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摘自《宿州文史资料》第一辑(前言落款时间1989年9月),吴子寿口述,吴芝庭记录并整理,原标题《从“阎王殿”中死里逃生——吴子寿日本宪兵队越狱记》 ![]() 图文无关,仅作示意 正文 1940年7月一天清晨,侵占宿城的日本宪兵队象炸了窝的马蜂乱作一团,并马上宣布全城戒严。一些宪兵带着警犬挨家搜查,还有一些宪兵开着摩托车由四门向城郊各条路分头追赶搜捕。城内的居民都以惊恐的目光互相探询: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不久得知:吴子寿从日本宪兵队越狱逃跑了。这个爆炸性的新闻顿时使宿城沸腾起来。人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戒备森严的日本宪兵队里能越狱逃跑,这不是奇闻吗!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一、吴子寿的身世和被捕吴子寿是宿县城内人,家住木牌坊街路东,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生。自幼丧父,由叔父抚养成人,先后在宿县第一高等小学和北京、上海等地读书,是宿县早期共产党员。宿城沦陷前在宿县县立第二国民小学任教,参加过宿县共产党人的一些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活动。如:参加学生联合会反对旧绅士的斗争,反对基督教会的斗争,反对英日帝国主义的斗争,以及反对新绅派的斗争等。他身躯魁梧胖大,孔武有力,故各项斗争均走在前列。1928年,在“左”倾路线下被清除出党,但仍做教育工作。1936年,因遭人诬陷,打官司告状,将几十亩日产变卖干净,家道中落。1937年胜诉,仅剩下一处祖遗住宅。 1937年“七·七”事变,日寇全面侵华。1938年5月宿城沦陷后,吴子寿逃难乡间。同年赵汇川、周龙凤等在城西组织宿西抗日游击队,他曾参加该队抗日。其母及妻女即回城原宅居住,靠出租多余的房屋为生。1939年秋,他奉命潜回宿城,收集日伪军活动情报,声称是逃难归来,居住家中。是年12月,日本宪兵队朝鲜籍翻译韩××借口吴宅距日本宪兵队较近(吴宅东屋后墙即濒临宪兵队操场),强行将吴子寿三间南屋的房客赶走,而自己迁入。吴子寿与之论理,韩翻译蛮不讲理,泼口大骂。吴子寿与之争吵,韩野蛮动武。经邻人解劝,吴子寿隐忍,将房屋让其居住。但韩翻译却已怀恨在心。韩翻译让一些汉奸特务调查了解吴子寿的历史和他回城前的情况。他们侦知吴曾在宿西游击队中工作,审讯过汉奸、特务。1940年2月的一天清晨,一群如狼似虎的日本宪兵、汉奸特务闯进吴家,以“抗日游击队军法官”的罪名将吴子寿逮捕,关进日本宪兵队。 二、残酷的刑讯日本宪兵队员凶狠残暴,对中国人审讯时轻则棍棒殴打,柔道背摔,吊起鞭打;重则灌凉水、辣椒水,下凉水缸,“踢皮球”,钉铁钉,狼狗撕咬,以至拷打,折磨至死。所以当时宿城人民对他们编了两句顺口溜:“宪兵队是'阎王殿’,十人进去九不还!” 吴子寿被关进日本宪兵队,一连十几天也不讯问。一日三每顿只给一碗半稀不稠的米粥及两片腌的酸黄瓜。一天下午,宪兵队副队长出口(当时宿县日本宪兵队队长姓加藤,副队长姓出口)和几个宪兵、翻译提审吴子寿。刑讯室中放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出口队长端坐上方中间,左首是宪兵队纪录口供的书记官,右首是一位翻译官。下方中间站着吴子寿,两边各有两名凶冲恶煞般的行刑宪兵(以后每堂刑讯,形式大都如此)。 审讯开始了,出口队长先问吴子寿的姓名、年龄、籍贯。