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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古籍《治世经典之权书》白话解析(下)
2012-10-12 | 阅:  转:  |  分享 
  


中华古籍《治世经典之权书》白话解析(下)



理论与实战[孙武第六]

求之而不穷者,天下奇才也。天下之士,与之言兵而曰我不能者,几人?求之子言而不穷者,几人?言不穷矣,求之于用而不穷者,几人?

连续向他提出问题而难不倒他,这样的人就是天下的奇才了。同天下的士人谈论用兵的事,而说“我不会用兵”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在这些人中,向他连续提出问题而难不倒他的,又能有几个?在理论上难不倒他,但用他来领兵打仗而能够始终不遭到失败的,又能有几个?

哎!至于说领兵打仗而能始终不遭到失败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哩!

孙武写了《孙子兵法》十三篇,后世所有的军事家都把他当作老师来崇敬。

依照我的看法,孙武是谈论兵法的杰出人物,他的书论述奇特、权变、秘密、机智这些用兵的技巧,真是神出鬼没,妙不可言,自古以来那些谈论用兵的著作、极少能比得上的。因而揣测他作为出色的军事家,一定具有应付敌人的无穷才能,不知道他领兵打仗却不能每战必胜,而且和他在书中谈的相距甚远。

当吴王阖庐攻入郢都(楚都,在今湖北省江陵县)的时候,是以孙武为统帅的;等到秦国和楚国联合打败吴国的军队,后来越王勾践又率大军践踏了他的国家,外祸内患一旦接踵而来,吴王(指夫差)奔走而不及自救之时,孙武却对消除这些祸乱一筹莫展。假如依据孙武自己的书来责求他的过失,大概有如下三条:

《九地篇》说“把威武加在敌人头上,就要使他不能同别国结交。”然而孙武却使秦国能够听到申包胥(春秋时楚国大夫姓公孙,封于申,故称申包胥。吴兵入郢都,申包胥至秦求救,哭于秦廷七日七夜,秦终于出兵救楚,大败吴军)的话,出兵援救楚国,对吴国没有忌惧之心;这就太不威武了。这是孙武的第一条过失。

《作战篇》又说:“长久出兵在外,就会使军队疲惫,挫伤锐气,力量耗尽,物资枯竭,那样别国就会乘你危机时而起兵进攻你。”而孙武在吴王阖庐九年(公元前506年)冬季攻打楚国,到十年秋季才返回,可以说是“长久出兵在外”了,越国人能够不乘其国内空虚而攻入吴国吗?这是孙武的第二条过失。

《作战篇》又说:“战士奋勇杀敌,是由于愤怒。”孙武纵容伍子胥(春秋时楚国人,后奔吴,为大夫,终因直谏而死)、伯嚭(也是楚国人,后奔吴夫差时为太宰。越灭吴,杀伯嚭)鞭打楚平王(姓毕,熊氏,初名叶疾,即位后改名居,在位十三年)的尸体,发泄一个匹夫的私忿,用对敌人的侮辱来激怒敌人;这就是司马戌(即沈尹戌,楚国左司马)、子西(楚平王子,名申,时为令尹)、子期(亦楚平王子,子西之弟,名结,时为大司马)所以用誓死的决心来向吴国报仇的原因。勾践攻占吴国,不去毁坏吴王的祖坟,而吴国人民却顺从他。田单(战国时齐国人。燕军攻齐,占领七十余城,仅莒、即墨二城未破。即墨守将战死,城中人民推田单为将军,田单用计大破燕军,收复所有被占城市,因功封安平君)欺诈燕军,使他们掘了齐人的坟墓,因而激起了齐国人民的奋发斗争精神。他们的智谋远在孙武之上。孙武不明白这个道理,这是他的第三条过失。

但是当吴军开始讨伐楚国时,能够很快就攻入鄂都,正是由于利用伍子肯、伯嚭、唐国(春秋时诸侯国,都城在今湖北省随县西北唐城镇)、蔡国(春秋时诸候国,都城在今河南省新蔡县,唐、蔡二国国君均曾被楚囚禁受辱)对楚国的愤怒和楚国子瓦(即囊瓦,字子常,曾为楚国令尹)的不仁,孙武的功绩也是很少有的。孙武自己写的书,尚且不能自己熟练运用,因而遭到这样的失败,更何况那种愚蠢地只知学习孙武的某些过时的教条、理论皮毛的人呢?怎么可以用他们来领兵打仗呢?

