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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长(电视文学剧本)
2014-05-04 | 阅:  转:  |  分享 
  


电视文学剧本



山高水长

编剧:陈有清罗延权



序幕

高耸入云的连绵群山。

大江如练,飞泻而出。

奔腾的三峡。

巨浪凌空的江口。

画外音:“‘万里昆仑谁凿破,无边波浪拍天来’。长江,在历史的长河里你流过多少世纪,在祖国的怀抱里你走过多少地方!你清甜的乳汁哺育了多少英雄儿女,你宽广的胸怀珍藏着多少美好的情操……”。

镜头追着江流缓缓地移动,最后停留在下游的虞山和狼山之间。

中景:葱隆虞山(摇),凌江紫琅(渐淡)。

画外音:“这是夹江的最后两座山峰,象青尤一样卧伏在江南的是常熟的虞山,北岸那凌江而立的是南通的狼山”。

青山巍巍,绿水长流。

推出片名:山高水长。

映出主创人员及职员表。





初夏时节,草长莺飞,细雨濛濛。

一叶扁舟从大运河南下,甲午恩科状元张謇站在船头,他手捻辫梢,双眉紧蹙,焦急地望着前方,小书童在旁为他撑着雨伞;船后,老艄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在拼命地摇橹。

船后。泛起一道长长的水波。





通州城里,张氏旧宅。天井里晾着刚染的红褂红裤。

房内,张謇的父亲张彭年病卧在床,床上的蚊帐已卸到一边,床里的墙上挂着几样零用杂物,其中有把长柄摇鼓。

一家人围在张彭年的床前,个个脸上罩着肃默悲哀的气氛。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张彭年梦呓般地嚷着:“四儿!四儿!”

张謇的三哥张詧凑近了张彭年的耳边:“爹,四弟已上路了,您可要等着他啊!”

张彭年挣扎坐起,用颤抖的手(特写)指了指衣箱。

张詧将箱子里最好的衣服拿出来给父亲穿上。

张彭年边穿衣服边吩咐说:“把,把正门打开来!”。





江边码头,一群人聚集在那里好奇地张望。

一老者:“自从盘古开天地,今朝才出个状元郎!”

一老太:“是啊,我们这地方轻贱,过去就是出不了贵人!”

一青年指着远方的帆影:“你们看,那不是张状元回来了吗?”

张謇不等小船靠岸,一纵身跳了上来。他对着前来迎候的乡亲连连抱拳致意:“谢谢众位乡亲父老,因家父病危,恕在下无礼了!”说罢,坐上黃包车。

急转的车轮,向后闪着的街景。

张詧等候在巷子口,张謇一下车他就上前拉住,弟兄俩向家里急奔。



张氏内宅。

张彭年身穿长袍马褂,强打精神,正襟危坐。

张謇一个冲子跨进房来,见父亲正打坐中堂不觉有点意外,但随即“叭!”地一声跪倒在地,哽噎半响才叫一声:“爹!”

张詧俯身父亲耳边:“爹,四弟他回来了!”

张彭年慢慢睁开了半闭的眼睛,颤微微地伸出了一双枯瘦的手。

众人不解的面容。

张謇又叫了一声“爹!”伸手将头上的红缨大帽捧给父亲。

红缨大帽在张彭年手上似乎越来越大,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突然张彭年两手一抖,双目紧闭,红缨大帽滑下。

张謇失声地哭喊:“爹,爹…………”

满屋子人发出悲怆的哭声。





张氏中堂。

正中供着“先考张公彭年之位”的牌位,旁边挂着摇鼓。

牌位前摆着祭品,一旁焚着纸钱。

张謇、张詧披麻戴孝一起叩头。叩毕,脱去孝服,左臂佩上红带子。

张謇从墙上拿下摇鼓,陷入沉思。

(闪回)

张彭年身掮大布、手提摇鼓从毛竹拼成的数节长桥上走过。

夫子庙会,商贾云集,张彭年在一株高大的银杏树下摆下地摊,吆喝人们前来买布。

水绘园前正搭着台子在唱《赵五娘上京》的童子戏,夫人小姐争妍斗艳,张彭年掮着布从中穿过,阔佬贵夫投以鄙夷的目光闪开……

画外音:“爹,这个摇鼓伴随了您一生,凝聚了您多少辛酸的泪水和人间的冷暖!如今我中了状元,可是我,我——”

张謇拿起摇鼓,下意识地摇起来。

“卜卜卜”的鼓声在迴响……





晚。张宅大院。

老家人押着箱笼从京城运回。

老家人对张謇:“大人,您的日记、书籍、衣物都运回来了!”

张謇忙拉老家人坐下并倒茶:“公公。您辛苦了!”

金老夫人深感意外,冲着张謇:“这,这是怎么啦?

张謇:“妈,我不再回京了!”

金老夫人茫然无措。

张謇:“儿已辞去官职,不回朝中了!”

金老夫人一阵晕旋,扶住门框。

家人搬着箱笼。





夜,张氏机房。

金氏夫人含着眼泪坐在织布机上训斥儿子:“你爷爷卖糖,你老子卖布,我年轻时撑船,我们都是卤水中淹渍过的人,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不争气!唉,还是我祖上荫功不夠,我也没奔头了!老头子,您等着我一块走啊!”

金氏夫人悲号着伏在布机上。

张謇垂手站在一旁,眼中掉下泪水:’妈,是儿子的不是。”

金氏夫人:“那你早日动身啊!”

张謇痛苦地:“妈,恕儿子不孝,我不愿再象你们那样受屈人下,我要为书生扬眉,为中国人争气!”

金氏夫人发怒了:“争气?八抬大轿不坐,你争的什么气?”

