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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不焦虑的活法
2013-12-29 | 阅:  转:  |  分享 
  
为什么我们如此焦虑?

我们是(或者我们自以为是)最聪明的物种。与其他动物不同的是,我们有理性思考的能力—现实地评估情况,然后选取最佳反应。

那么,为什么我们会这样容易被焦虑掌控?它们通常是非理性的。为什么我们不能用无上的人类智慧,单纯地去认识到,事情在大多数时候都没问题?

我们的朋友和父母似乎能很清楚地看到我们的焦虑。他们似乎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濒临崩溃。“你没必要如此焦虑,”他们对我们劝说道,“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这几乎从来都不管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知道他们说得没错—他们所看到的情况会比我们客观,但我们就是没有办法不感到焦虑。就好像我们的大脑故意要违反理性和逻辑真理。事实上,我们的大脑经常忙于担心各种新事物。

我们在脑中臆想各种“杯具”的场景:在公共场合出丑,达不到自己的目标,生病,考试不及格,崩溃,感染疾病,犯错,以及各种我们能想到的场景。

似乎,在为自己着想方面,我们聪明过了头。我们总是在展望未来,想象人们会怎么想,哪些地方可能会出错,操那些似乎只有我们才操的心。

想太多了,让我们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疯了。我要疯了吗?这个想法经常冒出来。有时候我们还会问问自己:如果我真的疯了,我会知道吗?

这个过程还有个显著特点是:它似乎永不停息。当我们被焦虑控制时,我们的大脑似乎一天24小时都在运转。我们无法停止思考,这会产生来越来越多的焦虑,就如同一台机器,它的开关卡在了“开”的按钮上。即便我们想睡觉想放松或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大脑仍在运转个不停。它产生了太多焦虑,蔽盖了即便是最愉快的环境。无论此刻事情进展得多么顺利,无论生活赐予我们多少幸福,被焦虑掌控的我们,只是忙着烦恼过去、担心未来,此外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在某种程度上相信,所有这些担心都是有道理的,我们需要这样做。我们把所有的精力和重点都放在这上面,因为我们总是能想到那么多可能存在的问题,以及对每个问题可能的解决办法。我们算计未来,太过认真。

我们以为,需要重视大脑告诉我们的想法,这样就能避开灾难,抓住更多生活的美好。不幸的是,这个观点几乎是个谬论。焦虑似乎从来没有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更有价值。它们从来就不是我们想要的、值得信赖的导航系统。相反,它们似乎只会让我们表现失常,扰乱我们的睡眠,引起与他人的争端,限制我们对生活的选择,持续影响我们的判断—总之,焦虑让我们痛苦。

如果停止这一切,生活会怎样?如果我们平静地、和平地看待自己,对生活的赐予感到满足,又会怎样?

在猫的身上,我找到了答案。







我的猫,似乎过着完全无忧无虑的生活。它能吃、能睡、能玩,趴在太阳下,怡然自得。它似乎从来就不会失眠,也不会趴在被窝里想明天需要做哪些工作或是今天自己是否忘了关火。它不会反思与人类或其他猫的“人际关系”,或是纠结于自己某天的表现是否得体。显然,它也不会担忧是否能达到我的(或别的什么“人”的)期望。只要此时此刻感到舒服,它就很快乐。有时候,你真的很难不去羡慕它的这种乐天知福的平静。

显然,我的猫已经进化得完全适应现在的生活。在大约1200万年前,猫就已经进化完备,直到今天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毕竟,对一只猫,你还有什么要求?)

