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故乡霍恩庆2013年12月中下旬写于家中石匣水库淹竹宁,千亩良田没水中;
广袤滩涂成沧海,参天杨林无踪影。
童年记忆如潮涌,梦里故乡慈母容①;
灿烂时光儿时趣,刻骨铭心乡土情。
家院位居村中心,十字街头第一门;
爬坡下坎石板路,瓦房泥墙麻油灯。
窰上南头和洞沟,出了盖洞是河口②;
西漳河水村前过,红圪都峰护村后。
老井两眼泉水清,坡道艰难扁担拧;
牛羊驴马呈兴望,五谷杂粮遂年丰。
山青水秀麻池沟,沟面开阔无尽头;
清潭瀑布羊肠道,深秋美景不胜收!
男人沤麻池边忙,妇女捣衣石板上③;
孩童戏耍不知返,鱼虫花鸟自鸣唱。
西栈崖上古道长,险滩立壁两沧桑②;
曲径通幽桃园地,四腰脊里神秘藏。
当年日寇烧杀抢,此谷成了避难场;
窑洞林木山坡地,掩护乡亲免遭殃!
老洼梁上风力大,松涛汹涌太可怕②;
视野开阔匆匆望,挥臂飞脚下南岔!
禁山老林路难行,突石橫枝防不胜;
‘当啷’一声翅膀响,野鸡飞远人还愣。
牵魂崖下水撞墙,天赐夏日游泳场;
孩童小心淺处玩,暖软沙滩任你躺。
卜途垴是最高峰,可惜未曾登过顶;
峰下也有山坡地,荞麦莜麦少收成。
坆崖底、架禾湾,高产粮仓平如毯②;
精耕细作洒汗水,回报丰厚保饭碗。
撒场上、拐道旁,东西地坪两南场②;
土质肥美离村近,都是种粮好地方。
三间水磨上中下,磨房底下空间大;
激流冲着巨轮转,摔出无数珍珠花。
油坊横梁巨无霸,打包麻籽靠它榨;
地坑幽暗油液亮,坛罐香满抱回家。
母亲送肥到神眼,稳步缓行达山巅;
肩挑茅糞沙罐装,来去两趟耗半天。
父亲耕田很艰辛,搬运农具双肩沉;
吆喝牲口喊破嗓,提按犁把费老劲!
春日渐暖草发芽,牛驴犁耧忙不暇;
田间一码新翻土,只待春雨催苗发。
夏日禾苗长势旺,大锄小锄闪闪亮;
工具简单強度高,能手脸上泛红光。
秋风飒飒秋收忙,村边尽现打谷场;
肩扛驴驮脚步快,家家抢得粮满仓。
隆冬冰雪一片白,黄儿发糕炕头揣④;
背靠阳坡折麻秸,油茶果子暖胸怀。
正月社火锣鼓擂,家院墙后搭戏台;
宵火照满通红脸,自演节目特精彩⑤。
黍米油糕酥又粘,迎来打谷这一天⑥;
紧邻近亲齐助阵;囤满蓆鼓人欢颜!
八月十五中秋节,食了月饼编马莲;
鞭声四起群山应,响亮沉稳又遥远⑦。
黄米闷粥甜又蜜,南瓜土豆不可缺;
餷餷黄蒸烫又鲜,冷天早餐吃不厌。
菜饭炒面三大碗,街头聚会侃大山;
山南海北古今事,增加知识长才干。
齐汤捞饭是主餐,小豆面条黄米饭;
油盐酱醋清和味,外加几瓣紫皮祘。
招待客人做拉面,父亲斟酒勤周旋;
母亲忙活从不吃,总要给儿剩一点。
羊肉扁食猪肉面,不到过年很少见;
口干舌燥难消化,过后不再枉思念。
打尔扯荒打滑叉,户外运动童趣大⑧;
爬山涉水平常事,攀墙上树更不差。
跳方打籽挑花绳,农家小女花一丛;
手疾眼快身如燕,欢声笑语乐融融。
山上灌木河滩枝,取作柴火不费事;
河里鱼鳖个不小,贵在村民不取之。
村里学堂房舍好,课文简单不费劳;
期末考完榜上墙,第一二名跑不了。
学校之间互访问,常跟老师到邻村;
展览成绩交新友,那种感觉太温馨。
儿时欢乐是天真,适应环境要生存;
现在回想心发酸,还有更苦可怜人!