张謇:“……”……

金氏夫人:“滚!”

金氏夫人无法抑制胸中的怒愤,理纱织布。

布机声“咔!咔!”地响个不停。





张詧大为意外,忙拉出张謇:“四弟,您?”

张謇跨出门去:“三哥,从离京那天我就拿定主张,不再回去了!”

张詧如闻晴天霹雳,大为惊骇:“你怎么这样糊涂!丁忧一过,理应立即回朝。”

张謇:“三哥,你曾做过县令,难道不知政界乃腐败人才之地!”

张詧发怒了:“胡说!我们世世代代被人踩在脚下,十载寒窗,好不容易中了状元,盼的就是出人头地,你就这样轻轻地抛却功名?!”

张謇冷笑:“嘿!功名?功名不能变成空名!”

张謇打开一只箱子,取出日记,翻开,有一页上写着(字幕):“壬午善后策疏”他拉张詧坐下:“三哥你看,当年在韩国问题上朝廷如听我们善后六策,也许甲午之战不致惨败如此!”张謇又翻一页,上书(字幕):“呈劾大学士李鸿章奏疏录:试问以四朝之元老,筹三省之海防,统胜利兵精卒五十营,用财数千万之多,一旦有事,无一端立于可战之地,以善可和之局,稍有人理,能无痛心!”

张謇极度气愤地:“三哥,卖国有功,爱国有罪,这地方我呆得下去吗?”

张詧跺脚:“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心存忠义,总有机会。再说,撇开我们家不谈,那翁同龢,翁大人你对得起吗?”

张謇叹口气:“翁大人也遭贬回籍,有志难舒啊1”

张詧:“可他报国之心未泯,你得听他的啊!”

张謇点头。



灯下,张詧给翁同龢写信。

画外音:“翁老大人:舍弟乃公之门生,对公训导无不言听计从,务请劝其在朝,以忠国是……”

未及天晓,张詧将书信交给一年轻家人:“速去常熟。”





城西郊外。

张謇为看翁同龢,带着小童向江边走去。

路边一小女孩摔倒,鼻子磕破,血流如注,哇哇大哭。

张謇忙扶起小孩。

女孩的母亲闻听哭声,心疼地急奔出来,走到场边,一看有个陌生男子抱着小孩走来,想到自己身上衣不遮体,急忙缩进屋去。

女孩的父亲肖大雄在场边锄田,忙扔掉锄头来接小孩。

张骞:“快,去找点棉花塞一塞鼻子!”

肖大雄从屋角拿起麻包,找来找去找不到一丁点棉花,他急奔到床前掀起被褥,下面垫的事尽是稻草。

张謇看在眼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女孩子血糊糊的面孔。

肖妻手扶积滿灰尘的织布机,揪心地望着孩子。

张謇掏出手帕。



十一

江边。

堆积如山的棉花。

特写:“吉野丸”三个大字。

沉重的铁锚缓缓升出水面。粗重的铁链毒蟒似地蠕动,在钢板上磨出刺耳的声音;汽笛吼叫,浓烟滚滚。

张謇思绪万千,心潮起伏。

江中波浪翻滚。

小童催促:“大人,上船吧!”

张謇与小童跨上木船,江阔风高,小船倾斜着身子,踩着无边的波浪,艰难而坚定地前进!



十二

远——近:莽莽虞山。

虞山脚下,翁同龢的住宅,门楣上“闭门思过”几个大字恶煞似地给人们以阴冷、压抑的气氛。

张謇带着书童恭敬地叩着门:“恩师,学生专程前来看您,开门吧!”

翁同龢和老家人在门里,听到张謇的声音心中一喜。翁同龢欲亲自开门,门栓子拨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翁同龢回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贤契,你金榜题名,前程远大,老夫是有罪之身,切不可连累你啊!”

张謇在门外躬身回答:“恩师,您力主抗战,反对投降,何罪之有?您支持康梁变法,意在富国强兵,何罪之有?……”

翁同龢老泪纵横,深为感动,他微微地摇摇头,又摆了摆手,意在:往事不堪提,提起使人愁!

张謇再次叩门:“恩师,让我见您一面吧!要不,我要长跪不起了!”

张謇在门外跪下,小书童陪跪在后。

翁同龢在室内不安地走动:“你既知我、敬我,因何要负我意?”

张謇连连叩头:“不敢!不敢!”

翁同龢气愤地:“当今国难方殷,正是用人之际,老夫壮志末酬,正寄厚望于你,君乃将相之才,不为朝廷效力,却囿守家乡经商办厂,何苦!何苦!”

张謇痛苦地陈述:“报国无门,百步难行,只好改走五十步……”

翁同龢:“不可!不可!此等营生,在西洋犹可,他可以高车驷马,出入政界,有的还能当国会议员,在我中华,一向视为末务,人们会以‘市侩’而目之……”

张謇听罢长叹一声,郑重地叩了个头:“恩公,学生告辞了!”

张謇起身,带着书童向江边怏怏而去。



十三

张謇与书童离开翁宅,沿着虞山山脚的石阶向下走去。

书童哽噎着:“大人,小人侍候您进京吧?”

张謇一个趑趄,但很快收住脚步,坚定地说:“不,我认定的路爬也要爬过去!”

他们走到江边,跨上小船。

翁府老家人拿着一封信,气喘嘘嘘地赶到江边。

老家人:“状元公,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相国修书一封,要你去找两江总督张之洞,办厂的事儿,他兴许能帮个忙!”

张謇接过书信,吩咐梢公:“往江宁!”