它们很好地适应了这种简单的生活:捕捉猎物,繁殖。进化教给猫的,只是一些非常简单的想法—而且都不容易导致焦虑:这个感觉很好,那个感觉不好,这个是我的,接下来是什么……

猫的公式很简单:“寻找猎物,杀,吃。”或是:“寻找其他的猫,确定它们是否友善,然后要么打架,要么同它们玩耍,或许与之交配。”再或是:“找到人类,磨蹭他们,喵呜着直到他们喂你。”生活就是这样简单。遵循你的本心,你就会适得其所。猫,真是禅人啊。

人类呢,却不是这样。





我们是神经质的—而且已经这样好多年了。依靠先进的概念和语言能力,我们能够记住过去并展望未来。我们能思考那些没有发生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生(但也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会想象,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这对未来的成功又会造成什么影响。我们会回想,上周是否冒犯了什么人。我们会担心准备不足,会害怕犯错,会忧虑完不成任务。我们躺在床上思考(我们的猫则在一旁呼呼大睡):为什么我睡不着?苏珊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我能及时完成这些工作吗?我们在乎生命的意义,害怕死亡,在意别人的看法,担心明天的聚会是否有合适的衣服。我们焦虑起来,实在没完没了。

想那么多有什么好处?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猫一样?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只是裹在温暖的毛毯里,闭上眼睛,开始打呼,然后沉沉睡去?

答案是,进化并没有像对待猫那样对待我们。它让猫与现今生活环境完美合拍。它们满足于吃饭、睡觉、捕猎和寻求食物。然而,人类的进化,在狩猎采集的原始社会时期就基本完成了。进化留给我们祖先的是适应他们那个时代生存环境的能力和倾向。然而,在过去的一两千年中,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其速度远远超过进化的脚步。现代文明改变环境的速度太快,让生物进化望尘莫及。于是,我们就如同安装了过时软件的生物硬件设备,不再适应现在的生存环境。

我们需要记住的是,进化并不是为了快乐、自由或是赎罪。进化,是为了生存。而生存,只为了一件事—将你的基因遗传给后代。是基因需要存续,即使在这个过程中需要牺牲掉个体。显然,作为一个种群,我们人类已经取得了惊人的成功(当然,我们的成功会不会继续,又是另外一个问题)。通过基因传递,我们得以繁衍。经过几百万年的进化,我们将那些让我们适应生存的基因传递下去。这并没有使我们成为最“强壮”的物种—毕竟,你又用不着跟大猩猩或是老虎打架;也没必要让我们极富攻击性—这样的话,其他任何人随时可能攻击你,一不高兴,他们还会把你扔下古老的悬崖;它甚至也没能让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因为如果孩子活不了,你的基因也没有办法延续。

那么,是什么特性帮助人类将基因传递下去呢?

目前还没有准确答案,但进化生物学和进化心理学给了我们一个大致的回答。首先,最明显的是,那些成功地把基因传递给后代的人,是能够吸引异性与之交配并生育的人,他们往往很有吸引力和具备某种身体优势。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社会单位。人类并不像蜜蜂或是蚂蚁那样,没头没脑地为集体奉献。但人类作为一个物种之所以得以繁衍,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我们的协作。也因此,我们所发展的个人能力,大部分都倾向于社会能力。

我们史前时代的祖先群居在一起,集体狩猎和采集。与他人相处,对别人施加影响,是物竞天择所赋予的能力。在这个过程中,交流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也因此发展了语言)。同时,广泛认知成了不断积累的财富。能够学习和掌握数千种动植物食物来源的特性及其营养价值(包括哪些是有毒的),对生存来说是非常有用的。计划如何围困和捕杀比人大的动物,如何生火,如何驱赶猛兽,如何照看孩子,如何让部落远离饥荒等等,这些能力都非常重要。如此种种的个体能力,创造了集体的幸福。

我们在现代人的身上看到了同样的品质。即便在现代社会里,它们仍具有某种适应性。那么焦虑呢?在进化史上,那些非理性的恐惧是怎样产生的呢?为什么我们会整夜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去担心那些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回想过去所犯的错,纠结于别人对我们的看法,设立让自己陷入可悲的标准,凭空想象糟糕的未来场景,用恐惧击垮自己、让自己无法思考或有效行动?为什么在自然赋予人类无与伦比的物种优势时,我们却将个人生活搞得一团糟?

拜访石器时代的史丹利

最近,我想知道100万年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于是我钻进了想象中的时空机器,回到从前,与史丹利—这个史前的神经质,展开了对话。

“嘿,史丹利,我是鲍勃,新来的。有时间聊一下吗?”

