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色: 字号:
春秋诗话-清-劳孝舆
2013-08-30 | 阅:  转:  |  分享 
  








康熙甲辰,余應歲試,識孝輿場中。時羅履先同余寓仙湖,何報之、陳聖取朝夕相過,孝舆並締交稱莫逆。諸子皆學使惠公所賞識,同在師門,風義倍敦也。孝輿性情篤雅類履先,風致瀟洒類報之,志大則似聖取。惟聖取不修邊幅,頹然自放,與孝輿頗異。余亦疎慵忤物,而孝舆反並愛之,與諸子共為耐久交无異也。嶺南舊為詩藪,代有名家,惠公嘗勖及門接武。余善病不能工,履先天才獨絕,超超元箸,余尤喜其贈遺之作,頌不忘規。報之下筆蘊藉,欲言者無罪聞者足戒,以合於風人之旨。聖取孤行己意,語多悲痛。孝輿則磊落英多,人謂其五言得王孟風味。然孝輿不徒以詩鳴,思以其才見於世,所謂志大似聖取者。聖取貢入太學,後舉優行,丞龍游。孝舆亦膺選拔,令黔,相繼沒。才士何多不永耶。澳門司馬張公孝輿,同年生也,分守佛山,訪其孤,得所撰春秋詩話梓之,以傳屬履先、報之及余為序。夫慈母於垂絕之兒,置懷以哺;仁人於久荒之墓,樹表以識。公於孝輿,不令言與俱沒,其用心將無同。願公推是心於有政也。嗚呼,孝輿聖取已矣,余與履先、報之,雖幸存,而感念同門,悲深梁木。惠公墓棘,與孝輿宿草同湮,無復甄陶劘切,其傷悼何如。惠公著有春秋說,孝輿此書無乃淵源獨得。微司馬之力,孰知河汾之傳,猶有辦香未墜耶?余將與履先、報之合刻聖取、孝輿所自為詩,以不死吾友。爰敍是書,以為乘韋先。乾隆辛未至日友弟碧江蘇珥



古詩學何為哉,學以用詩,學以說詩。用詩者,如孔子責誦詩以達政專對,訓學詩以能言是也。說詩者,如孔子於端木氏卜氏許其可與言,孟子謂咸邱蒙說詩當以意逆志是也。自六藝之教衰,而詩學寖微,旃鼎不銘大雅之勳,而里巷莫究先王之澤。士徒抱殘守闕,挾一說以自封。自唐以後,以詩話著者無慮數百家,君子傷其用之不復見也,或者并其說而失之,此南海勞子春秋詩話所由作也。春秋時詩亡而詩學不亡,一時列國名卿,魯有穆叔,晉有叔向,衛有甯俞。國小如鄭,子太叔、公孫僑之流,追隨兵車玉帛間從容揚扢,宗祏賴之。故曰登高作賦,大夫之才,言其材智深美,可以與圖政事也。又曰歌詩必類,言各有義,類當從也。類則不跲於言矣,作則施於有政矣。然則春秋,其詩學大昌之會乎。聞之文武周召,詩之體,三代而上,春秋所以與詩合;毛鄭齊韓,詩之末,三代而下,春秋所以與詩分。善學者由分致合,出以用,顯而處,以書名,俾邱明有傳,不墮膏肓;宣尼既删,別開面目。如勞子者,謂非深於詩不可也,謂非深於春秋不可也。漢周磐居貧養母,誦詩至汝墳之卒章,慨然而歎,乃就舉孝廉;唐郭山恽侍中宗内宴,詔各奏伎,山恽獨誦鹿鳴蟋蟀,帝嘉其直。夫猶是詩耳,周磐用以為孝,山恽用以為忠,猶有春秋諸大夫之遺教焉。若夫言詩之家,攗漢剿宋,均失之愚者,則又何也。是書出,其庶可以無憾已。勞子名孝輿,與余同貢禮部,又同辟大科,余不赴,而勞子就試,宰黔中,凡十年,卒於官。妻歸,賃兄廡以居。其貧如此。昔孔子讀詩而嘆曰,於羔羊見善政之有應,於伐檀見賢者之先事後食,則勞子之學詩有效益可睹矣。余故樂为公諸世。其藏於家者,有讀杜竊餘、阮齋文鈔、詩鈔若干卷。乾隆十六年歲在重光協洽相月既望宣城年眷弟张汝霖書



少時讀孟子,至詩亡然後春秋作,嘗為轉一語曰,春秋作而詩乃不亡。聞者或疑之。既而涉獵諸經,以次而治及春秋,雖文成數萬,其旨數千,所為維王迹於勿墜者,未易盡窥其涯涘,而華袞斧鉞寓於筆削,大要與風人美刺之意若合符節,始信曩時所言亦非謬而不經也。歲癸丑,予初入粵,客端州署校閱試卷。時同事者為江南江寧劉君峩厓、廣東南海勞君巨峯,皆博雅士也。月餘内樽酒論文,刻燭吟詩,頗極人生韻事。試既竣,劉君以病去,勞君乃出所著春秋詩話属序於予。予心賞其名,及展卷披閱,蓋取左傳中與詩相附者,集為五卷,曰賦、曰引、曰解、曰拾、曰評,類聚羣分,章疏句解,要皆發前人之所未發,其仍繫以春秋者,傳固為經作也。夫不精一經者不能治諸經,不精諸經者不能治一經,學者通患,類多不免。今治一春秋傳,而詩之源流得失皆於是乎見之,是春秋也而可作詩觀乎。通是意者,編年紀月可以觀易,惇庸命討可以觀書,朝聘會同可以觀禮,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其为開拓萬古之心胸,曷有紀極,寧僅詩話云爾哉。顧予也暮景飛騰,才疎著述,往往了於心而弗克了於手,而勞君以壯年英發,乃能於舊巢故壘中力開生面,且篤其實而藝者書之,確然可以信今而傳後,是則予之所俯仰感懷中惕息而愧讓弗如者也。遂書以復焉。時雍正癸丑季夏上浣江右禾川年家同學教弟盛逢潤海觀氏拜題於端署梅花書屋



吾黨工詩者素推羅履先,僕與勞孝輿、陳聖取、蘇瑞一皆不及。顧孝輿善言詩,嘗同飲聖取晚成堂,雨窗夜話,孝輿謂國風淫詩備列,不知所逸何等,宣尼可作,當不受删詩之誣。又謂陳正字碎琴燕市,無異王右丞主第琵琶一座首肯。然尚未知其有春秋詩話一書也。未幾聖取宦越,孝輿宦黔,僕亦沿牒象郡,自是杳不相聞。歲辛未請告里居,桕園張司馬乃為孝輿刻此書,屬僕譬校。孝輿故善言詩,此書尤卓然可見者。其詩亦日進而工,而所著阮齋詩鈔,其子無力授梓,弗克表見當世。用是歎司馬之高誼為不可及也。司馬宦粤十數載,所至以慈惠稱,尤折節下士,士之單寒者振之。嘗夜雨乘扁舟訪履先於村塾,又嘗醵金卹詩人汪白岸之貧。昔陳仲舉為豫章太守,問徐孺子所在,徑造其廬;王東亭作吳郡,與張希祖情好日隆;韓退之贈盧同句,俸錢給公私;蘇子瞻貽呂倚詩,薄少可時助。司馬既追步古人,茲復有此舉,俾孝輿半生心血不致泯滅無傳,且使讀是書者知孝輿之善言詩,因以知孝輿之工於詩。不特孝輿之幸,亦吾黨之光也。獨是孝輿、聖取著作相埒,兩人並卒於官,遺文散軼,存十一于千百,責在後死者。僕既不能如李建中手寫郭集以待上獻,復不能鏤之金石以永其傳,追念二十年前尊酒論文,徒深舊雨之感,視司馬高誼能勿愧哉。僕亦少有詩筆,老去不復料理,牙生輟絃於鍾子,匠石廢斤於郢人,冥契既逝,發言莫賞,覆瓿災木,聽之後人。張季鹰云,使我有身後名,不如生前一杯酒。比日方與瑞一共遊醉鄉,且讓履先獨步。九原有知,得毋笑我潦倒也。乾隆辛未重陽日友人何夢瑤敍



春秋詩話卷之一

清南海勞孝輿阮齋撰

賦詩

:風詩之變,多春秋間人所作,而列國名卿皆作賦才也。然作者不名,述者不作,何欤?盖當時秖有詩無詩人。古人所作,今人可援為己詩;彼人之詩,此人可賡為自作,期於言志而止。人無定詩,群無定指,以故可名不名不作而作也。記曰詩言志,在心為志,發言为詩,春秋之賦詩者具在,可以觀志,可以觀詩矣。敍賦詩。

秦穆公享晉公子重耳,公子賦河水[逸詩義取朝宗于海],公賦六月。趙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級而辤焉。衰曰:君稱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賦詩贈畣,春秋始此。兩雄相當,意氣逼人,隱隱有當今英雄惟孤與使君意。

文公如晉晉侯享公賦菁菁者莪莊叔以公降拜曰小國受命於大國敢不慎儀君贶之以大禮何樂如之抑小國之樂大國之惠也晉侯降辤登成拜公賦嘉樂

頌不忘规,詩之教也。以樂倡即以樂畣,一唱一和,視後人步韻往復者,倍有深情。

甯武子來聘公與之宴為賦湛露及彤弓不辤又不畣赋使行人私焉對曰臣以為肄業及之也昔諸侯朝政於王王宴樂之於是乎賦湛露則天子當陽諸侯用命也諸侯敵王所愾而獻其功王於是乎赐之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以覺報宴今陪臣來繼舊好君辱贶之其敢干大禮以自取戾