梢公抬头看了看风情水势。

梢公打桨调樯。

翁同龢在虞山白鸽峰挥手相送。

顶风、逆水,小船时进时退,打着斜道向江宁愈开愈远,成为水天之间的一个黑点。



十四

张謇风帆。

钟山远影。

两江总督衙门外景。

江水滔滔。

十五

狼山。

通州府衙后厅。

张謇前来拜访通州知府汪星棠,汪的师爷黄介明陪坐在一边。

汪星棠:“听说状元公要在通州办纱厂,此乃家乡民生之大幸,不知尊驾从何着手?”

张謇:“我们与日人海战失利,何不以商战取胜。若是抢先一步办起纱厂来,我江海棉花就不会外流。只是办厂要一笔资金,特请府台大人助一臂之力。”

汪星棠一听变了脸色,呐呐地说:“这个,这个……这两年地方欠收,仓库空空,本府公正廉明,两袖清风,实在爱能莫助啊!”

张謇从怀中取出一信,封缄上有“江宁招商局”几个字。

汪星棠拿起张謇递上的信,拆开细看,八行书后,落款是“张之洞”三个字。

汪星棠脸上半阴半阳,对着张謇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

黄介明探过头来,用手指了指“张之洞”三个字。

汪星棠会意,只得打起精神说:“既是督帅大人手喻,本府焉能不从?况且状元公为地方出力,我们更应尽力相助,这五万两银子,半个月内当如数筹集。”

张謇拱手:“老大人如此厚爱,下走一定万难不辞……”说罢,起身告辞。

汪星棠、黄介明送客。



十六

知府穿堂。

汪星棠、黄介明送客后返回。

汪星棠对黄介明不滿地:“你看,这下子可要触霉头了!”

黄介明摇着脑袋:“真是书生意气,谈何容易啊!”

汪星棠:“师爷有何高见?”

黄介明凑到汪星棠耳边悄悄讲了几句。

汪星棠听后露出一脸奸笑。



十七

狼山观音岩下,聪明美丽的肖俪姑娘与小姐妹们在卖刺绣的观音像。

张謇适从这儿经过,被精美的绣像吸引住了,他拿起一幅一看,脱口称赞说:“好针法,你是跟谁学的?”

肖俪见人夸她,反而羞涩地低下头:“吴县沈师傅”。

张謇:“沈云芝?”

肖俪点点头。

张謇:“原来是江南刺绣名手,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来,给我看看,其他还绣些什么?”

肖俪:“我师傅说:凡入我目,无不入我绣。可她这几年,只绣观音大士,别的什么也不绣了!”

张謇感到好奇“哦,这是为什么?”

肖俪:“我师傅说:这年上头腐败,国家像个要倒的破房子,当官的如狼似虎欺压老百姓,如出现几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我们的国家就得救了,我们老百姓也就有盼头了!”

张謇听罢不胜感慨:“你师傅爱国情深,令人敬佩”说罢,口赞一绝:“观音岩下遇小姑,天工巧夺有师徒。莫道只唱后庭曲,深闺犹有女丈夫!”

肖俪下:“谢谢先生夸奖!”

一税警横蛮无礼地闯过来:“交税!交税!”

肖俪:“怎么收税收到菩萨头来了?”

税警:“菩萨?玉皇大帝也要收税,如今状元公办厂没錢,还不是用着那句老话‘要得发,众人头上括’,一切上市物品,有税的加三厘,无税的收二分!”

肖俪不肯给錢,税警又逼又抢,观音像有的被踩在地下,有的被撕坏。

肖俪气愤地:“什么状元公,哪一天见着他我倒要评评理!”

张謇将一块银元递向肖俪,税警伸过手来一抓就走。

张謇拣起一幅被踩过的观音像,叹息说:“唉,这年头连菩萨也遭劫了!”



十八

文峰塔下聚集着一班落第的举人、秀才。

墙上贴着几张揭帖,这班读书人有的在探头看揭帖,有的在愤愤谩骂。

秀才甲:“这义学公款一动,日后我们应试的川资从何而来?”

秀才乙:“这姓张的真没有良心,他夺了魁首就不顾我们了!”

一位老秀才哭丧着脸说:“小可七十四,科场进了数十次,如今还是个白衣秀士!老骥伏枥,壮心不死,总有一天能够龙门及第!他这一来啊…..呀,呀!晦气!我父祖都是两榜进士,我如果不得下科场,将来这光身骨殖岂不连祖坟也进不去!鸣,鸣……”

秀才丙无限感慨地:“唉,当年我们祖上集资造起这文峰塔,就是巴望后代出几个状元,没想到他张謇竟是这样的不争气!”

张謇拿起那张被踩过的观音像,苦恼地经过文峰塔下。他见里面闹闹轰轰,便走进院去,隔着窗子,只见一个土头土脑的胖秀才腆着肚子在煽风点火。

胖秀才举着一个禀帖嚷着:“他张謇过去穷得叮当响,是个户籍都没有的游民,科场都进不去,要不是我们连名保荐让他在南通入籍,他哪里能中举人、中状元,想不到今天却翻脸无情,他无情我们也无义,来,我们联名告他,把他赶出去------”

几个人走上去在禀帖上签名,有人怒冲冲地骂着:“看看他脚杆子有多粗,这通州看他能站多久!”

特写:张謇涕泪交流的面孔。



十九

江边。

张謇伫立江边,江水涌着旋涡。

张謇凝望江南,从心底深处发出疑问:“恩师,难道我真的走错了路?难道我就此罢手不成?”

翁同龢站在虞山顶上回答:“贤契,这点小小风浪祘得了什么!我们应该跟天下英雄豪杰争志气,何必跟那些腐败庸俗之徒争闲气?山高高不过脚,路长长不过腿------”

大江东去,滚滚滔滔,一群大雁飞过。

悲壮的歌声响起:

风萧萧啊,

秋雁飞。

浪滚滚啊,

心头意!

