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城龙冲花海情缘 忻城的山总爱披着雾纱绣花。龙冲的山谷间悬着千百架青石垒就的梯田,褶皱里淌着亮银似的溪水。春分时节的布谷鸟叫醒群山,老牛蹄印里冒出嫩秧,层层叠叠的梯田便成了仙人失落的梳妆匣,每个棱角都缀着翡翠璎珞。 山坳里卧着座三孔石桥,桥头的苔痕漫过万历年的碑文。清晨总遇见穿靛青布衣的老汉,背篓里装满新采的蓼蓝叶。他的染坊悬在峭壁下,晒场上的土布被晨风鼓起,仿佛晾晒着片片未启封的云朵。蓝白相间的纹样里藏着鱼戏莲叶的古拙,捶布声应和着远处水车的吱呀,倒比檐角铜铃更懂节令的韵律。 夏至前夜,守林人会在晒谷场讲古。说石桥第三块阶石下镇着蛟龙骨,所以每逢雷雨,桥洞便回荡着低沉的呜咽。孩子们举着萤火虫灯笼追逐时,染布老汉的孙女正蹲在溪边漂洗绸布。月光溶在水波里,缠上她腕间的银镯,碎成满溪跳动的星子。 采药人指给我看绝壁上的鹰巢,岩缝里斜出的野茶树却更令我惊奇——分明是洪荒时代遗落的绿焰,在千仞绝壁上独自燃烧。归途遇见戴斗笠的阿婆坐在门槛织锦,梭子穿梭的咔嗒声里,经纬间渐渐浮出两只交颈的凤凰。她笑着说这是孙女明年的嫁妆,眼角的皱纹便漾成两朵山菊花。 秋露初降那日,我在古桥边拾到半枚残损的铜钱。桥下洗衣的妇人瞥见青苔间的铜绿,忽然轻声哼起采茶调。那曲调比山风更清冽,比涧水更蜿蜒,裹着五百年前的月光,漫过正在褪色的晚霞。 忻城最懂花的脾性。龙冲的云尚未褪去晨雾,油菜花已经跃上田埂,顷刻间漫过整个山谷。金箔似的波浪涌到脚边,惊飞了昨夜停驻的露珠,细碎的水光在半空炸开,恍若银河坠下的星屑。 乡谚说花海里埋着月老的红线。十年前我随母亲来采风,望见百亩金黄深处立着个穿靛蓝布衣的姑娘。她弯腰侍弄花苗的姿态像在抚摸婴孩的额发,鬓角簪的山茶花被风推着摇晃,倒像是花丛里生出的精魄。母亲支起画架时,她递来用野菊泡的凉茶,石青色瓷碗盛着琥珀色的光阴。 昨日重游方知,那位种花人早已化作漫山遍野的春信。她的小女儿在游客中心兜售干花书签,衣襟上仍有母亲簪花的习惯。姑娘指给我看花田西侧的蜂箱,说父亲至今保持着用蜂蜡给木窗棂上漆的老法子——蜜蜂认得旧主的体温,总爱往他们家屋檐下结新巢。 暮色为花海镀上旧铜器的光泽时,远处传来唢呐声。送亲的队伍蜿蜒如赤链蛇,新娘的红盖头在花浪间起伏,仿佛被千万朵金色浪花托举着前行。这是龙冲人坚持了百年的婚俗:要让新人的足迹印过所有开花的土地,如同播撒明春的种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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