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治疗方法如同选择生与死
顾亦
就我所知道的几位住进肿瘤医院连续做过放化疗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回到家里的。
三年里肺结核连续发作三次，后来一年到头发低烧，感冒不断，经常咯一些绿色的或者黄色的浓痰，有时还带有血丝。到了第四年，又复发在右肺尖上，医生说这个位置很不好，他们医院曾经有位四十来岁的年轻医生，就是在右肺尖上，很快就扩展到全肺，结果……
我坚持了几十年冷水浴，那年深秋因为冷水浴引起高烧不退，没法过关进入冬季，此后连续三年过不了深秋，中断了冷水浴心里很难受。
这年夏天，由《作家》杂志社组织《北京文学》、《鸭绿江》和《北方文学》三家文学期刊登长白山观光，有人带着客人们去看天池，我百忙里偷个闲躲在山下洗温泉浴，穿衣服的时候喉咙里热热地涌出一大口痰，觉得吐在浴池干净地上不好看，就噙在嘴里，匆忙穿好衣服出去吐在野地里，哪里是痰？鲜红得刺眼刺心，叫我没完没了地想，这么多血来自哪里？这么多血，显然不是喉咙破了，也不是气管破了，只能来自肺里。接着咯，还是多得鲜红吓人。
自小就受到家庭影响，认为男人有病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万般无奈，只好去当地小药店买了几管云南白药，幻想这药能帮止住咯血。从此后每天喀血不止，早晨起来第一口血是黑色的，那大概是夜里出来的血，白天咯血都是鲜红的。
为了保命，我立刻戒掉吸了二十年的烟。
人到了这种时候，想到的事情也多起来。我反复想不能跟家里人说，更不想告诉朋友，一旦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吓破胆，他们的恐惧反过来又会影响我的情绪。
我不敢去医院检查，我知道他们会检查出什么结果，我怕面对检查结果。我不想进入流行的治疗程序，检查，住院，化疗，消失……一想到要住进肿瘤医院，觉得就要注定死亡。我想装着没病一样工作、生活，尤其要跟家人生活在一起，要像好人一样过日子，尽力不去想咯血的最后结果，每天都努力忘掉自己的不幸。我断定，如果我去治疗，恐怕只会有一个结果；如果我不去治疗，硬挺着，也许还会有另外一种结果吧？可是，肿瘤治疗一向强调的原则是早检查、早发现、早治疗，一旦错过早期，就是后期就是晚期，彻底失去治疗价值……我糊涂了，不知到底该怎么办？但是，心里好像还有一种顽固，宁肯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也要豁出去不住肿瘤医院。
不再乘电梯，每天慢慢爬着十楼上班，禁不住想到，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倒在某层楼梯上，家人却不知道我倒下去的原因。想过之后，就觉得再也不要这样想，这种想法很不好。
有朋友告诉我，单位有位同事也经常喀血，他和我一样吸烟多年，但身体却比我强壮得多。这位朋友曾经帮助过我，既然我们同病相怜，我忍不住把自己天天喀血的事告诉了他。
朋友很快去医院检查，后来又去肿瘤医院检查，再后来就住进了肿瘤医院，正像过去发生的这种事情一样，除了有病的人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剩下的人谁都知道。但是，他既然住进了肿瘤医院，他还能不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吗？家人真能瞒得住他吗？
陋习是可怕的，单位组织大家都去医院里看望他。我们的老师、著名诗人、作家、学者公木，曾经兼任中国作家协会吉林分会主席，那次他住院以后，曾经对我说过，我以为自己回不来了，因为领导组织很多人去医院跟我告别嘛……
我和单位的人都被组织去探视这位朋友，面对众多同事，他盘腿坐在床上，特别示意我过去坐在他对面，我明白他为什么单独叫我，因为我俩一回事。他轻轻拍着床，悄声对我说：他们告诉我，这个床已经走了两个，都是肺癌。