金榜枉题名,

空负凌云志!

潮涌天地动,

长帆何处起,

海阔天空,

山鸣谷应,

谁来驱驰?



二十

西郊。

张謇从江边返回,他走着走着,忽然传来悦耳的萧声。

张謇循声望去,棉田一角有株参天大树,肖大雄捧着锄头柄倚在树下,上次跌破鼻子的那个小女孩蹲在一边,手边挽着个送饭的小烧箕。

张謇好奇地走过去,双方打着招呼。

张謇:“大哥,你吹的是什么?”

肖大雄将手上的锄头递上,憨笑着说:“这叫锄头萧,锄草的时候它是锄头柄,休息的时候它是一把长萧。”

张謇:“锄头萧?”

肖大雄吹起一曲,张謇抚摸着小孩的头,静静地听着。

张謇听完感慨地说:“你们生活这样苦,还有这般子乐趣啊!”

肖大雄:“过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反正顺着命嘛!俗话说‘命里有五升,不用起五更;命里没五升,起了五更也泼了五升’!”

张謇受到触动,又泛起心底的波澜。

一阵清风吹来,无边的棉海滚动着绿色的波涛。

画外音(张謇的心声):“命运?什么是我大清帝国的命运?什么是我张謇的命运?”

张謇自叹:“在命运的面前我甘愿做一个俯首贴耳的人吗?”



二十一

春风梳柳,濠水瀠回。长桥边上,傍着河浜摆起了一个卖字摊儿。张謇收钱(背后还贴着价目:四尺宣拾肆元、朱毡长条------)。张謇奋笔狂书,大有“提笔千纸落江湖”之势!

摊子前围着一群人,附近小楼的窗格里也常探出女人的身影。

人们争购字画。各抒己见,自由评论。

有两人购得一幅字,喜不自胜。一个说:“你我学书几年,那赶得上先生。他写的翁体要不仔细辩认,还分不出呢!”

一位老者感叹不已:“状元卖字,奇闻!奇闻!”

一个小商人自作聪明:“俗话说‘见钱不抓,是个大痢疤’,真是人心不古,连状元公也变着法儿了!”

一个汉子激怒了,他冲着小商人,怒吼道:“住嘴!看我不撕了你!”

小商人惊恐的面孔(特写)。

上次在文峰塔前闹事的那位老秀才走过来解释说:“他可不是为了抓钱啊!前两天的笔资献给了义学,给我们这些老童日后赶考作川资。今天卖的钱要送给养老院------“

另一个插言:“听说他以后每个月都要卖字三天,为开纱厂聚几个钱!”

老者:“他哪是在卖字,他是在卖着一颗滴血的心哪!”

又一人看着不再吭声的小商人:“以后还是少说这样便宜话!”

小商人惭愧得无地自容,灰溜溜地离开了人群。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奶奶拄着拐棍到张謇案前:“四先生,给我写一张吧”

张謇:“老奶奶,你要写什么?”

老奶奶从怀中掏出两块大洋:“随你便吧,我反正不识字。”

张謇一楞,谦和地问道:“哪你为何也要买字?”

老奶奶:“你不是要办纱厂吗?你状元能卖字我老婆子就能买字!”

张謇激动的一串泪珠落在笔尖上,他挥动羊毫,写了个“福”字。

老奶奶将字接住,动情地望着。

站在老奶奶身旁的一个人纠正说:“老奶奶,这个福字颠倒了”

老奶奶:“啊,倒了,是吗?福到了好啊,我这一生没离开过纺车,手纺断了,眼睛纺烂了,可并没有纺出绫罗绸缎来,状元公办厂兴许我们还有点后福啊!”

众人随声附和。

张謇抬起双眼激动地望着大家。

柳摇花放。

张謇脱掉衣服,笔走龙蛇。

一幅幅字飞传到众人手中。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挤到摊子跟前,指着挂在上方的一副对联说:“四先生,我要买这副!”

张謇有点发慌,拱手说:“对不起,这副不卖。”

家丁:“你这就怪了,明明卖字,怎的这对联又不肯卖?”

张謇抱歉地:“小老哥。你没看清吗?这‘古贤修静节,野鹤识高情’是翁同龢翁大人的手笔,我这是留着摩写学习的啊!”

家丁的主人挤了进来,开口道:“你要学,我们就不要学?翁是你的老师,难道不是我的老师,难道不是我们大家的老师!”

众人齐声喝彩!张謇转头一看,惊喜地叫了起来:“哎呀,原来是健庵兄,何时驾到?”

沙元炳:“听说你遭人戏弄,特地赶来。”

张謇激动地将沙元炳一把抓住:“国难见忠臣、患难识知交,你,你可来的好哇!”



二十二

知府内。

汪星棠咧开蒲扇大嘴“嗨嗨”地笑着:“秀才造反,民怨鼎沸,弄得张謇灰溜溜的,听说工厂不想办了!哈哈!他有文才,我有钱财,堂堂的状元公还不是照样被我们把玩于股掌之间!”

黄介明:“大人不必过喜。张謇非等闲之辈,又有张之洞做靠山,鹿死谁手,很难料定,听说他又去找那个翁老头子了!”

汪星棠:“翁老头子是朝廷罪臣,待我暗中给李中堂写封信密告,一封八行信,胜他十年书啊!”

黄介明:“我看哪,这张李不合,上边的事我们还是少掺和一些的好,五万两还是借给吧,明的不行咱们来暗的。”

汪星棠:“那算他有运气了!不过,张謇跟翁同龢缠缠扯扯,哪一天翁同龢再倒霉,这张謇势必是栓在一根线上的蚱蜢,我们可就干净利落……”他边说边做着釜底抽薪手势。

黄介明讨好地:“大人深谙官场之道,不愧在此连任十年哪!”