“没看到我很忙吗?我在赶时间。我觉得快要下雨了,我又没带我的狮子皮。我的意思是说,我可能会感冒,会发烧。”

“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呃,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我做错了什么吗?上周我把火熄灭了啊—难道烧坏了什么吗?我试着多加小心来着,但我并不能确定。”

“不是啦,史丹利。我是想知道你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生活?嗯,首先,我睡不着,整晚整晚地睡不着。担心森林里的老虎和狼群。他们告诉我周围很安全,但我曾听说过许多事情,那些会让你毛骨悚然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失眠喽?”

“也不总是。但它真的让我发狂。我睡不着—我总是告诉自己,史丹利,快睡觉!”如果你不睡觉,什么也干不好。

“告诉我,史丹利。这周围怎么样?”

“很危险。过桥的时候要小心。我不知道是哪个傻瓜搭建的这个玩意儿,但只要你一步踩空,就会掉下去。然后就需要去看医生。”

“那么,你有恐高症喽?”

“嘿,你不恐高才怪呢,它们会杀了你的。而且,即使不被摔死,你也会被淹死。上个月,一帮家伙自以为很能干,把一些木头绑在一起,试图通过它漂到另一个岛上去。他们被淹死了。我之前警告过他们,但是没用,他们以为自己都懂。他们说,‘史丹利,你总是在担心—太消极了。你老这样想,对消化不好。’看吧,现在他们就躺在海底,而我却正和你说着话。你说,谁更聪明?”

“我同意你的观点,史丹利。”

“是的,但我确实有些消化不良。我希望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去看过医生—或许你已经见过他了—那个头上盘着蛇的老家伙。”

“我刚到这里,还没有见过他。”

“嗯,他给我这些恶心的药水—用来治我的胃。它本应该让我感到舒服,却让我恶心想吐。我只是在担心,怕我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这样想,因为去年南边有一整个部落都死于食物中毒。我会冲洗所有的食物,在我食用它们之前。但我并不确定水也是安全的。自从这个地方变得越来越拥挤后,我认为水已经被污染了。人们认为我太过小心了,但至少我没有食物中毒啊。”

“是啊,你还活着,史丹利。对于陌生人进入这片领地,你是怎么看的?”

“我并不信任他们。我的意思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攻击我。他们或许会带走萨拉和我的孩子,把我赶出去。所以我试图保持低调,我不会直视他们的眼睛,我轻声地说话,尽量不和他们吵架。不是有这样一句老话吗,无事不生非。我低调,轻言细语,你可以说我有一点内向。”

“你害怕什么?”

“嗯,各种害怕的事物归结起来,就是一条—我害怕死。”

“曾经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吗?”

“永远难忘的是上个月,我看到一些陌生人,是外国人。他们穿着不一样的兽皮衣服,长着不一样的头发。这让人很害怕。我看到他们带走了我的叔叔哈里,他们把他绑起来,煮了吃了。这是极其恐怖的场景。感谢上帝,我当时像逃离地狱那样拼命逃走了—但我没有办法忘掉这一切。我会在梦中听到他的尖叫声而在半夜醒来。下一个,或许就是我。”

“听起来很恐怖。那么,你是在害怕遇到哈里叔叔那样的事情?”

“是的—但不是自夸,我要比他聪明一点。哈里叔叔,总是张着一张大嘴说,‘史丹利,你太悲观了。你为什么要这样焦虑?’原谅我对已故叔叔的不敬,但他确实成了别人的午餐,而我只是稍微有点消化不良。”

“那段时间,你有如此多的事情需要担心,一定很不好受吧?”

“不好受?简直太糟糕了!两年前,我开始有了这些‘突发’症状。当我在外面行走的时候—在田野里走的时候,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外面阳光灿烂,周围也并没有狮子,我却忽然很害怕自己会心脏病突发而晕倒。我开始胸闷,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呢?”

“幸运的是,萨拉当时也在那里—上帝保佑她。她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带到了最近的山洞里。我当时太晕了。随后的三个月里,我都害怕去田野,我怕我再次发作。”

“那么,你是怎样克服它的?”

