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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江滨:揭橥一代名伶的生命密码
2014-09-19 | 阅:  转:  |  分享 
  




揭橥一代名伶的生命密码

——读《裴艳玲传》

刘江滨



读雪小禅的《裴艳玲传》读出了三种感觉:快感、痛感和美感。

读出了快感。拿到这本书开始阅读,就强烈产生了欲罢不能、不忍释卷的阅读快感,整部书自始至终激情饱满,感情丰沛,汪洋恣肆,酣畅淋漓,引人入胜,作者极大地调动了她的文学才华和对戏曲的热爱与储备,把一代名伶国宝大师的人生传奇写得花团锦簇,万紫千红。

读出了痛感。小托尔斯泰在《苦难的历程》题记中说,人生在清水中泡三次,在血水中浴三次,在碱水中煮三次,我们就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裴艳玲的成长史让我读出了砭人肌肤的痛感。一是肉体的痛感。从5岁开始登台到9岁挑班,一个女孩学武生,身体所承受的苦与累,是我们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一个巴掌下去,脸上立时暴起五道指痕。除了挨打,练功练到吐,练到不想活了,想一根麻绳在厕所里把自己吊死。这让我想起孟子说过的那句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二是精神的痛感。此部传记一开篇就写香港的卦师算出裴艳玲一生有三个父亲三个母亲,这就注定了裴艳玲是一部传奇,注定了她与常人不同的精神世界。裴艳玲是戏曲界的大师,是名角,大角,蜚声中外,名满天下,她收获了无数奖项、鲜花和掌声。从人生角度讲,她无疑是成功者。但高处不胜寒,古来圣贤皆寂寞,她丰盈的内心能有几人读得懂?何况,她人生的道路上并不是铺满鲜花,而是到处都是荆棘甚至陷阱。文革10年,她被挤出舞台,甚至成为字幕员,上世纪九十年代又是10年,她被迫远走海外,离开了她心爱的舞台。20年啊,人生有几个20年?而且是黄金时期!作者细致入微地写出了她精神的寂寥,灵魂的痛苦,心灵的折磨,让我们深切感受到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读出了美感。一是人物美。作者笔下的裴艳玲是一个美的化身,一个女人扮演武生,使这个“长发男儿”既阳刚又阴柔,既奔放又妩媚,豪情万丈,魅力四射。而生活中的裴艳玲,却有朴素的大美,不讲吃穿,淡漠名牌,漠视金钱,用作者的话说是简之又简,素之又素。二是形式美。本书的结构具有独特之处,前半部分是纵写裴艳玲从出生到现在的成长史和心路历程,后半部分写裴艳玲人生的横断面,她的生活、爱情、戏迷、收徒、友情等多方面,有一种“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感觉。三是文字美。雪小禅的文字空灵、飘逸、跳脱,富有表现力和质感,具有李清照既婉约又豪放的审美特质。

文学翻译有一个大家都普遍遵循的原则或标准,是清末严复提出来的,叫“信、达、雅”,其实把这个原则用在传记文学上面我觉得也是很恰当妥帖的。信,即可信,准确,靠谱;达,即词达,意达,神达;雅,即优美,优雅。我愿意以此三个方面来考量《裴艳玲传》。

首先是“信”。雪小禅写作这本传记,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和感情,可以说是她的心血之作。以至于她在后记中断言,此生不再给人写传记。为写此书,她跟随裴先生的足迹,跟踪采访达一年多时间,历时三年写作数易其稿方杀青问世。据我所知,雪小禅在创作上是一个高产作家,是一个快手,一部书写了三年应该是其第一次。她不仅采访裴艳玲,而且采访了裴艳玲的亲人、朋友、同行、领导、徒弟、师傅等上千人,还翻阅和占有了大量资料。雪小禅本身是个戏迷,兴趣所寄,感情所寄,使她的文学才华有充分辗转腾挪的空间。雪小禅是一个小说家,但传记不同于小说写作,不能面壁虚构,不能虚张声势,必须老老实实地走近传主,了解传主,才能真实可信。虽然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裴艳玲,传记作品可以染上作者的气息,打上作者的标签,但是真实准确是一本传记文学的最基本的要求,裴艳玲就是裴艳玲,不可能是梅兰芳。

其次是“达”。“戏是我的天,戏是我的命,戏是我的魂,戏是我的根。”这几句话是裴艳玲在《响九霄》中的唱词,也是裴艳玲的夫子自道,更是《裴艳玲传》一书的“书眼”。作者据此给我们活画出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戏魔、戏疯子的传神形象,同时也以细致的笔触刻画了裴艳玲鲜明的性格特征,倔强、坚韧、豪爽、直率、纯粹等等,有一种各色、决绝、一意孤行的洒脱。作品中有一处细节让我记忆深刻:裴艳玲受邀观看某剧团演出京剧《梅兰芳》,这出戏不伦不类,胡编乱造,是对传统艺术的严重糟蹋,裴艳玲忍无可忍,当场发飙,对着舞台爆出国骂,语惊四座,全场惊呆。这就是裴艳玲的大师风范,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不平则鸣,任尔东南西北风,爱谁谁。这让我想起也是河北的元代戏曲大师关汉卿说过的“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传记文学是写人的,而且是真实的人物,需要作者对传主的心理、性格有一个深切的感知,深度的把握,深刻的描画,才能把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性格神采鲜活地表达出来,从而树立一个不朽的艺术形象。这一点,雪小禅做到了。雪小禅的生命密码和裴艳玲共振、合拍,达到高度契合。

最后是“雅”。戏曲艺术是大众艺术,同时也是高雅艺术,就像茶和酒,既是阳春白雪,也属下里巴人。戏曲讲唱念做打,其中的“唱”是戏曲的核心,小时候听大人们说“看戏”叫“看唱”。这唱词即是诗,是曲,优雅美好,令人难忘。雪小禅是戏迷,对戏曲艺术深谙个中三昧,我认为,她在这部传记中也受到了戏曲艺术的熏染,她的语言就像唱词一样美,一唱三叹,低回流连,余音袅袅。

(刊于2014年1月24日《河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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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河北文学院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