汪星棠哈哈大笑。



二十三

夜,张氏内宅。

张謇与沙元炳在灯下灯下促膝谈心,窗外不时有风吹进来,摇曳的光亮照着两张忧郁的面容。

沉默,久久的沉默。

甲虫围着灯光飞旋,不时扑进火焰发出嗤嗤的响声。

沙元炳:“这班奸刁之徒无须再去求他们,我有几个好友在江南经商,资金上我们可以一块凑合凑合。”

张謇摇摇头叹了口气:“上山打虎易,开口向人难!商人轻名重财,唯利是图,能轻易解囊吗?”

沙元炳:“你不是要去看望翁大人吗,还可跑一趟,俗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二十四

虞山脚下翁同龢旧居。

张謇与沙元炳来访翁同龢。翁同龢将客人迎进书房。宾主坐定,奉茶。

张謇:“恩师南归,学生日夜驰念,幸得今日拜见!”

翁同龢:“士途艰险,人心难测。上次闭门拒见,望贤契见谅!”张謇:“学生报国无门,也只有实业一途了!”

翁同龢:“张之洞还算看了我一点老面子,以后有难处还得多找他,只是汪星棠太不象话!”

张謇:“学生谨遵师教,不与他们计较,受侮一次,奋发一次,这办厂之事,确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翁同龢十分感动:“既然如此,让我助你一把!”说罢,吩咐家院去请王经理。

一位身着长衫,显着机灵劲儿的商人走了进来。

翁同龢一一介绍。

张謇看来人似觉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翁同龢补充说:“他过去的名字叫王育财,后来我把他安排到常熟,改名王复春。”

张謇“啊唷—”一声,脑子里立时显出二十多年前的情景。

(闪回)

巡按大堂。

江南巡按翁同龢正在坐堂理事。

原告王育财振振有词:“张謇冒充我名前去应考,骗取功名,望大人治罪”

翁同龢惊堂一拍:“张謇,此情是否当真?从实招来!”

张謇:“回大人,生员因世代家贫,属于冷籍,不能进科场考试,承嗣他父亲膝下嗣为子,入籍皋丰县,取名王育才,文书契约俱全,何来‘冒充’‘骗取’之名!”说罢,将契约呈上升。

翁同龢接过文书契约一看,转脸对着王育财,怒冲冲地将惊堂一拍,“大胆刁民!无事生非!来人,给我重责四十大板!”

王育财被拉了下去。

王育财转身对着张謇:“好一个张四,总有一天叫你好看!”

从里面传出拷打声和呻吟声。

翁同龢又将惊堂一拍,对着张謇训道:“读书人骨气为重,因何屈身他人篱下,今后如不发愤图强,本抚一定严究不贷”

张謇连连磕头。(闪止)

翁同龢:“君子不念旧恶,依老夫之见,摒弃前嫌,重归于好。

复春虽未入士途,可在经商方面却是个难得的人材!他在沪虞一带人员熟悉,资本丰厚,足可以与你为左右手。”

王复春:“翁大人过奖,为四哥解忧,为家乡出力,理所当然之事。据了解,与沙先生有交情的几家商号可以凑出一笔钱,其余的有我、申虞公司做担保,回乡组织董事会,一定会把款子筹起来。”



二十五

夜,苏州阊门附近小巷深处的官绅之家的绣房。

清丽端庄、文静贤淑的青年女子沈云艺正在灯下欣赏肖俪用纸记录下来的诗句。

特写:“观音岩下一小姑,天工巧夺有师徒,莫道只唱后庭曲,深闺犹有女丈夫!”

肖俪:“这是他亲口所吟,我记下来的。”

沈云艺疼爱地将肖俪搂住。

肖俪:“我当时真糊涂,还不知道他就是张状元------”

沈云艺:“我们这些女流之家,一不能上阵打仗,二不能治国安邦,谁瞧得起我们?张状元称我们为‘闺中丈夫’,真是难得!”

肖俪:“师傅,他这厂能办成功吗?”

沈云艺:“这种人不做浩首穷经的腐儒,不在酒色烟花中混迹,为救治国民,偏要在荆棘丛中拓开一条新路,有这种精神的人,什么事都可以成功!”

肖俪沉浸在一种幸福的幻想之中:“将来,我能嫁一个像状元公那样干事的人就好了!”

沈云艺嗔怪地:“好!有志气!愿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肖俪滿脸通红,依偎在师傅的怀里。

沈云艺若有所思地:“来,你帮我理线。”

肖俪不解地望着师傅。

沈云艺:“让我绣幅画送给他!”

肖俪嘟起嘴:“他——是谁呀?”

沈云艺脸色微微一红,随即故意板起面孔:“那还要问——状元公唄!”

肖俪一笑,高兴地轻声哼起民歌,帮师傅理线。

沈云艺点起几支大烛,净手焚香,在绣棚前坐下来。

沈云艺轻柔、优美的刺绣姿态在灯下更加灼灼照人,五色彩线,在她手中飞舞。东方渐白,窗外鸟声啾啾,手中子规欲飞。



二十六

通州商会公寓议事堂。

一群财绅商贾前来议事,他们边走边谈。

木行徐锦余老板:“出钱让书生办厂,怕投到水里连个响声也是听不见!”

米行周光起老板:“听说有申虞有限公司做保,要真是那样,倒是可以放心了!”

会议开始,传出王复春的声音:“甲午战争失利,日人入侵,如果我们不抢先一步,必受东洋财团控制,我们就只好做无锡的泥人儿,捏在他们的手心里了!”