“呃,我没有克服它—尽管最近我并没有出现这样的症状。我认为是萨拉的坚持帮助了我(如果你问我,我会说她很固执),她坚持认为我们应该在鸟儿到来之前,把地里的草莓都收回来。我很饿。我想,只要萨拉在我身旁,即使我再发作,她也能照顾我,把我带回来。于是,我就敢去摘草莓了。但我仍然担心,我会再发作。”

“你是一个忧虑的人吗?”

“向来如此。我会担心,我们是否有足够的食物,萨拉会不会离开我,跟某个陌生人跑掉。我担心我的孩子们—担心他们惹麻烦。我总是担心我的健康。”

“真不容易啊。”

“当心!”

“怎么啦,史丹利?”

“哦,没事。我以为那根树枝是条蛇。蛇是有毒的,在这里走一定要小心。”

“谢谢你陪我聊那么久,史丹利。”

“不客气。希望我看起来没有那么消极。每个人都说,‘史丹利,你太消极了。总是害怕,总是预想最坏的事情。’或许他们说得没错。或许我正在失去理智。等等,让我想想,我有没有用石头把放食物的洞口封上?如果有人经过—或者是有熊经过那个山洞,找到那些食物,怎么办?又或者因为我忘了封洞口,食物的香味把熊吸引了过来,然后杀掉了我的家人,怎么办?那就是罪过了。我不够细心。我以为自己在那里放了石头的,但我并不确定……”

“史丹利,我得走了。”

“或许我在洞口放了石头的。我应该回去检查一下。但如果这样做,我会错过同锡德的见面,他会生气的。如果他生气,他会告诉每一个人我不可信。又该怎么办?”

好啦,石器时代的史丹利只不过是我开的一个小玩笑。但你应该从中了解,这就是我们的进化,这就是数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及他们生活的样子。为了适应生存他们需要什么品质,而这一切又与今天的我们有什么联系。一段时间以来,进化心理学一直在试图为我们揭示人类心理机制的构成部分,焦虑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看看焦虑是怎样成为人类本性的一部分的。

焦虑有什么作用?

为什么进化会让我们变得如此神经质?

进化心理学家会换个方式来回答你:“在原始环境里,焦虑对我们的祖先们有什么帮助?”他们关注某种特定恐惧的具体功能,试图找出它是否在某种情形下发挥了引导或保护的作用。事实是,每一个石器时代的史丹利,他们的神经质都是自动适配的。高处很危险,腐坏的食物可能被污染了,冒犯凶残的陌生人是危险的。你不愿意穿越宽阔的旷野,因为狮子可能发现你;你为冬天屯粮,以免被饿死。对你我而言,史丹利看上去确实像个神经病。但正是像史丹利这样的“神经病”们活下来了。他们之所以得以存活,是因为他们焦虑。那些不够焦虑的人往往无法生存。在那个饥饿仍旧威胁人类生存、猛兽随时可能攻击你的时代,在那个悬崖林立、陌生人可能夺走你和孩子性命的时代,在那个你只能博得部落好感才能够共同生活的时代,焦虑,是最重要的生存工具之一。这只是大自然让我们提高警惕的方式。

然而,那些曾对我们有益的焦虑似乎已不再管用。焦虑非但没能帮助我们适应生活,更多时候却在“搞砸”我们的生活。此前,我已经列举了焦虑在应对现实生活时,在我们生理和心理上引发的种种不良反应。为了搞清楚为什么,这些反应是从哪里来的,我们的现代意识(包括所有的优缺点)又发生了什么样的演变,我们需要对进化心理学加深了解。

我们的思维方式如何进化而来

人类与其他动物的主要区别之一是,我们发展了所谓的“心理”。这并不是科学假说意义上的“理论”,它只是我们对世界的想法—更具体点说,就是我们对思想本身的看法。因为有了语言这样的概念工具,我们意识到,我们具有思想,我们能够进行“思考”这样的过程,我们同样具备猜想他人脑中想法的能力。(他们有什么目的?他们想要什么?)

