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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秦巴汉水燃起熊熊的文学篝火

 zsw77792 2025-05-23 发布于陕西

——安康作家群建设的观察与思考


曾德强

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犹如春雷响彻中国文坛,那句“文艺为什么人服务”的历史之问至今仍叩击着每一位作家的心灵。安康作家群——这支由基层写作者组成的文学队伍,如同秦巴山间的一堆篝火,越烧越旺。步入新时代,我们依然有必要重新审视这支队伍的存在状态,探究其面临困境的根源,并思考突围的路径。

现象:秦巴汉水的文学星群

安康作家群是一个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学现象。他们是散落在秦巴山间的星辰,各自闪烁。粗略统计,安康市现有省作协会员158人,中国作协会员24人,每年公开出版文学作品10部左右,在各类文学期刊发表作品千件以上。

散文作家队伍尤其庞大和活跃,陈长吟、陈良学、刘云、邢世嘉、黄开林、李焕龙、犁航、胡树勇、赵攀强、吴昌勇、杜文涛、张朝林、李永明等,作品灿若星河。

诗歌作家队伍也不逊色,陈敏、姜华、李小洛、周长圆、蒋典军、鲁绪刚、钟长江、白公智、陈平军、白怀岗等,其作品代表了安康诗歌的一流水平。

报告文学作家队伍虽然人数较少,但是也有一些作品曾在全国或全省引起较大反响,如曾德强的《中国之痛》《脚上有路》,杜文娟的《祥瑞草原》《守边》,李春芝的《丰碑》等,温暖了无数读者的心灵。

戏剧文学作家及其作品,继老一辈刘志杰的《马大怪传奇》《枇杷村里镇长哥》、刘继鹏的《板桥轶事》《茶山情》、邹尚恒的《莲花台》《半云榜》、孙远秀的《连心桥》之后,年轻的杨军以《“村官”巧断家务事》《一个母亲的遗言》、张浩以《激战牛蹄岭》《你爹是你爹》等作品闪耀文坛。

长篇小说过去一直是安康文学创作的弱项和短板,除了杜光辉的《大车帮》、李春平的《步步高》、“盐道三部曲”,张虹的《出口》等少数作家的作品外,鲜见大作。近六七年则出现井喷现象,长篇小说创作硕果累累,尤以旬阳市长篇小说出版数量最为突出。李茂询的《西域英雄传》、孙扬的《兴安踪影》《黑山虹》、王晓云的《魔芋姐姐》、杨才琎、马伯友的《蜀河口》、李思纯的《蚕门》、刘培英的《高高山上一树槐》、陈德智的《乡约》、好记的《心结》、吴世君的《天汉茶商》、愚公的“中医三部曲”、陈和强的《伎陵城》、丁天的《汉城风云》、梁玲的《佟家大院的女人们》、夏崇庆的《不平静的乡村》、陈海钵的《汉水游女》、刘桂宪的《炉火时代》、程根子的《石榴花》等长篇小说的公开出版,标志着安康小说作家队伍的强势崛起,璀璨了安康文学星河,把安康文学史推向了一个新阶段。

表面看来,安康作家群是一支颇具规模的文学队伍,成绩骄人,但深入观察,便会发现一些值得反思和注意的问题。

首先是创作题材趋同。观察近些年安康作家的作品集,汉水、秦岭、茶山、古镇成为反复出现的意象,民歌、方言、巫术多为其叙事背景。地域特色本是优势,但当所有作家都在同一口井中汲水时,就难免导致审美疲劳。莫言描绘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眼中的商州,其所以能成为文学地标,不仅因为作家描写了地域风貌,而且因为作品透过地域表达了人类共通的情感与困境。反观安康文学,许多作品停留在“谁不说俺家乡好”的风情展示层面,缺乏对地域文化的深度开掘与现代性转化。

其次是影响力式微。除少数作家在省内、国内有一定知名度外,大部分安康作家的作品传播范围局限于本市,难以突破地域边界产生更广泛的影响。在以网络化、新媒体化文学新变的今天,“酒好不怕巷子深”的传统观念逐渐式微。一部作品若无法进入更广阔的传播渠道与评价体系,其文学价值与社会意义都将大打折扣。安康作家群面临的不是创作能力的绝对不足,而是如何让已有作品被看见、被讨论、被铭记的传播困境。