财绅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王复春走在财绅们的中间,精辟地分析着说:“江淮每年所产二十多万担皮棉如果掌握在我们手中,就能抵御外资,主宰沪汉,不愁一本万利!因此,大生纱厂收购皮棉的款子,我担保!”

财绅们被说服了,当即出钱投资。

京广店老板谭开源:“我出八股。”

盐商季金元:“我出十五股。”

渔业公司老板金常富:“我出八十股。”

王复春问沙元炳:“沙先生你出多少?”

沙元炳伸出两个指头。

王复春:“二百股?”

沙元炳摇摇头。

王复春:“二十股?”

沙元炳又摇摇头。

王复春不满地:“你?两股?”

沙元炳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王复春气得将扶着的那把转椅一推,这把转椅“呼呼”地旋转不停“你是不是信不过我王复春?”

沙元炳:“哪要走着瞧!”。

王复春皱了皱眉头。

周老板凑过来:“沙先生,你可是如皋的首富啊!”

沙元炳:“慌什么!”他又用京腔回道:“山人自有道理!”

徐锦余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瞪着沙元炳:“你——”



二十七

迭印。张謇偕王复春在商号、钱庄、当铺间奔走。

张謇偕王复春坐着木船、小车、洋车(黄包车)在乡野间奔波。

车轮一环接一环在画面上滚动。



二十八

通州张謇议事厅。

张謇与周光起、王复春等在议事。

肖俪从苏州匆匆赶回,手里拿着一卷东西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

肖俪拜见张謇,张謇向肖俪介绍在座诸位。

肖俪:“四先生,这是我师傅送给你的。”

张謇展看,原来是一幅刺绣。

张謇:“虞山春晓,好!知我心者,云芝也!看到虞山,犹见翁公也!”

大家争看。

王复春细看一阵,大声称赞:“此等针法,苏州露香园一等高手也望尘莫及!”

张謇细细端详,脱口而出:“好针法!”

肖俪深为感动。

张謇铺开七尺宣,兴冲冲提笔一挥,赫然两个大字跃然纸上:“针神”。

众人齐声喝彩。

王复春小声对肖俪说:“想必以后肖姑娘也要绣一幅给我?”

肖俪:“王经理仗义疏财,急人之难,令人敬佩!”

王复春:“那就一言为定!”

肖俪斜了王复春一眼,羞怯地低头含笑。



二十九

牌楼前,树荫下,汪星棠与黄介明正在临池垂钓。王复春坐着黄包车从这儿经过。

王复春下车,向汪星棠拱手:“知府大人,好兴致啊!”

汪星棠:“闲来无事,做个姜太公,那象你王经理财来精神动啊!”:王复春“还请父母官多关照啰!”

汪星棠:“天地有知——”

黄介明“呼”地一声,汪星棠的话被打断,一条活蹦的大鳊鱼甩上岸来。



三十

张謇书房。

张謇与王复春、沙元炳、周光起等人品茗议事。

张謇:“翁公书法,畅达自然,苍劲浑厚,不失大家风范。”

王复春:“将来厂门口对联,是否请翁大人写?”

沙元炳:“此意甚好!只是翁公的处境------”

周光起:“会不会将我们也牵扯进去?”

王复春:“这又何妨!”

张謇:“翁公为人我等焉能不知!”

三十一

沈云艺绣坊。

张詧与王复春将装裱好的《针神》送上。

沈云艺、肖俪热情接待。

张詧:“沈师傅,舍弟难以分身,特托我二人前来送上。”

打开《针神》。

沈云艺:“惭愧!惭愧!在下岂能担当得起。”

王复春:“师傅不要过谦,连您的徒弟都是高手!”

王复春与肖俪二目相视。

张詧:“你们师徒的高超技艺令人钦佩!”

沈云艺:“令人钦佩的是三先生,你不于江西当县太爷,回来帮状元公办实业,才真正令人钦佩!”

张詧旷达地:“这叫人各有志,哈哈!”

沈云艺、肖俪送客。

王复春暗暗对肖俪:“你有绣品送我吗?”

肖俪悄悄掏出一方绣帕:“回去再看!”



三十二

路上。

走了一程,王复春掏出绣帕。

特写:一对嘻游的鸳鸯。

王复春看了一会,突然悟出什么,狂笑:“哈哈!”



三十三

虞山脚下,翁氏旧宅。

张謇研墨。

张謇:“老师,又要辛苦您了。”

翁同龢旷达地:“我嘛,把后党之徒进一步看透,心里反而轻松了!只是皇上被幽禁瀛台,‘六君子’惨遭杀害,老夫午夜难眠啊!”

张謇将宣纸铺在地上。

张謇:“谭嗣同那气壮山河之势,表明我华夏有人,必会崛起。翁同龢痛苦的脸上又露出刚毅的神色,他饱蘸浓墨凝眸沉思,

突然站起,将笔搁在架子上,脱去长袍,卷起衣袖,俯身下去又将滑落胸前的发辫用嘴咬住,奋笔疾书:“机枢之发动乎天地,衣被所及遍我东南”。写完后,疲备地瘫坐地上,张謇将他扶起。

翁同龢喘息一阵后:“出去走走!”



三十四

红日西沉,耕者荷锄,牧童横笛,好一幅江南秋色赋。翁同龢与张謇信步向街心走去。拱桥流水,小楼深巷,灯火阑珊,别有风情。

翁同龢、张二人走进一家临街的酒铺。因翁是常客,店小二一见便招呼入座。

翁、张坐定。店小二端来茴香豆、油泡虾等几碟筒便的下酒菜。又拿来两只土大碗,斟滿刚烫热的黄酒。邻座的几位老者跟翁同龢随便地打着招呼。翁、张怡然自得地喝酒。

店小二;“翁大人,二乔已归,要不要请她们为老爷助兴?”