动物,似乎就不具备感知其他动物心理状态的能力。这并不意味着动物就没有情感,或是他们对其他生物没有反应。只要和猫狗一起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动物在回应情感方面异常敏感。

人类所独有的是,我们会有这样的意识:人类的其他个体可能会怎么想?会有何种感觉?这些想法和感觉对我们自己又有什么影响?

我们有一个深层的认识是,我们的其他同伴有着自己的意愿、恐惧、需要和反应,因此,在与他人(我们的家人、族人,或是同种族的人)交往的过程中,我们必须考虑到对方的精神状态。

理解他人想法的能力受控于大脑的“眶额皮层”,这是大脑的高度发达区。当人类大脑这片区域受到病理损害的时候,人就会逐渐失去社会判断,不知道该如何去与他人交往。

这在自闭症患者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他们的智力可能是完好无损的,但在理解他人心理状态方面却存在障碍。他们很难理解这样的概念:意图、欺骗、失望、渴望、希望、遗憾或是持久的动力。

在人类社会,这些概念是构成大多数人际关系的基础。这就是为什么没有自闭症的小孩,在长大成人后,通常都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些概念,而那些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却不能。

通过进化心理学,我们可以重新演绎人类心理的形成之路。人类的婴儿,由于各种原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与其他动物相比)都处于孤助无援的状态,这也是驱动人类进化的一个因素。即便是现在,孩子们在少年时代以前仍不完全具备成人的“功能”。而集体抚养孩子,能比单个母亲或父亲提供更好的照顾,如提供更多的补给品、更好的保护和教育机会等。(话说过来,年幼时就父母双亡,部落不得不担负起抚养孩子的责任,这种现象比较少见。)

这样的共同抚育方式,需要大量我们称之为“社会关注”的东西—具备养育的本能,关心他人的想法,同情别人的感受,在意自己在集体中的声誉。这些养育孩子所必需的特性让我们成为更具社会敏感性的动物。

这只是众多促使我们进行集体合作的事情中的一件。在人类早期拓展其生物版图时,是逐渐增加的部族,而非个体,铸就了其在自然界的成功。狩猎,采集食物,躲避有毒植物和动物,抵御天敌,寻找适合的栖息地—所有这些活动更多是靠集体行动,这就需要更大量的集体交流。那些更适应这种协作生活的个体,得以存活和延续基因。这对我们的大脑发育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实际上,我们被写入了“合作”程序。一个运作良好的集体,在商量应对各种原始危险时,比由敌对个体组成的部落能更好地达成一致。

对部落来说,一个善于交际的成员比那些好战的、不合群或是不关心集体利益的人要有用得多。因此,我们合作的本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与生俱来的—它,保证了我们的生存。

语言的出现加快了这个过程的发展,以至于到后来,学习和使用语言成了人类的天性。使用语言,是我们适应环境的一大优势。如今,我们可以有效地分享各种信息,比如去哪里割草、哪里有食物,或是怎样躲避危险的肉食动物等。

语言让我们掌握了最关键的工具—象征性思维,这是我们人类的一些近亲所不具备的。它让我们能够超越个体记忆,以群体文化的形式存储信息。这让我们能够保留并传承集体智慧—如何使用工具、存储和保存食物的方法、狩猎技巧、绘制领土地图等,这对有计划的生存方式至关重要。如今,所有这些知识都能够在部落成员之间散播,能够一代代传承下去。对语言的掌握因此成为我们作为一个种族得以成功延续的主要因素,它永远地改变了我们与他人以及环境交流的方式。

尽管语言或许赋予了我们这样那样的工具,但情绪,依旧是驱动人行为的动因,而焦虑则是那些关键情绪中的一种。总体说来,那些反映为今日焦虑的进化特征,通常是警惕和克制的。

越善于向他人展示自己没有威胁性的人(那些礼貌谦逊的人),就越不容易被强者攻击。表示出合作的意愿—或许这与一只狗在强大对手面前展现“温顺”的姿态雷同—是避免发生致命性对抗的一种好办法。人类的其他警示性冲动也具有同样的功效。恐高、畏水或是害怕开放的空间,这些都有助于祖先们避开各种危险场景。对陌生人保持警觉,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因为与充满敌意的部族相遇,可能会是一场灾难。担心下一个冬天的食物储备,可能有助于部族熬过寒冬,迎来开春。总之,我们今天所体验到的许多焦虑症状,其实早在进化过程中就写入了我们的身体,它们始于我们在进化过程中产生的恐惧。