溯源:多重困境的历史成因

安康作家群的发展困境,是历史与现实多重因素交织的结果。追溯根源,有助于我们找到解决问题的钥匙。

地理环境的封闭性首当其冲。秦岭屏障,汉水环绕,这种地理格局在保护地域文化独特性的同时,也造成了信息与观念的相对闭塞。虽然现在的安康曾是陕西省除西安之外的第二大交通枢纽,但在文学上与大都市之间仍然存在较大的地理距离和心理距离,文学交流受到局限,许多作家满足于地方性认可,缺乏冲击更高文学平台的野心与路径。作家们长期在同一文化氛围中相互影响,容易形成趋同的审美趣味与表达方式,创新与突破变得十分困难。

经济基础的制约不可忽视。作为欠发达地区,安康难以像大城市那样为作家提供丰厚的稿酬、资助和职业机会。基层作家大多有正式职业,文学创作只能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某些可能成为中流砥柱的中青年作家,或因生计所迫忍痛割爱,或因创作瓶颈陷入沉寂。鲁迅文学奖得主、商洛籍作家陈仓曾坦言:“在老家写作时,最头疼的是如何平衡生计与创作。”这种普遍存在的经济压力,使许多有潜质的作家在创作黄金期不得不为稻粱谋,无法全身心投入文学事业。经济基础也影响着文学活动的开展,缺乏资金支持的采风、研讨、培训等活动,难以产生实质性效果。年逾八旬作家李茂询久久为功的四卷本长篇小说《西域英雄传》,描写张骞及其团队出使西域的故事,一些圈内人士认为,无论从题材、思想性或艺术性上来看,有问鼎奖项的实力。省作协主要领导曾两次慰问,对老作家表示关怀和认可。

评价机制的失衡值得警惕。作品研讨会上的一片颂扬,文学评奖中的平衡照顾,都可能使作家对自身水平产生误判。健康的文学批评应当是“镜子”而非“蜜糖”,本土文学批评往往缺乏专业性与批判性,难以为作家提供有价值的反思视角。这种评价环境的软化,使一些作家沉溺于地方性满足,丧失了艺术上不断精进的动力。

文化传统的断层也不容忽视。安康历史上虽有过诸如“汉调二黄”等民间文艺的繁荣,但严格的文人创作传统相对薄弱。与关中、陕北等陕西文学重镇相比,安康缺乏深厚的文学积淀与清晰的传承谱系,当代安康作家难以从本土前辈那里获得足够的精神滋养与和艺术借鉴。

突围:从“高原”到“高峰”

面对多重困境,安康作家群需要一场自觉的突围。这种突围不是对地域性的否定,而是对地域性的超越;不是对传统文学的割裂,而是对传统文学的创造性转化。基于对安康文学现状的观察与思考,我认为至少有以下几条路径值得探索。

增强“文学共同体”意识。安康作家群不应只是地理意义上的集合,而应成为精神上的共同体。这种共同体的核心不是人情维系,而是对文学价值的共同坚守,应该增强团结,抱团取暖。有关方面应该建立常态化的作品研讨机制,邀请各地知名作家、评论家参与,打破地域局限;文学内刊不仅要发表作品,更要刊载严肃而深刻的批评文章,形成真实的文学对话;组织跨地区的作家交流,让安康作家走出秦巴山区,感受不同的文学氛围。通过这些举措,逐步构建一个开放、多元、专业的文学场域,让作家们在碰撞与交流中相互激发,促进提高和突破。

深入生活,避免符号化的地域表达。“生活是文学创作的唯一源泉。”安康作家群需要警惕对地域文化的符号化消费,避免将汉水、秦岭简化为风景明信片式的存在。作家们要沉下心来,进行有深度的田野调查,像社会学家那样理解这片土地上的历史变迁与人心浮动。例如,汉水航运的兴衰背后是何种经济逻辑,秦巴山区的脱贫攻坚给乡村伦理带来了哪些冲击,都值得观察和研究。只有穿透地域表象,感知到百姓的心声,安康文学才能获得超越地域的共鸣。

