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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棵老杨树
2015-04-21 | 阅:  转:  |  分享 
  
三棵老杨树人生在世,善恶自有因果。人的一生幸福不幸福,都缘于自己后天的举措。这是因为每个人的灵魂时时刻刻都在抗争,都在寻找。有人跑到释迦牟尼
面前哭诉:我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成功,这是为什么?释迦牟尼说:这是因为你没学会给予别人。学会给予别人,这是一种美德,是抛弃自私自利后
的一种精神升华。如果你连守人道尽人事都无法做到,那么,你只能品尝自己酿造的苦果。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犹如行善积德,修身养
心,凡事都有自己的行为决定。我们如果把美好的东西与别人一起分享,到头来,你即使变得一无所有,内心也是幸福的。———写于本故事开讲之
前1河西村涝池边左侧的三棵老杨树,树干粗壮高大,只要你来到村口,远远就能看到它们的身影。三棵老杨树因生长在高海拔的祁连山区的缘故,
树干的颜色经过几十年风风雨雨的吹拂侵蚀,日头考晒,如今已变成了青灰色,但它依然郁郁葱葱挺立在那里。河西村的乡亲们钟爱三棵杨树,不但
它长在了乡亲们的眼里,而且在乡亲们的心里扎下了根。三棵老杨树就像三个亲兄弟,相互依靠,相互依存。它见证了一个个从它身旁走过的人们的
足迹,见证了生活在这里的乡亲们酸甜苦辣的人生,见证了解放以后几十年河西村发生的变迁。三棵老杨树的树冠相互围拢依靠在一起,犹如一顶巨
大的遮阳伞,夏日里,乡亲们都喜欢在树阴下纳凉、休闲。每每旁晚,更是张家猫儿李家的狗,只要大家觉得有趣的事,总要在三棵老杨树下聊上一
阵,然后响起哗啦啦的笑声,不到天完全黑下来,谁也不愿提前离去。三棵老杨树当初谁栽的,人们也并没忘记,都说韩冬年年轻时候栽种的。当然
,他所种的树木,不仅仅这三棵老杨树。韩冬年与他的老婆汪桂枝生下了三个儿子,老大名建荣,长得眉清目秀,他只读完小学就参加生产队的劳动
了。建荣喜欢和姑娘媳妇一起玩笑,就胆子小了点。老二建明,模样长得有些像建荣,可惜的是他连学校门怎么开都没来得急问就长大了。到后来,
性格忠厚的建明就成了生产队的饲养员。老三建成,中等个子,眼睛有些近视,因头发稀疏,一顶蓝布帽子常年戴在头上。弟兄3人,还就数建成最
老实,不过,唯有他读到初中毕业。韩冬年去世时还不到50岁,为了抚养3个儿子成人,母亲汪桂枝付出了一生的艰辛。建荣刚满19岁那年,汪
桂枝就托媒婆给他说下媳妇,本来翻过年要结婚的,谁知四清运动开始了。工作组进村时间不长,建荣未过门媳妇的父母嫌建荣家成分高,退了婚约
。农村人家的孩子嫁娶,传统习俗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无论哪方悔婚,都是没面子的事。有一阵子时间里,建荣未婚媳妇退婚之事,成了闲着没事
的爷们和婆娘议论的话题。“现如今,给人介绍媳妇也犯难了,不考虑家庭出生不行啊,建荣的婚事就明摆着。”媒婆马巧巧撇着厚厚的嘴唇感慨道
。“我说马巧巧,建荣找媳妇又没请你说媒,他退他的婚,与你有啥关系?”生产队长杨大奎的婆娘周菊兰本来就见不得马巧巧添言加语,故弄玄虚
的样子。“就是嘛,这不狗抓耗子多管闲事。”马六子哈哈笑着趁机插了一句。他模样长得丑,眉毛眼珠子像蹙在一起,再加他那不正规的鼻子和嘴
巴,细一看有点吓人。老杨树下,闲聊的人们望着有些尴尬的马巧巧笑了起来。真是狗眼看人低,没想到马六子也敢欺负她,马巧巧黝黑的薄脸盘气
成了茄子色,两片厚厚的嘴唇翕动半天,终于憋出一串话来:“马六子,姑奶奶爱管闲事,因为有这个能耐,你那眼快瞎的老娘能行吗?”马巧巧还
故意瞥了杨大奎家的婆娘一眼。“马巧巧,我把你这个吃东骗西的老吃货,我妈的眼睛啥时间瞎了,操你八辈子祖宗。”马六子用手抹了一把流出的
鼻涕,骂起站在对面的马巧巧,趁她还没还口之机,突然在马巧巧胸脯捣了一拳跑了,马六子就这么个人。“马六子,你这个有娘没老子管教的无赖
