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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热2年无诊断,淋巴瘤与感染性疾病的鉴别

 医学abeycd 2025-09-29 发布于湖北

病历摘要

患者,男性,48岁,因持续发热两年而无明确诊断,于2022年1月13日前往北京协和医院接受治疗。患者自述在2020年1月开始出现午后低热,体温峰值达38℃,并伴有盗汗和乏力症状,但并无咳嗽、咳痰、腹痛、腹泻、尿痛、皮疹或关节肿痛等伴随症状。经过两个月后,患者的体温自行恢复正常。
2021年1月、2021年6月和2021年8月,患者相继出现发热症状,其特点与之前相似,每次持续1至2个月后体温便自行恢复正常。在2021年6月发热期间,患者前往北京协和医院及当地医院进行了血常规、肝肾功能等检查,结果显示各项指标均正常。然而,炎症指标却显示红细胞沉降率(ESR)为51 mm/1 h,超敏C反应蛋白(hsCRP)为39.69 mg/L,乳酸脱氢酶(LDH)为808 U/L。此外,还进行了多项感染相关检查,包括抗核抗体(ANA)、结核菌素试验(PPD)等,但结果均为阴性。骨髓涂片检查发现可见噬血细胞,但流式细胞仪检测未发现免疫表型异常。患者的自然杀伤细胞(NK细胞)活性正常,而可溶性CD25水平略有升高。尽管先后给予莫西沙星、左氧氟沙星等抗生素治疗,但效果不佳。

到了2021年12月,患者再次出现发热,体温高达39.0℃,并伴有盗汗、畏寒寒战、胸闷气促等症状。活动耐力明显下降,口服洛索洛芬30 mg后,体温可暂时控制正常。

2022年1月,患者前往北京协和医院接受进一步检查。血常规结果显示白细胞计数、中性粒细胞百分比等指标略有异常。炎症指标方面,hsCRP和LDH水平持续升高,而铁蛋白水平也明显升高。此外,细小病毒B19-IgM和IgG均为阳性。结核感染T细胞斑点试验(T.SPOT-TB)则呈阴性。值得注意的是,患者自起病以来体重下降了4 kg。

在入院体检中,患者血压、心率等生命体征平稳,神志清晰,语言流畅。双下肢可见陈旧性暗红色皮疹,但无脱屑、瘙痒等症状。全身浅表淋巴结未触及肿大,双肺呼吸音清晰,未闻及啰音。心律整齐,各瓣膜区无杂音。腹部柔软,无压痛感,肝、脾肋下未触及。双下肢无水肿迹象。

入院后的进一步检查仍在进行中。
血常规结果显示,患者白细胞计数为3.05×109/L,血红蛋白水平为102 g/L,血小板数量为104×109/L。其他血液检查,包括肝肾功、尿便常规,均显示正常。而炎症指标方面,hsCRP和ESR分别达到90.83 mg/L和71 mm/h,表明炎症反应仍然存在。此外,血IL-10和IL-6的水平也有所升高。在血清学检查中,铁蛋白水平为1 397 μg/L,甘油三酯为1.84 mmol/L,纤维蛋白原为3.39 g/L。

经过一系列复查,包括外周血病原体二代基因测序(NGS)、血培养、骨髓培养以及针对巨细胞病毒DNA、EB病毒DNA、结核菌素试验、T.SPOT-TB和布氏杆菌凝集试验等的检测,均未发现异常。同时,ANA、抗中性粒细胞胞浆抗体(ANCA)、血清蛋白电泳和肿瘤指标等检测结果均为阴性。患者外周血NK细胞活性为15.26%,处于正常范围,而可溶性CD25水平为31 212 ng/L,略有升高。

骨髓涂片检查未发现噬血现象,骨髓活检病理和淋巴瘤免疫分型也未见异常。超声心动图和颈动脉超声结果正常。胸腹增强CT显示脾脏增大至约11个肋单元,并伴有不均匀强化和肝大。而正电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显像(PET-CT)则显示脾大,但代谢未见异常,未发现明确代谢异常增高病灶。

