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的爱情婚姻(一)
贾宝玉在红楼梦中十二岁左右出场,其身边常聚的姐妹、丫环也是这个年龄前后,红楼梦以贾宝玉为中心,叙述了贾宝玉、众多姐妹、丫环以及老人们的爱情观,青年男女争取爱情的方法。在叙述青年男女爱情关系之前,我们不妨先看一下红楼梦中老人们的爱情观以及对青年男女的爱情婚姻设计。
贾母:贾宝玉是其子之子,林黛玉是其女之女,对这两个人的偏爱是出众孙子、孙女辈之上多矣。揣其心思,其初应有成全宝黛二人的想法。王熙凤曾当着众人向黛玉戏言:“既吃了我们的茶,为什么不给我们家做媳妇”。又推着宝玉向黛玉道:“你看是长相配不上,还是家第配不上”,王熙凤在成算家庭开支时,曾把宝玉与黛玉的一娶一嫁合计计算,以王熙凤揣度,贾母应是这个意思。袭人曾揣度以后嫁与宝玉者必是黛玉,所以袭人曾到黛玉那儿探口风。薛府的一位老嬷嬷给黛玉送蜜饯荔枝,见黛玉叹惜道:“除了宝玉,什么人擎受得起。”这说明贾母有此心意,并且贾府中上上下下人所共知。
然贾母对宝玉的亲事有一个考察过程,并没有任何明言暗示宝玉要娶黛玉,张道士议及宝玉婚姻时,贾母说:“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再定罢。”并且是博观约取,选择范围很广,还一度想将宝琴说与宝玉。黛玉对宝玉爱情试探,在外人看来心胸狭窄,爱使小性子。再加上对别人尖酸刻薄,目下无人,有理家之明,但无理家的心胸和耐性,无理家的身体健康素质,所有的这些都瞒不过贾母饱经世事风霜的眼睛。而传统的观念是,孩子们特别是女孩子不仅不能作主自己的婚姻,就是想到婚姻这层就是罪过,贾母曾说:“孩子们从小儿一处儿顽,好些是有的,如今大了懂的人事,就该要分别些,才是做女孩的本分,我才心里疼她,若是她心里有别的想头,成了什么人了呢。”还说:“咱们这种人家,别的事自然没有的,这心病也是断断有不得的,林丫头若不是这个病呢,我凭着花多少钱都使得,若是这个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没心肠了”。而对宝钗,是其儿媳之妹之女,亲情相对黛玉较远了,宝钗的性格上安分随时、宽宏大量,处事上周密细致,虑及众人,又常常给贾母精神贿赂,在她本人生日时点菜点贾母爱吃的菜,点戏点贾母爱听的戏,生活简朴不浮华,承担责任,谋事周全,宝钗有高寿之相,有保富之命,有服众之德,有理家之能,再加上薛姨妈蓄谋已久,王夫人有偏向娘家亲人之私,王熙凤关键时候起到关键的作用,贾母决定了宝玉、宝钗的婚姻。
贾宝玉的爱情婚姻(二)
薛姨妈:她应是计算宝玉婚姻最深谋远虑的之一(其次应是薛宝钗),在宝钗小时,在一个金锁上錾上“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还放言须遇到有玉的方成婚配,这在她们来贾府不久就宣言出去。在第十九回时,黛玉曾戏谑宝玉说:“你有玉,人家有金来配你,人家有冷香,你就没有暖香去配”。可见,薛姨妈人造的金玉之论,也是贾府皆知的,但没有贾母的赞同,谁也定不了宝玉的婚事,所以,她们母女配合非常默契,一个把金玉之论宣传出去,一个处心积虑,处处讨好、积德贾府上上下下,是一个由外围到核心(宝玉)的进取之法。而黛玉,仅抓核心,不以科考阐释先贤为是,不以峨冠博带士大夫的治国为然,对贾府财政出入、人事管理虽了然于胸,但讨厌当政者的管理方式,也不想如何为贾府的稳定发展献计出力。而这些与宝玉思想是极其相通的,他们是深层思想上的知己、同志。黛玉仅抓住这个核心,由于她孤独一人,父母早丧,没有亲人设身处地为她着想,没有人向贾母进言他们的婚事。而知心的紫鹃不过一小婢,人微言轻,结果是仅抓核心的人败于由外而内的处心积虑者。
薛姨妈母女对宝、黛的相互喜爱看得非常真切,眼里明镜似的,但薛姨妈却当着黛玉、宝钗说:“(婚姻)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凭父母本人都愿意了,或是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人不用红线栓着的,再不能到一处。”而后又说剜心之论:“可怜(黛玉)没有父母,到底没个亲人。”还说:“(我)心里很疼你,只是外头不好带出来的,这里人多口杂,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不说你无依无靠,为人作人配人疼,只说我们看老太太疼你了,我们也洑上水了。”这一通言语貌是关心,但哪一句都是风刀剑霜,让黛玉原本缺少希望的心更加渺茫,原本凄苦的心更加悲凉。而之后的宝钗表现更是严相逼,竟打趣说要将黛玉嫁给薛蟠。她们母女的夹枪带棒,孤独的黛玉真如打翻的五味瓶,尽尝辛酸,而任人欺负。而后薛姨妈更是再追打一步道:“前儿老太太要把你妹妹(即宝琴)说给宝玉,偏生又有了人家,不然倒是一门好亲”。