,往哪里跑?看姑奶奶不收拾你!”马巧巧咧着嘴气怒至极,她极有可能被马六子打疼了。其实,马六子的父母还健在,他的母亲眼睛也没有瞎,只
是有点近视罢了。马六子打马巧巧一拳头,也因为她辱骂了他母亲的缘故。马六子的背影渐渐远去,三棵老杨树下的人们望着气怒的马巧巧,又是一
阵欢笑……那段日子,建荣少了许多言语,一般不去老杨树下听人们侃大山。无奈的汪桂枝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萎靡不振的样子,却又没一点办法,谁
叫祖先给他们老韩家挣来个高成分呢。终于有一天,在汪桂枝劝说下,建荣怯怯来到三棵老杨树下。汪桂枝本想让儿子去人多的地方解解心中烦闷的
,哪知,建荣的到来,却引起了刘瓜皮媳妇的注意。“建荣兄弟,好久没见到你了,今天咋有时间出来?”刘瓜皮的媳妇这样称呼,建荣实在不习惯
,他红着脸没搭讪她。建荣为何会这样呢?说来也巧,刘瓜皮的媳妇就是四清运动开始后,与建荣解除婚约的邻村女子,叫青梅,她身材苗条,脸颊
丰满,皮肤白净,长着一对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还真应了高山出俊女的那句老话,青梅可是方圆十里最漂亮的媳妇,只可惜嫁给了刘瓜皮。说起青
梅和建荣,先前虽有过一段姻缘,可青梅没嫁给刘瓜皮之前,并不知道建荣和刘瓜皮是一个村子的人。直到刘瓜皮娶了她,参加生产队劳动时,才发
现建荣就是他的前任对象,尴尬在所难免。好在刘瓜皮不知他的媳妇就是和建荣退婚的那位,马巧巧也不是给建荣说媒的媒婆,要不然这事早在河西
村炸开锅了。建荣回家将这件事告诉母亲后,汪桂枝只长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办法呢,刘瓜皮的媳妇可是工作组做主娶回的,她告诫儿子千万不能把
这事说出去。建荣虽感痛苦,也知道母亲说话的意思,就目前他家的家庭成份,哪敢招惹是非。青梅可和建荣想的不一样,结婚后参加生产队的劳动
时间不长,对建荣这个浓眉大眼的俊俏小伙越来越喜欢。如果不是四清运动,父母也不可能提出悔婚,她嫁给刘瓜皮,纯粹家庭成分的缘故。鲜花插
在牛粪上,要不是父母胆小怕事,媒婆马巧巧和社教工作组的人也钻不了这个空。同在一个生产队里劳动,青梅过几天就有和建荣在一起的时候,她
发现建荣常躲避她,几乎不愿和她说话,青梅很是伤心。她还发现建荣与其他姑娘媳妇说话,也不时露出几分羞涩,不知是她在场的缘故,还因为建
荣就这样性格,青梅越发喜欢上了他的这一点。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青梅与建荣之间的那种生疏别扭逐渐淡去,只要有机会,青梅总想和建荣说
上几句话,建荣也慢慢适应了这种交谈氛围,反正别人也不清楚原委。有一天,生产队长安排青梅、胖嫂王花、建荣和李二柱4人给生产队的大马车
铲土肥往生产队地上运送。空车返回时,李二柱喋喋不休地开青梅的玩笑,建荣却闷闷不乐的样子,一句话不说。李二柱玩笑粗糙,青梅不愿听,望
着建荣说:“大兄弟,天下女人有的是,有嫂子在,不怕找不下媳妇。”建荣望着青梅笑笑,仍然啥话没说,这倒让青梅有些不好意思。“青梅,刘
瓜皮不在家,你是不寂寞了,建荣啥时间成了你的大兄弟?”李二柱酸溜溜地一句。因为家境贫寒,他如今还是光棍一条。“二柱,看你那德行,我
就是寂寞,也轮不到你啊!”青梅忽闪着好看的大眼睛,笑着回击了李二柱一句。“听到没,二柱,快把你那车轴一样的脖子洗干净再和青梅说话吧
。”胖嫂王花趁机凑上一句。她知道,年轻漂亮的青梅眼中哪有二柱的影子,李二柱就是憋坏,也上不了青梅家的热炕头。胖嫂王花30出头,长得
也有几分姿色,就是人胖了一点。她和男人盛旺结婚快10年还没生孩子,王花怀疑自己男人瘦瘠麻杆的,阳气不足。俗话说茄子萝卜各有所爱,青
梅虽然瞧不上李二柱,王花却早看上李二柱的身强力壮。她说二柱脖子像车轴,也就开开玩笑而已,只要能帮她生孩子才是关键,因为她想借种生子
的心理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因为李二柱色迷迷的眼神看着青梅,王花才有意搭讪开了句玩笑。“王花嫂子,我知道青梅心中的人是谁。”“谁啊?”
