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里有蔷薇香。我站在花店,指尖触到康乃馨的花瓣,凉丝丝的,像母亲年轻时的手掌。远处有人在问价,声音此起彼伏,可我忽然看见黄岩的老厨房,灯光暖得像块融化的黄油。张女士买生菜时,水珠从菜叶滚到指尖。五十年前,她母亲的手也是这样湿湿的,在产房里攥成拳头。今天即5月9日是她的生日,却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生日,是母亲的痛日。丈夫提着菜篮,儿子跟着走,三个人的影子叠在青石板上,像幅会动的画——画里有她小时候,母亲背着她走过的路。三点七公里,是从菜市场到父母家的距离,也是从女儿到母亲家的距离。推开门,七十二岁的母亲坐在藤椅上择菜,蓝围裙上还有去年腌菜的油渍。张女士系上旧围裙,忽然回到十六岁。那时母亲在揉面,蒸汽里,母亲的侧脸像尊温柔的雕塑,面团在手里转啊转,转出一轮又一轮的月光。铁锅响起来,铲子碰着锅沿,叮叮当当。她仔细摆好葱丝,在鲳鱼身上,像母亲当年给她梳麻花辫。儿子打翻醋瓶,酸香漫出来,她忽然笑了——当年她也是这样,碰翻腌菜坛,母亲却用沾着面粉的手指刮她鼻尖:“小调皮,等你当妈就知道了。”天暗下来时,蛋糕上的蜡烛亮了。张女士把生日帽戴在母亲头上,帽带擦过母亲耳后的疤——那是生她时留下的。"妈,一起吹。"她的声音抖了一下,母亲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六十年的光阴。两个人的呼吸吹向火焰,像两只翅膀,轻轻拍打着五十年前的那个清晨。蜡烛灭了,儿子举起杯子:“外婆,生日也是受难日。”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烛光。张女士忽然想起自己生孩子那天,产房的白墙,婴儿的哭声。她终于懂了母亲手上的茧——那是疼痛织成的布,把苦酿成了甜。窗外飘来蜜橘香,黄岩的风总是这样温柔。母亲夹了块鱼放进她碗里,就像三十年前,吹凉第一口米饭。原来长大不是离开,是把自己的生日过成母亲的节日,在时光的褶皱里,轻轻翻开那条看不见的脐带。临走时,母亲塞给她一袋橘子皮:“泡水喝”。塑料袋沙沙响,像小时候深夜的缝衣声。月光照在老槐树上,她忽然明白:每个生命都是母亲给世界的礼物,每个生日都该点两根蜡烛——一根给自己,一根给那个把自己带到人间的人。我抱着康乃馨走出来,花瓣上的露水闪着光,像张女士家的烛光。这世间最暖的仪式,从来不在热闹处,而在某个寻常的黄昏,当你拨通电话,听见那头的炒菜声,忽然说:“妈,我回家吃饭。”原来我们找了一辈子的光,就在起点处——在那条看不见的脐带上,在母亲永远为我们留的那盏灯里。 在本平台发布的作品,在腾讯【企鹅号】【喜马拉雅】【360图书馆】等主流平台网页版同步刊出。敬请前往关注并收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