乡民自称‘受苦人’,这话含义似海深!
衣食住行全自力,没有那样不艰辛!
秋天收得是原粮,做成饭菜路还长⑨;
火炕剥炒推碾磨,至今不愿去回想⑩。
冬天乡亲去驮煤,早出晚归两头黑;
牲口满驮人满担,不知受了多少累!
农家厨卧分不开,火坑前边连灶台;
做饭取暖都是它,那顾烟汽和尘埃?
村里村外无果树,酸枣葛菅也少数;
后山野杏空奉献,除了顽童无人顾。
有山无树难脱贫,鸡蛋当作奢侈品;
剥下麻皮卖点钱,过了冬天再说春。
身上衣裤脚上鞋,都是母亲来打理;
扯块土布比又比,一针一线缝成衣。
村民穿衣特简节,布衫夹袄和绵衣;
大人穿破改童装,哥哥穿了给弟弟。
农村看病不容易,民间郎中散乡里;
备驴去请包来回,开点丸药碰运气。那块磕碰血流欢,烧点草灰布条緾;
偏方经验土办法,父老乡亲代代传。
有次患病倒炕上,孤身一人在东房;
天旋地转都在晃,一分一秒等爹娘。
洞沟某婶生孩子,鬼门关上出了事;
身后几个小儿女,每次看到如针刺!
农村万事靠力气,强壮汉子笑嘻嘻;
老弱鳏寡困难大,生活质量天晓的。
窑上爷爷跛子腿,独居窑洞在村外;
拄杖挑水下沟底,一摇一晃爬上来。
邻居叔叔无儿子,两个小女挺秀丽;
一日隆冬去抬水,滑落井底被救起!
农村不乏撒野人,持强凌弱造纠纷;
有次喜蛮打向林,满头淌血染衣襟。
也有移界挤地垅,暗占便宜坑害人;
父亲为此受冤气,母亲焉能不伤心?
眼见父母太辛苦,心想应该当替补;
高小毕业返回乡,欣然踏上务农路。
半年实践现严酷,干活通过互助组;
一天劳累挺下来,评个两分便打住。
读书咱算一块料,农活不抵二百五;
很快去掉浮躁心,毅然重返求学路!
榆次太原学十年,直至山大毕了业;
国家选配军机厂,成都一干四十年。
其间两次曾返乡,日程安排太匆忙;
故乡年老仍贫困,山无衣裳水无妆。
去年听说有转机,省上领导到村里;
打造什么观光村,水泥大桥也建起。
规划蓝图切实际,心里由衷谢天地;
又愧自己没本事,难为故乡出点力。
如今一介白发人,静待故乡传佳音;
写成小诗寄北去,说与父母和乡亲。
?注释:
①故乡:作者的故乡是山西省辽县(今左权县)石匣乡竹宁村,在太行山西脉清漳河西源边,当时是个百户人家500多人口的大村。
②窑上、南头、洞沟、盖儿洞、河口、神眼、南岔、四腰脊等等都是竹宁村的地名。
③沤麻、捣衣、折麻秸:当地特产一种经济作物线麻,高约3米,粗1.5厘米左右,麻籽略大于绿豆,专用榨食用油。麻杆去籽后捆成25厘米直径的梱,运到麻池沟,码在麻池中约七八十厘米高,上面用石块压住,引溪水入池直至淹没麻梱,浸泡一个月左右,捞起麻梱运到宽广向阳的草地上滩开晒干,然后再打梱收藏。冬天农闲时,抱一梱麻杆到向阳暖和的地方,从根部开始把麻皮剥下来,麻杆尽量保持长一点,晚上用作点麻秸灯。麻皮则用来搓纺绳子或卖钱。线麻全身都是宝。
捣衣:当时农村妇女都是在河边洗衣服,河水清砌透明,斜放一块石板,撒点草木灰,用手搓或用木棒捶捣。
④炕头揣:冬天将玉米面用大瓷盆和成面团,置于火炕的最热处,木盖上再蒙二层棉被使其发酵,然后加适量的硷摊在蒸格上蒸熟即成一寸厚的发糕,划成小块冰冻保存慢慢吃。
⑤宵火:当地过元宵节期间,在每一个村民集中的街道中心或空坝处临时垒砌起来的碳火。高2米左右,天黒时点燃,烧到半夜0点以后自然熄灭。文娱节目开始前,村里的观灯舞龙队伍要到每一个宵火点处去舞龙和唱颂歌。