第一次临床讨论

患者,一位中年男性,因不明原因发热(FUO)而就诊。他经历了长达2年的间断性发热,期间伴有盗汗和乏力,体重明显下降。尽管查体未发现浅表淋巴结肿大和肝脾大,但炎症指标却显著升高,特别是铁蛋白和IL-10的水平明显增高,同时,LDH也在808-1397 U/L的范围内波动。患者的NK细胞活性保持正常,而可溶性CD25水平有所升高。在免疫和感染指标方面,并未发现明显的异常。北京协和医院的骨髓涂片和活检结果也显示正常。胸腹增强CT扫描揭示脾脏增大至约11个肋单元,并伴有不均匀强化和肝大。然而,PET-CT扫描显示脾大但代谢未见异常,未发现明确的代谢异常增高病灶。

基于以上结果,我们进行了如下综合考量:

(1)淋巴瘤可能性:患者为中年男性,长期间断发热,伴有LDH和IL-10的明显升高,以及肝脾大的临床表现。尽管外院骨穿结果曾显示噬血细胞,但北京协和医院的骨髓穿刺、活检及流式细胞免疫分型结果均未见异常。胸腹盆增强CT及PET-CT虽然显示肝脾大,但未见代谢异常增高病灶。因此,目前支持淋巴瘤的诊断证据尚不足够。我们已多次留取便潜血样本,以警惕肠道淋巴瘤的可能,必要时可考虑完善小肠CT重建检查。

(2)感染性疾病可能性:患者反复发热已达1~2个月,病程具有自限性特点,需警惕反复病毒感染的可能性。然而,巨细胞病毒DNA和EB病毒DNA的检测结果均为阴性,因此暂时不考虑EB病毒及巨细胞病毒感染。虽然患者微小病毒B19 IgM呈阳性,但无传染性红斑、关节痛或再生障碍性贫血等典型症状,因此也不考虑微小病毒B19感染。此外,患者目前无典型的感染病灶表现,多次血培养均为阴性,超声心动图及胸腹盆CT、PET-CT也未见感染病灶,因此化脓性细菌感染的可能性较小。患者病程中伴有的盗汗和体重下降症状,需警惕结核感染的可能,但PPD和T.SPOT-TB的检测结果均为阴性,胸部CT也未见异常,因此结核感染的可能性也较小。

(3)结缔组织病可能性:患者为男性,未出现皮疹、关节痛、脱发、口腔溃疡、口干眼干等典型症状。ANA及ANCA的检测结果均为阴性,因此目前考虑结缔组织病的可能性较小。
入院后,患者接受乐松对症治疗,但体温仍呈间断性高热,淋巴瘤的临床诊断因此陷入困境。鉴于患者的高炎症状态,医生于2022年1月25日决定加用甲泼尼龙,每日两次,每次24毫克,治疗后患者体温逐渐恢复正常,炎症指标也有所下降。然而,2月4日患者血小板计数开始下降,最低时降至33×109/L。为了进一步明确诊断,我们重复进行了骨髓涂片、活检病理以及淋巴瘤免疫分型等检查,结果均显示无异常。同时,腹壁皮肤盲检病理也未发现淋巴瘤的证据。但到了2月13日,患者出现活动耐量下降,伴有活动后的心悸、胸闷和憋气症状。新发的前胸和腹壁弥漫性斑疹以及复查时乳酸升高至4.0mmol/L,提示可能存在其他潜在疾病。胸腹盆CT扫描新发现双下肺纤维条索影,但未发现明确的感染病灶。尽管患者未出现神志异常、少尿、低血压等循环灌注不足的表现,我们仍需考虑B型乳酸升高的情况。患者的病情持续恶化,出现血小板降低、活动后胸闷憋气以及乳酸显著增高,尽管高度怀疑淋巴瘤,但目前仍无法明确诊断,我们只能密切监测患者的病情变化。

第二次临床讨论

2月20日凌晨,患者突然出现腹部阵发性绞痛,主要集中在脐周区域,同时伴有排气排便的减少。我们立即进行了查体,发现患者的心率从110次/分钟增快至130次/分钟,呼吸频率为25次/分钟,血压为130/105毫米汞柱,血氧饱和度为98%。患者神志保持清醒,但腹部明显膨隆,左上腹区域出现压痛,无反跳痛和肌紧张的迹象,肠鸣音有所减弱,每分钟仅能听到2次。

随后进行的血常规检查结果显示,患者的白细胞计数为2.97乘以10的9次方每升,血红蛋白为122克每升,而血小板计数仅为26乘以10的9次方每升。这一系列的检查结果进一步支持了我们对淋巴瘤的诊断的怀疑。因此,我们决定再次召开临床讨论,深入探讨患者的诊断和治疗方案。

