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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秦文学】袁朝庆:【老 屋】(散文)

 三秦文学 2025-05-24 发布于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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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米兰花

老   屋

文/袁朝庆

三十多年前,为了供养两个孩子上学,二哥两口子背井离乡外出打工,先后把两个儿子供养出来上了大学,小儿子还接着上了硕士研究生。两个儿子成家立业后,为了给自己存够养老钱,老两口又在外面干了近二十年。今年春节,我侄儿考虑到老两口七十岁了,就让他们回到县城居住,这样两个老人可以帮忙照看小孩,做儿女的也便于照顾老人,于是,他们就在县城住了下来。
五月十三日,堂兄的小女儿出嫁,我在婚礼现场遇到了二哥,喝过喜酒,他让我到他家里去玩,我说不用了,想回农村去看一下。听我一说,他就把我拉到一旁,他说想在老屋原址盖几间房,老屋原是个住了六十多人的大院子,其他住户搬走后房子倒塌,早已灌木丛生,他说看能不能都买过来,清理出来作为院坝和自留地,不想在城里呆了可以回乡下住,那里毕竟是老屋。
我家的老屋最初是一栋清代建筑,解放前是一个地主的老宅子,当时坐北朝南五间青砖瓦顶的房子,坐西向东也是一溜五间,却是土墙瓦顶,每间房子都是两丈四尺进深,一丈二尺开间,房子连瓦顶有八米高,除堂屋外,其他房屋均是两层,下面一层住人,上面一层为土楼,是在离地面四米高的位置横向架起许多较粗的圆木,在圆木上用龙条竹编成整块篱笆,再在篱笆上铺近一尺厚的黏土夯实,留一个口子搭木梯子上下,主要用于贮存粮食。老屋的房檐伸得特别长,我记得小的时候,下雨天生产队不出工,院子里十几个人在下面打扑克下象棋也不会淋到雨。整栋房子地基筑得较高,从房檐坎到院坝需要下三步石阶。墙体是大块的青砖用石灰糯米浆粘合,非常坚固,从屋顶的雕梁画栋和飞檐云角来看,当时是十分气魄的。
解放前后,地主老两口相继去世,加之地主又没后人,于是,当地政府就把房子分给了佃户贫农,我们家分得了坐北朝南的两间厢房。我们家搬进去后,父亲又在西墙外面搭了两间茅草屋,一间是带旱厕的猪圈,一间作灶房。在我四岁时,家里人多不够住,父亲又挨着灶房盖了一间睡房,并把灶房和猪圈的屋顶也换成了瓦顶。又过了几年,家里人口进一步增加,父亲又把三间偏厦墙体和屋顶加高,房屋进深加长,也变成两丈四长一间,这样睡房就隔成了两间,灶房变成特大灶房,猪圈外接的一间房作了火炉屋专门用于烤火,火炉屋窗外还有很大一片空地,父亲又在那儿盖了一个猪圈,猪圈和火炉屋之间留有较宽的过道,上面也盖着瓦顶。灶房当头开了一个后门,后门外是过道,过道外是两米带斜坡的高坎,坎下是大片的稻田,一层一层伸向小河边,过道一端通往前面的院子,一段通往我们家的后院,后院旁有一条路通往半山腰的拖拉机路和后山的坡地。
那处老宅子在新住户搬进去后,随着人口暴增不停加盖,最终形成了一个住了六十多口人的四合院,中间的院坝为大家共用,用于打麦子、晒粮食、做针线活、夏季纳凉、冬季晒太阳,以及小孩、小鸡、小狗、小猫玩耍的地方。小时候,我们放牛打猪草回来,就在院子里跳绳、打沙包、抓石子、转陀螺、抓蜻蜓,那个院子装下了我的整个童年。
从院坝上三个台阶是房檐坎,从房檐坎进大门是我们家堂屋,大门右侧背后的墙角放满了挖锄、薅锄、角锄、板锄等各种锄头,墙上钉了个木架子,上面插满了砍柴的弯刀、割草割麦子割谷子用的镰刀,还有砍玉米杆油菜杆用的茅镰刀等,门的左侧墙角固定安放了一个青石凿成的碓窝子,是用来舂米的。堂屋是老宅子厢房隔成的,后面还有一间睡房,大门正对面的一堵墙中间放了一个八仙桌和几条长板凳,每年只在过年时用一段时间,平时上面放着一尊毛主席半身石膏像和四卷《毛泽东选集》,东面墙有两个门是进入睡房的,墙上有个结实的木钉,上面挂满了哥哥姐姐我和弟弟们的书包,西边靠北的墙角放了一个耒子,是给稻谷脱壳用的,紧挨着碓窝子开了一个门通灶房,灶房有一个大土灶,土灶大中小三口锅,大的用于煮猪食,中号的用于煮饭,小的用于炒菜,灶房还有一个大水缸、一个大石磨。那时,石磨的用处很大,磨面粉、磨玉米粉、磨豆腐、磨红薯粉、推豌豆瓣胡豆瓣都得用它。灶房有一个门通火炉屋,火炉屋除了一个火塘,里面放满了背东西用的背篓、挎篓,挑粮食用的箩筐、扁担,砍柴用的千担等。