吴起(战国时卫国人,著名军事家:著有《吴子》一书,属兵家)与孙武是一样的人,都著书谈论兵法,世人将他们并称,叫做“孙吴”。然而吴起书中谈论用兵,不注重法制,文字粗糙简略,没有统领全书的纲纪,不及孙武的书语言精练而意思详尽,天下所有的用兵理论都可在《孙子兵法》中找到最终的本源。

但是,吴起开始被鲁国任用,就大破齐军;后来到了魏国,又能战胜秦国军队;到了楚国后,使楚国再次称霸诸侯。可是孙武的所作所为,反而造成了那种失败的结局,可见书上的理论本来就是不能够完全信赖的。

假如在外面指使一个男仆,在家里管理一个侍女,这是一个没有才智的普通人也会做到的,难道还一定要别人来教导吗?至于率领三军这样众多的人,关闭营门以求自固,有时还是会发生骚乱,这是由于三军人数太多,使自己思想产生迷乱的缘故。

善于治军的将帅,指挥三军那样众多的人,和使用一个男仆、一个侍女并无多少区别,所以他的心力经常有余裕。以一个人的心胸,来承当统帅三军这样众多士兵的重任,还总是觉得其中宽宽的尚有余地,这就是韩信所说的“领兵越多越容易办”的原因。

所以,用兵难道有什么特别的道术吗?只不过是能不为士兵的人数众多所困惑罢了。

诚信与机智[子贡第七]

君子之道智信难。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于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于不通。是故君子慎之也。

君子立身处世的原则中,机智和诚信是最难同时做到的。诚信是用来端正机智的,而机智常常至于不端正;机智是用来通达诚信的,而诚信常常至于不通达。所以君子对此应当谨慎。

世俗的儒士们都说:“只用机智就可以成事。”人们看到只用机智就可以成事,于是就全都抛弃诚信。

我却要说:“虽然只用机智就可以成事,但是不讲诚信,机智用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能继续使用了。”子贡(春秋时卫国人,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孔子弟子。先后做过卫国、鲁国宰相。机智过人,能言善辩。经商致富,与王侯分庭抗札。据传说,子贡曾经功说齐国伐鲁,游说吴、越、晋诸国之间,使之互相牵制,因此有“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疆晋而霸越”的说法)用机智使齐国生乱、吴国灭亡、鲁国保全,我对他这种做法感到可悲。

像子贡那样的人,不过是游说之士罢了,他苟且贪求一时的成功,而不以能够长久使用为目的,所以他预见不到这种做法所将带来的灾祸。假使王公大人的计策都出于机智,那么我还未曾发现他们不马上就跟着失败的。

我听说:“称王天下的人,他的军队只有在考虑到万代的利害时才会动用;称霸天下的人,他的军队只有在考虑到子孙的利害时才会动用;强者的军队,只有在考虑到自己终身的利害时才会动用。”

所以如此谨慎,就是希望成功的措施以后还可以长久使用。而像子贡这样用兵,只能用一次,下次就不能够再使用了。

子贡的那次出使,我认为既可达到保存鲁的目的,又可以使齐国不发生内乱,也可以使吴国不至于灭亡。为什么这样讲呢?当时田常(即田成子,又名田恒,本姓陈,其祖先为陈国公子完,入齐后改姓田。公元前481年,田常杀齐简公,立齐平公,自任齐相,齐政尽归田氏)正准备篡夺齐国政权,害怕高氏(高无平,齐卿)、国氏(国书、齐卿)、鲍氏(疑指鲍牧,齐卿)晏氏(晏围,晏婴之子,为齐大夫)的反对,所以派他们带领各自的军队去讨伐鲁国。