即向黛玉暗示,贾母从心底并没有想让宝、黛成亲的想法,又道:“你宝兄弟老太太是那样疼她,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这位老奸巨滑的极端自私的人,此番言语只能让黛玉更加如孤身颠簸于茫茫大海上的帆船般的无助,“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这句话更是对黛玉的极端贬低。而实心的紫鹃忙说:“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在这关键的话赶话的时候,老薛打起了哈哈,黛玉屋里的婆子们说道:“姨太太虽是顽话,却倒也不差,到闲时和老太太一商议,姨太太竟做媒保成这门亲事是千妥万妥的。”薛姨妈当时还说道:“我一出这主意,老太太必喜欢的。”然薛姨妈至始至终没出这个主意,因为她早有她的主意。当贾府因老太妃薨逝,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书中写道,薛姨妈素习最怜爱她(黛玉)的,便挪至潇湘馆来和黛玉同房,一应药饵饮食十分经心。她的女儿宝钗处她不去(可以让与宝钗同住的湘云与黛玉同住),宝琴她不照看,竟让李纨照看,而其它几处,都更似乎有不能去的理由,书中对薛姨妈到潇湘馆的理由写得极其充分,愈加体现了老薛是专门要“照看”黛玉,这一切事情是紧挨着紫娟情辞试莽玉之后。然在这位薛姨妈一应药饵饮食十分经心照顾下,黛玉竟是“益发瘦得可怜。”若薛姨妈常常与黛玉讲上述类语言,黛玉焉得不身心俱损,形销骨立。
贾母对宝玉的婚姻起决定作用,黛玉在与宝玉的相处中,希望她的外祖母一语定乾坤,她对来自各方的威胁异常敏感,这里有薛宝钗、史湘云、张道士所说的千金,傅家的妹妹,甚至于刘姥姥胡诌的女仙。只要有应景的事,她就对贾宝玉冷嘲热讽,在试探贾宝玉的同时,也表明她对贾宝玉的深情。王夫人当然是希望薛宝钗做她的儿媳妇,一是由于亲情的原因,二是看重宝钗的为人处事,三是讨厌黛玉常辖制宝玉的言谈举止(从她对晴雯的评价中可以看出)。王夫人、薛姨妈、薛宝钗只能潜移默化地对贾母施加影响,他们知道黛玉在贾母心中的份量。王熙凤是墙头草,她对薛、林的优缺点非常清楚,只要能讨好贾母,稳定她掌握家政的地位,她是唯贾母眼色是从。在这场婚姻中,有着这样的博弈,而黛玉明显处于劣势。
贾宝玉的爱情婚姻(三)
在谈贾宝玉、薛宝钗、林黛玉、史湘云间情爱关系之前,不妨先看看几个丫环对宝玉的情爱与希冀。
红楼梦中贵族公子婚姻家庭是这样的,在明媒正娶之前,可以先从丫环里面选几个作为通房丫头,是低于姨娘地位的妾,通常称为“姑娘”,婚后女方还有陪嫁的丫环,可能晋升为通房丫环或姨娘。宝玉身边人员地位悬殊,有乳母李嬷嬷,四个教引嬷嬷,大丫环袭人,四个贴身丫环晴雯、麝月、秋痕、碧月(好象还有一位檀云),还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环。住到大观园后,又添了两个嬷嬷,四个丫环,还配有专管收拾打扫的丫头,约二十六七人。
袭人:贾府丫头队伍等级森严,袭人是贾母从身边拨给(赐给)宝玉的,有此一项决定了她的地位要高(上级派来的)。袭人是被买断死契的奴才,但她站在主子的地位考虑问题,考虑宝玉的长远人生规划,考虑宝玉不要因年少的顽劣而影响人品,她希望宝玉少年无瑕疵,青年进仕途,中年做大官,老年受世封。考虑这些要有个基础,就是贾府家业永固,长久兴旺,而她个人,也在这个体制下,袭人希望的职场轨迹是由跟着贾母的小丫头,晋升为大丫头,再由大丫头晋升为开了脸的明放在屋里的通房大丫头,再由通房大丫头晋升为姨娘。她跟着贾母时表现地心地纯良,克尽职守,被指派给了与她年龄相仿的少爷,得到了一个非常难得的长远人生发展机会(鸳鸯、金钏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她非常敬岗爱业,勤谨用心,与宝玉行了自认为不为越礼之事,但并没有名份。当她向王夫人进言宝玉不便与两姨姑表姊妹(黛玉、宝钗)常相近时,得到了工资级别与姨娘相等的待遇,但仍无名无份,仍是丫环名份,看来欲得进一步名份的提升,还要进行长期的勤谨努力。袭人恭肃待上,谦和待下,勤谨婉约地对待宝玉,以求贾府永泰、宝玉日进、个人附升。袭人是把自己放在贾宝玉家业、事业的大格局下考虑自己的爱情和人生归宿的。
晴雯:晴雯也是贾母从身边拨给(赐给)宝玉的,也同样决定了她的地位要高于从别的渠道来的丫头。晴雯是贾府管家赖大家买来的丫环,由赖嬷嬷转赠给贾母,晴雯连家乡父母都不知道,又托赖大把她仅知的一位姑舅哥转为贾府编制内的职工。她心高性大,牙伶齿利,她有时感觉就是怡红院的主人,对小丫环颐指气使,全不把年龄大的粗使婆子放在眼里,但对怡红院的工作缺少袭人那样的责任感,常做逍遥派,但当责任落到自己肩上时,也能舍命相顶。
晴雯对宝玉的情爱与希冀是什么呢?