翁同龢一听面露喜色:“甚好!甚好!快代老夫去请!

不一会,进来两位评弹艺人,这就是号称‘江南二乔‘的姐妹两个。她们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提着三弦,俱皆秀而不媚,清而不寒。

翁同龢拱手,姐妹俩见礼后坐下。

翁同龢:“多日未聆妙曲,今日好友来访,请二位随便唱一段吧!”大乔欠身:“请二位大人指教。”

大乔拨动琵琶,小乔以三弦相和,店堂雅静无声。

大乔双目一转,启朱唇,发皓齿,唱了起来:

“想当年,手捧玉笏,脚蹬朝靴,

一纸书胜过千军万马,扫尽那八百里胡笳!“

翁同龢连喝几杯闷酒。

二乔接唱:

“看如今,肩担晨露,脚踩月华,

信步去拾王维画,张果老骑驴也难追咱------“

翁、张开心地笑了。

众人连连喝彩。

只听二乔同声唱道:

“神无欺,心无诈。胜似王侯驾驷马;

酒盈杯,书满架,又何必将名利二字心头挂!”

翁同龢痛快地高呼一声“好”字,连喝数碗,接着解开衣襟抓起一把筷子,击缶而歌之:

“举笔龙蛇动,理筝点落花,忘忧黄泥瓮,宴客品流露。穷耶?富耶?哈哈哈!”

字幕。衬以锦绣川山和翁同龢寻句阳澄湖,醉倒杏花天等镜头。

张謇击节而和。

二乔拨弦相伴。

半街人醉倒。



三十五

江边。第二天清晨,雾气消散。张謇与翁同龢登上虞山山顶。

翁同龢:“积小步而成千里,他日江淮间必成一大都会!”

张謇会意地点着头,脑中迭印着工厂、学校和海边垦牧的场景

张謇想起有急事要办,告别说:“老师,学生杂务缠身,

就此告辞,明年花开之日,再来探望!”

翁同龢:“我知你忙,无须常来看我,老朽经过沧桑多矣,

无从为念!我常在此山远眺,但愿你在大业早成!”

张謇:“谢恩师!”

张謇拜别翁同龢,急急下山。

翁同龢望着张謇的背影,望着江北大生厂的烟囱,感到无

限欣慰。



三十六

王公馆张灯结彩,亲友如云。王复春今日将与肖俪举行婚礼,春风滿面地迎接来宾。

家丁:“王经理,沪胜洋行来客。”

王复春出迎。

两个装束略有异样的客人走了进来:“王兄大喜,早该来帮衬帮衬!”

王还礼:“不敢,不敢!一切措办停当,不劳二位费心!”

又一群客人走了进来,王复春忙招呼接待。



三十七

西郊。

肖家正忙着女儿出嫁。一辆花轿停在院中。

伴娘对肖母:“肖奶奶,请姑娘上轿吧!”

肖大雄驼着肖俪坐上独轮车,迎亲、送亲的一行人启程。

独轮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

肖奶奶含着难舍的泪水,端着一个冼脸的木盆,“哗——”地一声将一盆水泼在场上。



三十八

王公馆敞厅大摆喜筵,杯盘相碰,猜拳行令之声闹成一片。

一绅董举杯:“诸位,今日王经理洞房花烛,明日大生厂开工升火,真是双喜临门,我们可要痛痛快快地喝一杯!”

众:“干!干!”

跑堂的高喊:“得罪——又来汤!”



三十九

新娘一行在爆竹声中到达王公馆门前。

司仪高喊:“传种接代!”

一只只洁白的布袋铺在地下。

伴娘搀扶顶着头盖的肖俪踏着布袋走进中堂。

司仪:“拜堂开始!拜天地!”

王、肖向供奉的天地家堂菩萨跪拜。

司仪:“拜主婚人!”

张謇欣慰地:“请起,请起,愿你们百年好合,五世其昌!”

司仪:“夫妻对拜!”张、肖对拜。

司仪:“送入洞房!”

王、肖拉着红绸彩带,踏着布袋步入洞房。

神彩飞扬的王复春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轻轻地掀开肖俪的头巾。娇艳的肖俪姑娘比平日更添三分媚态,露出半个羞涩甜蜜的笑靥。

特写:对合子房门拼在一起的大红“喜喜”字。



四十

大生纱厂门口。围观的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肖俪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沈云艺身披浅兰的轻纱,二人相依相偎,犹如一对天仙。

翁同龢写的对联贴在厂门口的钟楼两边。特写:“机枢之发动乎天地,衣被所及遍我东南。翁同龢题”

锅炉和电闸、纺机跟前:工人待命。



四十一

唐闸街头。汪星棠、黄介明领着一群衙役打手旋风似地奔向大生厂。

四十二

大生厂门前案桌上红烛高烧,点燃的宝塔香上烟雾缭绕。

张謇整肃衣冠,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大声吩咐:“升------火------”

执事接喊“升-------”

汪星棠一伙奔了过来。

汪星棠高声呼喊:“停下!”

张謇猛然一惊,随即怒不可抑地冲上前去:“这是为何?”

汪星棠凶狠地指着对联上“翁同龢”三个字:“翁老头子,竟敢将臭名亮在这里,拿下!”

张謇伸手一拦:“你敢!”

汪星棠“嘿嘿”地干笑几声:“我看你是忙昏了头,朝廷降旨,对他削去官职,永不叙用!”

张謇先是一震,接着毫不示弱地斥责:“人遭构害,字有何罪!”

汪星棠以势压人:“你敢升火,本府将你这厂房放火烧了!”

人们一张张激愤的面孔。

张謇决眦欲裂:“州官敢放火,百姓就敢点灯!”