⑥打谷:就是把小米的带壳颗粒从谷穗上碾下来。小米是当地的主食,农民用最好的田、施最好的肥、下最大的力种小米,小米的收成决定了这一年的农活收成,所以打谷就成了农家最重要的农活。打谷活儿多独自完不成,需要互相合作,大家安排好日子,轮到那一家打谷都去帮忙,气氛就像过节似的。
⑦马莲与鞭声:马莲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厚革质极具韧性,秋天长得最旺,孩子们采其长健者用来编各种动物玩。用它和金针(黄花)叶搭配编成长鞭,鞭身头部一把粗,逐渐变细,尾部接一尺多长的细麻绳鞭稍,一般3~4米长,因人而异。摔鞭时找块宽敞高秃的地方,右手持鞭头,逆时针方向在头顶上转一圈猛力向右后方摔地上,就会发出响亮的声音,这是当地传统习俗,热闹而环保。
⑧打尔扯荒打滑叉:当地传统体育活动。打尔用的是网球拍大小的木板和12~15公分长3公分粗两头削尖的短木截,靠墙壁划个半圆圈作为防区,守方持木板攻方持短木截。扯荒用的全是20~25公分见方3~5公分厚的小石板,一方摔出小石板将另一方立于对面十几米远的石板打倒,就算赢一次可继续打。都有一定的遊戏规则,在体力和技术上竞争性很强。打滑叉就是在冰雪凝结的坡道上站姿滑冰,挑战男孩子的勇气和平衡力。
⑨原粮:谷子、玉米粒、小豆、荞麦、莜麦、黍子、麻籽等等农产品,不经过加工不能直接食用谓之原粮。
⑩火炕剥炒:火炕就是把当年收获的谷子分批摊到人睡觉的炕上烘干,也叫炕谷,人睡在蓆子上湿热难忍。剥就是把玉米棒子上的玉米粒搓下来,全手工活费时费力常做到深夜。炒就是在空地上架起大铁锅,放迼量粗沙,点燃柴火炒玉米粒,因工作量很大,全家人要忙活一整天。
葛菅(ɡējiǎn):荆棘类多年生灌木,喜生背阴山坡,秋天结深红色园果,略大于黄豆,纯甜味很好吃,果挂满枝一冬天不掉。
天旋地转:现在看就是处于发高烧状态,父母仍在田里干活,顾不上照顾生病的孩子。
高小毕业:离竹宁村8华里的石匣村有个‘高级小学’,叫‘左权石匣完小’。相当于现在的五、六年级,每年招生一个班,毕业一个班,毕业后再到县城考初中。作者于1951年秋~1953年秋在该校就读。当时大力宣传“向徐建春学习”高小毕业生回乡务农,对作者影响极大。
互助组:土改不久后农村实行的一种集体劳动形式,十几家人划一组,在一起干农活,当天就评工分,全劳力是一天十分,由记分员记录。
求学路:作者于53年夏末赴县里考中学受挫,刘锡田校长非常惋惜,母亲不断自责,在太原读高中的二哥更是着急。94年过了正月十五他就把弟弟接到榆次二姐家,在榆次上了几个月补习班,秋天考入榆次二中,三年后被保送入榆次一中二年制数理班,60年考入山西大学化学系,65年8月大学毕业,接受国家统一分配。
军机厂:生产空军战斗机的国防工厂。
曾返乡:退休前两年即1989年8月曾全家回乡一次,路线是北京→太原→左权,在石匣三姐家住了两晚。另一次是2001年春天回去安葬父母的骨灰,在村里住了两晚。以后就再没有回去过,来去匆匆,心里倍觉遗憾。
第2页共3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