他一一回答。接着问:“你回家之前在什么地方?干什么?” 吴子寿答:“皇军来时我到老家临换集乡下去了,没干什么事。 问:“你母亲、老婆和女儿都很快回宿城了,你为什么不回来?” 答:“我当时不懂皇军的政策,不敢回来。他们回城几个月都平安无事,带信给我,我才敢回来的1” 出口队长听了勃然大怒,把桌子一拍吼道:“你完全是撒谎,你在游击队里当军法官,我们已调查清楚,你要从实招来!” “我是良民,与游击队无瓜葛,这话是他们诬陷我的。”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花言巧语。不给点颜色看看,你还不会说实话。给我打!”四个宪兵同声吼叫:“哈依!”(日语“是!”)两个把吴子寿按倒在地,两个用棍棒向其臀部和大腿猛力殴打。数十棍后,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吴子寿已痛得昏了过去。经用凉水激顶,他慢慢地苏醒过来。出口队长问:“怎么样?照实说吧!” 吴子寿忍着痛楚答道:“太君,我真不是游击队员,更不是什么军法官,打死我,我也不知道。” 出口看吴子寿已遍体鳞伤,无法再用刑,就怒冲冲地说,“你回去再好好想一想,下次从实招来,不然的话,就叫你死啦死啦的。” 过了一个多星期,吴子寿身上的伤痕已逐渐平复,日本宪兵又对他进行第二次刑讯。这次主审的是一位宪兵军曹,一脸横肉,满嘴毛胡子,活象个“判官”(下称“判官”)。他单刀直入地问道:“吴子寿你在哪个游击队干活?谁是队长?有多少人?你在那里干什么?一一从实招来!” 吴:“太君,我是良民,确实没在游击队干过,所以谁是队长,有多少人,我一点也不知道。” “判官”听了怒气冲天,圆睁二目,胡须直竖,张开血口吼叫:“不说实话,给他灌凉水!” 行刑的宪兵搬过一条长板凳,将吴子寿按倒在板凳上,把他的两臂绑在长板凳一端的两条腿上,把双脚绑在板凳的另一端。他们拿来条毛巾,提了一桶凉水和一把灌满水的水壶,准备动手。“判官”喊道,“!吴子寿你说不说?” “太君,我确实不知道。” “给我灌!”行刑宪兵把毛巾盖在吴子寿的脸上,按住头;另一宪兵提起水壶向其口、鼻部位浇灌。毛巾湿透,阻挡了鼻孔的呼吸,水自然地流进口腔。这样一口口的凉水灌入腹内。开始他还挣扎着,哇哇地向外吐水,两三分钟后就室息昏厥了。行刑宪兵停止灌水,揭开了毛巾,把手脚上的绳子打开,将他抬起后,再翻过身来腹部横着趴在长板凳中间。宪兵在其腰部用力下按,灌进肚里的水不断地从口鼻中流出来。吴子寿慢慢地清醒了。判官又问道:“怎么样,喝够了吧?快从实说,谁是队长?有多少人?你干什么?” 答:“太君,我没干过游击队,不知道怎么说呢?” 判官:“你还不说实话,现在叫你下凉水缸1”行刑宪兵把吴子寿带到刑讯室旁一个锯开上口、装满凉水的大汽油桶(所谓“凉水缸”)旁,叫吴脱去外衣、鞋子,只穿裤头、汗衫,直立桶中。判官又问:“说不说?不说,这回让你喝个够!” 答:“不知道。” 判官暴叫如雷:“按下去,盖上!” 宪兵把吴猛力按入水中,另一宪兵迅速盖上木盖,两人爬上去坐在桶盖上。吴子寿在水桶中被淹得奋力挣扎,碰得桶壁砰砰作响,但桶中没有一丝空隙可以呼吸。两三分钟后,桶中不再有挣扎声。两个宪兵忙跳下来掀开木盖,淹得半死的吴子寿从水中猛地站了起来,哇哇地吐水。判官道;“说吧!不说还要淹。” 答:“不知道。” “巴格牙路(日语“混蛋”)」把他再压下去1” 吴又被压入水中。过了三四分钟,桶里没有动静了。两个宪兵揪去桶盖,见吴子寿浮在水面上,已经休克了。他们赶快又把吴子寿抬出水桶,放在大板凳上空水,并用力压其腰部。 水从他口鼻中流出,四五分钟居才慢慢苏醒。“判官”命令宪兵说:“等他醒后能走了,把他送回监房!”于是就“退堂”(宪兵队审讯叫“过堂”)了。 此后,审讯更加频繁了。