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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旁站的院士
2012-07-21 | 阅:  转:  |  分享 
  
忆起1953年4月武汉大桥工程局成立,我由郑州铁路局汉口江岸桥梁厂调入,陈新于同年7月毕业于同济大学,分配到大桥局。次年我们同在武汉长江大桥组成部分——汉水铁路桥工地工作。

他长我两岁,又是当时我的女友张玉珍(后来我的终身伴侣)的同乡——江苏无锡市人,于是我亲昵地直呼其名。

当时处在建国初期,百废待兴,基础工业薄弱。为节省钢材、水泥,汉水铁路桥水中基础施工采用木沉井方案。

由胡仁老工程师(五桥处原总工、局高级技术顾问)首创并主持设计,委以刚毕业的陈新检算结构的安全性和稳定性的重任,并研究木沉井在水中倾斜的处理措施。年轻的伙伴们对他投以羡慕的眼光,他也显露出初生牛犊的无畏奋勇劲儿。

当木沉井像高耸的摩天大楼浮立在汉水上时,其壮观雄姿,吸引了汉水两岸无数参观的人群,啧啧称羡:“这里将长出桥墩啊!”浮运就位前,大桥局首任局长彭敏极为关切,亲自下到木沉井检查,由胡仁、陈新和我陪同。

彭敏是中午下班前赶来工地,未带柳藤安全帽,被遗留在木沉井顶部的螺栓帽落下擦伤了头皮。从此,不戴安全帽者不准进工地,成了必需遵守的安全守则。经检查验收后,木沉井优质、安全地浮运、就位、下沉,保证了汉水铁路桥水中墩在汛前胜利建成。

灌注水下混凝土,当时在国内也是首选应用于汉水铁路桥,人们充满着惊奇与疑惑,水泥、砂石拌成混凝土,倾注到水中不离析吗?22岁的陈新敢于闯新路,与他的同学钱国钧(后任五桥处试验室主任、高工)等一道,边研究,边实验,谋求科学合理的混凝土配合比,一改惯用的体积比为重量比,探研各种物理性能和强度,特别是研究坍落度损失小、凝结时间长,可节约大量水泥,对当时和当今均具有实际应用的意义。为确保水下混凝土灌注成功,他不仅经常工作到深夜,还和我一道检查混凝土灌注漏斗和导管的布局、导管内清洗度、导管下端埋入深度……时值严冬,他长期穿着不透气的橡胶套鞋,脚背发炎红肿,冻僵的手握着钢卷尺,一件件的检查敲打,一根根的丈量核实,这一严谨作风伴随他终生。

汉水铁路桥快竣工了,我俩一同调大桥局机关,局址设在汉口四宫殿,他从事桥梁结构设计和施工组织设计,并任以他名字命名的“陈新青年设计小组”组长,奠定了他终身为之奋斗的事业。

1957年,武汉长江大桥通车,我们各奔东西,我于次年下放土地堂“武昌县园艺场”劳动锻炼一年后,调五桥处;

他调设计处南京长江大桥设计组。文化大革命后期,他由设计处下放大桥局沙洋五七干校,随即转下放五桥处湖南麻阳大桥当测量工,我于1970年底再次下放五桥处湖南黔城沅江大桥当装吊工。虽在一个桥处,地处南北,工种有异,他轻体力,我重体力。1972年春节刚过,我调五桥处长沙基地子弟学校,他继续扛花杆、背塔尺当测量工。

哪知别后17年,才于1974年在九江长江大桥南岸五桥处工地重逢。在那知识分子劳动化的“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年代,我俩也“三同”,同一施工科工作,他先期由工班抽回机关搞设计;同一食堂排队就餐;同一寝室住宿,还是八人一间上下铺单身宿舍,我俩抵足而眠,对面铺是他下一届校友陈由一,昵称阿由(后调上海铁路局设计院任高级技术顾问)。下午下班,我们三人同回宿舍。

陈新和大伙一样是赤膊短裤。

乘凉时,聊起1957年反右,他说他也是。陈新却泰然自若,努力工作。我们的话题又聊到九江长江大桥钢围堰设计上,这时阿由从五桥处调设计处(九江)助勤负责此项设计,正为之焦虑,主要是管柱沿围堰导向木下插(沉)