探索新媒体时代的传播策略。在信息爆炸的今天,本土作家更需要主动适应新的传播环境。可以尝试与影视、戏剧、音乐等艺术形式跨界合作,扩大文学作品的影响半径;利用微信公众号、短视频平台等新媒体渠道,建立作家个人品牌;与旅游、文创产业结合,开发文学衍生品,实现文学价值的多维转化。传播不是对文学的亵渎,而是让文学抵达更多读者的心灵。关键是在传播过程中保持文学的纯粹性与深刻性,避免为迎合市场而降低艺术水准。

帮助老作家,培养青年作家。如果有斩获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全国性大奖的作品出现,就将产生良好的示范效应,大大提振安康作家群的信心,同时大大提高安康的文学地位和文化影响力。有人说,安康文学有“高原”无“高峰”。我认为,“高峰”是存在的,只是还处在“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状态。创作一部堪称“高峰”的文学作品,除了需要作家具备一定的艺术天分和远大志向之外,还往往需要作家几十年的学习、积累和矢志不渝的定力。对青年作家,可实施导师制,邀请资深作家对青年写作者进行一对一指导。青年作家的成长不能仅靠自发摸索,而应有计划、有步骤地引导他们度过创作初期的迷茫阶段。若有条件,还可设立青年创作基金,对有潜质的重点青年作家给予持续资助。

寻求政府支持与文学自主性之间的平衡。地方政府对文学事业的支持至关重要,但这种支持必须尊重文学规律,避免过度干预创作自由。可设立一笔文学发展基金,政府提供资金但不主导评审;将文学成果纳入地方文化考核指标,但评价标准需要专业人士制定;举办有特色的文学活动,但避免形式主义的“文化政绩工程”。只有在保障文学自主性的前提下,外部支持才能真正转化为创作生产力。

结语:篝火的重燃与照亮

秦巴汉水之畔的文学篝火,曾经温暖过无数心灵。在物质极度丰富的今天,这团精神篝火依然珍贵,我们应该予以守护。但守护不应是固守,而应是不断添柴、拨亮的过程。安康作家群面临的困境,某种程度上是中国基层文学群体的共同困境;而安康文学的突围之路,也可能为类似地区提供有益的参照和借鉴。

文学的伟大,在于它既是地域的,又是超越地域的;既是个人的,又是属于整个人类的。当安康作家群既能深入秦巴山区的褶皱,又能触摸人类共通的情感;既能扎根汉水文化沃土,又能具备现代性视野;既有个人努力,又有外力加持,扎根在这片土地的文学之树就将迎来新的可能。

期待更多安康作家完成从“地方队”到“国家队”的跃升,让秦巴山间的文学篝火燃得更旺,不仅温暖一方水土,而且照亮更广阔的天空!

诗歌相伴终不悔

姜 华


岁月演变与生命万象之重,任何文字和语言都难以穷尽。斑斓、冷暖与善变的大千世界,以文学的方式呈现,这是所有作家终极追求。

我天生是个卑微而勤奋之人,以至于几十年来,几乎不写文章评价他人作品,很少在任何媒体发表关于创作谈,一言蔽之,理论修养尚不足。

突然需要写一篇关于个人创作的随想,既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梳理、回望自己几十年业余文学创作生涯,确实乏善可陈。

年轻时因为一个作家梦,写得执着又疯狂,体能已被提前透支。年过花甲后,生活日趋平淡、无趣。却经常在想,当一个人喜欢一件事钻进了牛角尖,甚至浸淫到骨子里酷爱,大概也无可救药。我必将与这些分行的文字纠缠一生,这就是我的宿命,更是无悔的人生抉择。

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至今,已在文学这条孤寂而贫乏的小道上奔波40余载,至今未入大道,亦未显微弱之气象。愚者终不能悟,让人贻笑大方。

