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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古籍版《读书杂志》点校商榷

 小藏身馆 2025-05-23 发布于上海

讀上海古籍點校本王念孫《讀書雜志》,朱點墨圈,並眉批旁注,多有之矣。或明其點校之誤,或辨其未洽之義。集腋成裘,頗有可觀。擬勒為兩篇,上篇曰「點校商榷」,專議句讀之工拙;下篇曰「讀書札記」,獨發一己之偶得。煌煌五卷,僅畢其三(一、二、四冊)。人事叢脞,分身乏術。中道而廢,遂成未競之功。駑馬十駕,當期來日以成全篇。敝帚無煩自珍,海內君子,幸希正焉。(電腦端需安裝漢字CJK擴展區字庫,部分文字方可正確顯示。)

《逸周書》

「祗人死、祗民之死」條,第一册,P13

《皐陶謨》「日嚴祗,敬六德」,《史記·夏本紀》「祗」作「振」。

案,《荀子·非十二子篇》云:「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案飾其辭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祗敬」連讀是也。《讀書雜志》中國書店斷句本此句作「日嚴祗敬六德」(中國書店,1985,8頁),劉起釪《尚書校釋譯論》,此句作「日嚴祗敬六德」(中華書局,2005,第一冊,400頁),《史記·夏本紀》此句作「日嚴振敬六德」(中華書局點校本《史記》2014修訂本,96頁),「祗敬」均當連讀。此處點開,誤。

 「六容」條,第一冊,P15

 《酆保篇》:「外用四蠹、五落、六容、七惡。」下文云:「六容:一游言;二行商工;三軍旅之庸;四外風之所揚;五困失而亡,「困」本或作「因」。 作事應時,時乃喪;六厚使以往,來其所藏。」念孫案:四蠹、五落、六容、七惡皆用之於敵國也。然「容」字義無所取,疑是「客」字之誤。自游言以下,六事皆謂散游客於敵國,以陰取之也,故曰六客。「客」與「蠹」、「落」、「惡」爲韻。

案,「自游言以下,六事皆謂散游客於敵國,以陰取之也,故曰六客」,當作:自「游言」以下,六事皆謂散游客於敵國,以陰取之也,故曰「六客」。

「媚夫、食蓋」條,第一冊,P38

「媚夫有邇無遠,乃食蓋善夫,俾莫通在于王所」。引之曰:「媚」當爲「媢」,字之誤也。鄭注《大學》曰:「媢,妬也。」此「媢夫」二字正承上文「讒賊媢嫉」言之,非謂其佞媚也,不當作「媚」明矣。「食蓋」二字義不相屬,「食」當爲「弇」。《爾雅》「弇,蓋也」,《字通》作「掩」,孔注云「掩蓋善夫」,是其明證矣。「弇蓋善夫,俾莫通在于王所」亦承上文「媢嫉」言之。《大學》引《秦誓》曰:「媢疾以惡之。」又曰:「而違之俾不通。」正此謂也。「弇」與「食」字相似,故「弇」誤爲「食」。盧云「食猶日月食之食」,失之。

案,「字通作『掩』」是《爾雅正義》之文,非謂《字通》之書。「掩蓋善夫」是孔晁注《逸周書》之文,與前《爾雅正義》之文不相屬,故當斷開。此句當作:《爾雅》「弇,蓋也,字通作『掩』。」孔注云「掩蓋善夫」,是其明證矣。

「嬖奪后」條,第一冊,P42

小字夾註最末一句:

《太玄·聚·測》曰:「鬼神無靈,形不見也。燕聚嘻嘻,樂淫衍也。宗其高年,鬼待敬也。」皆其例矣。

案,當作:《太玄·聚》「測曰:『鬼神無靈』,形不見也。『燕聚嘻嘻』,樂淫衍也。『宗其高年』,鬼待敬也。」「測曰」本是《太玄》正文,不當作引語「曰」字。

「不道、肆我有家」條,第一冊,P72

「商紂不道,夏桀之虐,肆我有家」。念孫案:「不道」本作「弗改」,此後人不曉文義而改之也。桀以虐失天下,是紂之所聞也,而其虐仍與桀同,故曰「弗改夏桀之虐」。

案,觀文意與王氏語,「商紂不道,夏桀之虐,肆我有家」,明當作「商紂不道夏桀之虐,肆我有家」。

《戰國策》

「感忿」條,第一冊,P123

「故去忿恚之心,而成終身之名;除感忿之恥,而立累世之功」。念孫案:上既言「忿恚」,下不當復言「感忿」。《荀子·議兵篇》「善用兵者,感忽悠闇,莫知其所從出」,楊倞曰:「感忽悠闇,皆謂倏忽之閒也。《魯連子》曰:『弃感忽之恥,立累世之功。』」所引《魯連子》,即是《遺燕將書》之文。然則「感忿」當是「感忽」之譌。「忿」字隷書或作「忿 」,形與「忽」相近,故「忽」譌爲「忿」。《史記·魯仲連傳》作「去感忿之怨,立終身之名;棄忿悁之節,定累世之功」,「感忿」亦「感忽」之譌。考《正義》「忿,敷粉反」之音,不在「感忿」之下,而在下文「忿悁」之下,則上文之本作「感忽」明矣。《荀子·解蔽篇》「凡人之見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閒」,《鴻烈·繆稱篇》「説之所不至者,容貌至焉;容貌之所不至者,感忽至焉」,義與此「感忽」竝相近。

案,中華書局點校本《史記·魯仲連傳》此條作「去感忿之怨」,未校訂為「感忽」,蓋此條出《戰國策雜誌》,非出《史記雜誌》,校《史記》之人恐未留意於此也。王氏謂《正義》忿音出「忿悁」之下,而非「感忿」之下,其例甚確,《史記》固當作「感忽」。

「虛辭」條,第一冊,P126

「夫從人者,飾辯虚辭,高主之節行」。念孫案:「虚辭」本作「曼辭」,後人據《史記·張儀傳》改之耳。《文選·報任少卿書》「今雖欲自雕琢曼辭以自飾」,李善注:「如淳曰:『曼,美也。』《戰國策》蘇秦曰(當作「張儀」): 『夫從人飾辯曼辭。』『曼』音『萬』。」

案,「今雖欲自雕琢曼辭以自飾」,當作:「今雖欲自雕琢,曼辭以自飾」。中華書局本《文選》,鄭州大學本《新校訂六家注文選》,上古《漢書補注》,此句皆如此斷,不誤。而《新校訂六家注文選》於此句下,引李善注曰:《戰國策》蘇秦曰:「夫從人飾辯曼,辭高主之節行」。以「飾辯曼」絕句,亦顛矣。

「虎摯、貫頤」條,第一冊,P159

「跿跔科頭,貫頤奮戟」,《史記索隱》曰:「貫頤,謂兩手捧頤而直入敵。」鮑曰:「貫人之頤。」吴曰:「鮑説與上文不類。《索隱》以『貫頤』爲『捧頤』,亦不通。劉辰翁云:『貫頤謂見射猶奮戟,不顧死也。』則此連下文『奮戟』爲義。」引之曰:諸説皆有未安。「貫」讀爲「彎弓」之「彎」,《史記·伍子胥傳》「伍胥貫弓執矢嚮使者」,索隱曰:「劉氏音『貫』爲『彎』,謂滿張弓也。」《陳涉世家贊》「士不敢貫弓而報怨」,《漢書》作「彎」,是「貫」即「彎」也。頤,弓名也。《廣韻》作「弬」,云:「弓名,出《韻略》。」古無「弬」字,借「頤」爲之耳。彎弓、奮戟,事同一類。

案,本書中之「索隱、集解、正義、釋文」諸書,於書名號或加或不加,未能一律,蓋成於眾手使然。然一章之中,《史記索隱》加於前,「索隱曰」不加於後,不審之猷也。

《漢書》

郊祀志

 「參辰南北斗,風伯雨師」條,第二册,P580

《周官·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飌師、雨師。」

案,此句當為: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飌師、雨師。

地理志

 「至南鄭」條,第二冊,P632

武功。斜水出衙領山北,至湄入渭。裦水亦出衙領,至南鄭入沔。念孫案:「至南鄭」當作「南至南鄭」,與「北至湄」對文。

案,從「與『北至湄』對文」知此句當作:「斜水出衙領山,北至湄入渭。」中國書店斷句本不誤。

 「內黃澤」條,第二冊,P639

「河內郡蕩陰。蕩水東至內黃澤」。念孫案:此文本作「蕩水東至內黃,入黃澤」,下文曰「羑水亦至內黃入蕩」,文義正與此同。脫去「入黃」二字,則文不成義。《說文》曰「蕩水出河內蕩陰,東入黃澤」,《水經》曰「蕩水東北至內黃,縣入於黃澤」,皆本《地理志》。