由加藤、出口、军曹、少尉等宪兵队官员轮着审讯十余次,吴子寿备受各种酷刑,身上伤痕斑斑,令人惨不忍睹。但他始终没有供出游击队的情况。 7月的一天,昏暗的天空阴霾四布,气压低得令人透不过气来,午后更是闷热难熬。这天下午为了对吴子寿施用更残黯的刑罚,改在宪兵队最后院(紧靠操场)的刑讯室“过堂”,以免“犯人”惨叫让外人听见。审讯由加藤队长亲自主持。他开始和吴子寿拉起家常,问吴过去干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被捕几个月想不想家里的亲人,等等。这是先动之以情。然后话题一转问:究竟在哪个游击队里?来宿城干什么?来城里和哪些人联系?游击队长是谁?有多少人?多少枪?住在什么地方?吴子寿均回答:“没有”或“不知道”。加藤又劝吴子寿:“你不要这样死心眼,只要你说出城里有哪些同伙,游击队有多少人和枪,住在什么地方,我马上放你出去和家人团聚。要干事我还可以委任你当个队长。不然,各种刑罚你都尝过了,还有更厉害的罚等着你,不把问题交代清楚,你莫想活着走出宪兵队!永远也不能和你的妻女、老母见面了。” 这样的威吓利诱也没有使吴子寿动摇,他回答说:“太君,我真不是游击队员,你们也审讯我十几堂了,我已被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多少次。但我不知道又怎么说呢?胡乱编造和诬陷人,一来对不起良心,二来你们核对不实,受了欺骗,将会加重地惩罚我。你们不是说已经调查清楚了吗!那还问我干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把我处死吧!” 加藤队长看吴子寿软硬不吃,勃然大怒,把桌子上的一包二寸多长的铁钉“哗啦”一声抛在地上,向行刑的宪兵吼道:“给他钉钉!”四个行刑的恶鬼奔向吴子寿,两人按着他;一人替他卷起裤筒;一人在地上捡起根铁钉,用铁锤一下一下地向他的左腿外膝眼钉去。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之后,吴子寿不省人事了。宪兵用冷水向他的头部泼去,一会儿他又活了过来。 他感到左腿刺心疼痛,四肢都在颤抖,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下流。加藤拎笑着说:“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钉硬!快给我说实话,不然还要钉!” 吴子寿抖动着嘴,斩钉截铁地说:“不……知……道!” 加藤气得铁青着脸吼道:“再给我钉!”就这样,吴子寿的两腿四个膝眼被钉入四根铁钉。这期阅闪电雷鸣,暴雨越下越大。室外倾盆大雨声和室内恶鬼的怒吼、吴子寿的撕人心肺的惨叫,交织在一起,显示出日本宪兵队驻地真是一座人间的阎王殿。 当最后一根钉钉入膝眼,吴子寿昏死过去了,虽多次泼冷水也没有苏醒过来。这时天已昏黑,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加藤队长认为吴子寿已死去,在走之前命令宪兵把刑讯室的门锁上,待明天再处理。 三、逃出“阎王殿”阴暗的天越来越黑,暴风雨越来越大。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几声震耳欲聋的炸雷把吴子寿从“死亡”中惊醒。屋里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猛地一声霹雳,一道闪光,照亮屋里的一切:审讯用的桌子和几把椅子使他想起了整个下午遭受的惨无人道的折磨。他感到浑身疼痛麻木,尤其是四个膝眼火辣辣地痛彻心脾。他本能地用手一摸,两个膝盖上都粘糊糊的。他借着闪光一看,满手是殷红的血迹。