焦虑的本能

知道焦虑在最初具有适应性,是我们开始正确认识和处理焦虑的关键。我们所有的恐惧—无论在今天看来它们是多么的不理性—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基础。那些引发现代焦虑的本能的、警惕的行为,在原始生活时代都是有渊源的,尤其是在部落群居的合作时代。我们正在躲避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利于我们的生存。而注意到社会交往中各种微妙的细节,同恐高、厌恶腐烂食物这样明显的自我保护机制一样,都有助于我们生存。这样的本能或许有助于我们的祖先逃避各种不幸,然而时过境迁,在现代文明的环境中,同样的本能似乎就显得有点神经质了。进化,仿佛无意中向我们灌输了焦虑的本能,而它曾教会我们的祖先—“有备无患”。

具体点说,这是什么意思?嗯,从一方面讲,这意味着几乎任何一种现代焦虑症都可以在从前找到其渊源,它起初都是一种生存机制。以强迫症为例,患有强迫症的人或许对细菌感染怀有极度的恐惧。这种恐惧很可笑吗?在历史上,并非如此。直到近代,我们的祖先们依然很容易被致命的传染性疾病所感染—尤其是随着人口越来越密集。强迫症患者往往会囤积很多东西—旧报纸、衣服、食物,以及其他物品,这样的冲动在资源稀缺的原始环境中,或许大有裨益。事实上,直到中世纪,冬天储粮不足依然是引发死亡的重要因素(即便是动物,也通常会展现出季节性囤积的本能)。再看看为什么强迫症患者会因害怕失控而变得暴力。在原始环境中,他们的这种恐惧会被单纯解读为保持警惕,而在今天看来,这样的控制行为似乎有点反应过度了,但我们不难看出,它们从何而来。

每一种已被认知的焦虑症都与进化史有着类似的牵连。“广场恐惧症”—害怕开放的空间—无疑与我们祖先在暴露、空旷场所容易被天敌攻击有关。“创伤后应激障碍”,几乎可以肯定是源自一种保护我们远离(已经目睹或差点遭受)某种危险的方式。“广泛性焦虑症”只是现代版的“防患于未然”。部族里的“忧虑者”或许只是那些预想灾难并为之作好准备的人。

一旦我们了解和认识到焦虑与我们的进化史有着深厚的渊源,我们就能更好地接受这个观点:它们只是我们生物遗传的一部分。我们没有必要将焦虑视为个人性格的缺点,从而感到内疚或是尴尬。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或许生而恐惧,但恐惧并不一定就能永远掌控我们的生活,降低它的影响力,是完全有可能的—尤其在它明显对实际情况反应过度时。在大多数时候,我们并不需要去学习恐惧—大部分恐惧是遗传而来的—但我们可以学习不那么恐惧。通过体验真实的场景,我们可以认识到,实际上并没那么多危险的后果。我们可以体会到,思想给我们的信号只不过是错误的警报。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童年时天然害怕的一些东西,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丧失“威力”。小孩子们通常都会对动物、水、黑暗和孤单等感到害怕,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这些东西并没威胁到生存,也并不可怕。经验教给孩子更多的是怎样去减少恐惧,而非学习恐惧。有研究证明,城里的孩子比乡下的孩子更怕蛇,因为乡下的孩子更经常见到蛇,并且知道它们通常没有威胁性。于是,原始的恐惧在消退。许多孩子害怕水,但一旦他们学会了游泳,恐惧就完全消除。如果是第一次面对某种恐惧,就更容易感到害怕—尤其是那些我们生而就有的恐惧。