如果替子贡打算,不如到高氏、国氏、鲍氏、晏氏那里去故意表示哀悼。他们一定会感到惊讶,并问这是为什么。那就回答说:“田常派你们的军队来攻打鲁国,我看到你们快到灭亡了,所以来表示哀悼。”

他们一定还要追问原因。那就回答说:“齐国有田氏,就像有人在自己家里养只恶虎一般。你们对于齐国,就好像人的四肢对于身体一样重要。田氏想要吞掉齐国的野心由来已久了,然而一直不敢把他的野心付诸实现,原因就是惧怕遭到你们强有力的反抗。现在连你们都出来攻打鲁国,就像是齐国的身体失去了四肢,田氏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我看身体将要被割裂,而四肢也要跟着死亡,所以来向你们表示哀悼。”

他们听了一定会感到惊惧,并且询问对付的计策。这时子贡便可以乘机教导他们说:“你们可以把军队全部开向鲁国,但到边境就停下来。请允许我秘密地替你们去约好鲁侯,等到田氏在国内发动叛变时,让鲁君率领他的军队跟着你们一起到齐国去讨伐田氏。”

站在齐国立场上来考虑,他们惧怕田氏将会加害他们,势必不能不听从子贡的安排。然后子贡再返回鲁国,和鲁君商定协约。鲁君因为害怕齐军攻打自己,势必也不能不接受子贡的计划书。因而乘机让鲁国训练士兵、检阅车马,等到齐国发生内乱,便派军队去诛杀乱臣,安定新的国君。齐国一定会感激鲁国的恩德,这对鲁国以后几代人都是有利的事。

我看当时仲尼曾认为齐国人中有一半是不赞成田常的,所以他请求鲁哀公(姓姬名将,在位二十七年,死后谥哀)讨伐他。如果真的用鲁国军队,和高氏、国氏、鲍氏、晏氏的军队一起,再加上齐国反对田常篡权的那一半人,来共同讨伐,就可以攻入齐国的京城,在街市上把田常车裂处死。在当时的形势下,这是很容易办到的,可以成就很大的功绩。可惜啊!子贡没有采用这种策略。

齐哀王(汉初人,高祖刘邦之孙,名襄,齐悼惠王刘肥长子,继刘肥为齐王,死后谥哀)发兵讨伐吕氏(吕后之侄吕产、吕禄等,专擅朝政,吕后死,诸吕被诛),吕氏命令灌婴(汉初雅阳、即今河南省商丘县南人,秦末随刘邦反秦,屡立战功,封颖阴侯。品后死后,与周勃、陈平合谋诛诸吕、立汉文帝,安定汉朝)率军前去抵抗。到了荥阳灌婴派使者去说服齐哀王和其他诸侯联合起来,等待吕氏发动叛变,然后共同讨灭他们。

田常所处的形势,和吕氏没有什么不同,当时的鲁国好比汉朝时的齐国,当时的高氏、国氏、鲍氏、晏氏则好比灌婴等人。可惜的是,子贡并没有采取这样的手段!

六国的教训[六国第八]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

六国的灭亡,不是因为军队不强、作战失利,弊病在于拿土地来贿赂秦国。用土地来贿赂秦国,自己的国力就会削弱,这是一条亡国的道路。

有人会问:“六国先后地灭亡了,都是因为贿赂秦国吗?”