他镇静了片刻,求生的欲望在脑中翻腾。他想起下午来时,看到刑讯室紧靠宪兵队后的大操场,而自家的东屋就紧靠操场的西边缘。由于日本人开辟操场,扒去了自己东屋后面的房子。因无钱请建筑工人堵门泥墙,自己用土坯把东屋通往后院的门垒起来的。他想只要能“跑”到东屋后墙,搬开土坯,就能回到家中,然后再想法逃出城。一个逃出“阎王殿”的计划在他脑海中初步形成。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两条腿揪心地疼痛,一阵头晕又跌倒在地。他又反复地思索;我必须逃出去,躺在这里是死路一条,我不能坐以待毙。想到这里,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忍着剧烈的痛楚,慢慢地爬向门边。他用手一拉门上的把柄,意识到门已经上锁了。怎么办?他想起下午过堂审讯时加藤抛下的一包钉,又爬回到原来受刑的地方,两手在地上摸索。一会儿模到几根钉,他感到一阵欣喜,两条腿似乎也不象刚才那样疼了。他再次爬到门边,奋力站了起来,两手把门拉开一个宽缝并把双手伸出门外。他左手摸着锁孔,右手把一根钉子插了进去。开始他轻找锁簧,门锁纹丝不动。后来他用力拨动,约有十分钟,啪的一声门锁开了。他欢喜地拉开屋门,谨慎地观察和谛听着一切。除了雷雨声外,没有灯光,也没有动静。他这才忍着疼,趁着闪光,淌着水,向自家的东屋后墙吃力地走去。他好容易挪到东屋后门,歇了一会,用全力搬动堵门的土坯。第一块搬掉了,他忍着腿疼,又接着搬下第二块、第三块……不一会,搬掉了三分之一。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上了刚搬开土坯的门洞。屋里一片漆黑。一阵闪电划过,他看到门洞下边摆着一张大桌,两旁有两把椅子。他慢慢地从门洞上下到大桌上,再下到椅子上。由于他下到大桌时坠力太重,震得桌上的碗碟乱响,把睡在床上的母亲惊醒。年逾七旬的老母惊恐地问道:“谁?” 吴子寿扑向床边,答道:“娘!是我,你的儿子回来了。” 老母听出是儿子的声音,连忙坐起来,颤惊惊地说:“你是人还是鬼?你被抓进宪兵队已四五个月没有一点音信,有人说你已被打死了。你如果是鬼魂来家看我,我知道你死的屈,可不要吓唬我,我的儿呀!”接着就抽泣起来。 吴子寿赶快抱住母亲,在她耳边泣不成声地说;“娘!你别害怕,我是人,没有死,是逃出来的。你快别大声哭,让邻居听见,特别是让那个韩翻译听见,我就没有命了。” 母亲说:“别怕,这院没有人了。自你被抓去后,宪兵队常来抄家搜东西,咱家的房客都搬走了,连那个该死的韩翻译也搬走了。”这时母亲才摸出火点上煤油灯,仔细观看被鬼子折磨得面孔瘦黄、浑身泥水的孩子,便抱着他的头痛哭。片刻又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吴子寿说:“现在来不及讲这些,以后再说。她娘俩(指妻、女)呢?” 母亲:“怕鬼子来无理纠缠,躲到亲戚家去了,就留下我一个老妈子看家。” 吴:“娘,我马上就得逃出城,不然天明鬼子发现我逃跑了,他们要来家搜查的。” 母:“往那里逃呢?怎么能出城呢?” 吴:“找绳,我从西北城墙角上(那里是原宿县城墙离地面最矮的一段)向下缒。” 母;“对!西北城墙角过了城河是薛家园,你二姨在那里住,叫你姨弟送你走。”第二步逃跑计划就这样定了。 母子俩赶快在家里找出打水的井绳和一些粗麻绳,又找出一个布口袋,把绳子和家里仅有的两个馒头装在里面。吴子寿性情至孝,接过口袋说:“我背着你逃走吧?不然明天日本宪兵是要找你查问的。” 母:“儿呀!我不能连累你,你快逃吧!我不走,我已经70多岁了,鬼子能怎么着我!” 吴子寿含着眼泪,忍着疼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怕母亲伤心,没把被钉钉的事告诉她),迈出东屋门向雨中走去。 