老屋的窗户都很小,窗户一般用塑料纸糊着,由于常年烟熏火燎,墙壁和屋顶都是黑漆漆的,窗户上的塑料纸也被烟熏得发黄,因此室内光线昏暗。自打有记忆起,我婆就坐在那个黑漆漆的墙角落里,那时她快八十岁了,她前面放一个箩筐,一边给我们讲从老家带来的老故事,一边剥玉米或剜油桐子,母亲在火炉屋中间剁猪草。那时家家户户都很穷,晚上只有母亲做饭或做针线活时才点煤油灯,我那是很小非常怕黑,于是就把我婆剜的油桐子用火钳砸开,用细铁丝一扎,在火塘中点燃,整个屋子就亮堂了起来,有时在捡干柴时捡到松油节存起来,晚上点燃能照很长时间的亮。
太阳出来的时候,婆就坐在大门外的房檐坎上晒太阳抽水烟袋,母亲则在做布鞋晒粮食,父亲和几个哥哥总是在庄稼地里劳动,加之经常有公社干部和生产队的人找我父亲,家务活由我两个姐姐帮着母亲干,她们很少有时间在火塘边烤火。
老屋更多的是母亲的阵地,她不是在碓窝子舂米,就是在磨面粉、磨玉米粉、磨红薯粉、磨豆腐,不是在做饭、喂猪、喂鸡,就是在缝补衣服、做布鞋、晒粮食、晒干菜,老屋和前后院子,加上院坝边的自留地,足以盛得下母亲的一生,我们兄弟姊妹九个在那栋黑漆漆的老屋里出生,在母亲整天忙忙碌碌的操劳中长大。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婆和父亲相继去世。那时我几个哥哥慢慢长大成人,他们把老屋漏雨的房顶修缮了一下,又砍了些竹子给每间睡房打了顶棚,用废报纸把顶棚和墙壁整体糊了一遍,把窗户上的塑料纸扯掉也换上玻璃,我二姐用薄花布做了几个窗帘,屋子里的光线就好多了。母亲非常高兴,把屋里屋外打理的干净整齐,我二姐又在后门外种了些烧饼花、指甲花、粉兜花、美人蕉、栀子花,在老屋住着就有了一点城市人的味道。
在那个贫穷而简单的岁月,母亲最大限度的维持着家里简单的生活和亲情。后来,几个哥哥有的进了城,有的成家另过,两个姐姐也先后远嫁,老屋逐渐冷清了起来,那时我也外出求学,只在寒暑假回家住几天。我毕业参加工作后,回去的更少了,没两年,操劳一生的母亲,把我们九个孩子养大后,在那栋老屋永远离开了我们。
母亲去世后,老屋分给了两个弟弟,他们在里面成家立业,后来我也在城里成了家养儿育女,老屋就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
老之将至,人不免怀旧,夜里,经常梦到母亲在老屋里忙碌,似乎从没离开我们,梦醒后不甚伤怀!
其实,在我两个弟弟分家后不几年,老屋因年代久远渐渐成了危房,两个弟弟就把整栋老屋拆了,五弟在老屋后的院坝盖了两层楼,六弟在原址也盖了两层楼,老屋就彻底消失了。
老屋和父母亲一样,不可能永远年轻,他们会逐渐老去、倒塌并最终离开我们。村庄也不需要维持黑漆漆的色调,因为他们代表着艰辛和贫穷,即使乡间的土路,也会被水泥路替代,当我们背离乡土后再回到故乡,新的水泥路张着一双陌生的眼睛,看着同样陌生的我们,只有老屋旁父母种的大树,还挺直着身躯站在那儿,它已活成感叹号,对老屋和村庄的变迁发出嘘吁和叹息!
人在年轻时,如同山坡上吃草的牛,只顾大口的进食,老之将至,你会发现吃下去的生活需要反刍和咀嚼,时光需要一段一段消化,景物和故事需要一片一片吞咽。在反刍中你才会明白,我们的生命有一半是替父母接着活的,所以,在奔赴远方时,总也忘不了家乡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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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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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朝庆,男,曾长期在安康日报社担任编辑部主任、杂志主编、纪委书记,此后先后任安康市道路运输中心主任、安康市公路局党委书记。爱好理论研究、书法,酷爱文学,有数十万字理论成果,现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安康市法学会理事。近年来,业余从事文学创作,有50多万字散文作品和文学评论在《陕西日报》《百花》杂志、《安康日报》《安康文学》杂志、《陕西交通》杂志、《陕西交通报》《香溪》《汉江文艺》等杂志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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