此作詩之旨,即作春秋之旨也。一段大議論,輕輕從杯酒間說出,遂覺魯之郊禘八佾紛紛無益,祇成妄人,彼初不解湛露彤弓是何物也。大抵當時名卿不乏作賦才,而大識見大學問如武子者僅見耳。宜聖人歎為不可及也。厥後穆叔不拜文王,肆夏一依粉本,其武子詩教遂傳於魯歟。

先蔑之使於秦迎公子雍也荀林父止之曰夫人太子猶在而外求君此必不行子以疾辞若何不然將及攝卿以往可也何必子同官為寮吾嘗同寮敢不盡心乎弗聽為賦板之三章[義取其聽芻荛之言也林父剛人其深情乃如此]

公如晉且尋盟衛侯會公於沓請平於晉公還鄭伯會公於棐亦請平於晉公皆成之鄭伯宴公子家賦鴻雁季文子曰寡君未免於此文子賦四月子家賦載馳之四章文子賦采薇之四章鄭伯拜公畣拜

鴻雁自言寡弱祈相卹也四月言已行役之勞將歸祭未遑也載馳更告急也采薇言不敢安居也四詩拉遝稱引各各不言而喻而當時大國憑陵小國奔命之苦凄然如見

季文子如宋致女復命公享之賦韓奕之五章穆姜出於房再拜曰大夫勤辱不忘先君以及嗣君施及未亡人先君猶有望也敢拜大夫之重勤又賦綠衣之卒章而入[取思古人而获我心也]

韓奕取其事之切綠衣略其事而取其意同時共賦而各不同古人不執泥如此可為詩法

穆叔如晉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韓獻子使行人問之曰子以君命辱於敝邑先君之禮藉之以樂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而重拜其細何也对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與聞文王兩君相見之樂也臣不敢及鹿鳴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勞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華君教使臣曰必諮於周臣聞之訪問於善為咨咨親为詢咨禮為度咨事為諏咨難为謀臣獲五善敢不重拜

意本甯武而屬詞婉至娓娓動人不亢不諂自是對大國之體可見古人之善脫化處至其訓詁之精細直是漢儒玉律金科

范宣子來聘告將用師於鄭公享之宣子賦摽有梅[欲及时相赴伐鄭也]季武子曰誰敢哉今譬於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歡以承命何時之有武子賦角弓賓將出武子賦彤弓宣子曰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獻功於衡雍受彤弓於襄王以為子孫藏匄也先君守官之嗣敢不承命君子以為知禮

草木臭味句妙有詩情彤弓之賦甯武所不敢聽此則受而不辤看他請出天子歸功先君就詩中藏字牽合自己遂令賦者受者俱覺有謂東坡云作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詩豈有定指哉

向之會將執戎子駒支范宣子親數之責其漏洩言語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於土地逐我諸戎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岳之裔冑也毋是翦棄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諸戎除翦其荆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貳昔文公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殽之師晉禦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復我諸戎實然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犄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於時以從執政猶殽志也豈敢離逷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贽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为不與於會亦無瞢焉賦青蠅而退宣子辤焉使即事於會成愷悌也

青蠅一賦分明當面指斥而反動宣子者愷悌二字入人心曲使人意消所謂溫柔敦厚之教也左氏一注非弄筆姿乃明戎子一席話得力却在此耳然戎亦能賦可知當時詩教入人之深

夏諸侯之大夫從晉侯伐秦及涇不濟叔向見叔孫穆子穆子賦匏有苦葉叔向退而具舟

倉卒師行矢口成賦想三百篇久為諸名卿奚囊中物

孫文子如戚孫蒯入使公飲之酒使太師歌巧言之卒章[喻父子居河上将为乱阶]太師辤師曹請為之初公有嬖妾使師曹誨之琴師曹鞭之公怒鞭師曹三百故師曹歌之以怒文子文子遂作亂

此詩禍也然詩不任受過顧用之何如耳

春晉侯與諸侯宴於温使諸大夫舞曰歌詩必類齊高厚之詩不類荀偃怒且曰諸侯有異志矣

拈出一類字說詩入妙今之詩人不戚而憂未衰而老無疾而呻吟者抑何不類之甚

穆叔如晉聘且言齊故晉人辤穆叔曰以齊人之朝夕释憾於敝邑之地是以大請敝邑之急朝不及夕引領西望曰庶幾乎比執事之間恐無及也見中行獻子賦圻父獻子曰偃知罪矣敢不從執事以同恤社稷而使魯及此見范宣子賦鴻眶之卒章宣子曰匄在此敢使魯無鳩乎

穆叔於春秋時賦詩最多此章兩賦俱感名卿動容相謝知其風雅之氣深矣

季武子如晉拜師晉侯享之范宣子賦黍苗武子興再拜稽首曰小國之仰大國也如百穀之仰膏雨焉若常膏之其天下輯睦豈唯敝邑賦六月

詞旨雅令擷詩之腴

齊及晉平故穆叔會孫子於柯穆叔見叔向賦載馳之四章叔向曰肸敢不承命

季武子如宋報向戍之聘也褚師段逆之以受享賦常棣之七章以卒宋人重賄之歸復命公享之賦魚麗之卒章公賦南山有臺武子去所曰臣不堪也

賦常棣而獲重賄歸而受大宴武子亦榮矣哉抑南山之詩贊國基焉頌中有譏是時專政公室已卑武子聞而驚避其宜矣

晉人執衛侯齊侯鄭伯為衛侯如晉晉侯兼享之晉侯賦嘉樂國子相齊侯賦蓼蕭子展相鄭伯賦緇衣叔向命晉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齊君之安我宗祧也敢拜鄭君之不貳也國子使晏平仲私於叔向請衛侯叔向告趙文子文子以告晉侯晉侯使叔向言衛侯之罪於二君國子賦轡之柔矣[逸詩]子展賦將仲子兮[言人言可畏]晉侯乃歸衛侯

國君見執怨鉅矣仇深矣豈可以口舌爭哉二三君子善於解紛但於杯酒賦咏間宛轉開諷而晉怒可平衛難已解甚矣詩之善移人情也長門雖棄舊愛未忘長卿僅得詩意遂横致千金小儒從而詫之抑何少見多怪哉

齊慶封來聘其車美叔孫曰服美不稱必以惡終美車何為與之食不敬賦相鼠亦不知也

鄭伯享趙孟於垂隴子展伯有子西子產子太叔二子石從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贶武亦以觀七子之志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當之伯有賦鶉之賁賁趙孟曰牀笫之言不踰阈況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聞也子西賦黍苗之四章趙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產賦隰桑有阿趙孟曰武請受其卒章[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子太叔賦野有蔓草趙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賦蟋蟀趙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孫段賦桑扈趙孟曰彼交匪敖福將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辤福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將為戮矣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為賓榮其能久乎幸而後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謂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謂也文子曰其餘皆數世之主也子展其後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樂而不荒樂以安民不淫以便之後亡不亦可乎

垂隴一享七子賦詩春秋一大風雅場也惟七子中有伯有正如竹林中有王戎殊敗人意厥後被髮之厉卒如趙孟所料倉卒一賦遂足定終身此中機括微哉微哉非深得於詩者未易語此也

建安七子大歷七子若明之前後七子皆以七名風流勝事相倣如此或曰子謂作者七人亦有所指云豈其然歟

慶封來奔獻車於季武子美澤可以鑑展莊叔見之曰車甚澤人必瘁宜其亡也叔孫穆子食慶封慶封氾祭穆子不悅使工為之誦茅鸱[刺不敬]亦不知既而奔吳

前賦相鼠今誦茅鸱奚落已甚然叔孫亦可謂對牛鼓簧不憚煩矣茅鸱詩名趣甚惜其逸矣想必活畫一醉漢形容

公如楚季武子取卞公惡其疏己不敢入榮成伯賦式微以歸

長歌當哭安得不歸至再世而鸜鵒來歌正乃欲歸不得耳魯之末造蹭蹬至此悲夫

虢之盟令尹享趙孟賦大明之首章趙孟賦小宛之二章事畢趙孟謂叔向曰令尹自以為王矣何如對曰王弱令尹彊其可哉雖可不終趙孟曰何故曰強以克弱而安之強不義也不義而強其斃必速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強不義也

大明之賦得意在赫赫二字叔向即引詩赫赫二語見不足恃赫赫而得則可为文王赫赫而失則滅於褒姒孰謂春秋非詩史哉

夏四月趙孟叔孫豹曹大夫入於鄭鄭伯兼享之子皮戒趙孟禮终趙孟賦瓠葉[義取薄物以献也]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穆叔曰趙孟欲一獻子其從之子皮曰敢乎及享具五獻之笾豆於幙下趙孟辤私於子產曰武請於冢宰矣乃用一獻趙孟為客禮終乃宴穆叔賦鵲巢[喩晋有國而趙孟治之也]趙孟曰武不堪也又賦采蘩曰小國為蘩大國省穡而用之其何實非命子皮賦野有死麇之卒章趙孟賦常棣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無吠穆叔子皮及曹大夫興拜舉兕爵曰小国賴子知免於戾矣飲酒樂趙孟出曰吾不復此矣

