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校长的那次严肃谈话，卢老师的温情劝慰，还有孔老师随时为我开着那扇门的豪爽，都是我最难忘的瞬间。  数学卷子不等拆封，老师准知道头名是我。可英语呢？初中三年，两年半里，成绩始终在“二字开头”的泥潭里打转，怎么都爬不出来。 那会儿，我偏科偏到了姥姥家，活像根拧巴的麻花。 老师们急得团团转，我倒像没事人一样，眼盯着天花板没心没肺地说：“没办法！我天生就缺ABC细胞。” 这话把老师气得牙根直痒痒，恨不能敲开我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啥，可转头还是得耐着性子劝。 记得那天午后，韩校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他鬓角花白的头发上，灰蒙蒙的。 一向严厉、学生见了都绕道走的韩校长，竟然破天荒让我坐在椅子上，还给我倒了一杯水，这更让我不知所措了。 韩校长手里握的搪瓷杯，隐约透出“优秀教师”几个红字，我手搓着衣角，眼盯着鞋尖，不知道接下来是狂风还是暴雨。 就听韩校长叹了口气说：“我听说这次期中考试你英语考了24分？” 没等我回答，他又叹口气，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你倒是块学数理化的好料子，可英语这么差，偏科成这样，想考上难啊！补不上这块短板，往后的路不好走。” 在那个升学率低得像村口老槐树年轮一样的年代，我不得不承认韩校长说的是事实。一见英语书就头疼的我，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 没想到，第二天课间，教数学的卢老师把我喊到教室外的梧桐树下，她伸手轻轻拂掉我肩头的落叶，笑眯眯地说： “你数学底子好，成绩已经稳稳拿到快满分了，以后数学作业不用做，课也可以不听，腾出时间补补英语，以后在我的课上安安心心啃英语就行。” 我当时有点懵了，小声问她：“你允许我不听数学课，韩校长知道了会不会训你啊？” 她拍了拍我肩膀说：“你就别操我的心了，好好补英语，你英语成绩上去了，我就啥事都没有。” 那时候，老师们能为争一节课，吵的面红脖子粗，卢老师就这样为我开了绿灯？我有点不知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教英语的孔老师更实在，他拍着我那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学期，还崭新的英语课本，指着里面干干净净、没一点勾划的页面说： “往后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吃饭时、睡觉前，办公室也好，我宿舍也罢，你尽管来问，我的门随时为你敞着。” 从此，校园里常能看见这样的奇葩场景： 数学课上，我手捧英语课本，念念有词； 饭点总能在去食堂的路上追着孔老师，手里攥着画满勾勾圈圈的课本，饭也顾不上打，盯着老师问：“这个句子为什么用这个时态？” 课外活动时间我也会跑到孔老师办公室，让他给我评判我刷的题，连他门口的那丛月季，恐怕也已经熟悉了我进进出出的脚步声。 有次我早早起床，去小树林背单词，课本页角沾了草叶上的露水，把“difficult”的字母都晕开了，我还偷偷想：这是老天有眼，把“困难”化开了？惹得自己都忍不住笑。 的确，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月后的期终考试，成绩出来那天，我捏着英语试卷，心跳个不停：84分！红勾勾像串爬山的小路，晃得我眼睛发酸。 周围有人小声嘀咕：“怕不是抄了同桌的？”可看看我同桌的分数，他们住了嘴，但带着问号的目光，始终没有在我身上移开。 直到一次课上，老师突然点我当场口译，我话音刚落，老师放下课本先笑了，眼里亮了亮，伸手朝我点了点：“这是真会了！” 那笑意里藏着对84分质疑的释然，更藏着比自己教出满分学生还足的开心。 后来，我真的踩着老师们铺的路，考上了心仪的学校，学了喜欢的专业，成了村里人常念叨的“进城娃”。 许多年后，同学聚会，说起我那段糗事，再回首，我才猛然读懂了故事背后的故事。 韩校长的忧心忡忡，卢老师的破例放手，孔老师的倾囊相授，这严丝合缝的“接力”，怎么会是巧合呢？ 我现在想：他们不定是在哪个瞬间，为我这个“拧巴的麻花”悄悄地达成了一份共识。 那份共识不曾记录在任何会议纪要里，却实实在在写就了我人生的转折点。 他们哪里只是老师啊，分明是在我人生的岔路口，悄悄合力为我修桥铺路的人。 这份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作者：邱爱芬 ■编辑：王晓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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