汪星棠:“你,你,你敢对抗朝廷,我到京里去告你!”张謇得胜似地:“好,升火之后,一定奉陪到底!”

汪星棠眼珠子一翻:“升火?你2号栈房的五千担棉花还在吗?这短命火升不到三天就要断气!”

张謇一楞:“王经理!”

王复春:“王某在此!”

张謇:“棉花怎么啦?”

张复春不慌不忙地拱手答道:“回四先生,那五千担棉花是我为沪盛洋行代收的,今晨三点起运,现在早已驶去姚家港了!”

婚礼上两个装束有异的客人,在王身后冷笑。

肖俪又惊又气,浑身抖动。

张謇一听好似万丈高楼失足:“你,你------”

王复春露出奸诈的笑容:“我,我怎么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十年前你请我吃年酒,我现在请你吃冬酒嘛!”

张謇“哎呀”一声,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人们关切地围到张謇身边。

肖俪像是突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移到王复春跟前打他一个耳光,接着身子一转,向着厂外的大河狂奔而去。

飘动的衣裙像是盛开的雪莲。长长的烂泥地在她的脚下飞溅起灰黑的水浆。肮脏的泥水愈来愈多地沾污了白色的“雪莲”。

人们突然清醒过来,追着肖俪大声呼喊:“肖俪!肖俪------”

肖俪奔到河边,从码头上纵身向河里跳去。

人们赶来,只见水面荡着波纹。



四十三

河边,石榴树下。

沈云艺搂着从河里捞起的肖俪。

肖俪面无血色,双目紧闭,头发上滴着水珠。

沈云艺强忍悲痛,轻轻地给肖俪擦洗着脸上的污垢。

画外音(张謇的声音):“观音岩下一小姑,天工巧夺有师徒,莫道只唱后庭曲,深闺犹有女丈夫!”

沈云艺给肖俪整理着身上的衣裙。

沈云艺发现肖俪胸前的衣襟划破了一块,便拔下身边的绣花针,用那留在针上的一段彩线为她补缀成一朵美丽的石榴花。

无数石榴花在人们眼前绽开。



四十四

翁同龢内室,烛光摇曳。

翁同龢从床榻上支撑起上身,示意将日记、笔砚拿来。

翁老夫人:“你粒米未进,高烧不退,这日记就别写了”

老家人捧上日记、笔砚。

翁同龢接过笔,家人执砚在旁。翁同龢补写日记。

日记的特写:“生已愁到死,至死愁不休!张生前途未卜,让我长眠虞山,向北望着他------”

笔从枯瘦的手中滑落下来,翁昏厥过去,老夫人惊呼,砚台亦从老家人手中摔破。



四十五

濠阳小筑,张謇的内室,案桌前挂着“子归啼血”的刺绣。

张謇戴着老花眼镜,像是为啥发泄胸中的愤懑,执拗地写着《百家姓小字帖》。他写得很工整,一笔一划很是费力,提笔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蝇头小楷布满了素笺,像是农家新插的秧棵,像是一片广漠的原野。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诸韦,姜沈韩杨-----”

读书声越来越大,张謇不得不停下笔来。

书童进来:“四先生-----”他指了指大门。

张謇起身向门口慢慢地走过去。

张謇推开大门,门前士农工商济济一群。

广教寺住持托着一只小巧的金鳌鱼。财绅托着银票。曾在江边迎接过张謇的老者托着一个造型精美的狮子香炉,买字的老奶奶手上捧着玉镯。肖大雄提着一条大鲜鱼。

画外音:“给‘大生’!给‘大生’!”

张謇的目光从人们手上缓慢地扫过,突然,他“咚”地一声向众人跪了下来,泪水刷刷而下。

老者将张謇扶起。

曾跌出鼻血的小女孩拿出洗得洁白的手帕:“爷爷这是您的!”

张謇把小女孩紧紧地搂在怀里。

张詧、沙元炳分开众人,走到张謇面前。

张詧:“四弟,五千担棉花又运回来了,船已到了天生港!”

张謇惊愣:“真的?”

张詧:“多亏张之洞大人出面协调,沪盛洋行让步了!”

张謇:“那王复春的五百万元股金?”

沙元炳:“我把糟坊、油厂押给他了!”

张謇激动地:“沙兄……”

孩子们的读书声越来越响,像是空谷回音。



四十六

大生厂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通州大生纱厂”的牌子高高挂起。高耸的钟楼装饰一新,翁同龢写的对联更加醒目。

身着西装的张謇在剪彩。

经理张詧满面春风地请客人进厂

身穿大礼服的英国工程师、身穿工作服的法国技师、身穿和服的日本会计师及他们的夫人鱼贯而入。

沈云艺、沙元炳、老秀才及财绅商贾、街坊乡邻也都随之进内。

人们在纺织机前兴奋地议论,赞叹。

大生厂生气勃勃的全景。

钟楼对联上“翁同龢题”四字特写。

对联上迭印出翁同龢的形象。翁同龢在门口扶起张謇;翁同龢与张謇在常熟酒家听评弹;翁同龢临终前写日记------

画外音:“宣统元年,已去世五年的翁同龢得到昭雪,官复原职,追谧文恭!”(闪回)

翁同龢与张謇登上虞山,遥指江北,对张謇大声说道:“他日江淮间,必成一大都会!”

狼山旖旎风光,通州繁华街景。

通州师范和博物苑的外景。

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棉田。

张謇的青铜塑像。

画外音:“毛泽东同志说过(配字幕)‘搞轻纺工业不能忘记张謇’。”

高山流水,长河落日,秀野欣然,繁花绕甸------





(剧终)







初稿:1985年夏

修改稿:2011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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