母亲流着热泪,看着儿子的身影逐渐消逝在雨夜的黑暗中。吴子寿鼓起求生之勇,忍着痛楚,冒着倾盆的大雨,淌着没胫的泥水,沿着木牌坊街向北走去。到县公署门前,向西至西仙桥街,折北至泰山庙,庙后即是城隍。一路上他不知跌了多少跤,弄得浑身都是泥水。他蹲在庙后避风处歇了一会,以便养精蓄锐,越城墙。借着明亮的闪光,他选择好登城的“路”。城隍外层是砖墙,内里是土隍,土面倾斜约有三十多度,上面长些洋槐树和灌木丛。顶端是沿城墙一周的土路,路面三五尺至七八尺不等。城四角各突出去一个方圆十余丈的场子,是过去守城安置大炮的地方,俗称“炮台”。吴子寿选择的地点,就是宿州人称的“西炮台”。他沿着被雨水冲刷的水沟之间凸出的土隍,攀拉着洋槐树,一步一滑地向上爬。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西炮台”。他已精疲力竭了,仰卧在地上思付着: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要赶快逃脱虎口。他把口袋中的麻绳互相连接起来,一端扣紧在城墙垛口上,暗自叮嘱自己,翻越城墙能否成功是关系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要咬紧牙关,坚决爬出去。他鼓起全身气力,把绳子抛下城去,手拉着绳子,脚蹬着城墙,一尺一尺地向下滑去。开始他每蹬一下城墙,腿就刺心的疼痛。后来由于精神高度的紧张,腿逐渐麻木,只求赶快落地,也感不到疼痛了。两脚终于接触了地面,手上的绳头仅剩下一尺多长。他松了一口气。 看到面前一丈多宽的护城河,他又踌躇起来:虽然会游泳,但是腿钉了钉,摆动不得,能游过去吗?如游不过去,还是不能脱离虎口。宁愿淹死,也不能再进“阎王殿”。他扑通一声跳进河中,猛力地挥动着双臂向前划水,两腿微微地摆动着助游。约10分钟就游到了西岸。向西走了数丈,就进了薛园庄。 吴子寿的二姨夫姓薛,住在园东头,家中只有他和二姨及其带来的前夫之子耿传义。吴子寿很快就找到他家,拉开房前竹篱的柴扉,走到窗前。院内和屋中一片漆黑。他轻叩窗户,低声喊道:“二姨!二姨!”也不知是由于风雨声的影响,还是由于半夜人睡得正熟,喊了两分钟竟无人答理。他又提高点声音喊了一会,他二姨才朦胧地问道“谁?” 吴子寿说:“我是子寿,二姨快开门1” 二姨没顾得点灯就把门开了,说:“你是咋逃出来的?” 吴子寿进了屋才感到精疲力尽,浑身软瘫,倒在地上,简要地叙述了逃出的经过。 二姨看到血污斑斑的吴子寿,听着他的叙述,哭道:“孩子,你受苦了!” 二姨夫和姨弟也都起来了。二姨夫说:“得赶快想办法把子寿送走,不然天明鬼子来搜查,不仅我们受牵连,若把子寿抓回去,他就没有命了!”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二姨止住泪问子寿:“你看逃到哪里去?” 子寿想了一会,说:“让姨弟用平板车把我送到西十里铺宿西游击队里去。日本鬼子是不敢到那里去找我的。”大家听了一说:“这很好,就这样办!” 吴子寿的姨弟耿传义听说要送姨兄去游击队,便马上整理车子,并把一床破被子铺在上面。姨母烧了几碗姜面汤,馏几个馒头,让子寿和传义俩饱餐一顿,增加些体力。凌晨两点多钟,雨稍小些。他们把吴子寿扶上车子,没有雨伞,找条破席给他盖上,一来遮雨,二来挡人眼目。耿传义穿上破雨衣,拉起平板车,向城西的大路上奔去。由于下了一天的大雷暴雨,公路被冲刷得非常平整,耿传义迈开大步,飞也似地奔跑,恨不得一口气拉到游击队队部。不到两小时就跑到了西十里铺。 这时天已大明,满天红霞簇拥着旭日,冉冉上升。几经询问,才打听到游击队的住处——十里铺西某村。经过岗哨的盘查并向队部报告才准许车子进村。