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

《小荷》——??转载《戴茉茉的博客》

2011-08-0912:38:48|??分类：【上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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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语：（姑苏阿全的文章）因为他是我新浪网的好朋友，新浪网文章又不能转载到网易，所以只好这样转载了。这篇文章看了感到无奈，是因为社会吗，还是因为人的“命”。我不知道，只是感到好惋惜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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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将路是我上班的必经之路。昔日的干将坊不长，碎石路面，东起言桥头，西至人民路，几百米而已，陈先生就住在那条僻静的小巷里。

陈先生祖籍昆山，与我母亲是邻居，1949年后定居苏州。我家在1955年从上海搬迁苏州时，苏州宫巷的房子也是委托陈先生费心找的。我们两家走得很近。

陈先生是高中的语文老师，学识渊博，酷爱收藏与书法。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绘声绘色，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陈太太弱不禁风的体质，没有工作，持家。他们有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小我二十天出生，我取名全，陈先生给女儿取名荷。

那时上小学是划地段就学的，我住宫巷，就读于颜家巷小学，小荷进了干将小学。干将小学的档次比颜家巷小学高许多，小荷也就一直以此来说事，好在，我的学习成绩与她相当，也算保住了面子。

小荷梳着两条小辫子，喜欢穿花布衣服，夏天穿花布裙，脸上永远洋溢着笑容，活泼伶俐，和比较拘谨的我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始终是跟着她的主意走，我傻乎乎的一个愣小子。小荷对我很好，从不吝啬给我玩她的玩具，吃她的零食。只有在做小家家时，我才能成为一家之主，对她发号施令。陈师母善良和蔼，任我们拆天玩乐，笑着对我说，以后把小荷嫁给我。

我的父亲最喜欢欣赏陈先生的收藏，从字画，文房四宝到紫砂壶。陈先生最得意的收藏是书籍，书房四周连在一起的书柜里满是整整齐齐的书，挂有一块小牌，牌上写着“恕不外借”四个字，书房里悬挂着一块匾额，是周瘦鹃先生所书的“荷韵堂”。陈先生有支气管炎，戒烟多年，但收藏了包括鸦片枪在内的许多烟具，我总是迷恋于鼻烟壶里那些西洋画，父亲则对烟斗兴趣浓郁。父亲展示在书架上的那支修长烟斗便是陈先生所赠。偶尔，陈先生也会和父亲聊起烟斗，父亲总是像个学生一样静静地听讲，提出一些问题请教一番。

初一的时候，我和小荷一同进了第一中学，同在一个班级，她是正班长，我是副班长。那时在班级里，男女同学间是从不对话的，但背后总爱议论。那个年龄的男孩，总喜欢对漂亮的女生偷偷地多看一眼，或者以交作业薄的名义靠近。

小荷是漂亮优雅的姑娘，学习优秀，乐意助人。我的父亲去世后，母亲不让我再去陈先生家，怕连累他们。所以我最乐意做的一件事就是星期天出一期黑板报。这时我就能和小荷一起说说笑笑地呆上半天。黑板报的文稿由我收集，小荷娟秀的字体，精美的插图，活泼的排版，成为年级里的样板。

有时候小荷趁着出黑板报的机会交一包东西给我，说是她妈妈给我的，里面是几只苹果几条香肠，或是一块布料。

那时的我十分自卑，但是和小荷在一起时，全然没有了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她总是能把话题引向轻松。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全家下放苏北的举措波及到了各行各业。小荷一家也要下放到南通去了。

在一个阴霭的早晨，城南轮船码头上人头挤挤，母亲和我一起找到了小荷一家。两年不见的陈先生憔悴瘦弱，陈师母流着眼泪对我母亲说：嫂子，要坚强啊，一定要把孩子抚养成人，这一别，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相见了。

我用积存的压岁钱买了一支英雄牌钢笔和一本厚厚的日记本交给小荷，小荷握住我的手，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冰凉的小手在颤抖着。我蠕动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雾霭中的一声低沉的鸣笛，带走了陈先生一家，带走了青梅竹马的小荷，一别就是三十多年。

当我再次见到小荷时，是在2007年10月6日第一中学百年校庆的活动上。

小荷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终于找到你了！”小荷说我没多大变化，还是一张娃娃脸。但是小荷却变了，若是走在大街上，我是断然认不得她了。和小荷一同来苏州的是她的丈夫，看上去比她老了许多。

在以后的交谈中，小荷告诉我，陈先生早在1973年因哮喘突发，去世了，陈师母也于十年前走了。陈先生去世后，母女俩的处境极为困难，幸亏她丈夫一家人的救济与帮助。如今，她丈夫刚从小学退休，她还在社区上班，有了两个孩子，都已参加了工作。小荷此次来苏，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来找我的。

第三天，我送小荷夫妇上了返回南通的长途汽车，临别前，小荷交给我一个纸包，要我回家后打开。

送走了小荷，我回到车上，赶紧打开纸包，赫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当年我送给小荷的那本厚厚的日记本！扉页上我写的“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的字样犹在，里面记满了小荷的日记。

我在停车场足足看了好几个小时的日记，被泪水迷糊的双眼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荷那一颗滴血的心。

人活着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的苦楚啊！苍天，你的眼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