我心里一惊，觉得大事不好，他既然这么说了，心里也就没少想过这件事，我痛苦地听到，心里有一个黑暗的声音告诉我，那他不是第三位吗？他肯定回不来了。我这种感觉很顽固，很覇道，这让我更加不敢去肿瘤医院检查身体。我不像他那么勇敢，敢于住进肿瘤医院，我想我若是入住肿瘤医院，肯定承受不了遍布每个患者脸上每张病床上每个病房里甚至飘满空气的无奈和绝望，我怀疑一旦去了那里，每天面对同病相怜的人们每天听说死亡的故事和对死亡的哭泣，面对医生的诊断面对化疗的恐怖面对自己急剧地衰弱，我还能装作像没事一样吗？我还能硬是不去想自己的结局吗？我还能常人一样来去自由吗？我不是把自己放进了死亡的流水线吗？我还能控制它流转的加速度吗？
可是，对于癌症，医生们一向主张，早发现早治疗，免得失去最佳治疗时机，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我背道蛮干，不是自找没路吗？一旦失去最好时机，我不是后悔都来不及吗？我这不是自己祸害自己吗？
可是，我心里又有一种无言的本能，本能地厌恶肿瘤医院，本能地拒绝肿瘤医院，我无法破除这种本能的顽固，这种本能拖拉着我一天天不采取应对措施，拖拉着我一天天混下去。
再后来，我告诉自己，我遇到的问题我想不明白，也找不到答案，是好是坏我也只能承受自己选择的后果，既然这样，以后再也不去想它，就装着好人一样每天工作学习，就装着好人一样，每天只想高兴的事，努力快快乐乐。
后来读心理学的书才知道，心理学家说，不同的想法不能够相互重叠。人的思想是一维的，也就是说在一个时间里你只能思考同一件事，你不能同时并行思考两件事，所以你想快乐的事，就会把不快乐的事从心里排挤出去。虽然当时我还不明白这个规律，但在生活中我们却是常常这样做的。
我已经有过这样排挤的经验。父亲去世三年里，我要经常回想他的往事，很喜欢唱歌，三年里没有唱过一句，后来，我觉得不能再这样悲伤下去，心里太沉重了，要回想父亲的恩德就专门拿出时间来，想个痛快，想个伤心，平日里该干什么还要干什么，一旦自己像往日里想起父亲时，我就马上逼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想了别的事情，原来想的事情就被挤走。
医院按着常规治疗给我的同事做放化疗，没有多长时间，传出消息说，朋友已经很瘦，头发都掉光了。看护他的夫人出来说，肿瘤医院里到处都是病重的人，走廊里一个骨癌的人走着走着，突然断了腿，骨头刺破了皮肉，血都喷到了走廊的墙上。这件事震惊了我，想一想心里都针刺一样，越发坚定了我不进医院检查的决心。
事情已经到了这步，按着公式，单位又组织大家去探视他，好像去的人都明白，这是最后的诀别。我不想去医院，我不想加入这个残忍的队伍。看过他的人回来指责我，你还是他的朋友呢，到了这种时候，你为什么不去看看他？
被揪住了，我有些恼火，恶狠狠地说，我不去看他，他会明白为什么。
我没法告诉别人，说我不敢去看他的死亡，其实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死亡，我不想让自己现在就死亡。我也不想送朋友去死亡。
不久，我的朋友就离开在那张肺癌病人的床上。
好久我都在想，那张床规定要睡肺癌病人，这是医疗的进步呢？还是科学的愚蠢呢？成天忙不迭的医生是抢救别人的生命呢还是送人上路呢？肿瘤医院这种安排为什么从来不考虑患者的心理承受能力呢？他们是不是已经对别人的死亡麻木了？后来，我就听医院里有人讲过，每一个肿瘤患者都是一个银行。
这件事让我想了好久，也看了许多有关的文章。
人们只要被检查患有癌症就一定要千方百计地治疗，可是放化疗杀灭癌细胞的同时，也要大量杀灭健康细胞。美国著名医学博士安德鲁·韦尔认为：“放射和化疗是两种粗暴的治疗方法，用不了多久肯定会被淘汰。”“如果医生敦促你接受放射和化疗，你应该首先调查一下其他同类癌症患者以及同样发展阶段的癌症患者接受放射和化疗后成活率是多少？你不能总是依赖肿瘤医生，因为他们只知道热衷于推销放射和化疗这两种治疗方法，对替代疗法却一窍不通。”“美国的癌症研究学者哈定·B·琼斯的调查表明，未经治疗的癌症患者，其生存希望看来要比经过治疗的患者要大！”
他们的话启发我对西医治疗肿瘤产生了不少怀疑。
我的朋友接受放化疗后很快死去，我怀疑他不是死于癌细胞对他身体的吞食，而是死于对癌症的绝望和放化疗对他的伤害。
英国著名医学博士、科学博士弗农·科尔曼，九十多本著作畅销五十多个国家，据说十分之一的英国家庭把他的“医疗热线”当作福音。他的著作《别让医生杀了你》影响巨大，早在1996年他就在这本书里告诫世界：