歌瓠葉以辤重享雅甚賦常棣以安吠尨奇甚主賓二詩本不相蒙看他牽合情理宛然如此說詩豈復有粘滯之病哉尤妙贈畣之前有一穆叔鵲巢采蘩互為映發愈有波瀾至羣賢舉兕爭奉顏色則狐虎之威跋扈飛揚分明畫出一則禮樂征伐自大夫出之世界矣此會乃趙孟極得意之舉是左公極著意之文與前范宣子受彤弓同一洗發閱者毋草草忽之

韓宣子來聘且告為政也觀書於太史氏見易象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公享之季武子賦緜之卒章[以韩子比四臣也]韓子賦角弓武子拜曰敢拜子之彌縫敝邑寡君有望矣賦節之卒章[言晋德可以蓄萬邦]既享宴於季氏有嘉樹焉宣子譽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樹以無忘角弓遂賦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無以及召公

因詩及樹因樹不忘詩絕妙詩情遂為千秋佳話

宣子自齊聘於衛衛侯享之北宫文子賦淇澳宣子赋木瓜

鄭伯如楚楚子享之賦吉日既享子產乃具田備王以田江南之夢

明王不作雅詩既亡僭侈之君得而用之子產雖捷敏將順良苦矣

宋華定來聘通嗣君也享之為賦蓼蕭不畣賦君子曰必亡宴語之不懷寵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將何以在

即用詩語作斷案映發絕佳

鄭六卿餞宣子於郊宣子曰二三子請皆賦起亦以知鄭志子齹賦野有蔓草宣子曰孺子善哉起有望矣子產賦鄭之羔裘宣子曰起不堪也子太叔賦褰裳宣子曰起在此敢勤子至於他人乎子太叔拜宣子曰善哉子之言是不有是事其能終乎子游賦風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柳賦蘀兮宣子喜曰鄭其庶乎二三君子以君命贶起賦不出鄭志皆暱燕好也二三君子數世之主也可以無懼矣宣子皆獻馬焉而賦我將子產拜使五卿皆拜曰吾子靖亂敢不拜德

按六詩自羔裘美大夫外餘如同車扶蘇蘀兮序以為刺忽者固為不根若朱傳以為皆淫詩而莫淫于褰裳誠如其言諸卿不且自揚國醜乎大抵詩人取興多托之男女綢繆之辭以言其情王平仲云蔓草一詩子太叔賦於垂隴子齹以餞韓宣孔子與程木子傾蓋而賦古人於君臣朋友間每托言配偶至流連想慕之際多言美人其非淫奔之詩也明矣此佳人芳草騷之所以托始也歟

自垂隴七子賦詩後至此二十有一年復有六卿之賦鄭以孱國處必爭之地諸君子以風雅之氣扶持勿衰孰謂詩人無益人家國哉

餞行賦詩始此

小邾子穆公來朝公與之宴季武子賦采菽穆公賦菁菁者莪昭子曰不有以國其能久乎

二十五年春叔孫婼聘於宋公享昭子赋新宫昭子赋車轄

右列国公卿大夫宴享贈畣而賦詩者三十一則自僖公二十三年春秦穆享重耳[用河水逸詩]至昭公二十五年叔孫婼聘宋而訖[用新宫亦逸詩]穆公賦六月而以興重耳之霸昭子賦車轄而無救於昭之亡合觀二百年間興衰成敗之迹歌之類與不類可以見其志之所之矣

補遺

吳人既敗楚申包胥如秦乞師立依於秦庭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赋無衣九頓首而坐秦師乃出



春秋詩話卷之二

解詩

:解詩者因詩作解也左氏傳春秋未嘗解詩今曰解詩毋乃誣傳并誣詩歟曰不誣也左氏傳春秋故解詩也未有春秋先有詩凡征伐宴享廟謨野俗一寓於詩此文武志也既無詩乃有春秋文武大法寓於春秋此孔子志也左氏體孔子志作傳傳春秋猶孔子體文武志作春秋以繼詩然則全傳皆解詩也誣云乎哉余之摘其一二語以為詩解者但就詩言詩猶淺之乎解詩者也序解詩

周鄭交質既而交惡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苟有明信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蘊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汙行潦之水可薦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結二国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

本引詩體然拈出忠信二字遂為四詩的解

衛莊公娶於齊東宫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衛人所为賦碩人也

此說詩標題解也特見者四此與衛之新臺载馳鄭之清人秦之黄鳥是也左氏傳春秋學最博而尤好說詩詩之關時事者往往標出獨怪春秋時事之見於詩者如叔于田之刺莊同車扶蘇蘀兮狡童之刺忽蟋蟀之刺僖山有樞揚之水椒聊之刺昭無衣杕杜之美武葛生采苓之刺獻車鄰駟鐵之美秦如此類者不一而足左傳雖非詩史然何不一偶及之耶夫左氏說詩每於他處泛引廣说而事之關切者辄遺之豈左氏博学不逮毛公歟

此小序所以與紫陽以隙也然諸詩往往雜見傳中又未必畫如朱說則楚固失之齊亦未为得耳大抵詩之作必有題而善讀者不可有題非謂詩本無題也學者生千載後不得起千載以上之人而請业焉事在渺茫而強為之題牽詩以就我則有題已無詩不如無題詩尚在也試觀諸名卿所赋何詩其詩何題哉余故就此一題發解詩之大凡以與解人参之

衛宣公烝於夷姜生急子屬諸左公子為娶於齊而美公娶之新臺之詩所由作也

戴嬀大歸於陳莊姜作詩以送之其末章曰仲氏任只秉心塞淵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勗寡人

公欲平宋鄭盟於句瀆之邱又會於虛冬又會於龜宋公辤平公與鄭伯盟於武父遂伐宋無信也君子曰苟信不繼盟無益也詩云君子屢盟亂是用長無信也

句瀆虛龜解屢字確信字是骨無信故盟盟愈無信屢盟則屢無信安得不長亂哉解得痛快

衛侯朔人於衛放黔牟於周放甯跪於秦殺左公子洩右公子職乃即位君子以二公子之立黔牟为不度矣夫能固位者必度於本末而後立衷焉不知其本不謀知本之不枝弗強詩云本支百世

此本引詩例然本末二字講得透快乃將詩句一點大旨躍然不煩言而解作解詩觀悠然有味

狄人伐邢管仲言於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晏安酖毒不可懷也詩云豈不懷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從簡書

簡書二字解得嚴正尊攘霸業皆簡書中經濟也古人讀書得力處如此

狄滅衛戴公廬於漕許穆夫人賦载馳

鄭棄其師鄭人為之賦清人

王將以狄伐鄭富辰諫略曰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故糾合宗族於成周而作詩曰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於牆外禦其侮如是則兄弟雖有小忿不廢懿親

林堯叟曰此詩本周公閔管蔡之作今富辰以為穆公作蓋周樂久廢穆公所作蓋周公樂歌也

鄭子臧好聚鹬冠鄭伯惡之使盜殺之於陳宋之間君子曰服之不衷身之災也詩曰彼其之子不稱其服子臧之服不稱也夫詩曰自貽伊戚其子臧之謂矣夏書曰地平天成稱也

以書释詩可見古人讀書貫通處以天地釋稱字竪義宏敞訓詁小儒能無咋舌

按春秋至僖二十四年為八十年矣至此始引用列國之風前所引者皆雅頌可知風詩皆隨時所作如碩人清人之類是也而左氏不悉標出者大抵風詩未必有切指之題小序之傅會可盡信哉

城濮之戰君子谓晉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詩云惠此中國以綏四方不失賞刑之謂也

不特賞是惠即刑亦是惠惠字之解乃全子產用猛政鑄刑書仲尼以為古之遺愛是也

箕之役先轸黜狼瞫而立續簡伯狼瞫怒其友曰盍死之曰吾未獲死所其友曰吾與女為難瞫曰周志有之勇則害上不登於明堂死而不義非勇也共用之謂勇吾以勇求右無勇而黜亦其所也謂上不我知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陳以其屬馳秦師死焉晉師從之大敗秦師君子謂狼瞫於是乎君子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又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怒不作亂而以從師可謂君子矣

看怒字絕妙見解人知詫孟子論大勇之奇闢誰知濫觴於此

大事於太廟躋僖公君子以為失禮禮無不順祀國之大事也而逆之可謂禮乎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久矣故禹不先鯀湯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宋祖帝乙鄭祖厲王猶上祖也是故魯頌曰春秋匪解享祀不忒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君子曰禮謂其后稷親而先帝也詩曰問我諸姑遂及伯姊君子曰禮謂其姊親而先姑也

諸姑伯姊從來謂詩偶然趁韻耳一經搜剔便有至理解人當作如是觀

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君子曰秦穆之不為盟主也宜哉死而棄民先王違世猶詒之法而況奪之善人乎詩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若之何奪之

橐泉之殉自是坑儒家法左公箋詩非為秦穆惜霸業蓋为天下後世哭善人也一唱三歎凄惋欲絕有國家者何可不誦詩

邲之戰潘黨請築京觀楚子曰非爾所知也夫文止戈為武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干戈載橐弓矢我求懿德肆於時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維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杜注此三六之數疑为楚乐歌次第]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故使子孫無忘其章今我使二國暴骨暴矣觀兵以威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猶有晉在焉得定功所違民欲猶多民何安焉無德而強爭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幾而安人之亂以為己榮何以豐財武有七德我無一焉何以示子孫其為先君宫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