她不理睬丫环们的晋级程序,讽袭人为只知在王夫人前取媚“哈巴狗”,他自以为灵巧,能看透所有人所作所为背后的隐匿。她也在维护她既得的地位,竞能自己当家开除一个粗使小丫环,而那些受了她的气的老婆子们,在王夫人面前诋毁她,王夫人也最讨厌她那种狐媚样子,她真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她只知道任性使气,没有小红的理性与智谋,小红也曾想接近宝玉,也希望爬上半主子地位,但小红冷静地认识到,没有不散的筵席,所以小红做了自己的人生设计。晴雯只顾眼前,她自恃自己的风流灵巧,也根本不费袭人与宝钗的长远谋略的心力,当她这朵鲜花离开贾府这根藤时,很快就枯萎了。
贾宝玉的爱情婚姻(四)
进行了以上分析后,宝玉与湘云、宝钗、黛玉的爱情关系就清楚了。
湘云是“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在她心中的宝玉,如同探春心中的宝玉,全是姊妹情怀,当她拾到金麒麟时,“伸手擎在掌上,只是默默不语,出神”。但宝钗与黛玉都对她有防犯,当湘云去宝玉处,宝钗跟着到了宝玉处,宝钗用的是大计谋,她要用她的仁爱战胜一切,她相信仁者无敌,不是吗?贾妃、贾母、袭人,包括下人都渐渐地被宝钗的仁感化,对湘云她是用的这个办法,或者说宝钗形成了这种心理定势、行为常态。黛玉则对湘云含酸讥刺,象对其它的情敌一样,当宝玉得了金麒麟,她对湘云道:“你哥哥得了好东西,等着你呢”。而湘云对宝玉,好象并没有过分之想。
宝钗对宝玉,是老谋深算,她应在未与宝玉见面时就想到了金玉之论。因为这样含玉而生的怪异事,已成为世间奇闻,何况是她这么近的亲戚家的事,她应该是在能记事时就知道的。但她却更掩而不露,好象没有金玉之论似的。黛玉早洞察其奸,所以早在第八回,黛玉就已明示半含酸。之后黛玉一有机会,就借金玉之论敲打宝玉。但宝钗有战略思想,她自信她的正统思想,一定能助她成为胜利者,当贾妃赐她的东西与宝玉一样时,更增加了她的信心,而当她薛蟠说她早有金玉之思时,她故作清淑。而她自有她的稳进之策、之行。若没有贾府的衰败,若没有宝玉变成痴呆,她当然是胜利者。但宝玉与她心志不同,她又有更远大的设想,认为在她的感召下,宝玉会走向仕途之道,一切会如她所愿,但最终结果是事与愿违。宝钗无贾母那样的好命,贾母出嫁从重孙子媳妇做起,一直做到自己有了重孙子媳妇,是贾府由兴到旺的过程。若贾府长久兴旺,宝钗、袭人的人生设计完美的,可惜个人的计划难敌世事的沧桑。
黛玉对宝玉一往情深,在那个一男多女的环境中,加上宝玉的内颖外秀,喜欢上宝玉是正常的事。而在封建时期的社会伦理道德中,女孩子是不能主张自己的婚姻的,如宝钗对待贾府来说亲的表现,一切应由父母或哥哥作主。但黛玉不同,她没为帮她、替她做主的亲人,她自己也不想掩藏自己的情思,所以她竟与宝玉谈起了恋爱,相互试探,心已相许。但没有三媒六证,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黛玉、晴雯都想自己的努力实现个人的愿望,终于反抗不了封建家长对下辈及奴仆的规划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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