现代医药又一次成为健康的主要威胁，医生们也再一次成为导致死亡和引发疾病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如果你认为医生给你开处方时都以科学为依据、都是对症下药的话，那你真是太天真了。多数医生并不知道药物是如何被研究开发出来的。当医生掏出纸笔开处方时，他只记得医药公司代表介绍的那些药物，或是那些医药公司广告中宣传的药物。
医生再也不是一种职业了——这个事实够残酷的，今天的医生仅仅是制药公司市场部的附庸。一度受人尊敬的医生，如今为了免费的午餐、赠送的礼品和免费打高尔夫球，心甘情愿让自己的灵魂被制药公司所收买。
说到广告的真实性，就连二手车的推销广告也得在药品广告面前甘拜下风。医药公司和它们旗下大量收入丰厚的雇员，为了金钱可以不择手段。在这些残酷无情的人面前，哥伦比亚的毒枭无异于一些不谙世事的童子军。不少医生处方的药物几乎完全无效，其中多数不仅无效，而且具有危险性。多数制药公司在试验了他们用于动物（无法预计在人类身上会产生什么作用）的药物之后，就极不人道地用推销洗发香波、香烟、汽车和香水的方法，将它们通过医生推销出去。
科尔曼在他的另一本著作《身体的力量》里说，1973年当以色列出现了为期一个月的医生罢工时， 死亡率下降了40%。1976年哥伦比亚和洛杉矶爆发了医生罢工，这两个地方的死亡率也有非常大的下降。
西医之父希波克拉底说过：“病人的本能就是病人的医生，医生是帮助本能的。”
美国人芭芭拉·乐芬女士在《你的身体相信你说的每句话》这本著作里讲道，早在二十世纪初，英国医学巨人威廉·欧斯勒爵士，就对以心理学治疗疾病的“身心医学”开宗明义地讲过：“靠病人脑袋里的那些东西来治疗肺病，其实远比吃药打针还有效。”
现在将癌症患者集中治疗的办法，已经遭到一些医学专家的质疑，他们认为这种集中让患者脱离原来的生活环境，缺少了原来的亲情关怀，置身于一种互相感染恐惧和绝望情绪的环境，无疑于加速他们的死亡，极不利于调动患者的自我康复能力。
在我看来，即使健康人住进肿瘤医院也得垮掉，去那里就是自杀。
就我所知道的几位住进肿瘤医院连续做过放化疗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回到家里的。这也是我不敢检查身体、怕住进肿瘤医院的根本原因。
半年以后，单位检查身体，本来对这类活动一向不感兴趣，因为它没有多大用处，但是这次，却是格外热心。检查到最后，我被医生点名留下，不免紧张起来。医生核对完我的姓名，说，你是陈旧性肺结核，知道吗？我乐得连声回答对对对！闹得医生立起眼睛瞪住我，好像怀疑我神经不正常，听说自己是陈旧性肺结核竟然乐得不知道姓什么啦！
有天早晨，意外发现自己咯出的痰怪怪的，灰白，拿到手里拈拈，还有弹性，里面有星星点点黑东西，黑得瘆人。后来连续咯了好多天这种痰，我就猜想，一定是二十年吸烟，吸进肺里好多微粒灰尘，现在不再吸烟，肺功能有所恢复，开始清理垃圾。
不止一次听人说，有人戒了烟就得病，重抽，病就好了，原因是吸烟人已经习惯了血液里含有的尼古丁数量，一旦突然减少会不适应。这种说法不过是想当然。戒烟就有病，吸了就好，典型的心理依赖，完全是心理因素造成的。我当初戒烟，最大担心是怕夜间写作没了灵感，写不出来。将近二十年过去，我几乎天天夜里要写东西，靠的不再是香烟。如果你认定戒了烟就写不出来，那你肯定没法写；你认定戒烟就会有病，那你戒了就难免不舒服。毛病，都在我们心里。
后来，我看到一本书，《疾病的希望》，一位作者是托·德特勒夫森，德国著名心理学家、心理医生，写了几部心理学著作；另一位作者是德国著名心理医生吕·达尔克，采用自然疗法为患者解决心理疾病，两人合写了多本疾病与心理学相关的著作。据说《疾病的希望》在德国已成为经典著作，再版数十次，销售数百万册。
这本书让我眼界大开，买了十多本送给朋友们。两位学者在前言里开门就说，“这本书读起来并不会让人感到舒服，因为它不允许人们再把疾病作为借口，而无视自己尚未解决的心理问题。我们想要说明的是，病人并不是大自然某种缺陷的无辜牺牲品，相反，他就是肇事者。这样说的时候，我们这里指的并不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大自然中的有害物质、文明的进程、不健康的生活或者其它的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只是强调生命的形而上学的层面。从这个角度看，症状就是心理冲突表现于身体的形式，并可以通过这些症状的象征意义来揭示病人的各种心理问题。”