年少时的张狂和不羁,随着时光更迭、风走云飞,慢慢黯淡下来。

随着人生阅历递增和生命体验日渐丰沛,阅读、写作和生活都发生了明显的改变。年轻时我喜欢泰戈尔、普希金、拜伦、让·尼古拉·阿尔图尔·兰波、艾略特、雪莱等诗人,更偏爱徐志摩、闻一多、郭小川、贺敬之、顾城、舒婷、北岛、海子等国内诗人的作品。尤其喜欢他们作品中天马行空的浪漫和刻骨铭心的爱恨,经常深陷于他们卓然不群的优美意境和诗句中不能自已。闲暇时,也痴爱铁凝、张贤亮、何立伟、迟子建、阿城、贾平凹等作家的小说,小说家们对社会、人性的深刻洞察力让我惊讶、叹息且自卑。事实上,他们小说里的好多句子就是优美的诗句。中年后,我更喜欢读《道德经》《山海经》《中国通史》《史记》《四书》等和鲁迅、郭沫若、徐志摩的《呐喊》《屈原》《今生今世》等一些读本,这些有效和海量的阅读,显然给我打开了另一扇通往知识海洋的窗户。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多少年来,在创作上,我始终保持着一种节奏紧迫与心理平和叠加的状态。向缪斯女神靠近,在生活中发现灵感的源泉与心灵的召唤。

我创作之路,大抵经历了三个阶段。即练习阶段、提升阶段和自由阶段。从1982年到2000年,是我的创作练习阶段,那时年轻,身体好,热情高,创作有很大的模仿性和盲目性。经常是白天工作,夜晚读书、创作,甚至通宵达旦。这一阶段总结起来,就是广种薄收,加之那时电脑尚未普及,稿件手写手抄,异常艰难,相信同龄人都有同样的感觉。1985年,我的诗歌终于登上了安徽省文联的《诗歌报》和甘肃省文联的《飞天》,用文友的话就是: 东进中原,西出阳关,放飞诗歌的卫星。

2000年后至2012年,是我的创作提升阶段。这一阶段因电脑普及而“触网”,创作、交流的空间无限拓展,诗歌创作也进入了稳定顺畅期,这期间,我在报刊和网上发表了大量诗歌作品,担任许多诗歌论坛版主,获得了诸如《诗选刊》《星星》《绿风》《岁月》《中国诗歌流派网》等8个论坛的“年度诗人”。自然,也结交无数的诗人朋友。

古人云: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2013年后,堪称我创作的自由阶段,这时我的个性化创作风格形成。加上我因退居二线并迁居安康,既有了大把大把的业余时间,又有了相对的创作自由,加上一些编辑老师和诗友们的期待和陌生的生存环境,极大地激发了我的创作热情。我先后斩获了首届中国·天津诗歌节唯一头奖和陕西文学诗歌奖、“五个一工程奖”、《荷花奖》、杜甫诗歌奖、李白诗歌奖、杜牧诗歌奖、海子诗歌奖、鲁黎诗歌奖、紫荆花诗歌奖(香港)、《星星》散文诗奖、第二届国际大雅风文学奖(加拿大)等国内外260多个奖项。获首届“全国十佳网络诗人”,中国诗歌学会百优会员,“中国新诗百年”全球最具活力华语诗人等称号。这期间,我连年都在报刊发表作品千件以上,目前我的作品已在国内190余家公开期刊发表。200余件作品被英译在美国、瑞典、加拿大等地发表。500余件作品被选入国内外220余种选本,挤进了中省作协大门。

写作如面壁,时间愈久愈孤独。思想的高度,开掘的深度,创造的难度。这个文学作品评判标准,让创作者肩负千钧。

有些时候,创作如挖土豆,你只有刨开泥土,才会发现真正的智慧就在下面。亦同种南瓜,当你耐心地拨开叶子,才会获得意外惊喜。向日葵因为追赶阳光,所以它因前方光明而内心温暖,树木高枝上的果子最甜,因为它最早接受雨露和阳光。

一览无余的平川不算风景,丘陵起伏的文章方为上品。独创性是文学的生命力,辩识度如同作家身上的胎记。

诗歌只是一种语言表达方式,它把生活中一些个体的发现与思考,经过创造用语言呈现出来,因此说,诗歌是含蓄的,它既讲究语言的张力和弹性,又注重使用意象和画面,更有自己的语言、节奏、建筑和音韵之美。