我回答说:“不去贿赂秦国的国家,却由于贿赂秦国的国家而灭亡了。因为失去了强有力的援助,就不能单独保全。所以我说弊病在于贿赂秦国。”

秦国除了用战争夺取土地之外,由于别的国家的赠送,小者得到田邑,大者得到城池。比较一下秦国所得的土地,由于别的国家贿赂而得到的,要比由于战胜而得到的多一百倍;其他国家送给秦国的土地,要比战败而失去的土地多一百倍。这就可以看出,秦国的最大希望,六国的最大忧患,本来就不在于战争。

试想六国君主的历代先租,是怎样地冒着霜露,披荆斩棘,才获得了这点土地。但是他们的子孙却对这些土地不甚爱惜,拿它来送给别人,就像抛弃草芥那样随便。

今天割给人家五个城邑,明天割给人家十个城邑,然后求得一夜的安睡;但是早上起来查看四方边境,发现秦国的军队又来了,这样下去,六国的土地是有限的,暴秦的贪欲却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奉送给他的土地越多,他对你的侵略就越厉害。所以用不着交战,双方的强弱胜负就已经清清楚楚了,六国都落得个灭亡的下场,按理说本来也应该如此。

古人说:“用土地来事奉秦国,就像抱着干柴去救火,柴烧不完,火就不会熄灭。”这话是讲对了。

齐国不曾送给秦国土地,到头来也跟着其他五个国家灭亡了,这又是为什么呢?因为他和秦国结盟,而不帮助其他五国。五国已经灭亡,齐国也就逃不掉了。

燕、赵两国的君主起初还有考虑深远的谋略,能够守卫自己的国土,坚持大义,不贿赂秦国。因此燕虽然是个小国,却灭亡得较晚,这是他坚持用兵抵抗的效果。到了燕太子丹(姓姬,名丹,燕王喜之子,曾派荆轲入秦刺秦王,未遂。秦发兵攻燕,燕王喜斩太子丹,以头献秦王)用荆轲(战国时卫国人,或称荆卿,又名废卿,为燕太子丹门客,受命刺秦王,事败被杀)去执行刺杀秦王的计划,这才招来祸害。

赵国曾和秦国打了五仗,二次战败,三次取胜。后来秦国又两度攻击赵国,都被李牧(战国时赵国著名军事家,为赵将,曾大破匈奴军。与秦军作战,层建大功,封武安君)所打败。到了李牧因被诬而遭杀害,赵国就灭亡了;可惜用武力抗秦没有能坚持到底。

燕、赵两国当时都在秦国已经把别的国家消灭得差不多的情况下,可以说智谋力量都是孤立无援了,战败而灭亡,的确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假使过去其他三国(指韩、魏、楚)各自爱惜自己的土地,齐国人不要依附秦国,燕太子丹不施行刺客的计划,赵国的良将李牧还在,那么胜负的命运,存亡的名分,同秦国相比较,到底何方有利,还不容易断定呢。

唉!如果把送给秦国的土地拿来封赏给天下的谋臣,用事奉秦国的恭敬之心来礼遇天下的奇才,同心协力对付西方的秦国,那样恐怕秦国人连吃饭都会咽不下去了。

六国有这样的形势力量,却被秦国久积的威势所胁迫,日削月割,以至于灭亡,真是太可悲了!治理国家的人,切不要被敌人久积的威势所胁迫啊!

六国和秦国都是诸侯国家,其势力比秦国弱小,却还有不贿赂秦国而战胜它的形势。假使以全中国这样大的力量,却重蹈六国灭亡的覆辙,这比起当年的六国,就更加不如了。

刘邦的远虑[高帝第九]

然天下已定,后世子孙之计,陈平张良智之所不及,则高帝常先为之规划处置,以中后世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为之者。

掌握策略,运用权术,恰当处理一时的利害关系,汉高祖比不上陈平;分析估计天下形势,不费多大力气就能制服项羽,高祖又比不上张良(秦末韩国人,字子房,曾谋刺秦始皇,未遂,逃匿下邳。后随刘邦起兵,为主要谋士,辅佐刘邦灭秦和项羽,因功封留候)。如果没有这两个人的辅佐,天下就不会归于汉朝,那样汉高祖最终也不过是一个鄙朴而倔强的人罢了。

然而天下已经安定之后,关于子孙后代长治久安的计策,陈平、张良的智谋就没有考虑到;汉高祖则常常为之事先谋划安排,并且完全符合后来所发生的事变情况,就好像是在他亲眼看清楚了事变情况之后,才做出这些安排一样,这说明汉高祖的智慧对于大事能够看得很透彻,而对于一些小事则比较不在行,我们可以从日后发生的事发现这一点。