案,內黃縣,漢高祖九年所置,故《水經》言之,今屬河南省安陽市。最後一句當作「蕩水東北至內黃縣,入於黃澤」。蓋前文王氏言:「蕩水東至內黃,入黃澤」,以「內黃」絕句,點校者遂因之,以是誤。

 「𢘿題」條,第二冊,P655

引之曰:字從心聲者不得有「莎」音,「𢘿」當為「𢘿」。

案,此處兩字無別,查江蘇古籍影印本,此句當作:「𢘿」當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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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五王传

「臝」條,第二冊,P727

《說文》:「𧝹,袒也,從衣𦝠聲。或從果聲,作『裸』。」俗作「羸」,不合六書之義。

案,「俗作『羸』」,誤,「羸」當是「臝」,俗作「臝」,「羸」字與上下文無涉,此處不當有。

賈誼傳

「來崪」條,第二册,P755

案,標題「來崪」,正文作「異物來㱖」,兩字相扞格矣。江蘇古籍出版社影印版標題亦作「來崪」。檢國家圖書館藏家刻本即已作「來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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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刻本《讀書雜志》

國圖尚有稿本《讀書雜志》,檢得此條為「來㱖」,是稿本不誤而刻本誤。此標題當為「來㱖」無疑。「崪」「㱖」两字不相通,點校者為校出此字,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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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本《讀書雜志》

「病非徒瘇」條,第二冊,P758

案,標題「病非徒瘇」,而文中「念孫案」下皆作「病非徒𤺄」,雖「瘇」字同「𤺄」字, 但一篇之中,不當兩寫。江蘇古籍影印本此兩字亦是有別,知刻本即已分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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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蘇古籍影印本《讀書雜志》

檢國圖稿本《讀書雜志》,此條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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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本《讀書雜志》

蓋稿本初寫,王氏又有增補,且字數頗多,因另就短籖錄於其上,附之葉眉。而两次所用之字,略未一律。此籖頗見王氏學問演進之跡。其尤可注意者,文末「師古曰𨂂古蹠字」後,乃用淡墨書數字以別之。其字曰:此七字提行另寫在也音之石反上。故此短籖所論為一義,提行另寫,又為一義。王氏所論,自有層次,文律精嚴如此。檢刻本、影印本,莫不如是。上海古籍點校本乃混寫為一整段,有失王氏舊旨,其當提行另寫、分屬兩段,甚矣不誣。

「財幸、裁察、財擇」條,第二冊,P768

案,「唯陛下財幸者」,當作:「唯陛下財幸」者。

爰盎晁錯傳

「積死」條,第二冊,P771

 「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執,戰則為人禽,屯則卒積死。」

又《公羊傳莊公十七年》

「齊人瀸于遂」,《傳》曰:「瀸者何?瀸積也。」注云:「瀸之為死,積、死非一之辭,故曰『瀸積』。眾,多也。」釋文:「積,本又作漬。」

案,從段首引文「屯則卒積死」即知「積死」當連讀,「積、死非一之辭」之頓號不當有。又,「釋文」當作《釋文》,《經典釋文》省稱也。全書出「釋文」者,或正文或夾註,加書名號與否,體例頗為不一。多人點校,體例為達一律。

匈奴傳

 「肉食」條,第二冊,P964-965

少長,則射狐菟,肉食。

案,王氏謂「肉」為「用」字之誤,「用」猶以也,言射狐菟以食也。則「肉」前逗號不當有。此句當作:少長,則射狐菟肉食。

《太玄·止·測》曰「反弓馬恨,終不可以也」。

案,此句當為:《太玄·止》「測曰:『反弓』、『馬恨』,終不可以也」。

西域傳

「卦諸將」條,第二冊,P992

「卦諸將,貳師最吉」,「卦」當作「卜」,言卜諸將孰吉,則貳師最吉也。下文云「上漢軍,一將不吉」,即其證。

案,「上漢軍」當為「卜漢軍」,字之誤。「卜」字本句屢見,作「上」文義難通,此句點完未能覆讀一通,讀之即知不順。

《荀子》

荣辱

「陶誕」條,第四冊,P1670

《彊國篇》曰「陶誕比周以爭與,汙漫突盜以爭地」,「陶」、「誕」、「突」、「盜」四字義並與此同。

案,「陶」、「誕」、「突」、「盜」當作「陶誕」、「突盜」,不當平列為四字,蓋因「四字義並與此同」而多加頓號。本條所釋,「陶誕」、「突盜」、「惕悍」、「憍暴」,均為兩字之詞。