问题。因墩位处长江水深流急,覆盖层浅,为保证管柱下沉不倾斜,管柱必须紧贴导向木,而两者间摩阻力卡着下不去;若不紧贴,两者间按规定预留空隙(适用于深覆盖层,即武汉长江大桥经验),虽易下插,因覆盖层浅,插入的管柱被急流冲击成倾斜状,影响其上的震动打桩机的垂直锤击施打,也难于保证管柱垂直度。为此,召开了多次技术研讨会,尚无良策。一谈到此事,阿由乘凉的消遣惬意全无。陈新和我一旁听着,为之解愁、分析、安慰。后来陈新和阿由各自调回原单位,陈新接替此项设计。

有天乘凉时,陈新告诉我:一本日文土木杂志刊登有类似水下基础施工的钢结构小照片,既无文字,也无尺寸,照片是浓缩模糊的。我说:“这是技术保密,外国人为谋专利的惯用手法,你自己创研吧!”陈新说:“正在设想一个受力均匀的圆形‘笔筒’式的钢结构,既便于插打管柱,又能起防水围堰作用。”在波涛滚滚的长江上腾跃,一个举世的双壁钢围堰诞生了!插打管柱、水中钻孔桩可在双壁钢围堰内静水中进行,无急流冲斜之虑,无岩面不平之忧。从设计方面看:九江长江大桥主跨墩在长江主航道范围,过往船舶频繁,桥墩被撞几率高,采用圆形双壁钢围堰布置的群桩纵向刚度大,桩的轴力相对均匀,桩的利用率高,基础平面布置合理,加强了基础刚度,提高了防撞能力;从施工方法看:双壁钢围堰施工工序简单,主跨墩位覆盖层浅,围堰下沉至岩面的进度比沉井有保证,对围堰下沉偏差还可以适当调整管柱或钻孔位置,不会构成基础偏心受力过大。

这一深水基础施工法的创新,推广应于我国长江大河上已37年了,为研讨这一施工方案,大桥局芜湖大桥指挥部周孟波主持专门会议,特邀陈新莅会指导,我作为“芜指”东道主成员之一(任总经济师)出席了会议。陈新以其博学深研,根据该桥江中墩位覆盖层浅的实际,提出围堰下沉无须加厚井壁增加重量,就能满足覆盖层下沉所需重量,借鉴九江长江大桥经验,根据制造空间必要尺寸,下沉重率和抽水时的受力的情况,确定采用壁厚1.4米承受40米水头的压力。这虽具有一定风险,经仔细检算和结构加强,充分发挥了围堰的承载能力,节省了围堰用钢料。后经过精心施工,确保围堰井壁填充混凝土和封底混凝土质量,达到了实际抽水水头43米,这在我国修筑桥梁深水基础尚无先例。同时,发展了九江长江大桥对岩面不平的处理,采用高低刃脚使刃尖与岩面吻合,以适应岩面高度变化,使围堰落在不平的岩面不致倾斜。

在这次芜湖长江大桥研讨会上,我发言时,跟大伙一样尊称“陈院士”。会后,他指责我:“你怎么跟着叫起‘院士’,俗套!”我解释着:“是喊陈新,还是喊陈院士,思量过。在当今流行喊‘老总’、‘董事长’的年代,随潮流了吧。”他略带愠色地说:“这不是你的个性,俗气了!”

早在1995年他便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但他虚怀若谷,平易近人,实乃平民院士,令人敬佩。

芜湖大桥会见后,他赴江阴长江大桥任总监,我则先后参加重庆菜园坝长江大桥和京沪高铁南京大胜关长江大桥建设。这一别又是十余年,偶有电话通讯,哪知今年(2011年)6月26日他却乘仙鹤西游了!临别依依,过去做过的事和说过而未外泄的话,一吐为快。时光不假人,别淹没了。陈新的一生,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光辉的一生,为国家和人民无私奉献的一生,为中国桥梁事业永远求索不止的一生。他永远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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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流星88666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