历敍諸詩看出武王純是神武不殺作用識解卓絕如此學問小儒莫輕議霸主也愚嘗謂五霸除宋襄不足道楚莊秦穆的是桓文對手而且過之楚之吃虧無奈聖人說出左袵二字遂為後世耳食者藉口於是一部春秋成了鐵板爰書楚人終古寄棘移郊矣不然平心而論如桓之好内文之怀安若無管趙諸賢二公一酒色公子耳豈曾夢見楚王雄風耶

晋郤至如楚聘楚子享之子反相為地室而縣焉卻至將登金奏作於下驚而走出子反曰日云暮矣寡君須矣吾子其入也賓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之以大禮重之以備樂如天之福兩君相見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兩君相見無亦一矢以相加遺焉用樂寡君須矣吾子其入也賓曰若讓之以一矢祸之大者其何福之為世之治也諸侯間於天子之事則相朝也於是乎有宴享之禮享以訓共儉宴以示慈惠共儉以行禮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禮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所以扞城其民也詩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亂也諸侯貪冒侵欲不忌爭尋常以盡其民略其武夫以為腹心股肱爪牙故詩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則公侯能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亂則反之今吾子之言亂之道也不可以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從

兩章裁作兩解不依詩解却大會得詩人之旨此又同一詩而斷章各義之法也

穆叔如晉解三夏及文王鹿鳴之三

此條解詩詳細見上賦詩

晉韓獻子告老公族穆子有廢疾將立之辤曰詩曰豈不夙夜謂行多露又曰弗躬弗親庶民弗信無忌不才讓其可乎請立起也與田蘇游而曰好仁詩曰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恤民為德正直為正正曲為直參和為仁如是則神聽之介福降之立之不亦可乎

穆子邃於詩解如此其有太伯子臧之德也宜矣

衛孫文子来聘公登亦登叔孫穆子相趨進曰諸侯之會寡君未嘗後衛君今吾子不後寡君寡君未知所過吾子其少安孫子無辭亦無悛容穆叔曰孫子必亡為臣而君過而不悛亡之本也詩曰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謂從者也衡而委蛇必折

將委蛇分出從衡來解得大奇

晉侯以樂之半賜魏絳絳辤曰夫和戎國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諸侯諸侯無慝君之靈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願君安其樂而思其終也詩曰樂只君子殿天子之邦樂只君子福祿攸同便蕃左右亦是率從夫樂以安德義以處之禮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厲之而後可以殿邦國同福祿來遠人所謂樂也

樂字中有如許妙義從來誦詩順口便過孤負古人也

晉侯蒐於緜上以治兵大夫讓位晉國之民是以大和君子曰讓禮之主也范宣子能讓其下皆讓欒黶为汰弗敢違也晉國以平數世赖之刑善也夫一人刑善百姓休和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寧惟永其是之謂乎周之興也其詩曰儀型文王萬邦作孚言刑善也及其衰也其詩曰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言不讓也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讓其下小人農力而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禮而讒慝黜遠由不爭也謂之懿德及其亂也君子稱其功以加小人小人伐其技以馮君子是以上下無禮亂虐竝生由爭善也謂之昏德

楚子囊還自伐吳卒遺言謂子庚必城郢君子謂子囊忠君薨不忘增其名將死不忘衛社稷可不謂忠乎忠民之望也詩曰行歸於周萬民所望忠也

忠為民望望字不浮

楚公子午為令尹公子罷戎為右尹蔿子馮為大司馬子橐師為右司馬公子成為右司馬屈到為莫敖公子追舒為箴尹屈蕩為連尹養由基為宫廄尹以靖國人君子謂楚於是能官人官人國之急也能官人則民無覦心詩云嗟我懷人寘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衛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

周行二字看出詩人雙關之妙故知卷耳思賢的是確解

子產寓書於范宣子略曰僑聞君子長國家者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夫令名德之輿也德國家之基也有基無壞無亦是務乎有德則樂樂則能久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臨女無貳爾心有令名也夫

解基字實落解樂字透徹詩詁那得如此名通

聲子通使於晉還令尹子木問晉故焉且曰晉大夫與楚孰賢對曰晉卿不如楚其大夫則賢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雖楚有材晉實用之子木曰夫獨無族姻乎對曰雖有而用楚材實多歸生聞之善為國者賞不僭而刑不濫賞僭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僭無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淫無善人則國從之詩云人之云亡邦國殄瘁無善人之謂也夏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懼失善也商頌有之曰不僭不濫不敢怠皇命於下國封建厥福此湯之所以獲天福也

解僭濫暢快直至受福天人之理微眇可思下面文多不錄

公如楚過鄭伯有廷勞於黃崖不敬穆叔曰伯有無戾於鄭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棄之何以承守鄭人不討必受其辜濟澤之阿行潦之蘋藻寘諸宗室季蘭尸之敬也敬可棄乎

將敬字暗解詩中齋字譜出季女小名足補葩壇軼傳

為宋災故諸侯之大夫會以謀歸宋財既而無歸於宋故不書其人君子曰信其可不慎乎澶淵之會卿不書不信也夫諸侯之上卿會而不信寵名皆棄不信之不可也如是詩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信之謂也又曰淑慎爾上無載爾偽不信之謂也

以信字說陟降左右精微可參

衛侯在楚北宮文子見令尹之威儀言於衛侯曰令尹似君矣將有他志雖獲其志不能終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之實難令尹其將不免公曰何以知之對曰詩云敬慎威儀維民之則令尹無威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公曰何謂威儀曰有威可畏謂之威有儀可象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令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周也衞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內外大小皆有威儀也周詩有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訓以威儀也周書數文王之德曰大國畏其力小國懷其德言畏而愛之詩云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言則而象之也

威儀不特解詩透闢可作一則古禮經

大雨雹季武子問於申豐曰雹可禦乎對曰聖人在上無雹雖有不為災古者日在北陸而藏冰西陸朝觌而出之其藏冰也深山窮谷固陰沍寒於是乎取之其出之也朝之祿位賓食喪祭於是乎用之其藏之也黑牡秬黍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災其出入也時食肉之祿冰皆與焉大夫命婦喪浴用冰祭寒而藏之獻羔而啟之公始用之火出而畢賦自命夫命婦至於老疾無不受冰山人取之縣人傳之舆人納之隸人藏之夫冰以風壯而以風出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徧則冬無愆陽夏無伏陰春無凄風秋無苦雨雷不出震無菑霜雹癘疾不降民不夭札今藏川池之冰棄而不用風不越而殺雷不發而震雹之為災誰能禦之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

本意引詩證藏冰却已為七月作一的確箋註就中寫出聖人調燮作用直是彌綸天地古人讀書見解如此

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晉侯問於士文伯曰詩所謂彼日而食於何不臧何謂也對曰不善政之謂也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於日月之災故政不可不慎也務三而已一曰择人二曰因民三曰從時盟於平邱子產爭承晉人許之仲尼謂子產於是行也足以為國基矣詩曰樂只君子邦家之基子產君子之求樂者也且曰會諸侯藝貢事禮也

左氏每於詩所不經意詮出妙解樂字下一求字奇甚

晏子與齊侯論和同略曰和如羹焉水火醯醢鹽梅以亨魚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洩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爭心故詩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格無言時靡有爭先王之濟五味和五聲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聲亦如味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以相成也清濁大小短長疾徐哀樂剛柔遲速高下出入周疎以相濟也君子聽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詩曰德音不瑕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曰可否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同之不可也若是

和字妙解因味及聲及心而總歸於德可見飲食音樂俱有至理即在生人大欲中

鄭子產有疾謂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若猛火烈則民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翫之則多死故寬難疾數月而卒太叔為政不忍猛而寬鄭國多盜取人於萑苻之澤太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興徒兵以攻盜盡殺之盜少止仲尼曰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施之以寬也毋縱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糾之以猛也柔遠能邇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祿是遒和之至也

以寬猛平和解四詩妥協

魏獻子與魏戊縣謂成鱄曰人以我为黨乎對曰何也戊之为人也遠不忘君近不偏同居利思義在約思純有守心而無淫行雖與之縣不亦可乎昔武王克商光有天下其兄弟之國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國者四十人皆舉親也夫舉無他唯善所在親疏一也詩曰惟此文王帝度其心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類克長克君王此大國克順克比比於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於孫子心能制義曰度德正應和曰莫照臨四方曰明勤施無私曰類教誨不倦曰長賞慶刑威曰君慈和徧服曰順擇善而從曰比經緯天地曰文九德不愆作事無悔故襲天祿子孫賴之主之舉也近文德矣仲尼聞之也以為義曰近不失親遠不失舉可謂義矣又聞其命賈辛也以為忠詩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舉也義其命也忠其長有後於晉國乎

泛引文王詞諛而誇矣然其疏剔九德鑿鑿有味其言之

鄭駟歂殺鄧析而用其竹刑君子謂子然於是乎不忠苟有可以加於國者棄其邪可也靜女之三章取彤管焉干旄何以告之取其忠也故用其道不棄其人詩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思其人猶愛其樹况用其道而不恤其人乎

干旄取忠甘棠愛人經生家常談也靜女取彤管先生能無反唇哉知其解者可為說詩長一格矣然細按二取字文義皆於不美中取其美者則干旄亦靜女類耳詩豈有一定之柄哉何今之泥詩柄者紛紛高叟之多也噫

右左傳解詩三十三則本引詩例也而其中往往就詩作解於詩多所發明或解以其題如碩人黄鳥之類是也或解以其事如日食藏冰之類是也或解其大旨如蘋蘩之忠信卷耳之周行之類是也或訓詁其字義如四牡之周咨以及九德之類是也或大暢其詞而另闢一解或斷取其義而不泥其文俱可作解詩觀總之解不一解亦無定解得其解者進乎解矣

