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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大道多歧
2013-04-01 | 阅:  转:  |  分享 
  
大道多歧



焦成根



周宗岱老师是一位具有多重性格的人——我周围的朋友如是说。

搞西画的朋友认为他艺术观念虽然很传统,但生活态度却很现代;搞国画的朋友认为他的笔墨功夫虽很正统,思维言谈却很开放;搞理论的朋友则说他的画很好,理论修养也广博,却常有语惊四座的“怪论”。而几乎所有画道朋友都佩服他的学问了不得:书法篆刻、散文随笔、美学理论乃至音乐戏曲,这每一个使人为之折腰的艺术门类,宗岱老师都能从容漫步其中,“常常用这一行的目光去看那一行,站在庐山之外,窥视庐山的真面日”。这种潇洒,这份自信,真令人嫉妒。

—本20万字的《美辨》,凝结了他深沉的思考,这种思考闪烁着对人生命运的终极关注与阐发。说实在的,书画界很多朋友都不喜欢理论文章,因为那些搞理论的人自身没有艺术实践,有道是“不懂一技莫谈艺”,这类文章总有隔靴搔痒之嫌、宗岱老师之所以为文,亦是对这类与实践对不上号的理论之反驳。在《美辨》一文中,他慷慨陈词,底气十足,敢于与专业美学家叫板,反复强调人作为审美主体的作用。有位先生曾对我讲,这个问题千百年来就没有定沦,周宗岱也有些“霸蛮”!我笑而未答,因为我深知宗岱老师的观点基于他艰难人生历程之感悟:他未出校门就“被划成右派,劳改释放后,颠沛二十余年”。这二十余年他被抛到生活的底层,为养家糊口他摸爬滚打,什么活都干过,木工、漆匠手艺见长,苦与累都不在话下,被人岐视也只能无奈。中年又丧发妻,身心已近崩溃。但这份无奈并没有留下空白——他体察到当人性被扭曲,所有的欲望被扼杀时,“美”在哪里?!

宗岱老师其实是一位性情中人——熟知他的朋友如是说。

他曾经有因油庫失事而奋不顾身抢救陌生人之壮举;又有与熟人同桌赴宴时,因话不投机愤然离席的场面;比他年纪小一半的忘年交可以毫无顾忌地与之扯开嗓子争吵,还能享受他亲自下厨做的佳肴;若是知已相逢,举杯痛饮后,心热脸红,什么话都往外涌,讲到动情处他声泪俱下,在座的无不为之感慨;可是他家门上的“谢客”告示又使一些前来拜访的客人望而却步。动乱结束后,宗岱老师获平反又当官,又娶美妻,在常人眼里应该是苦尽甜来,美滋滋地享受吧。可他很快又感到这“美”并不是真实,官场上的虚假和拖拉使他愤怒,当初报恩的愿望破灭了,他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地辞职,还把送上门的“市职称评委副主任”聘书退了回去。结果是辞了官职,也辞了夫人,终于回到了他能抒发真情实感的画案书桌边。在饱尝了世态炎凉后,他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于是厚积薄发,舞文弄墨,精神抖擞地大干起来。不知他画了多少刀宣纸,又在各级刊物发表多少文章,还出席多少各类学术研讨会。不管在什么场合,宗岱老师总是把“人”作为主题放在首位。这“人”不是躯壳,不是随意想装进什么就是什么的皮囊,而是有尊严、有七情六欲、顶天立地活着的人!是客观世界的主宰者!这才有宗岱老师在参加国际八大山人学术研讨会上,当大家公认八大山人作品中的辛辣与玩世不恭,是作为明室遗民对满清王朝的泻恨与讥讽时,宗岱老师却认为八大山人是性饥饿的渲泄;在全国怀泰研讨会上,宗岱老师又说怀素书法的“狂”与他好酒、染病,也与“性饥饿”有关;他的这些论点多少使一些理沦家感到有点出格,却也难得驳倒他。