丰富多彩的想象力是诗歌飞翔的翅膀,博杂的知识是诗歌大厦的筋骨,思想是诗歌之树卓然而立的灵魂。

我曾在诗歌《远方》中写道:走了一辈子路/最终丢失了终点/如大象身后的墓穴/路径诡秘/从视野走失的人/身后还有几片羽毛//视野里的蓝/被一驾马车带走了/那位朝圣的僧人和骆驼/渴死在西去的路上//乌鸦神父一样/站在天上/它在为谁祈祷//远方/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远方像一盏灯,时刻悬在我头上。

散步是身体的行走,阅读是文字的行走,交流是语言的行走,构思是内心的行走,朗诵是精神的行走,创作是灵魂的行走。

曾记得,无数个寂寞的深夜,我一个人孤灯独影,在文化苦旅上苦苦求索。在从物资匮乏向精神丰沛目标顽强掘进的路上,我仿佛听到了身上骨头断裂的咯哒声响。

张载说: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代开太平。这是文学创作的最高境界,也是我的终极目标。

诗歌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剖开生活断面,让真相裸露出来。然后把汉字排成陡峭的落差,呈现道义、良心和人性。这是我的诗歌观。

一位诗人,既是时代的歌者,更应该是人民的歌者。

我每天都在朝圣诗歌的路上,不停地跋涉向前行进。

母亲的菜园都是爱


李宗保

哥哥搬了新房,在新房子的东边有一窄溜的空地,是当初哥哥盖房子打地基时多垫出来的。

这块空地并不规整,呈“L”字形,长边有七八米长,二米来宽;短边有四米来宽,六米多长,靠外的一边都是一个三米多宽的斜坡。地块虽不大,算是一个不小的空地,成了母亲朝夕忙碌的菜园。

母亲一辈子忙习惯了,一天到晚闲不下来;又操务了一辈子的土地,更是看不得土地白白地浪费。搬新房时,尽管她已近八旬,但看着房子边缘的空地,立马动了一番心思。剜地,母亲自然是剜不动,让哥嫂代劳把地翻一遍,自己忙前忙后地捡拾草根,平整土地,最后竟然把一块小小的边角地、斜坡地,收拾整理出来一个长畦,四个短畦及斜坡地的小菜园。

菜园有了,母亲心里早已有了新盘算。先是在长畦里种上了西红柿、黄瓜、豆角这些需要搭架子的蔬菜,又在四个短畦里撒上了菠菜、生菜和小葱的种子。那一片斜坡地,更是套种了茄子,撒上了南瓜和西葫芦种子,就连那几道田埂上,也是见缝插针,种了二十来株红薯苗。芫荽,因为全家人爱吃,自然也不会忘,在两斜坡的交叉处种上了半个床铺大小的芫荽。

有了这片菜地,母亲可就有事做了。那段时间,饭前饭后,母亲不是在小菜园里拔草,就是忙着给小菜园的边缘培土,动辄还让哥嫂挑一些农家肥浇灌到菜地里。可以说,母亲经营的小菜园,你看不到一个大土块,也看不到其他杂乱。有时候母亲实在没有什么事干,会搬一个小椅子,坐在菜地旁边,像看护幼崽,满脸都是幸福的神色。

俗话说,有苗不愁长。不几天,小菜畦里都郁郁葱葱,长出绿油油的嫩苗。尤其是那菠菜畦、芫荽坡、生菜地,更是由浅绿变为深绿,一天一个变化。那片斜坡地里种的南瓜、西葫芦先是顶着两瓣叶片钻出来,然后便逐渐长出藤蔓,进而长出叶子,在坡地四处延伸开来。茄子苗更是紫中裹绿,一天天长高长大。那条长菜畦里的西红柿、豆角、黄瓜,更是顺着早已搭好的支架在努力地向上攀爬。