補遺

秦納惠公謂公孫枝曰夷吾其定乎對曰臣聞之唯則定國詩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文王之謂也又曰不僭不賊鮮不為則無好無惡不忌不克之謂也今其言多忌克難哉公曰忌則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

君臣所解忌克皆洞入世情自是霸主本領



春秋詩話卷之三

引詩

:引詩者引詩之說以證其事也事主也詩賓也然如斷獄焉詩则爰書也引之斷之而後事之是非曲直錙銖不爽其衡則又事为賓而詩为主知引詩之詩為主可與說詩矣序引詩

鄭伯克段於鄢遂寘其母於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毋相見也既而悔之穎考叔聞之有獻於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穎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遂为母子如初君子曰穎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

類作同類說意味深長孟子所謂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是也

宋穆公卒殤公即位君子曰宋宣公可謂知人矣立穆公其子享之命以義夫商頌曰殷受命咸宜百祿是荷其是之謂乎

即以宋詩作证確甚切甚

齊侯欲以文姜妻鄭太子忽忽辭人問其故曰人各有耦齊大非吾耦也詩曰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國何为

鄭忽守正兩辤齊昏此獨行君子之所為也竟使折脇之禍移於魯桓豈非自求多福哉小儒好以成敗論人遂咎其守小節而失大援抑何其不樂與人为善也小序於扶蘇蔓草等詩指為刺忽者不一而足甚至詆為狡童獨何心歟抑何見歟

齊侯使敬仲为卿辤曰羈旅之臣幸若獲宥及於寬政赦其不閑於教訓而免於罪戾弛於負擔君之惠所獲多矣敢辱高位以速官謗請以死告詩曰翹翹車乘招我以弓豈不欲往畏我友朋[逸詩]

晉侯使士蔿為二公子築蒲與屈不慎寘薪焉夷吾訴之公使讓之士蔿稽首而對曰臣聞之無喪而戚憂必讐焉無戎而城仇必保焉寇仇之保又何慎焉守官廢命不敬固仇之保不忠失忠與敬何以事君詩云懷德維寧宗子維城君其修德而固宗子何城如之三年將尋師焉焉用慎

議論之奇納諫之巧不必更言妙在天然城字引用確當古人讀書有用如此

荀息不食言里克弒卓子死之君子曰詩所謂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

於此可悟詩之可以言處卻在謹言

齊侯使管敬仲平戎於王王以上卿之禮享之受下卿之禮而還君子曰管仲之世祀也宜哉讓不忘其上詩曰愷弟君子神所勞矣

晉侯及秦伯戰於韓獲晉侯惠公在秦謂韓簡子曰先君若從史蘇之占吾不及此對曰龜象也筮數也物生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滋滋而後有數先君之敗德及可数乎史蘇是占勿從何益詩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背憎職競由人

天人之理曲盡幽微惜彼昏之不悟耳

宋人伐曹討不服也子魚曰文王聞崇亂而伐之軍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復伐之因壘而降詩曰刑于一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德無乃猶有所闕而以伐人若之何

富辰言於王曰請召太叔詩曰協比其鄰昏姻孔云吾兄弟之不協焉能怨諸侯之不睦

僖公卑邾不設備而禦之臧文仲曰國無小不可易也無備雖眾不可恃也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又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先王之明德猶無不難也無不懼也況我小國乎君其毋謂邾小蜂蠆有毒而況國乎

白季薦冀缺於晉侯文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對曰舜之罪也殛鯀其舉也興禹管敬仲桓之賊也實相以濟康誥曰父不慈子不祇兄不友弟不恭不相及也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君取節焉可也

殽之役秦大夫請殺孟明秦伯曰是孤之罪也周芮良夫之詩曰大風有隧貧人敗類聽言則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是貪故也孤之謂矣孤實貪以祸夫子夫子何罪使復為政

此可與楚子不築京觀合觀一善於居功一善於處過可見秦楚二雄省深得力於詩者桓文豈能及此此秦誓所以與典謨竝垂不朽歟

趙成子言於大夫曰秦師又至將必辟之懼而增德不可當也詩曰毋念爾祖聿修厥德孟明念之矣

秦伯伐晉晉人不出封殽尸而還遂霸西戎君子以是知秦穆公之为君也舉人之周也與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懼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舉善也詩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貽厥孫謀以燕翼子子桑有焉

三引詩各有至理孟明之有顯而易見子桑之有遽至貽謀可知薦賢者慶流子孫則蔽賢者毒流後世矣識見極高議論極大若秦穆之有乃至以用人之事謀及祖宗微哉微哉非神明於詩而不泥其解者岂見及此

逆婦姜於齊卿不行非禮也君子以是知出姜之不允於魯也曰貴聘而賤逆之君而卑之立而廢之棄信而壞其主在國必亂在家必亡不允宜哉詩曰畏天之威于時保之敬主之謂也

左傅多事後傅會然其論以敬為主自是名言

楚人滅江秦伯為之降服出次不舉過數大夫諫公曰同盟滅雖不能救敢不矜乎吾自懼也君子曰詩云惟彼二國其政不獲惟此四國爰究爰度其秦穆之謂矣

既痛逝者行自念也賢君憂勤惕勵如此此秦之所以日大歟

齊侯侵我西鄙謂諸侯不能也遂伐曹討其來朝也季文子曰齊侯其不免乎己則無禮而討於有禮者女何故行禮禮以順天天之道也己則反天而又討人難以免矣詩曰胡不相畏不畏于天君子之不虐幼賤畏于天也周頌曰畏天之威于時保之不畏于天將何能保以亂取國奉禮以守猶懼不終多行無禮弗能在矣

兩引天字以言禮禮有天禮為有本天有禮天不落空古人晰理精細如此

宋華元殺羊食士其御羊斟不與及戰羊斟曰疇昔之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與入鄭師故敗君子謂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敗國殄民於是刑孰大焉詩所謂人之無良者其羊斟之謂乎殘民以逞

羊斟何足責責以無良者所以罪華元之失人也

士會諫晉靈公三進及溜而後視之曰吾知所過矣將改之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夫如是則能補過者鮮矣君能有終則社稷之固也豈唯羣臣賴之又曰衮職有闕唯仲山甫補之能補過也君能補過衮不廢矣

趙穿攻靈公於桃園宣子亡未出山而復大史書曰趙盾弒其君以示於朝宣子曰不然對曰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討賊非子而誰宣子曰嗚呼我之懷矣自貽伊戚其我之謂矣

會於攒函狄服也晉大夫欲召狄卻成子曰吾聞之非德莫如勤非勤何以求人能勤有繼其從之也詩曰文王既勤止文王猶勤況寡德乎

文王猶勤句振起庸人無限惰氣天下學人皆當銘之座右誦一再過

晉師救鄭鄭及楚平桓子欲還随武子曰善會聞用師觀釁而動德刑政事典禮不易不可敵也今楚德立刑行政成事時典從禮順若之何敵之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子姑整軍而經武乎猶有弱而昧者何必楚仲虺有言取亂侮亡兼弱也汋曰於鑠王師遵養時晦耆昧也武曰無競惟烈撫弱耆昧以務烈所可也

以養晦為攻昧另一解也

邲之役鄭石制實入楚師將以分鄭而立公子魚臣辛未鄭殺僕叔及子服君子曰史佚所謂毋怙亂者是也詩曰亂離瘼矣奚其適歸歸於怙亂者也夫

晉侯賞桓子狄臣千室亦賞士伯以瓜衍之縣羊舌職曰周書所謂庸庸祇祇者謂此物也士伯用中行伯君信之亦用士伯此之謂明德矣文王所以造周不是過也故詩曰陳錫載周能施也率是道也其何不濟

士會獻狄俘王以黻冕命士會將中軍且為太傅於是晉國之盜逃奔於秦羊舌職曰吾聞之禹稱善人不善人遠此之謂也夫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善人在上也善人在上則國無幸民諺曰民之多幸國之不幸也是無善人之謂也

范武子將老召文子曰燮乎吾聞之喜怒以類者鮮易者實多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之喜怒以已亂也弗已者必益之卻子其或者欲已亂於齊乎不然余懼其益之也余將老使卻子逞其志庶有豸乎爾從二三子唯敬

此武子一則家訓君子喜怒以已亂是學問中語弗已則益是閱歷中語皆從詩得来可見當時名卿醞釀之深醇也

鞍之役賓媚人賂晉師晉人不可曰必以蕭同叔子為質而使齊之封内盡東其畞封曰蕭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敵則亦晉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於諸侯而曰必質其母以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若以不孝令於諸侯其毋乃非德類也乎先王疆理天下土物之宜而布其利故詩曰我疆我理南東其畞今吾子疆理諸侯而曰盡東其畞而已唯吾子戎車是利無顧土宜其毋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則不義何以為盟主其晉實有闕四王之王也樹德而濟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撫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諸侯以逞無疆之欲詩曰布政優優百祿是遒子實不優而棄百祿諸侯何害焉

兩折晉人三引詩以暢其說皆中情理詩可以言信矣

巫臣將取夏姬盡室以行申叔跪遇之曰異哉夫子有三軍之懼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將竊妻以逃者也

戲言不宜直斥借桑中一詩作談柄吐屬更雋

楚子重為陽橋之役以救齊將起師子重曰君弱羣臣不如先大夫師眾而後可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夫文王猶用眾況吾儕乎