汉高祖曾经对吕后说:“周勃(汉初沛、即今江苏省沛县人,随刘邦起兵反秦,以军功为将军,封降侯)稳重忠厚,缺乏文采,但是能够安定刘氏江山的必定是周勃这个人。可以任命他做太尉(官名,掌管全国兵权)。”

当时,刘氏江山已经安定了,还要让周勃来安定谁呢?所以我的猜想是:汉高祖把太尉这个重要的官职托给周勃,是预见到将来诸吕为乱的祸殃了。

既然如此,汉高祖不及早除去诸吕的后台吕后,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当时的形势不允许。

过去周武王死时,周成王(姓姬名诵,周武王之子,周朝二代君主)以幼年继位,三监(周武王的三个弟弟管叔、蔡叔、霍叔。武王灭商后,封殷纣王之子武庚于殷旧都,并在度都的东、西、北三面建立卫、庸、邶三个诸侯国;分别派管叔、蔡叔、霍叔去那里监视武庚,史称三监)就叛变了。汉高租猜测到在自己死后,将、相、大臣和那些封侯封王的人中间,一定会有武庚这样的叛臣,而没有谁能够制服他们。所以考虑到只要家里有主事的母亲在,即使是强梁凶悍的奴仆也不敢欺侮幼弱的主子。

吕后曾辅助汉高祖平定天下,一向被大臣们畏敬顺从,只有她可以镇压住那些图谋不轨的大臣们,而等到年幼的君主长大成人掌握政权。所以汉高祖不在死前除去吕后,是替汉惠帝(姓刘名盈,刘邦与吕后所生,继刘邦为帝,在位七年,死后谥号惠)考虑。

吕后既然不可除去,所以就剪除她的党羽,削弱她的权势,以致即使发生变故而政权也不至于动摇。因此,以樊哙(汉初沛、即今江苏省沛县人。吕后的妹夫,秦末随刘邦起兵,以军功封舞阳候)这样的功臣,一旦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也就毫不犹豫地要杀掉他。

唉!难道汉高祖单单对樊哙不仁吗?况且樊哙和汉高祖一起起义,攻城破阵,立功不能算少。当范增唆使项庄刺杀刘邦时,如果没有樊哙当场对项羽进行谴责,那么汉朝能否建立,可就不知道了。可是当一旦有人毁谮樊哙,说他要在高祖死后,杀掉戚夫人(刘邦之妾,赵王刘如意之母,刘邦死后,戚夫人与赵王如意均被吕后所害),虽然樊哙正在率军讨伐燕王(姓庐名绾,汉初丰、即今江苏省丰县人。从刘邦起兵反秦,后以功封燕王。因被疑叛汉,投奔匈奴)的途中,高祖也立即命令陈平、周勃到军营中将他就地处死。

樊哙的罪行并没有表现出来,说他有杀掉戚夫人之心,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况且汉高祖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诛杀天下的功臣,这一点也是明白的。

汉高祖娶吕氏为妻,吕氏的族人中像吕产、吕禄之流,都是些平庸之才,不足忧虑;只有樊哙强横雄健,是将军们所不能制服的,后世的祸害,没有谁比他再大的了。

汉高祖看待吕后,就像医生看待“堇”这种毒药一样,使它的毒可以治疗疾病,而不至于毒死人。樊哙一死,那么吕后的毒将不至于伤害汉朝江山。汉高祖认为,这样做就可以使他死后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

陈平、周勃并没有遵照命令杀掉樊哙,是将汉高祖忧虑的祸害留了下来。樊哙死于汉惠帝六年(公元前189年),这是天意啊!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么吕禄就不可能被欺骗,太尉周勃也就不可能掌握北军。