春夏之际雨水多。一场及时雨飘来,小菜园里一片生机勃勃。开着紫花的像小棒槌似的油光闪亮的茄子,头顶开着黄花,浑身长满小刺翠绿的黄瓜,铺盖在斜坡地上开着或深或浅黄色喇叭花的西红柿、南瓜、西葫芦,以及开着细碎的白色加粉的豆角花,那一畦畦碧绿的生菜、菠菜,被淅淅沥沥雨水滋润后更是将晶莹剔透、翠绿欲滴演绎到了极致。

一滴滴雨水或顺着绿色的叶子,顺着或碧绿或紫色或青中裹红的果实,滚落到了菜地间的泥水中,溅起了小涟漪。原来还是一片不起眼的边缘地、斜坡地,此时变成了五彩斑斓绿意盎然的菜园。

人勤地不懒。菜园不大,母亲的细心经营,收获却不少。西红柿每天能摘它七八个来,紫茄一天一个样,摘三五个没问题。长满嫩刺的黄瓜在衣裤上擦两擦,张口送到嘴里,脆香脆香。还有那像小辫一样的豆角,更是一天一大把。斜坡地上,一个个长长的嫩南瓜、胳膊粗细的西葫芦,还有一畦畦碧绿鲜嫩的叶子菜,更是让家里的菜品每天都不重样。

自己吃,吃不完的。左邻右舍看见了,眼馋馋的,路过地边,母亲会顺手拧几颗生菜,摘几个西葫芦或茄子让邻居带走。有时母亲不在,他们会先拔几棵青菜,剜几株芫荽就走。回头碰见,老远会叫着母亲:“三婶,那天您不在,在地里拔了几根葱,掐了一把芫荽。”母亲笑着说:“掐吧!掐吧!反正吃不完。”不过这些邻里,自家种有啥菜,会隔三岔五地给母亲送来,“这菜您的地里没有,我给您送来。”母亲一连声地谢呈对方。

因为是自家的菜园,自然可以随时都能吃到鲜嫩的蔬菜。母亲在世时,每次回去,喜欢吃酸面条,是老家喜欢的一种面食。母亲把面擀好后,转身到菜地拔它七八棵鲜嫩的菠菜,顺手揪掉菜根,用水冲几遍,便扔进了锅里。那泛着麦香的面,那冒出鲜嫩的菜,还有那芫荽小葱用酱油醋及香油调的酸面条,回想起来让人口水欲涎。

妻第一次跟我到老家,吃的饭是酸面条,是母亲到菜园顺手揪了一把青菜。农村的饭碗本来大一些,妻吃完一碗后,竟然还想吃,说刚拔的蔬菜鲜嫩,好吃。我怀疑地问,真的还要吃,妻子点点头,母亲赶忙又下地。到晚上,妻子直喊着快吃撑死了。

我们不但吃,回城时母亲还非要让我们带一些回来。过去没买车,临走时,母亲早早摘好了一些老南瓜让我带。可我如此远的行程,背南瓜回城无疑是掮石头进山,可看到母亲那两眼期盼的神情,硬是把那老南瓜扛到了城里家中。后来买车了,每次回来,母亲更会早早地准备好一些蔬菜,往车里装,不带都不行。

母亲99岁生日时,我回老家给母亲过生日。饭后,扶着母亲站在菜地边,母亲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下次回来,可以吃到咱家的西红柿和黄瓜。”当我再回去时,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嫂嫂对我说:“上次你走后,咱妈还催我,该撒西红柿籽了,该撒黄瓜籽了。”瞬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知道,以后再也吃不到母亲种下的黄瓜、西红柿了。

母亲不在了,但菜园还在,嫂嫂成了菜园新主人。母亲的菜园,像千万个母亲的菜园一样,蕴藏着老百姓最踏实的幸福,也包含着一个游子对故乡浓浓的乡愁。每每站在母亲曾种过的那片菜园前,望着新盖起的房子,新修的街道,思考着老百姓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不由得思绪万千。也许在母亲心里,吃着自己种的蔬菜,心里才会踏实,生活才会惬意。

母亲的菜园,早已经因街道的改造而消失多年,但菜园里那各种各样的蔬菜,那满眼的绿色,那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却越来越成了心中最向往的地方,成了驱走生活中的疲惫,治愈生活中困惑的良方。

清音出山泉 (中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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