蜀之盟蔡侯許男不書乘楚車也謂之失位君子曰位其不可不慎也乎蔡許之君一失其位不得列於諸侯况其下乎詩曰不解於位民之攸塈

位字說出如許鄭重遂將詩人謹肅官箴之言看出聖人愛惜名器之旨凡百有位其敬聽之

公如晉晉侯見公不敬季文子曰晉侯必不免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夫晉侯之命在諸侯矣可不敬乎

七年春吳伐郯郯成季文子曰中國不振旅蠻夷入伐而莫之或恤無弔者也夫詩曰不弔昊天亂靡有定其此之謂乎有上不弔其誰不受亂吾亡無日矣

傷心之語幾於下泉之痛哭矣

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於齊季文子餞之私焉曰大國制義以為盟主是以諸侯懷德畏討無有貳心謂汶陽之田敝邑之舊也而用師於齊使歸諸敝邑今有二命曰歸諸齊信以行義義以成命小國所望而懷也信不可知義無所立四方諸侯其誰不解體詩曰女也不爽士二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七年之中一予一奪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猶喪妃耦而況霸主霸主將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長有諸侯乎詩曰猶之未遠是用大簡行父懼晉之不遠猶而失諸侯也是以敢私之

晉欒書侵蔡遂侵楚獲申驪楚師之還也晉侵沈獲沈子揖初從知范韓也君子曰從善如流宜哉詩曰愷悌君子遐不作人求善也夫作人斯有功績矣

楚人伐莒君子曰恃陋而不備罪之大者也備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浹辰之間而楚克其三都無備也夫詩曰雖有絲麻無棄菅蒯雖有姬姜無棄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匱言備之不可以已也

逸詩如此類識解高絕雖零金碎玉令人把玩不忍释夫子豈忍删之或謂詩之自軼或傳之者之失之非夫子删之也此說近理

衛侯享苦成叔傲甯惠子曰苦成家其亡乎古之為享食也以觀威儀省禍福也故詩曰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敖萬福來求今夫子傲取禍之道也

傲可亡家柔能致福名言可作絃韋

鄢陵之役子反入見申叔時曰師其何如對曰德刑詳義禮信戰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詳以事神義以建利禮以順時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節時順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無不具各知其極故詩曰立我烝民莫匪爾極是以神降之福時無災害民生敦龐和同以聽莫不盡力以從上命致死以補其闕此戰之所由克也

論戰之道而通於神明說迂遠矣然觀孔子曰我戰則克祭則受福事殊而理則一也

齊姜薨初穆姜使擇美檟以自為櫬與頌琴季文子取以葬君子曰非禮也禮無所逆婦養姑者也虧姑以成婦逆莫大焉詩曰其惟哲人告之話言順德之行季孫於是乎不哲矣且姜氏君之妣也詩曰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

兩引似迂而切似譴而正波瀾湧起可見古人詩情

祁奚之舉君子謂其能舉善矣稱其仇不为諂立其子不為比擧其偏不为黨商書曰无偏無黨王道蕩蕩其祁奚之謂矣解狐得舉祁午得位伯華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舉善也夫唯善故能舉其類詩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

有字似字切當

楚殺其大夫公子壬夫貪也君子謂楚共王於是不刑詩曰周道挺挺我心扃扃講事不令集人來定已則無信而殺人以逞不亦難乎[逸詩]

楚子囊伐鄭子駟子國子耳欲從楚子孔子蟜子展欲待晉子駟曰周詩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兆云詢多職競作羅謀之多族民之多違姑從楚以纾吾民

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八字深情若揭魏武父子古樂府擬之不盡

吳伐楚喪養由基大敗吳師君子以吳為不弔詩曰不弔昊天亂靡有定

偶然口頭語亦引詩以實之想此二字當時已為成說可見此時絃誦有素詩作典用久矣

范宣子以欒盈之黨囚叔向樂王鲋曰吾為子請叔向不應出不拜人皆咎叔向向曰必祁大夫樂王鲋從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舉不棄仇内舉不失親其獨遺我乎詩曰有覺德行四國順之夫子覺者也晉侯問叔向之罪於樂王鲋曰不棄其親其有焉於是祁奚老矣聞之乘驛見宣子曰詩曰惠我無疆子孫保之書曰聖有謨训明徵定保夫謀而鮮過惠訓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猶將十世宥之以勸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棄社稷不亦惑乎

兩人各稱詩以贊揚其美足見古賢相知心處俱從詩書中印證自非世俗標榜惡習

鄭公孫黑肱有疾歸邑於公而使黜官薄祭曰吾聞生於亂世貴而能貧民無求焉可以後亡敬共事君與二三子生在敬戒不在富也君子曰善戒詩曰慎爾侯度用戒不虞子張有焉

生在敬戒子張之憂患深矣名言可佩

子產寓書於范宣子略曰僑聞君子長國家者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夫令名德之輿也德國家之基也有基無壞無亦是務乎有德則樂樂則能久詩曰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臨女無貳爾心有令名也夫

引詩基字實落樂字透徹安得不動人

衞獻公求復國甯喜許之太叔文子曰烏乎詩所謂我躬不說皇恤我後者甯子可謂不恤其後矣將可乎哉殆必不可君子之行思其終也思其復也書曰慎始而敬終終以不困詩曰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今甯子視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

視君不如弈棋後世六朝五代臣子都從此安身甯子其不祧之祖哉噫

宋左師合晉楚之成請賞公與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削而投之左師辤焉向氏欲攻司成左師曰我將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樂喜之謂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戍之謂乎

鄭子展使印段往會葬楚靈王伯有曰弱不可子展曰與其莫往弱不猶愈乎詩曰王事靡盬不遑啟處東西南北誰敢寧處堅事晉楚以蕃王室也王事無曠何常之有

當時每有國議識者輒引詩以折之而議遂定此即漢人引經斷獄之旨也

晉平公杞出也故合諸侯之大夫以城杞子太叔曰若之何哉晉國不恤周宗之闕而夏肄是屏其棄諸姬亦可知也已諸姬是棄其誰歸之吉也聞之棄同即異是謂離德詩曰協比其鄰昏姻孔云晉不鄰矣其誰云之

鄭伯有強使子皙如楚子皙怒將攻伯有大夫和之盟於伯有氏裨諶曰是盟也其與幾何詩曰君子屢盟亂是用長今是長亂之道也禍未歇也

傳中屢引此詩可想春秋惡盟之旨

子產壤晉館垣晉謝不敏乃築諸侯之館叔向曰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釋辭也詩曰辭之輯矣民之協安辭之怿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辭字是鄭國安身立命處亦是子產一生學問經濟處引詩一證分明見辭之所繫甚鉅正非徒為輔頰舌之咸

北宫文子相衛襄公以如楚過鄭印段迋勞於棐林如聘禮而以勞辤文子入聘子羽為行人馮簡子與子太叔逆客事畢而出言於衛侯曰鄭有禮其數世之福也其無大國之討乎詩云誰能執熱逝不以濯禮之於政如熱之有濯也濯以救熱何患之有

一濯字也孟子以喻仁左氏以喻禮俱能見其大體此意以說詩何患不觸處皆靈

叔弓帥師疆鄆田因莒亂也於是莒務婁瞀胡及公子滅明以大厖與常儀靡奔齊君子曰莒展之不立棄人也夫人可棄乎詩曰無兢維人善矣

令尹子圍弒楚王子干奔晉從車五乘叔向使與秦公子同食皆百人之餼趙文子曰秦公子富叔向曰底祿以德德鈞以年年同以尊公子以國不聞以富且夫以千乘去其國彊禦已甚詩曰不侮鰥寡不畏彊禦秦楚匹也使后子與子干齒

二句詩長人多少厚道增人多少勢力故知當時名卿熟於風雅常存此二句在胸中天下豈有難處之事

叔弓聘晉報宣子也晉侯使郊勞辤致館辤叔向曰叔子知禮哉吾聞之曰忠信禮之器也卑讓禮之宗也辤不忘國忠信也先國後己卑讓也詩曰敬慎威儀以近有德夫子近德矣

齊景公繁於刑市有鬻踊者公問晏子曰子近市識貴賤乎曰踊貴屨賤齊侯於是省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溥哉晏子一言而齊侯省刑詩曰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其是之謂乎

踊貴屨賤四字驚人省刑固其宜耳

子產作邱賦國人謗之子寬以告子產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聞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濟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詩曰禮義之不愆何恤於人言吾不遷矣

逸詩似五言古率直有味

宋寺人柳有寵逐華合比於是華亥欲代右師乃與寺人柳比公使代之見於左師左師曰女夫也必亡女喪而宗室於人何有人於女亦何有詩曰宗子維城毋俾城壞毋獨斯畏女其畏哉

衛襄公卒晉大夫言於范獻子曰衛事晉為睦晉不禮焉庇其贼人而取其地故諸侯貳詩曰脊令在原兄弟急難又曰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兄弟之不睦於是乎不弔况遠人誰敢歸之

講兄弟處惻惻動人可知霸主之術非純任威也

孟僖子至楚病不能相禮將終使其子師事仲尼仲尼曰能補過者君子詩曰君子是則是傚孟僖子可則傚已矣

一補過便可則傚然則過曷嘗負人哉詩語鞭策庸人不少

石言於晉魏榆晉侯問於師曠曰石不能言或馮焉不然民聽濫也抑臣又聞之曰作事不時怨讟動於民則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彫盡怨讟竝作莫保其性石之言不亦宜乎於是晉侯方築虒祈之宫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徵故怨遠於身小人之言僭而無徵故怨咎及之詩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處休其是之謂乎是宫也成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其知之矣