“这还用问,不就面前这个俊小子嘛。”李二柱笑嘻嘻地看着王花,又道:“青梅看不上我,你可不能嫌啊,看看我这副身板,够你享用吧?”王花
脸红了,嗔怪地瞪了李二柱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身板壮实又咋样,你有那个胆量吗?”王花故意挑逗。哗啦啦,马车里响起一阵笑声。正当
青春年华的建荣还是第一次听这么草的玩笑话,难免冲动。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事,20多岁的小伙子,不想女人是假的。建荣本来就喜欢漂亮的
青梅,加之李二柱的玩笑,他忽然感觉身体内部热辣辣的,两眼盯了青梅好一阵子没挪开。青梅的漂亮脸蛋都被瞅红了,她知道建荣心里还有她。劳
累了一天的人们聚在三棵老杨树下热闹够了个把时辰后,一个个都回了自己的家,每天都是如此。青梅离开的步子最慢,她这是有意的,知道身后还
跟着一个人,只是故意不回头看罢了。跟在青梅后面的人就是建荣,他有些紧张地四下瞅瞅,啥也没看到,再抬头望望深蓝色的天空,一颗颗的星星
忽闪忽闪地眨巴着眼睛,好像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刚才在三棵老杨树下聊天的热闹虽已散尽,但建荣的内心却热浪涌动,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偶尔听到的几声狗叫,让建荣的心跳更加激烈,眼瞅着就要跟紧青梅了,却又不敢立刻靠近她的身子。他有意找话试探青梅:“青,青梅,你知道
吗,这三棵老杨树还是咱爹栽的。”“建荣,人都走完了,你说这话啥意思?”青梅这才转身笑问道。黑暗中的建荣咧嘴一笑,又回头看看身后,慌
忙上前拉住青梅的一只手说:“青梅,我就一说嘛,你说还有啥意思?”建荣想把青梅揽在怀里,他刚伸出手要动作,却被敏感的青梅挡开。她低声
道:“傻小子,你也不看还有没有眼睛盯咱们啊?”“人都早散了,哪里还有人啊!”建荣喘着粗气。“你转身看张家老庄子墙角处,有人正瞅咱们
呢。”青梅故意吓唬建荣。“谁啊?”建荣有些紧张,揉揉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青梅小声笑了起来,建荣这才醒悟,他猛地抱住青梅亲吻起来…
…天更加黑了下来,张家老庄子的墙旮旯,真的有两双眼睛在瞅着建荣与青梅。他们手拉着手嘻嘻笑着,又不敢大声。张家老庄子墙旮旯离建荣与青
梅也就40来米,明灿灿的星光下,他们还真能看清搂在一起的身影。建荣与青梅的影子已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李二柱对着王花耳朵小声道:“花儿
,还看什么,咱们快回家吧,我熬不住了。”“回哪个家?盛旺还等我呢。”王花想吊吊李二柱胃口。“你这不骗我嘛,盛旺明明在水库,啥时回来
的?”李二柱虽知王花在骗他,仍有些怀疑的口气问道。“你能把我背到家里,我就告诉你。”夜幕里,王花嘻嘻笑着,娇滴滴的一声刚落下,李二
柱不管三七二十一,拦腰抱起王花就跑。“你真是头壮牛,就试试你嘛,快放我下来。”“我偏不放下,今天就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王花虽胖,
李二柱抱起她仍然一溜小跑。2王花兴奋得几乎休克过去,李二柱折腾她大半夜了,结婚这么些年,以前可没有这种感觉。等王花醒来时,天已经麻