也许有人会说樊哙是汉高祖最亲近的人,即使他还活着,未必就会参与吕产、吕禄的叛乱。

韩信、黥布(汉初六、即今安徽省六安县人,姓英名布,因犯秦法曾被黥面,故又称黥布。起兵反秦,初附项羽,后归汉,封淮南王。后又叛汉,兵败被杀)、卢绾都曾被封王,南面称孤,而卢绾又是最受汉高祖宠爱的,他们都还在汉高祖未死之前,相继因为叛乱被讨灭了。谁又能够肯定在汉高祖死了之后,像樊哙这样性情残暴、以屠狗为业的人,当他看到自己的亲戚趁着有利的形势,造反称帝称王,而一定不会感到高兴,跟着他们一起造反呢?

所以我说:“陈平、周勃这两个人没有遵照汉高帝的命令,杀掉樊哙,是将他生前所忧虑的祸害留了下来。”

项羽的无谋[项籍第十]

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胜有所不就,败有所不避;其来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乃克有济。

我曾经说过:“项籍有夺取天下的才能,而没有夺取天下的谋略;曹操有夺取天下的谋略,而没有夺取天下的度量:刘备有夺取天下的度量,而没有夺取天下的才能,所以这三个人终其一生都未能获得成功。”

假使不能舍弃一些东西,就不能取得天下的形势,不能忍让一些事情,就不能完全拥有天下的财利。因此,有些地方不去夺取,有些城市不去攻占;有些胜利不去获取,有些失败不去逃避;得到一些人才也不要得意忘形,失掉一些人才也不要老羞成怒;任凭天下人各自为所欲为,我从容地先发制人,这样就可以获得成功。

唉!以项籍百战百胜的才能,而最后却兵败垓下(地名,在今安徽省灵壁县东南沱河北岸)而死,对此倒也不必奇怪。我从钜鹿(地名,在今河北省平乡县)之战中(公元前207年,项羽奉楚怀王熊心之命,北上救赵,与秦军战于钜鹿,大破秦军),即看出他的谋略缺乏远见,度量不够宽大,未尝不对他很晚才死在垓下感到奇怪。

当项籍渡过黄河北上之时,沛公(即刘邦)才开始整顿兵马向武关(在今陕西省商洛县西南)进发,这时项籍如果率领军队去进攻秦国,趁着刘邦军队的锐气而利用它,就可以攻占咸阳,控制住全天下。

但他不知道运用这种策略,却愚蠢地去同秦国的将领争一日胜负的名声,既然已经在钜鹿大获全胜,却又在黄河以南新安县一带往返作战,等到他到了函谷关时,刘邦早已经进入咸阳几个月了。

秦地人民既然已经安心接受沛公的统治,而对项籍产生了仇视心理,那么势必不要再强迫他们臣服项籍了。所以项籍虽然把刘邦改封到汉中,而自己最后建都在彭城(即今江苏省徐州市),致使刘邦仍然能够再次占领三秦(地名,即今陕西省中、北部一带。项羽入关,三分秦国关中之地:封章邯为雍王,领咸阳以西之地;封司马欣为塞王,领成阳以东之地;封董翳为翟王,领上郡即今陕北之地,合称三秦)。这样,天下的形势就要归汉,不会归楚;楚虽然能百战百胜,还有什么用处呢?所以说:项籍终于在垓下战败身亡,钜鹿之战就已出现预兆了。

有人也许会问道:“即使按照你讲的这种策略去做,又怎么可以断定项籍一定能攻入秦国呢?”

我回答说:“项梁(秦末下相,即今江苏省宿迁县人,楚将项燕之子,项羽叔父。与项羽一同起兵反秦,在定陶为秦将章邯所败而死)死后,章邯(秦二世时官任少府,后为将军,率军与起义军作战,屡胜,进围钜鹿,为项羽所败,降楚,后随项羽入关,封为雍王。终被刘邦所破,兵败自杀)以为楚军不是忧虑,所以就转移兵力去攻打赵国,颇有轻视楚军之心,因而把精兵良将都派去围攻钜鹿。这时项籍如果能率领拚死作战的士兵,袭击秦国留守的那些既有轻敌心理而又人少力弱的军队,攻入咸阳是十分容易的事。况且,即将灭亡的秦国军队所把守的关防,和沛公刘邦的军队所把守的关防,二者相比,其忧劣是不言而喻的;沛公军队攻打关防,和项籍的军队攻打关防,二者相比,其优劣也是不言而喻的。秦军所把守的关防,沛公可以攻进去;沛公所把守的关防,项籍可以攻进去,那么,即将灭亡的秦国军队所把守的关防,项籍难道就不能攻进去吗?”