非相

「故君子之度己則以繩」條,第四冊,P1687

《士喪禮記》「弓有柲」,注曰:「柲,弓檠,弛則縛之於弓裏,備損傷也,以竹為之。」

案,此文並注出《儀禮·既夕禮》,非《士喪禮》。且《士喪禮記》為何書?言「經」則不言「記」,言「記」則非謂「經」。《儀禮》有《士喪禮》,無《士喪禮記》;《禮記》有《喪服小記》《喪大記》《奔喪》《問喪》《喪服四則》,亦無《士喪禮記》。王氏誤記誤書,點校者點而未校,亦未核對史源,疏矣。

 「類」條,第四冊,P1695

《太玄·毅》次七「觥羊之毅,鳴不類」,《測》曰:「觥羊之毅,言不法也。」

案,此句當作:《太玄·毅》次七「觥羊之毅,鳴不類。測曰:『觥羊之毅』,言不法也。」

儒效

「豫賈」條,第四冊,P1712

「惑」謂之「猶」,亦謂之「豫」,詐說、惑人謂之猶,亦謂之豫,此轉語之相因者也。說文曰「奢,張也」。

案,「詐說、惑人謂之猶」,當作「詐說惑人謂之『猶』」。「說文」當作《說文》。

「若夫譎德而定次」條,第四冊,P1715

《暌》上九王注「恢詭譎怪」

案,「暌」當作「睽」,「暌違」之「暌」從日,《周易》「睽卦」之「睽」從目。此兩字絕不相通,原書刻本字已誤,點校者以是因之,然未能明察,此屬點而未校。《淮南雜志》「鳥飛」條,引「睽卦」即作「睽」。

 富国

「躁者」條,第四冊,P1756

《商子·懇令篇》曰「姦偽噪心,私交疑農之民」

案,本句當作:「姦偽、噪心、私交、疑農之民」,四者平列。

正論

「則求利之詭緩而犯分之羞大也」,第四冊,P1835

《漢書》趙充國傳、陳湯、京房、尹賞、王莽傳及《後漢》孟嘗、陳重傳注皆以「詭」為「責」。

案,本句當作:《漢書·趙充國傳》、《陳湯、京房、尹賞、王莽傳》及《後漢·孟嘗陳重傳》注皆以「詭」為「責」。

禮論

「箾簡象」條,第四冊,P1850

「故鐘鼓、管磬、琴瑟、竽笙,《韶》《夏》《護》《武》《酌》《桓》《箾》《簡》《象》」。楊注曰:「箾,音朔。賈逵曰:『舞曲名。』《左傳·襄二十八年》「見舞《象箾》《南籥》者」注。 簡,未詳。」念孫案:《箾象》即《左傳》之《象箾》也。自「鐘鼓管磬」以下皆四字爲句。則「《箾象》」之閒不當有「簡」字,疑即「箾」字之誤而衍者。

案,觀王氏案語,首句當作:故鐘鼓管磬、琴瑟竽笙、《韶夏》《護武》、《酌桓》、《箾簡象》。

解蔽

「雖走」條,第四冊,P1854

「是以與治雖走而是己不輟也」。楊注曰:「既私其所習,妬繆於道,雖與治竝馳,而自是不輟。『雖』或爲『離』。」念孫案:作「離」者是也,言與治離走而自是不已也。作「雖」者,字之誤耳。前説非。

案,觀王氏案語,則前句當為「是以與治雖走而是已不輟也」,「已」誤為「己」。

大略

「修六禮明十教」,第四冊,P1911

楊注曰:「十,或爲七。」念孫案:《王制》曰:「《司徒》脩六禮以節民性,明七教以興民德。六禮:冠、昏、喪、祭、鄉、相見。七教: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賓客。」

案,此《禮記·王制篇》之文,「司徒」乃官職,不當加書名號。

哀公

「焉不至」條,第四冊,P1931

又補校云:「攷《齊策》『管燕謂其左右曰:「子孰而與我赴諸侯乎?」』『而』,即『能』字,高誘注《吕氏春秋·去私》《士容》二篇皆訓『而』爲『能』,其注《淮南》亦然。《易·屯》釋文亦云:『鄭讀「而」爲「能」。』