麻亮了,李二柱还在她身边鼾睡。淅淅沥沥地下雨声从半开的门顶窗口传进,昨晚在老杨树下聊天时,整个夜空还是星光灿烂,一夜过后,天气就变
了。王花想趁天下雨,让李二柱赶快离开。她连推带喊:“柱子,快醒醒,天都亮了,还不起来回家。”李二柱睁开疲乏的眼睛:“我再睡一会儿好
嘛!”他又搂住了王花胖乎乎光溜溜的身子。“傻瓜,不想以后再来啊,等雨停天就大亮了,你怎么出门?”王花揪住李二柱耳朵,他这才哎呀、哎
呀叫着坐起来穿衣服。天已经渐渐放亮,在王花催促下,李二柱小心的打开街门溜了出去。盛旺从水库回家住了两个晚上又走了,他是王花带信叫回
的,又20多天过去后,村里人大都知道王花怀了孕,消息是她自个在三棵老杨树下告诉聊天的婆娘的。村里好事的人虽然怀疑盛旺的能耐,但也说
不出什么道道。王花却因怀了孕,在人们面前沾沾自喜起来。夜幕刚刚降临,李二柱又偷偷摸摸来到王花家里,他连门都没顾上关,扑到王花身边抱
住就亲。“柱子,防着点,你也不想想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谁的?”“你这头壮牛,就知道蛮干,你说谁的?”“难道真是我的?盛旺10
年的功夫都没成功,我一夜就搞定了。”李二柱吃咧一笑,又啃起王花的脖子。王花娇滴滴地用胖手打了李二柱的额头一下:“你壮得像一头公牛,
不成功才怪哩。”李二柱又睡在王花家的炕头。这一晚,王花可没让他胡来,尽管李二柱要求强烈,王花仍然没有同意。她知道这孩子怀得不容易,
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她告诫李二柱要耐住性子,等孩子生下,怎么干都行。李二柱虽体壮如牛,倒也听话。王花告诉了他女人怀孕应当注意的事项后
,李二柱再不敢在王花身上耍粗野。过去是光棍一条,现在心里有了惦记和牵挂的人,他把搞副业提成攒下的40多元钱都给了王花。这些钱本来找
媳妇用的,眼下李二柱不这么想了,他知道自己已经30多岁,真要讨上个老婆还不知猴年马月的事情。王花能给他欢快,并怀上他的孩子,李二柱
知足了。憨厚老实的盛旺不是给生产队搞副业,就是到水库值差,几乎常年在外的他,反倒对自己的家越来越生疏。王花怀孕后对盛旺的来去,表现
的无所谓,更不要说盛旺有那方面的要求。王花的肚子渐渐出怀,盛旺也不回家看看,李二柱倒成了她家的常客,明眼人这才知道了王花怀孕的道道
。她和李二柱索性不管乡邻们的议论,就像真夫妻一样,你来他往。自家婆娘红杏出墙,盛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能耐,李
二柱与王花之间的事只好默认了。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河西村还真有些爷们想为盛旺抱打不平。可人家盛旺没意见,王花又愿意,李二柱
在生产队一年的收入,全都交给王花掌管,你还能咋的。有些害红眼病的婆娘眼巴巴地瞅着李二柱的举动,也只能咂咂嘴唇,因为她们的男人厉害。
时间一长,李二柱为盛旺家拉边套的事,也没人挂在嘴边说三道四。倒是有的男人怀疑老婆不轨,常会骂出:有本事,敢给老子找个拉边套的来,看
我怎么收拾你。建荣与青梅就不如李二柱和王花那么顺心,那次亲过玩过后,两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可不几天,他俩的风言风语就从三棵老杨
树下传出。青梅毕竟结了婚的女人,只要没人把建荣抓在床上,她才不怕。可建荣没娶媳妇,一时害臊,他原以为与青梅亲热的事很秘密,做梦都没