他们断定，“自从所谓的现代医学出现以来，可以肯定，病人的总数并没有减少过百分之一。病人和过去一样多，只是症状发生了变化。”
他们正告读者：
疾病是人的一种状态，它暗示着人意识里的不正常、不和谐。内心平衡的失去表现在身体上就是症状。这就是说，症状是信号和信息的载体，它的出现中断了我们生活一如既往的流程，并强迫我们去重视症状。症状提醒我们，我们这些人，作为有灵魂的生命，是生病了，也就是说我们失去了内心力量的平衡。
皮尔索在他那本《超级免疫》书中报导过，由格林这两位夫妻档医学博士，对四百位突然痊愈的癌症病人所做研究。他们把这种不药而愈的病例解释成：“突然这种病就没有了！我们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根据我们的治疗方式，似乎不太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格林夫妇“只发现他们所调查的案例中有一样很普及的因素：所有这四百个突然痊愈的病人，都是在患上癌症之后，彻底把原来的人生观都改变掉了；他们不但不因为患了癌症就失去生趣，反而以一种更积极乐观的态度来面对它，由绝望中找到希望。”
皮尔索写道：“有件事让我很困惑，就是那些治疗癌症的医生，只会想到用大量猛药来对付癌症，根本不管病人本身在面对这种绝症时，也会自行办法来对付它。各种放射治疗成功的研究报告，只会单方面强调那种方法如何有效，完全忽略病人本身所做的努力。由于他们本身对癌症的看法有改变、有信心，相辅相成之下才会让一切都变得有可能。对一个病患碰到一位值得信赖又能鼓励他的好医生，就跟碰到一个能让他信赖的郎中或巫医那样，只要他心理上产生某种信服观念，就能把平凡的药物化为仙丹了。”
马尔茨博士在《心理控制术：改变自我意象，改变你的人生》一书里也说：
不快乐是一切身心疾病的唯一根源，而快乐则是唯一药方。“疾病”(即disease)这个词本身就表示一种不快乐的状态，即“dis-ease”。
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们所以生病，首先是因为我们的心理力量失去平衡。我身体异变，不过是生存环境、人际关系恶化在我心理上造成失衡所引起的不快乐反应。
拉尔森在《山洞里的大师》还告诉我们：
在疾病方面，潜意识有着惊人的力量。在很多的例子中，生存和死亡的力量是几乎平衡的，哪一方将会获胜取决于病人的态度。如果他或她将心灵和意愿交托到生存力量这一边，这些力量将很有可能胜利，但如果允许心灵和死亡一起起舞，那死亡的力量绝对会赢。只要一个人仍然继续坚持着生存，完全拒绝屈服于死亡，他们就能运用生存这边全部心灵、思想和意愿的力量，从而增加生命的力量，并增加足够的力量来战胜死亡。
因此，这是一个在病房中最值得注意的办法，谁都不应该被放任去死，直到用完了所有延长生命的办法，这最后一个方法将完全远远超过我们大多数人可能期望的那样；它的秘密是在这样一个事实中发现的，那就是每当我们屈服于某种条件反射或行动，它就变得更强，完全应该归因于潜意识那种无论收到什么都要增大、增多、放大的那种倾向。向死亡屈服，潜意识就会增大死亡的力量。向生命投靠，潜意识就会增大你生命的能量，你就将继续活下去。
引导潜意识的方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渴求你想要的，让这些想法既深刻又持续，以使之成为潜意识中的积极力量。当你感到你想要某种东西，服从这种感觉并让这种感觉积极介入。同样道理，服从你的雄心以及一切你想要实现的愿望，让那些你想要增加某些东西的想法进入到你的思想体系中去，因为只要进入你的体系，潜意识就会着手发展、运作并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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