子野論石不當言而言叔向又贊子野之言為君子言於是引詩無數言字相為映發覺得一篇文字花團錦簇左公文情勃發時有此種

冬築郎囿季平子欲其速成昭子言曰詩曰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焉用速成其以勦民也無囿猶可無民平子伐莒取郠獻俘始用人於社臧武仲在齊聞之曰周公其不享魯祭乎周公享義魯無義詩曰德音孔昭视民不佻佻之謂甚矣而一用之將誰福哉

周公不享魯祭語有餘悲乾侯之事兆於此矣

齊侯伐徐楚子聞蠻氏之亂遂取蠻氏二月齊師至於蒲隧徐人行成遂盟賂齊侯以甲父之鼎叔孫昭子曰諸侯之無伯害哉齊君之無道也興師而伐遠方會之有成而還莫之亢也無伯也夫詩曰宗周既滅靡所止戾正大夫離居莫知我肄其是之謂乎

匪風下泉詩人怨痛左氏至此亦無限悽惋大抵霸者亦救時之道至於無霸生民所以憔悴於戰國歟

葬蔡平公太子朱失位位在卑昭子歎曰蔡其亡乎若不亡是君也必不忠詩曰不解於位民之攸塈今始即位而卑身將從之

子大叔相鄭伯如楚見范獻子獻子曰若王室何曰老夫其國家不能恤敢及王室抑人亦有言曰嫠不卹其緯而憂宗周之隕为將及焉今王室實蠢蠢焉吾小國懼矣然大國之憂也吾儕何知焉吾子其早圖之詩曰缾之罄矣維罍之恥王室之不寧晉之恥也

齊侯禳彗晏子曰無益也天道不諂不貳其命若之何禳之天之有彗也以除穢也君無穢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穢禳之何損詩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國君無違德方國將至何患於彗詩曰我無所監夏后及商用亂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亂民將流亡無能補也公說乃止齊侯與晏子坐於路寢公歎曰美哉誰有此乎晏子曰敢問何謂也公曰吾以為在德對曰如君之言其陳氏乎陳氏雖無大德而施於民豆區釜鍾之數其取諸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斂焉陳厚施焉民歸之矣詩曰雖無德與女式歌且舞陳氏之施民歌舞之矣

坐此室者而問其有此者誰發想奇甚分明勸酒長星無聊之極矣當時世卿之強其上未嘗不知而往往付之無可如何其臣雖賢如晏子叔向亦坐視而難挽蓋積重之勢至於如此國愈大則其禍愈酷齊而田晉而三不待戰國時可知矣此春秋惡世卿所以示後世以尾大不掉之患也

厚施小惠不可以言德而民已歌舞之則民之當時憔悴虐政可知矣引詩巧合亦與上二詩德字相映发

晉魏舒合諸侯大夫於狄泉尋盟且城成周魏子南面衛彪徯曰魏子必有大咎干位以令大事非其任也詩曰敬天之怒不敢戲豫敬天之渝不敢馳驅况敢干位以作大事乎

大夫之強橫如此時事可知矣

吳入郢昭王奔郧郧公辛之弟懷將弒王以復父仇辛曰君討臣誰敢仇之君命天也若死天命將誰仇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強禦唯仁者能之違強凌弱非勇也乘人之弱非仁也滅宗廢祀非孝也動無令名非知也必犯是余將殺女

子胥郧辛怨同而報異忠孝各行其是而已然君命猶天之言大義猶覺凜凜晰理絕精不得訾其忘父仇也若乘君之厄而下石則忠孝且兩傷矣余嘗論子胥稽紹所行不同其人皆有血性然以郧辛王裒相比則二子未免有慚色引詩最精慕容垂不迫符堅於險深得詩意自是英雄人本色

晉人討衛之叛故曰由涉佗成何於是執涉佗以求成於衛衛人不許遂殺涉佗成何奔燕君子曰此之謂棄禮必不鈞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涉佗亦遄矣哉

引證遄字涉筆成趣搖曳多姿

晋趙鞅納衞太子於戚與鄭師遇卜戰龜焦樂丁曰詩云爰始爰謀爰契我龜謀協以故兆詢可也

鄭駟秦富而侈嬖大夫也而常陳卿之車服於其庭鄭人惡而殺之子思曰詩曰不解於位民之攸塈不守其位而能久者鮮矣商頌曰不僭不濫不敢怠皇命以多福

衛出公再奔使以弓問子貢且曰吾其入乎對曰臣不識也私於使者曰昔成公孫於陳甯武子孫莊子為宛濮之盟而君入獻公孫於齊子鮮子展為夷儀之盟而君入今君再在孫矣内不聞獻之親外不聞成之卿則賜不識所由入也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順之若得其人四方以为主而國于何有

右引詩七十五則通前解詩共一百零八則自朝會聘享以至事物細微皆引詩以證其得失焉大而公卿大夫以至輿臺賤卒所有論說皆引詩以暢厥旨焉余嘗伏而讀之愈益知詩為當時家絃戶誦之書凡周家之所以維繫八百年之人心醞而釀之以成一代之風氣胥是物也今日六經之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者蓋自尼山論定耳若當時易象春秋僅藏魯府學士大夫猶不得徧見之若禮樂則太常工瞽乃有專司俱非可以誦讀而稱引也可以誦讀而稱引者當時止有詩書然傳之所引易乃僅見書則十之二三若夫詩則横口之所出觸目之所見沛然決江河而出之者皆其肺腑中物夢寐間所呻吟也豈非詩之為教所以浸淫人之心志而厭饫之者至深遠而無涯哉蓋嘗私揣諸經有邃於理者有嚴於法者有束於事者惟詩獨深於情當其情之深也止有一往不自知其為理為法为事之所在而理與法與事固已悠揚曲折一一具於其中此文武周公之教所以入人而無人非詩人無地非詩景無言非詩聲蓋至幽厲既傷而後曹檜既亡以還天下陵遲敗壞至無可如何而學士大夫騷人怨客猶得稱引以舒其憤悶之氣而寫其無聊之思則詩之教可知矣余故摭拾左氏之引詩而見文武之造周焉



春秋詩話卷之四

拾詩

:傳中多軼詩皆左氏拾而出之者也雖然風雅之墜地久矣左氏體聖人之志傳春秋以繼詩之亡則三百十一篇皆拾也夫豈惟軼詩余故因左氏之所拾而零拾傳中所有之韻語以暢詩之流以補詩之闕而極詩之變焉蓋天籟之發觸而成聲凡有韻可歌者皆詩也其體凡十有一因傳所名而區之曰賦曰誦曰謳曰歌曰謠曰箴曰銘曰投壺詞曰繇詞曰諺曰隱語序拾詩

賦一

大隧之中共樂也融融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鄭莊公母子相見之赋]

悠然母子之愛二樂字中無限悲痛可歌可泣不堪回首矣

狐裘尨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士蔿築蒲屈城為晉献公所讓而赋]

三句連韻是柏梁倣體

誦二

原田每每舍其舊而新是謀[城濮之戰晋文公聽輿人之誦]

此即今人卜口卦所自始輿人無心之誦說出新舊二字適中晉文之疑此天籟之動於自然與人事相感發也後秦鴆摩羅什善聽風鈴疑有此術

臧之狐裘敗我於狐駘我君小子朱儒是使朱儒朱儒使我敗於邾[臧武仲师敗于邾國人誦之]

武仲在魯有聖人之目此一舉也獲朱儒之譏焉用聖人為哉

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疇而伍之孰殺子產吾其與之/我有子弟子產誨之我有田疇子產殖之子產而死誰其嗣之

輿人之誦忽祝忽詛子產若非久其位則孰殺之語為終身病矣危哉故知火攻一道亦是下策何今之傳舍其官者甫得京兆五日亦矜言猛烈也直是不怕殺耳

謳三

睅其目皤其腹棄甲而復于思于思棄甲復來[城者之謳]

牛則有皮犀兕尚多棄甲則那[華元使骖乘畣謳]

從其有皮丹漆若何[城者復畣謳]

宋人歌謠好以貌寫人尤莫奇於此謳以瞠目大腹而多鬚之人形狀魁梧至於棄甲寫出令人發笑畣謳佯為不解以獃掩羞鍾評所謂滑稽得妙頑鈍得妙是也至又謳真咄咄逼人矣安得不驅而去哉吾粤人好歌往往以花月之辰登臺倡和語雜俚雅互為嘲譏多比興之體嶺右人聽之哂為蠻俗豈知此風始於春秋時哉采風者可以觀矣

澤門之皙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慰我心[宋築城者之謳]

不斥其名曰皙曰黔舉目所見隨口而吟其情如見

歌四

濟洹之水贈我以瓊瑰歸乎歸乎瓊瑰盈吾懷乎[聲伯夢中歌]

楚語離奇幽豔誦之覺荒邱鬼嘯暗室燐青矣聲伯諱夢中占之遽卒後人所以有霄寐匪禎札闥洪庥之書乎

恤恤乎湫乎攸乎深思而淺謀邇身而遠志家臣而君圖有人矣哉又曰我有圃生之杞乎從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鄰者恥乎已乎已乎非吾黨之士乎[南蒯鄉人詩]

恤恤湫攸古奥若不可解而南蒯浮淺之形如見後歌殷勤開導語意深厚居然風詩之遺

既定爾婁豬盍歸吾艾豭[衛太子過宋聽野人之歌]

