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等边的三角形
—《我就在你身边》后记
2013-12-20来源：大众日报
□傅绍万
在父母和子女组成的三人小家庭中,三个人的关系,是一个永不等边的三角形。子女永远是最长的那条线,父母的两条边,有时长一些,有时短一些,三条线手牵着手,撑起一片幽美的风景。
女儿读高中时写过一篇作文《父爱如山》,原来父女之间有那么深的误解!不过,结论让人欣慰。女儿说,山是沉默的,沉默中有大爱。山是刚强的,刚强中有对它孕育的生命的柔情。
我一直搞不清我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就是说,对女儿如何评价自己缺乏自信。我说说我对我的父亲的印象。
父亲读的师范,一生为人师表。刚刚20岁出头就当了校长,此后,小学校长、初中校长、高中校长直至退休。说心里话,我很不喜欢我的父亲。在我的印象中,他是那么严厉,对子女从来不会面露笑容。我直到读大学,还常常做梦被父亲训斥得哭醒过来。进入社会以后,我开始重新认识父亲。他对学子的爱心使我萌生了对师道的一份敬仰。村里一些穷孩子考上大学却上不起,他总是帮着筹足了钱,总是带头拿一份,又总是不见这些钱还回来。所以,父亲从参加工作直至退休,一直债务缠身。这些年回家给父亲过生日,总是碰到亲戚和邻里圈外的一位年轻人,先是一个人,后来带着女友,再后来又带着儿子。听母亲讲,小伙子初中毕业那年,因为父母双亡面临失学,父亲觉得可惜了孩子,就把他接到自己管的高中读书。他3年学习期间,和我读高中的弟弟在家同桌吃了3年饭,直至考上大学。这是父亲传给我的一笔最宝贵的财富,教我怎么做人处事,我自认达不到他那种境界。
我的父亲像一面镜子照出我的影子。我这么看父亲,女儿是否也以同样的目光看我?父亲影响子女,润物无声。我的父亲对我,包括我对女儿,不管她有没有意识到,认与不认。
从女儿四五岁开始,我带她做的最多的事情是上书店、逛书摊,她由此沾染了读书的爱好。入学之后,我始终扮演着她的读书“秘书”的角色。小学阶段,她对《红楼梦》产生了兴趣。我见到相关的书籍,必全数购进。她的《论林黛玉之死》,言之成理,言之有据,算是一个小学生难得的研究成果吧!一个暑期,我带她拜访著名红学家冯其庸先生,面对红学泰斗,她落落大方地请教了一连串问题。冯先生兴致很高,把刚刚出版的著作送给她,并亲笔题字:“赠红学小友楚楚留念。”初中阶段,她说要读《世说新语》,我跑了大半个济南,在山师东路东头的三联书店地下一层,淘到了这本厚重的大书。她用一个暑假读完,作了详细的笔记,这为她加厚了古文底子。女儿的读书兴趣时常乾坤大挪移。高中阶段想学法语,假期里自己报了班,早起晚归,风雨无阻。2004年,她对列宁发生了兴趣,一遍遍催促我给她买《列宁传》。问过十余家书店,全部缺货,后来在北京一家书店买到了。书店管理员边包装边嘟哝:现在还看这种书?我说,还是一位中学女生呢!管理员闻言表情木呆,五官极度变形。
女儿读书、做事随行任性,我们做父母的也怀一份淡然心。女儿上大学、出国读研,声明不学经济管理、不读法律,自己选择专业。最后,考进索邦大学研究法国文学,研究生论文是关于萨特戏剧。女儿做起事情来,不刻意为之,却常有意外之喜。赴巴黎留学,本来是奔着巴黎第七大学,考试时却被三大、四大同时录取。女儿性情随和,不管走到哪里,都结交下几个交情很铁的哥们姐们,她是一个很阳光的人,有一种很阳光的心态。
我对女儿的人生有过强硬干预,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女儿大学毕业前,面临就业还是出国读研的选择:她不想继续读书了。我对她的“歪理邪说”表示了强烈不满:你是学外语的,不出国看看,你这个外语我都不认!毕竟女儿心中有个“欧洲梦”挥之不去。那是她赴北京参加大学法语小语种考试前夜,父女俩大讲美好前景,考上法语专业,毕业后赴法留学……说着说着,父女俩双双陶醉于塞纳河、卢浮宫、巴黎圣母院的美景!梦想的种子重长新芽,女儿才有了法国留学这段经历。去年七八月份,我再度想按自己的意愿影响女儿,完全失败。我希望女儿研究生毕业后能在索邦读博,多接触些世界顶级的专家学者。但是,父女俩相隔万里重洋,在电话里发生了激烈争吵。她说:你全是为了自己,你是想在我的身上实现你没有实现的理想!我无言以对。父女之间长时间冷战。
留法期间,女儿和妈妈经常对话,我也偶尔参与其中。实话实说,我对做妈妈的许多想法、做法并不认同。我感觉妈妈太迁就女儿,自己的主见太少,更缺乏强力引导。妈妈就像台下忠实的粉丝,一味为女儿鼓掌喝彩；妈妈就像专职摄影师,欣赏地为女儿拍下一张张彩照。在父女的冲突面前,妈妈又常常是女儿最坚定的同盟军。但是,妈妈的选择最实际。作为父母,我们这代人,能和孩子对起话来,就不容易。父母和子女在对话中,可以达到思想感情的融通,你也伴随着子女一起成长。有了妈妈这个角色,父母子女组合起来的永不等边的三角形才坚固,才产生和谐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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