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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梦忆
2014-01-02 | 阅:  转:  |  分享 
  
山下梦忆

龙海第一中学高一(4)班吴少如指导老师罗淑惠

当尘封的旧事被打开,那竟是一个酝酿了千年的梦。

“阿太,我一只鞋子掉井里去了。”我光着一只脚,一边叫嚣着,一边朝屋里蹦去。那口如野兽般吞没我鞋子的老井,就立在坪地的东边。那些年,我常常带着一种既畏惧又惊喜的心情偷偷地亲近它。坪地的北边有一棵高大的榕树,老干龙钟,叶繁枝茂,该是阅历了多少前世与今生,才凝聚成这般宽和与澹静。是的,五岁那年,我就生活在这里,虎山脚下一座寂寂的小山村。

阿太,就是曾祖母。十八岁那年,带着一对红脚桶和一只沁过三代尸血的玉镯,嫁到了这里。阿太也是个爱美的女人,总把头发梳得精光,在脑后盘成发髻,偶尔摘一朵玉兰簪在发边。这便更衬出了她的宽额高鼻和略带微笑的眉眼。我始终记得其后的那一幕,她穿着浅蓝色的大襟短衫,绕过宽大的竹隔仔,拽起我的手,焦急地走到井边,用水桶汲起那只还漂浮在水面上的鞋子。然后,才笑盈盈地把我的一双小脚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搓洗得一干二净。当年我竟不知觉,从那一刻起,清凉的井水早已沁入我心河。

其实,阿太中年就成了孀妇。但一切闽南女子所特有的善良、能干、执着和隐忍,都在她身上挥洒得淋漓尽致。即便到了耄耋之年,她仍然洒扫庭除,引针做饭。或者在某个喜幸的日子里,领着一帮晚辈,为新做月子的小媳妇们酿制糯米红酒。那醇香透亮的糯米酒,便随着甘甜的乳汁静静地淌入新生儿的梦里——“唔唔嘤,唔唔嘤,上山采多尼……”

村里唯有一条石子路是与外界相通的。当年,阿太也曾提溜着板凳,领着我到村口看戏。三通锣,四通鼓,板胡月琴、唢呐竖管,一一做足了场面;小生苦旦、三花老丑,轮番上阵,咿呀唱起。戏台上青红翠绿,五彩纷呈,竟晃晕了我恍惚的小脑袋。但我还依稀记得,阿太曾说过这么一通我当时定是懵然不懂的话,“人做戏,戏教人。这台上台下演的竟是一出呵!”

只可惜,当我渐渐懂得些许世事时,时间的代价却又如此沉重。最后一次见到阿太,已是若干年后。而这一次,她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水床上,选择把我们永久遗忘了。村里人坚信“侍死如侍生”的信条,把葬礼操办得异常隆重。而我,却只记得出殡那一日。送葬的队伍蜿蜒如巨蟒。一路念诵,一口棺木,旌旗灵幡,吹歌打镲。眼前是漫天漫地飘飞的黄纸,而我心内却如古井一般杳渺空然。我也跟着队伍挪动步履,但那只是因为我必须挪动,而不管前方是何处。

伊人已逝,但对我来说,痴痴牵缠的那份记忆,在这一刻,已然化成了一声呼唤、一场期待……

《山下梦忆》点评:

文章视角独特,颇具神韵。通过对“阿太”的回忆,展现了一个勤劳、慈爱、执着、坚忍的典型闽南女子形象。

从内容上看,文章还包孕了许多闽南特有的文化信息:居宅、服饰、婚俗、戏曲、童谣、谚语、饮食、丧葬……内涵丰厚,富有张力。

一重山水一重人。对“阿太”的眷恋,就是对故乡的眷恋。文章情感细腻,含蓄深沉,足以打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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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小名meizi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