事实上,宗岱老师的画作就是他立论之诠释。我有幅他那时送我的写意小品:一只大公鸡,身上的羽毛都掉得差不多了,却依然神气十足、孤傲不羁,浓墨重彩撑满了画面——这就是他当时的自画像;另一幅小品,用淡墨挥写枯枝残雪,满纸萧瑟凄凉,左下角用简练的笔墨刻划了一只孤独的雄鸳鸯——这是失意时的他,颇有些无奈。说来也怪,尽管宗岱老师豪爽直率,嫉恶如仇,可他的画作与笔性却透着“内秀”的气息。

我和许多朋友都特别喜欢宗岱老师的写意花鸟和写生小品,因为这些画笔墨极其洒脱随意,真情毕现,没有刻意的做作和矫饰,可宗岱老师本人却不以为然,认为写意花鸟无法容纳他丰厚的阅历和复杂情愫。他花费心血最多的是山水画。和简洁、痛快的花鸟画相比,他的山水画追求沉郁、苍茫的一路。龚贤、“四王”、黄宾虹、李可染、黄秋园等前辈的作品是他一再揣摩的对象,我觉得传统水墨之笔墨的勾,皱、点、染等技法在它相适应的尺幅中能很有韵味地显现出来,非常适合近距离的观赏和仔细地品味,在流行大尺寸画幅的今天,

传统的水墨画就不太适合展览会这种形式,倘若把画幅放得过大,笔墨就容易松散,出现很多独立的局部。于是“做”、“制作”等手段便被普遍效仿.满纸的“点”或满纸的“线”,装饰味很浓,这类作品不能也不追求近观的笔墨趣味,气势强于笔墨,我想即使是上述大师的作品,摆在今天的全国综合美展中,同样没有油画和构成因素很强的现代水墨画那样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所以,宗岱老师费尽功夫的大山水画自然也很难入选,这让人多少有些惆怅。想在巨幅水墨画中既要有强烈的视觉语言,又要保持精妙的笔情墨趣,这无疑是巨大的挑战。但宗岱老师仍在顽强地探索着。反观传统水墨画大师的艺术历程,罕见瞬息突变的,多是经年累月一步一步地渐变,直到人艺俱老,正所谓“大器晚成”。

宗岱老师的艺术,从来没有放弃对生活的热爱。一有机会他就出去写生,他曾多次随艺术院校的师生下乡写生,执着勤奋的精神、精湛生动的技艺,使后辈深受启示。绘画艺术已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物质生活于他简单得不能再简,粗茶淡饭亦知足;但在艺术追求上他的定位却不低,没有完成科班学历,他总是感到遗憾,于是相当刻苦地坚持自学,并以艺术院校的“正统模式”作为参照。到今天,他已应邀在中央美术学院、湖南师大艺术学院、湘潭师院、湖南大学建筑系、纺织专科学校等院校作讲学。

想到一个的趣的现象:有些业余出身的画家.惟恐自己的从艺之路不正宗,时刻以“科班”的训练来规范自己。另一些专家教授却躬身市井,从民间艺术中汲取营养,这或许是优势互补的选择,在当下,“时间就是金钱”,宗岱老师却把能挣来金钱的时间都花费在艺术事业上。可喜的是这一切都得到了他的儿女和现在的妻子的理解与支持。长期以来,有些人对宗岱老师在家门口贴“谢客”告示不能接受,认为是文人的清高,其实是宗岱老师对艺术的虔诚——艺术家付出的必须是毕生的、全部的、持之以恒的心血和劳动,人生几许岁月,怎受得起虚掷浪抛!宗岱老师有言:凭小聪明是成不了大气候的。诚如斯言!

当由浮燥而催生的作品充斥我们的视野时;当浅薄矫情的做作被标榜为创新时;我们静观宗岱老师的画作,或能体会到难得的真诚,会窥视到一位历经沧桑的艺术家展示的平常心、真性情!

(作者:湖南师范大学教授、职业技术教育学院装璜系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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