謔太虐矣歌者快口聞者刺心遂使衛人父子三代禍亂相尋者此歌兆之釁也

景公死兮不與埋三軍之事乎不與謀師乎師乎何黨之乎[莱人之歌]

此哀羣公子之失所也音調悽絕

魯人之皐數年不覺使我高蹈唯其儒書以為一國憂[齊人責魯稽首之歌]

皐緩也魯人緩畣齊之稽首故齊邾二國高蹈來此會則以魯人恃其儒書之故也國之壞也儒書亦足生憂周禮在魯乃為病矣周公之衰一至此哉

謡五

丙之晨龍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旃鶉之賁賁天策焞焞火中成軍虢公其奔[晋献公灭虢之謡]

鸜之鵒之公出辱之鸜鵒之羽公在外野往饋之馬鸜鵒跦跦公在乾侯徵褰與襦鸜鵒之巢遠哉遙遙稠父喪勞宋父以驕鸜鵒鸜鵒往歌來哭[文武之世童谣]

此讖所自始也杜元凱曰童齓之子未有念感而會成嬉戲之言似有馮之者其言或中或否博覽之士能懼思之人兼而志之以為鑒戒以為將來之驗可有益於世教孫月峰曰熒惑星不見必下至民間化為童子而言後來之事羣兒從而傳之聖人屢採之以誌興亡不得以左氏為誣矣杜言理孫言氣附記之以備參考

箴六

芒芒禹迹畫为九州經啟九道民有寢廟獸有茂草各有攸處德用不擾在帝夷羿冒於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於夏冢歟臣司原敢告僕夫[辛申虞箴]

此箴最古風雅先聲也漢揚子雲極力摹倣僅得其貌便已雄视餘子古人之沾丐後人豈淺鮮耶

銘七

昧旦不顯後世猶怠[谗鼎铭]

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牆而走亦莫余敢侮饘於是粥於是以餬余口[宋正考父鼎銘]

此聖人家箴也詞繁而不殺極寫恭字此與商頌曰自古又曰在昔又曰先民同意俱是鄭重恭謹不敢少有輕忽之思也明德之後有達人遂為萬世之師鼎之食報豈僅饘粥餬口已哉

余掖殺國子莫余敢止[禮至滅邢而銘其器之詞]

投壺詞八

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為诸侯師[晉侯投壺詞]

有酒如澠有肉如陵寡君中此與君代興[齊侯投壺詞]

有聲有情齊君晉君角勝於酒肉之場如是如是

繇詞九

鳳皇于飞和鳴鏘鏘有嬀之後將育于姜五世其昌竝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懿氏卜妻敬仲繇詞]

儼然正雅之音

專之渝攘公之貐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晋獻公卜立驪姬繇詞]

詞古奥而理深邃為焦氏易林濫觴

千乘三去三去之餘獲其雄狐[秦伐晉卜徒父筮得蠱繇]

士刲羊亦無忘也女承筐亦无贶也西鄰責言不可償也歸妹之睽猶無相也震之離亦離之震為雷為火为嬴敗姬車說其輹火焚其旗不利行師敗於宗邱歸妹睽孤寇張之弧姪其從姑六年其逋逃歸其國而棄其家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虚[史蘇之占]

占驗之詞從後觀之疑為傅會然古人累世守一官終身名一藝專精之至可以通幽何怪其言之如神也

兆如山陵有夫出征而喪其雄[孫文子卜追鄭繇詞]

此衛定姜所斷繇詞也所謂我往彼亡即依此解齊女二人皆有絕世聰明邃於易理而穆姜宣淫不足道矣

諺十

山有木工則度之賓有禮主則擇之[周諺]

匹夫无罪懷璧其罪[周諺]

此即易所謂負且乘致寇至是也

心苟無瑕何恤乎無家[晋士蔿引諺]

二語和平可以銷人怨憤

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虞宫之奇引諺]

畏首畏尾身其餘幾[鄭子家引古言]

二諺所喻俱近取諸身指出絕妙道理古人喫緊為人之意閱歷深者自知之

高下在心川澤納汙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

此諺無韻可叶然連類引譬深得比興之情可作詩觀也優孟耕田歌亦無韻大抵音節之妙自有詩情讀者聽絃外音可也

心則不競何憚於病

此齊伐鄭孔叔引此諺請下齊喻既不能強則但當安於弱病不可憚也齊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意亦如此而四韻天然相叶四句意亦相接豈同是古諺而各述之歟然不可考矣

隱語十一

佩玉蘂兮余無所繫之旨酒一盛兮余與褐之父睨之[军中隱語]

梁則無矣粗則有之若登首山以呼曰庚癸乎則諾[畣詞]

右拾詩三十五則體裁不一語鮮成章然其味悠然而長其色幽然而蒼如鼎彝缺蝕而古色照人者精彩四射而光芒日夕晤對可見古人之氣味故採入詩話以與嗜古者共商之



春秋詩話卷之五

評詩

:自談詩者有詩品詩式詩格詩法於是唐宋間人詩話汗牛充棟矣其中論聲病談法律別體裁不啻人擅陽秋家懸月旦而詩之源委訖無定評愚嘗謂李杜二公千古知己文章亦復齊名而東北一方無從長晤若天作之合晨夕數過則樽酒所論必有可觀今觀吳公子所論乃知千古知音已有定評可無憾子期之不作耳敍評詩

吳公子札來聘請觀於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為之歌邶鄘衞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其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曰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熙熙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偪遠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濩者曰聖人之宏也而猶有慙德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誰能脩之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有加於此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矣[按自見舞象箾以下属容無聲可語故用見字此无關於詩止因評樂文相屬故全錄之]

右吳公子觀周樂一篇評樂也何曰評詩曰在札為評樂在傳为評詩即傳曰評樂而吾則以為評詩也何以曰評詩蓋樂與詩存則樂為有声詩樂亡詩存則詩為無聲樂樂與詩一也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未嘗歧詩樂而二之也然皆古人之迹耳古人不傳而樂傳札僅得以耳見古人古人不傳并樂不傳而詩僅存吾安得不以目聽古樂哉雖然耳與目亦无庸也必執耳目以求古人而傾耳而側目曰古人在是古人許我乎其不為小序之鑿空與諸儒之臆說也與有幾而後乃今知說詩之難也惟公子以至聰之耳至明之目而運以古人之心得之於神遇之於幽不覺其津津道之皆有以見古人之真面目真性情也今之說詩者苟如其評以求之不為耳罣不為目礙并不以心為師或可介公子以見古人也余故序春秋詩而殿此以為詩評



春秋詩話後序

乾隆辛未春桕園張司馬權丞佛山書訊彼都人士之能文者予以故友勞子孝輿對司馬就其家得春秋詩話五卷序而行之噫孝輿胡為而有此書也哉雍正庚戌詔修一統志予與孝輿與輯粵乘孝輿負奇忤物與同事不相能遂拂衣去而家無擔石總裁鲁太史佑人憐其才薦之饒平邑幕饒平在萬山中旅食無聊爰托筆墨自遣積成此書太史公曰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为作也孝子忠臣勞人思婦之情三百篇盡繪之故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間燕享贈答恒托以寫其情孝輿壹鬱不自得又托於托寫其情者以寫其情鳴呼其可哀也已孝輿才峰秀逸文采葩流此書拈斷爛之朝報展肆好之襟期實兼征南匡鼎之長世有子雲定當賞識而忌者或欲投溷故孝輿不輕示人非司馬孰從而知之近代憐才闡幽稱中郎牧齋二公要欲得同調者為羽翼以樹歷下弇州之敵故亟取青籐松圓以張其軍非真有所愛于徐程也司馬與世無競而於孝輿此書心契而雕鏤之此真憐才闡幽者非二公比也孝舆生平懷才落拓與世齟齬薦鴻博再試不遇吏夜郎勞瘁以死遭遇雖厄于生前而著述獲闡于身後不可謂非孝輿之幸矣順德友人羅天尺序

右春秋詩話五卷國朝南海勞孝輿阮齋撰按先生事迹具見阮通志本傳暨吳雁山孝廉文集七先生傳中七先生者乾隆初元吾粤舉博學鴻詞先生暨許遂車騰芳韓海曹濱鍾獅蘇珥七人也孝廉稱先生神鋒儁朗令龍泉邑人思之建勞公書院畢節有鑄局涖任者率滿载去先生則兩袖清風如故也是書體例鶴徵錄言之已詳且謂先生才氣豪放學亦博贍殆並重其人者歟先生詩教入人最深春秋時去古未遠故情往如贈興來如荅矢口成聲原有天籟自鳴之致先生隨手掇拾各以類從若以游戲出之而業已上下千古經部中無此書也純用本色說經鏗鏗匡鼎解頤得無類此至如晉人執衛侯一條引司馬長卿賦長門為證且云横致千金梢涉猥鄙又如原田每每一條引後秦鸠摩羅什善聽風鈴为證亦覺儗不於倫然白璧微瑕未足為全書之累先生沒後張桕園司馬刻之顧中多脫誤如匏有苦葉作匏葉瓠葉亦作匏葉僖公作禧公魯頌作魯誦叔于田作于田川池作春池開卷即灼知其谬者其他譌舛正多不知當時何以率易至此邇來流佈漸稀譚玉生廣文箧衍中有是書爱為借鈔而重刊之丙午小寒後一日後學伍崇曜謹跋
献花(0)
+1
(本文系半佛半神仙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