第二次临床讨论后续

在9:00 AM进行的进一步血液检查结果显示,患者的白细胞计数为9/L,乳酸水平为4.5 mmol/L。凝血功能方面,凝血酶原时间(PT)为20.2秒,国际标准化比值(INR)为1.84,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APTT)为44.7秒。便常规潜血检查呈阴性。随后,我们紧急进行了胸腹盆CT扫描,结果显示膈下无游离气体,肠道未见明显肠梗阻征象,但腹腔内可见少量积液,主要集中在肝周和脾周,且密度较高,需警惕出血可能。此外,脾脏密度不均匀,可能存在异常。

在患者外出进行CT检查并返回病房后,其病情出现了恶化。腹痛症状较前更为弥漫,伴有四肢皮肤湿冷等休克表现。心电监护显示血压从130/100 mmHg降至110/80 mmHg,心率则从130次/分钟增快至150次/分钟。患者精神萎靡,四肢末梢出现花斑,左上腹压痛明显且伴有肌紧张,但无反跳痛。

在诊断性腹腔穿刺中发现了不凝血,结合患者的临床表现,我们考虑诊断为腹腔出血、失血性休克。因此,立即给予患者佳乐施全速补液、去甲肾上腺素泵入及输血治疗。由于患者腹痛集中在左上腹脾区,且既往有脾大病史,原发病高度怀疑为淋巴瘤。因此,我们需特别警惕脾自发破裂出血的风险,患者具备外科手术指征。经过多科会诊后,基本外科急诊团队在全麻条件下为患者进行了腹腔镜探查、粘连松解以及中转开腹脾脏切除术,术中出血量约为3600 ml。

第三次临床讨论

在手术后,我们对脾脏进行了病理学检查,结果显示患者患有高侵袭性B细胞淋巴瘤,其形态特征符合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的描述。进一步进行免疫组化分析,我们观察到肿瘤细胞中Bcl-2蛋白表达阳性率高达90%,而Bcl-6、CD3、CD5等蛋白则呈阴性表达。此外,CD20、CD30(Ki-1)、C-MYC以及Ki-67等指标也显示了肿瘤的活跃增殖状态。值得注意的是,原位杂交结果显示EBER ISH为阴性,表明患者并未感染EB病毒。

非创伤性脾破裂是一种临床罕见但可能危及生命的病症,其病因多样,包括感染性疾病、手术操作、血液系统疾病等。在此次病例中,患者的不明原因发热与脾破裂同时出现,更增添了诊断的复杂性。非创伤性脾破裂的机制尚未完全阐明,但已知的是,肿瘤细胞的迁移和体积增大是导致脾破裂的重要原因之一。对于这类患者,及时准确的诊断和有效的治疗显得尤为重要。
复习相关中文文献,我们发现有8例淋巴瘤患者曾发生脾破裂,共计报道于6篇文献中。这些患者以男性为主,年龄范围从18到78岁,且病理类型多样,包括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2例)、脾脏T细胞淋巴瘤(4例)、膜细胞淋巴瘤(1例)以及边缘区B细胞淋巴瘤(1例)。值得注意的是,其中1例患者因脾破裂而死亡。此外,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的首发临床表现有时也可表现为脾破裂。

此例患者最初体检时脾肋下未触及异常,仅影像学检查显示脾脏肿大。PET-CT扫描未发现脾脏代谢异常增高,因此临床医师未考虑到脾淋巴瘤的可能性。随后,患者发生自发性脾破裂,从而明确诊断并得到及时治疗。这一病例提醒临床医师,对于PET-CT检查阴性的淋巴瘤患者需保持警惕。虽然PET-CT在淋巴瘤诊断中的准确性高达90%,但不同类型淋巴瘤的PET-CT敏感性有所差异。例如,霍奇金淋巴瘤、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和滤泡淋巴瘤通常表现为PET-CT高摄取,而非霍奇金淋巴瘤如黏膜相关淋巴组织淋巴瘤、边缘区淋巴瘤和小淋巴细胞淋巴瘤则可能表现为低摄取。本例患者虽为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但PET-CT结果为阴性,这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临床判断。

回顾分析显示,在患者发生自发性脾破裂之前,临床上无法做出脾切除的决策。因此,推测患者的自发性脾破裂可能是一种“自救”行为。最终,患者被诊断为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并转入血液科接受化疗。目前,患者仍在血液科门诊接受规律随诊和泽布替尼维持治疗,病情保持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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