吴子寿这才算真正地从“阎王殿”里逃了出来。 在宿西游击队队部,游击队领导人围着吴子寿问长问短,看他浑身伤痕累累,两膝血肉模糊,再听他叙述受刑和越狱逃跑的经过,大家都痛恨敌人的残暴,赞扬他的坚贞不屈。游击队的队员们也都赶来看望他,并愤怒地喊道;“我们一定要多杀鬼子,为吴子寿同志报仇!”吴子寿被领导的关怀和同志们的宣誓感动得流下泪来。西十里铺离宿城较近,敌人如“扫荡”马上可到,且游击队要经常转移,吴子寿留下既不安全,也不方便。再者游击队医疗条件差,象在膝关节取出铁钉等大手术不能做。因此领导上决定:派人护送吴子寿去蒙城,由国民党宿县县政府(当时流亡在蒙城)负责给他疗养。为了安全,要夜间行走。当天晚上约八点钟,在四名持枪的游击队员护送下,吴子寿的姨弟拉着他向蒙城进发。 到了蒙城,国民党宿县县长吴××接持了吴子寿,赞扬了他的英勇行为并把他送到蒙城县医院治疗。宿县流亡在蒙城的一些官员和吴子寿的亲朋好友也都来医院探视慰问,并送了一些礼品。 在宿县,日本宪兵队长加藤刑讯的第二天早晨,忽然想起吴子寿尚锁在刑讯室,不知是否醒过来。想到这里,他命令昨天陪他过堂的宪兵到后头刑讯室看看。俄而,这个宪兵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刑讯室门开了,吴子寿逃跑了!”加藤听了头轰地一懵,象雷击一样呆住了。他想:门锁得结结实实,他两膝都钉了钉,怎能逃跑呢?这个要犯若逃跑了,我是失职,要受处分的。他马上就带着宪兵,牵着狼狗去后院察看现场。 吴子寿果然跑了。他立即下命令:四门紧闭,全城戒严,挨户搜查,分四路出城追寻。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所说的那些景象、宪兵、翻译带着警犬先到吴子寿家。他的七旬老母还高卧未起。宪兵们狼嚎般地把她喊起来。她老态龙钟,满头白发散乱地披在两肩,头颤抖地摇晃着,口齿不清地问,“你们喊我做什么?” 翻译:“你儿子呢?” 吴母;“不是被你们逮去了吗?” 宪兵:“昨夜他跑了,从这里(指着搬开土坯的门洞)回家的,你说他逃到哪里去了。” 吴母;“昨夜下雷暴雨,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还我的儿子!”便发疯地哭了起来。 宪兵发怒地说:“你不说把你也逮去宪兵队,死啦死啦的!” 韩翻译知道她已70多岁了,自从吴子寿被捕,她想儿子就成了半疯癫状态。所以马上止住宪兵说:“她是个疯子,带她去宪兵队也无用,耽误时间,我们还是赶快到别家搜查吧!” 于是宪兵们向邻家走去。宪兵都跑得两腿黄泥,一身臭汗,连吴子寿的影子也没看到。 加藤迁怒于伪县长陈巽生,将他“请”进宪兵队关了三天。最后以城防不严的罪名将他撤职,由伪县公署秘书周希孟继任。但是到了1941年,加藤和出口两个宪兵队长也都被撤换了。 四、后记吴子寿在蒙城医院动了手术,膝眼中的钉都被拔掉了。经过半年多的疗养才逐渐平复。幸而没伤着筋骨,出院时还能行走。但由于腿伤不能跑步,未回游击队,就在蒙城境内宿县政府办的小学里教书了。至1945年9月抗日战争胜利,宿县县政府迁回宿城,吴子寿也随之回宿。不久被县政府委派为“新宿电影院”(当时宿城唯一的电影院,在福音堂西院)的经理。 1947年去职,带全家迁回临涣老家,在农村任小学教师。建国后在临涣、百善、濉溪等地任小学教师。1964年退休回宿城。 1973年6月病故,享年76岁。 (原注:本文由吴子寿口述,吴芝庭记录并整理) 资料来源: 《宿州文史资料》第一辑(前言落款时间1989年9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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