也许又有人问:“这样说来,项籍是可以攻进秦国的。但是,救赵国的事情怎么办呢?”

我的回答是:“老虎正在捕捉野鹿,熊罴却乘机占据了它的洞穴,搏击它的幼子,老虎怎么可能不舍弃野鹿而返回自己的洞穴呢?返回去就会被熊罴撕碎,这点也是很明白的,兵书说‘要攻击敌人必定援救的地方(攻其必救)’,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假使项籍攻破秦国国防,王离(秦末东乡、即今陕西省富平县东北人,秦名将王翦之孙。二世皇帝时,率军击赵,在钜鹿之战中被项籍所擒)、涉间(秦末人,姓涉名间,二世皇帝时为秦将,在钜鹿之战中兵败,自焚而死)一定会撤除对赵国的包围,赶回秦国去救援。这时项籍依凭险关在秦军前面迎击,赵国与其他诸侯救赵的十几支军队在秦军后面追击,就一定可以消灭他们。这样项籍便可一举解除秦军对赵国的包围,而且取得灭秦之功。”

战国时魏国攻打赵国,齐国派兵援救,田忌(战国时齐国人,为将军,率兵击魏救赵,用军师孙膑之计,大败魏军于马陵,杀魏将庞涓)带领军队迅速直扑向魏都大梁(即今河南省开封市),因而救了赵国,打败了魏国。那个宋义(秦末楚国人,随项梁起兵反秦,楚怀王熊心任命他为上将军,号子卿冠军,率军救赵,至安阳不进,坐观局势,被副将项羽所杀)号称懂得兵法,却完全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率军救赵,走到安阳便停下来不再前进,说是“要等待秦军作战疲敝再趁虚攻击”,我恐怕秦军还没有疲敝,沛公就已先攻占秦国的关防了。项籍和宋义的计策都是错误的。

因此,古代那些夺取天下的人,常常首先考虑所占据的地方是否有利于发展。诸葛孔明放弃了荆州(今湖北省汉水以南地区,治所在今湖北省江陵市),而到西蜀去,从这个行动看,我就知道他不可能统一天下了。

诸葛亮不曾看出什么是大的险要,他认为剑门山(在今四川省北部,又名梁山,有剑门七十二峰,峭壁中断,两崖相嵌,形似剑门。主峰在今四川省剑阁县北,诸葛亮在此设剑门关,并修筑栈道,叫剑阁道)的险要就可以保护蜀汉不至于灭亡。我曾经去考察过那里的险要形势,它利于防守,不利于出击;出击时后边的军队就不能接续得上。

像这种险要之地,战战兢兢地防守以求保全自身,尚且不能得到充足的物资供应,怎么能够靠它来夺取中原的广大地区呢?像那秦朝、汉朝旧都所在的地方,有千里广阔的肥沃土地,又有大河高山做为屏障,才真是能够控制天下的好地方;为什么要去经营剑门山那样不能自由行动的地方,然后还得意地说“这里真是险要”呢?

现在那些富有的人家,都一定要居住在四通八达的都市中,使他们的钱财可以流通天下,然后才能收取全天下的利益。也有那种气度狭小的人,得到一件宝物,就把它密藏在家里,整天守着门户而防备盗贼。唉!这样做只是希求不丢失财物,并不是希求发财致富啊!但是,一旦大盗来了,就会抢劫一空,又怎么知道自己财物不会丢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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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时空梦想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