但恐惧也对我们起保护作用。你肯定以为,那些曾经从高处摔下来并受伤的孩子会更恐高,但研究结果表明事实恰恰相反,那些天生恐高的孩子往往更不容易摔伤。成人也是如此。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住在没被轰炸城市里的居民反而比被轰炸过城市里的居民更害怕空袭。因为被轰炸过的城市居民已经意识到,他们可以继续存活下去。在“9•11”恐怖袭击之后,我注意到,那些从康涅狄格州和新泽西州来的人对纽约的恐惧,比我们这些原本就住在这里的人更甚。显然,你需要直面那些你害怕的东西,这样才能发现它们并没有想象中恐怖或危险。减少恐惧的关键在于,认识到你所体验的恐惧并不符合你所面对的现实。而获得这种认识的方法就是: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去真实体验这种恐惧。你需要锻炼你抗拒恐惧的能力。

不得不承认的是,进化,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加困难。单是因为你所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你就不再感到恐惧,想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进化是按照“防患于未然”的原则在运行。它倾向于过度预测危险(高估危险)。譬如说,你生活在原始的狩猎采集社会,虎狮成群,四处游荡。保持安全的方法就是能够及时发现狮群的威胁,并采取保护措施。如果你是一个异常警惕的人,你会觉得狮子无处不在,甚至在方圆数里内根本就没有狮子的情况下。这有什么问题吗?从进化学角度来看,恐怕没有。持续地奔跑和躲藏或许有些不便,但它并不见得就是自然选择中的劣势—换句话说,它并不一定妨碍你的生存以及会通过你的基因传递下去。话说过来,如果对狮子的威胁漫不经心—倾向于忽视它们的存在—或许又是不同的结局。想象一下,也许藏在灌木丛中的狮子连续9次都无恶意,但如果没有发现它们,却可能让你在第十次的时候遭到致命的攻击。因此,进化,青睐于预警:它希望我们保持高度谨慎,持续注意危险;它指示我们不要放松警惕,因为预想中的某些危险还没有现身。

这对理解我们的焦虑至关重要。我们所谓的焦虑“症”—一种离奇的非常态表现—其实并不是什么异常行为,只不过是我们进化的自然结果。进化在我们的大脑中写入了这样的“软件”,以作为一种生存机制。问题不在于我们,而在于我们所过的生活—事实上我们的生活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与热带草原或丛林时代大不相同。讽刺的是,现在的环境更安全了,但我们却毫无必要地恐惧着。它们非但没怎么保护我们,反而限制了我们享受生活,这是过去必要的恐惧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那些过去的危险,现在或许已不再称其为危险。但那些在过去无关紧要的行为,在今天却可能会严重损害我们正常运转的能力,无论是对经济、社会还是个人生活。野外的保护机制在工作、家庭或是邻里相处中,已不再适用。我们需要做的是,从某种程度上去修正我们的原始本能,以适应当今的生活。

这能做到吗?我认为是可以的。我相信,通过检查焦虑限制和掌控我们生活的方式,就能更好地理解如何去应对它。通过认识到恐惧是怎样运行的,就能减少其对我们的影响。我们开始以一种富有成效的方式去应对恐惧,我们去学习,去适应新的环境。在下一章里,我们将谈到焦虑操控我们思想的几种方式—以及怎样去解除这种操控。我们将看到,无论我们在焦虑什么(恐高、污染、在公共场合说话、坐电梯、犯错误、见陌生人、被关在门后,或是其他类似场景)它们都有着相同的特性—恐惧,是主要诱因。同样,它们也都可以通过消除恐惧来得以控制。

我们的思想是对现实看法的折射。人类进化史和终身的训练让思想不断为我们传输信息—关于事物的定性以及如何应对的指示(在本书中,我将它们称之为“规则”),而且通常是不理性的。当我们感到焦虑的时候,我们得到的信息是“什么都不安全”。这条信息所引发的规则是:必须做(或者不做)某些事情来确保我们的安全。但如果这一切都错了呢?如果信息是错误的,而规则恰恰适得其反呢?毕竟,信息也只是信息而已—我们并不一定要相信它。通过挑战恐惧的信息,质疑其真实性,依靠过去的经验,可以削弱其对我们思想和行为的掌控力。我们可以释放自己真实的潜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让我们进一步了解进化是怎样将“规则”传递给我们的,它们或许并非想象的那样一成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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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响亮2013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