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
文/婉君
泉，缓缓地流着。
月，静静地泄着。
当清白的月光在青石板上撒下平平仄仄的诗行，弄堂里的嘈杂声渐渐消退。绕过胡同口，再斜过几条小巷，咯吱咯吱的木履声在阁楼上响起的时候，我的心总会无端地回到那个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的年代，回到那个遥远的活色生香的年代：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仿佛几个世纪的事情，那个叫李延年的乐师，一直用悠扬回旋的乐章，伴着窗外的月光，照着我的漫溯，照着我的忧伤，甚至像一股暗流裹着我，渐渐渗进我的血液，融入我的心里，化作一缕扯不断的情愫。
我的心里一直藏着那个绝世的佳人，从汉唐一直到今天，从北国之春一直到江南之湄。
她的眉色妩媚，眸子清亮如水；她的肤色胜雪，妒杀梅萼桃蕊；她总是站在某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抬头凝望那一轮明月。旗袍上沾染着尘世的离索，乐章里流淌着南国女子特有的芳醇和清扬。
她凝神凝眉，白鹭滑过青天，和云霞在半空里嬉戏。她徘徊踯躅，罗衣分开楼下柳色，有穿影流莺，掠水双燕，滑过长空。
她不停的徘徊，她不停的凝望。像瘦下去的衣襟，她的手指深入了乐章。谁在弹奏？那一曲动人心魄的过往，五弦划开了暮色的桔黄。烛光被诗歌沾上薄凉。她带走了我晚来的清凉，仿佛那一支倾城临水的莲，在空旷的山谷里，她把绿色开成了夏去秋来的绝响！
她在隔着梦的水岸，寻觅长亭外那临风吹萧的男子？她在寻觅高楼柳下那个慷慨把盏的少年郎？她还是在寻觅青灯薄暮里那个手把诗卷的清影？她在寻觅呼灯篱落的童年？她在寻觅曲有误周郎顾的欢歌？
她用哀伤的宋词一字一字的吟唱。眸色温柔，声音落入沉迷。
她，站在爱情的背面，等待他的回眸。
仿佛一个梦。那是一个风流慷慨的过往。
那时的月是西江月，花是陌上花，人是阮郎归。
花开缓缓，让人沉醉不归。只有月圆，只有花开。他和她走过弄堂，月色在他们背后流下桔红色的清光。高大的梧桐，仿佛也在怀念香软红尘里那一场沧海桑田的欢歌酒觞。谁复唱歌谁吹萧，杨柳楼上红袖招。她依着他，把婵娟轻易地就印在他的眉间、心上，水一样的柔情汹涌；他吻着她，把她揉成心尖的那抹胭脂红，和着楼下的风，柳外的月，摇落成一帘幽梦。
借问春光为谁丽？万条丝柳翠烟深。她长袖善舞，舞尽江南风雨；他挥墨如泼，笔动翰海阑珊。有钱塘青梅，泸上白露；有碧云小轩，垂柳兰舟，灯火烟蔼处，摇落众芳妒，占尽小园风致。
红烛高烧，月上纱窗的时候，她蛾眉轻舒，纤长的手指拨动他心中的弦，甜蜜的感觉忽近忽远，春水一般蔓延；他子襟青青，风来尘往的儒雅和忧伤牵动着她的离别悲欢，爱的花香在夜幕下无边的盛大。是谁目此影，是谁献此景？他照亮了她心中的春天，她唤醒了他沉睡的爱情。
月照花影越千年，欢歌摇摇水云间。
那个唱歌的佳人并未远去，春在浦江堤岸开出倾城的别致。
那个月下唱歌的佳人啊，她是有气质的，这会儿的气质，有一种湿渌渌的山中幽兰的芳香。她来的时候，满山的清流鸣泉便开始吟咏唱和，满天的云霞开始欢呼雀跃。惠风轻漾，那是佳人在轻颦蛾眉；云蒸霞蔚，那是佳人在梳洗嫁裳。
她的歌声，打乱了我的心情。整个夏天，我将尘世翻来覆去的颠倒，我看到许多的爱情，上面镌着一种叫做永远的文字。我看见那个穿着水红色单衣的女子，静望着一片片的桃花。我看着她用缤纷的狼籍残红，染香那个由远及近的渐渐驰归的马蹄……
我期待着那一段标有温软的平淡和纠缠的甜蜜。那一段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流年。
她和他在等着时光和爱情一起老去，等到峰回路转千转百回之后的相看两不厌。那时的他们，软语相偎话相思，和泪下千行的凝噎和无言。云是明媚和婵娟的见证，霞是倾情和柔媚织就的霓裳，清风是我为他们邀约的歌声，明月是我为他们燃起的高烛，那个对着青山碧水梳妆的女子，在鸾凤合鸣中，缓缓走向殿堂，身后的红地毯，把天空燃的一片绯红……
一笑而过的尘缘呀，把她和他留驻在时光的深处。浦江堤岸，风生水起，那些零落的过往，迷离的爱情，最终泅渡了山高水远的遥望，涅磐了朝朝暮暮的回顾，他们的故事，合上是诗卷，打开是乐章，在染有古韵的文字上，像蔓草一样，蔓延，疯长。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她的歌声唱得我断肠，月色斜下了西厢。
有由远渐近的马蹄，透过纱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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