案,「補校」當為《補校》,「釋文」當為《釋文》。《釋文》一書,或出正文,或出夾註,或加書名號,或不加書名號,全書體例頗為不一,蓋成於眾手使然。

荀子補遺

正論篇,第四冊,P1947

《天論篇》注引此正作「以已之情為欲多」。

案,當作「以己之情為欲多」。「己」誤為「已」。影印本不誤。

《淮南子》

「乘雲車入雲蜺」條,第四冊,P1968

小字夾注:《淮南·地形篇》「通谷六,易林蠱之臨,周流六虚」,今本「六」字皆誤作「其」。

案,此句當作:《淮南·地形篇》「通谷六」。《易林》「『蠱之臨』,周流六虚」。今本「六」字皆誤作「其」。

「利鍛」條,第四冊,P1971

《列子·説符篇》「白公勝倒杖策,錣上貫頤」,釋文曰:「許慎注《淮南子》云:『馬策端有利鍼,所以刺不前也。』」義亦與高注同。

案,王氏此書,每以「釋文」為《經典釋文》省稱,然此「釋文」非《經典釋文》。《經典釋文》無《列子》《淮南》,此「釋文」當作「注文」二字,後文為張湛《列子》注文引許慎注《淮南子》之文。若為「釋文」,則與王氏文例相淆矣。

 「棊衛之箭、淇衛箘簵」條,第四冊,P1976

本章「𥶽」字均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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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刻本不誤,點校本誤。以下引文據改為正字。

引之曰:《廣雅》:「箘、簬、𥶽 ,箭也。」《禹貢》曰:「惟箘、簵、楛。」「簵」與「簬」同。戴凱之《竹譜》曰:「𥶽,細竹也。《出蜀志》:『薄肌而勁,中三續射博箭。』『𥶽 』音『衛』,見《三倉》。」(小字夾注:以上《竹譜》。) 字通作「衛」。《原道篇》曰:「射者扜烏號之弓,(小字夾注:「扜」讀若「紆」。今本「扜」誤作「扞」,辯見《韓子·扞弓》下。)彎棊衛之箭。」《兵略篇》曰:「栝淇衛箘簵。」「淇」與「棊」同。「淇衛」、「箘簵」對文,皆箭竹之名也。《方言》曰:「簙或謂之箭裏,或謂之棊。」《竹譜》曰:「𥶽竹中博箭。」是𥶽與棊,一物也。以𥶽爲博箭謂之棊,以𥶽爲射箭則亦謂之棊耳。棊者,箭莖之名。《説文》曰:「萁,豆莖也。」豆莖謂之萁,箭莖謂之棊,聲義竝同矣。乃高注《原道篇》云:「棊,美箭所出地名也。衛,利也。」注《兵略篇》云:「淇衛、箘簵,箭之所出也。」《竹譜》引《淮南》而釋之云:「淇園,衛地,《毛詩》所謂『瞻彼淇奧,緑竹猗猗』是也。」案:「淇」乃衛之水名,先言「淇」而後言「衛」,則不詞矣。晉有澤曰董,蒲之所出也,然不得曰「董晉之蒲」。楚有藪曰雲,竹箭之所生也,然不得曰「雲楚之竹箭」。且淇水之地,去堯都非甚遠,當禹作貢時,何反不貢箘簵,而貢者乃遠在荆州乎?

案,此句:戴凱之《竹譜》曰:「𥶽,細竹也。《出蜀志》:『薄肌而勁,中三續射博箭。』『𥶽 』音『衛』,見《三倉》。」點校誤。

「《出蜀志》」當作:「出《蜀志》」。「薄肌而勁,中三續射博箭」當作「薄肌而勁中,三續射博箭」,非《蜀志》之文,更非《出蜀志》之文,其前不當有冒號。出《蜀志》、見《三倉》,具是結前文之語。王氏家刻本《雜誌》,此句句讀作「薄肌而勁,中三續射博箭」,然此恐非是。此《竹譜》中語,全文為:

𥶽尤勁薄,博矢之賢。𥶽,細竹也。出《蜀志》。薄肌而勁中,三續射博箭。「𥶽」音「衛」,見《三倉》。

觀首句「𥶽尤勁薄」,以「勁薄」連文,則後句固當以「薄肌而勁中」絕句。《玉篇》「肌,肌膚也」,有表義;而「中」有里義。前以「勁薄」連文,後以「薄肌、勁中」釋之,自是不亂。中華書局叢書集成初編本《竹譜》,以「薄肌而勁中」絕句,是其正讀;《漢語大字典》「𥶽」字,引《竹譜》「𥶽尤勁薄,博矢之賢」之語,又引王氏《廣雅疏證》「薄肌而勁,中三續射博箭」,以「而勁」絕句,相抵牾者甚明,而一仍其舊,是為不察。

《竹譜》曰:「𥶽竹中博箭。」是𥶽與棊,一物也。

此句當作:《竹譜》曰𥶽,竹中博箭。《竹譜》並無「𥶽竹中博箭」之語,不當全文納引號內。其「博箭」一語,儘見上文「薄肌而勁中,三續射博箭」一句之中,王氏乃撮其要,古人引文常如是矣。

「欲寅之心、自穴之獸」條,第四冊,P1978

 斷竹、續竹、飛土、逐𡧢

案,此四詞頗常見,無平列之理。當作:斷竹,續竹;飛土,逐𡧢。

 「漠㬆」條,第四冊,P1996

 「滇」、「眠」、「鈍」、「㬆」,皆疊韻也。

案,此當作:「滇眠」、「鈍㬆」,皆疊韻也。不當四字分列。

「太白元始以正月甲寅」條,第四冊,P2026

「太白元始以正月甲寅,與熒惑晨出東方」。引之曰:此本作「太白元始以甲寅正月,與營室晨岀東方」。甲寅正月者,甲寅年之正月也。下文「太陰元始建於甲寅」,《開元占經·填星占篇》引舊注曰:「甲寅元始,曆起之年也。」《大衍曆議》引《洪範傳》曰:「曆記始於顓頊上元太始,閼蒙攝提格之歲,畢陬之月,朔月己巳立春,七曜俱在營室五度。」「閼蒙」與「閼逢」同。太歲在甲曰閼逢,在寅曰攝提格。「閼逢攝提格之歲」者,甲寅之歲也。正月爲陬。「畢陬之月」者,正月也。「七曜」者,日、月及太白、歲星、辰星、熒惑、鎮星也。「上元太始,閼逢攝提格之歲,畢陬之月」,太白在營室,故曰:「太白元始以甲寅正月,與營室晨岀東方也。」《天官書》説太白曰:「其紀上元以攝提格之歲,與營室晨岀東方。」《開元占經·太白占篇》引《甘氏》亦曰:「太白以攝提格之歲正月,與營室晨岀於東方。」皆其明證。後人不審其義,遂改「甲寅正月」爲「正月甲寅」,又改「營室」爲「熒惑」,不知「甲寅」者,甲寅年也。若云「正月甲寅」,則是甲寅日矣。《顓頊曆》元所起之日爲己巳,非甲寅也,其謬一也;「甲寅正月」,先年而後月,若云「正月甲寅」,則不知在何年矣,其謬二也;(小字夾注:莊本改「甲寅」爲「建寅」,尤非。 )太白與營室晨岀東方,猶下文「歲星與營室東壁晨出東方」,皆以所在之宿言之,若云「與熒惑晨岀東方」,則不知在何宿矣,其謬三也。(小字夾注:《漢書·天文志》晉灼注「太白常以正月甲寅,與熒惑晨岀東方」,亦後人依誤本《淮南》改之。)

案,《大衍曆議》引《洪範傳》曰:「曆記始於顓頊上元太始,閼蒙攝提格之歲,畢陬之月,朔月己巳立春,七曜俱在營室五度。」此句「朔月己巳立春」,「朔月」为「朔日」之誤,檢刻本已誤,而點校者亦有不察。「閼蒙攝提格之歲,畢陬之月朔日己巳立春」,年、月、日,朔望、干支、節氣,畢載於此,無「朔月」之理。《新唐書》卷二十七、王應麟《困學紀聞》卷九、《玉海》卷九、《通鑒答問》卷四、《歷代名臣奏議》卷二百七十九,引《洪範傳》此句此並作「朔日己巳立春」,蓋王氏筆誤耳。何寧《淮南子集釋》引《讀書雜志》,亦作「朔月」,亦誤。

「太白元始以正月甲寅」,《天文訓》全句為:

鎮星以甲寅元始建斗,歲鎮行一宿,當居而弗居,其國亡土,未當居而居之,其國益地,歲熟。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歲行十三度百一十二分度之五,二十八歲而周。太白元始以正月建寅,與熒惑晨出東方,二百四十日而入,入百二十日而夕出西方,二百四十日而入,入三十五日而複出東方,出以辰戌,入以丑未。

案,王氏校「建寅」為「甲寅」、「正月甲寅」為「甲寅正月」、「熒惑」為「熒室」,確然可信。余謂此為行星運行之軌跡、週期,以上文觀之,《天文訓》以為鎮星28歲為一周,太白635日為一會合週期(地、日、星在同一方向時為「合」,從「合」到「合」,為一會合週期)。《開元占經》引《甘氏》《石氏》,以太白620日、732日為一會合週期。1974年馬王堆帛書《五星占》,記載太白之運行頗為詳細,其辭曰:

秦始皇帝元年正月,太白出东方,[日]行百廿分,[百日;行益疾,日行一度,百六十日;]行有[益]疾,日行一度百八十七分以从日,六十四日而复遝日,晨入东方,凡二百廿四日。浸行百廿日,夕出西方。太白出西方[始日行一度百八十七分,百日],行益徐,日行一度以待之,六十日,[行]有益徐,日行画卌分,六十四日而入西方,凡二百廿四日。伏十六日九十六分。[太白一复]为日五[百八十四日九十六分日,凡出入东、西各五,复]与营室晨出东方,为八岁。

以上文計,太白以584.4日為一會合週期,而今天文學實測得583.92日,相距不過半天,已然十分近密。《甘氏》《石氏》為戰國時數據,與《天文訓》接近,蓋其所從來也;而馬王堆帛書《五星占》,大約下葬於公元前168年左右,五星運行週期之觀測,至漢初已後出轉精。其首句「秦始皇帝元年正月,太白出东方」、末句「复與营室晨出东方」,亦可證王校《天文訓》「太白元始以甲寅正月,與熒室晨出東方」為可信矣。

「冬至以後十二律」條,第四冊,P2032

「立春音比南呂,雨木音比夷則」

案,「雨木」當為「雨水」,二十四節氣之一。本章中「雨水」所見者甚多,檢刻本不誤,此是點校本字誤。

「乃性」條,第四冊,P2123

又《本經篇》「愚夫惷婦,皆有流連之心」。

案,「惷chǔn婦」,當作「憃chōng婦」。《淮南雜誌內篇弟四》「其人憃愚禽獸而壽」條(P2075),辨之甚詳。《說文》:憃(chōng),愚也,從心,舂聲。惷(chǔn),亂也,從心,春聲。其小字夾註並引《本經》《氾論》篇「愚夫憃婦」,自是不誤。本書點校,以家刻本(1831年)為底本,檢國圖家刻本,此條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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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1年家刻本《讀書雜志》

詳察之,蓋家刻本原從傳世本作「愚夫蠢婦」,書成後乃覺其誤,以墨圈涂其「蠢」字,並以「憃」(chōng)字寫於其右以正之。而1870年金陵書局取家刻本復刻之,此字又誤為「惷」(chǔn)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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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0年金陵書局刻本《讀書雜志》

本書既以家刻本為底本,若誤為「蠢」字,尚情有可原。而從金陵書局本作「惷」,此距《內篇弟四》「其人憃愚禽獸而壽」條小字夾註之正確引文,不過五十頁,不察甚矣。中國書店斷句本此條不誤。

「夫以天下為者」條,第四冊,P2124

「藏詩書,修文學,而不知至論之旨。」

案,當為:藏《詩》《書》,修文學,而不知至論之旨。

「無原」條,第四冊,P2136

《漢書·王莽傳》「功亡原者賞不限」,言有無量之功,則有不限之賞也。(小字夾註:顏師古注:「無原,謂不可測其本原。」)失之。

案,「失之」為小字夾註,是王氏評顏注之語,改為正文,誤。

「菱杼」條,第四冊,P2139

高注曰:「淌游瀷淢,皆文畫,擬象水勢之貌。菱,芰。杼,采實。紾,戾也。抱,轉也。皆狀采相銜持貌也。」

案,「皆文畫擬象水勢之貌」當作一句讀,中間不當有逗號。此「文」與「狀」皆描寫之義,「畫擬」當連讀,「皆文畫擬象水勢之貌」與「皆狀采相銜持貌也」,文例一律。家刻本、中國書店斷句本,皆作一句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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