想到,看见他们的人是王花和李二柱,当然不知道他俩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才打得火热的一对野鸳鸯,更不清楚他和青梅幽会的事就是从李二柱和王
花的嘴中传出的。李二柱让王花都怀上了孩子,一点乱子没出,青梅却因为男人刘瓜皮在三棵老杨树下听了些风声,被他好一顿打骂。青梅挨刘瓜皮
打的那天,人们刚吃过午饭,大家伙儿围成一圈看热闹人,上前劝阻的人很少,这下青梅可就惨了。有些婆娘还因嫉妒青梅长得漂亮,怕把自己男人
也勾了过去,巴不得刘瓜皮把青梅暴打一顿。围观的人除了好事的男人们,还有40、50多岁的老婆娘,也有结婚时间不长的新媳妇或者姑娘们。
有些脸红的胖嫂王花也在这些人当中,她就紧靠李二柱站着,一边是媒婆马巧巧。一个秀色可餐的瘦弱女子,哪能经得起刘瓜皮的一顿拳脚,青梅的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除了不承认和建荣有染外,甚至说与工作组的人睡过觉。这下不但让看红火的人惊诧,刘瓜皮再次举起的拳头也停在了半空
,悄悄站在一边的建荣非常害怕,这事要真被刘瓜皮闹大,他韩建荣绝对脱不了关系。他家可是地主成分,工作组的人能不找个替罪羊吗?起初建荣
还在心疼青梅,青梅说和工作组的人睡了觉,这还了得。因为她已有身孕,工作组的人怎么会认账?青梅呀、青梅,你怎么把啥话都说出来啊。其实
,青梅也是为了保护建荣,要真把建荣牵扯出来,问题就大了,她现在只能胡说,青梅没想到这样一说,却把刘瓜皮镇住了。建荣感觉头皮一阵阵的
发麻,刚想走开,忽听王花叽叽咕咕:“真是的,别看脸蛋长得好,原来是个贱货,啥人都想要哩。”王花的右手紧紧抓住李二柱的左手,望着披头
散发紧抱着刘瓜皮小腿哭泣的青梅,显出幸灾乐祸的模样,她还有意看了马巧巧一眼。媒婆马巧巧早暗暗留意王花的一举一动,知道王花看她是啥意
思。她咂巴了两下厚厚的嘴唇,冒出毫不逊色的一句:“自己也不挺个大肚子嘛,显摆什么,难道真是自家男人的种不成?”“马巧巧,你说谁呢?
吃了东家骗西家,看你这张嘴都变成了啥样,还爱管闲事。”王花刚骂完这句刻薄的话语,发现围观的人们的眼神齐刷刷向她投来,赶紧松开李二柱
的手。不过,王花的这一举动,早被马巧巧瞅在眼里,又讥讽王花道:“自己不骗人,抓着人家手干啥?”哈哈哈,围观的婆娘媳妇,老少爷们一阵
笑声。王花的脸红到脖颈,李二柱毕竟没结过婚的男人,啥话没说就悄悄从人群中溜了出去。今天怎么回事,大家本来看刘瓜皮与青梅打架的热闹,
马巧巧却和王花斗起嘴来,就连被看热闹的人围在中央的青梅和刘瓜皮也再不厮打。再看下去,还有什么味道,大家伙儿一个个散去了。说起刘瓜皮
,本来吃百家饭长大的,人都长到18岁了,两只带重眼皮的癞蛤蟆眼的眼角总有擦不净的眼屎,鼻子下的水沟也总被流淌出杂质覆盖。夏天的刘瓜
皮常挠个光头,冬天戴着一顶不知多少年的八瓜狗皮棉帽。据说,这顶棉帽还是他父亲留下的。刘瓜皮这个绰号,就因为他的这顶棉帽延伸而来。四
清运动开始不久,穷的叮当响的刘瓜皮却被社教工作组看中,选他当了贫下中农协会的组长,还帮他盖起了土木结构的3间房子。从此,刘瓜皮才算
有了自己的家。在这之前,刘瓜皮一直睡在生产队饲养员的饲养室里。当了贫协组长的刘瓜皮常常会被工作组通知去开会,河西村的乡亲再不当着面
叫刘瓜皮了。因为他本来就有名字,叫刘有德,名字还是他远房的一个叔叔取得。不过,称呼他刘有德大家都不习惯,当面称呼刘组长,背后仍叫他
刘瓜皮。工作组好事做到底,请村里媒婆马巧巧把媳妇也给找来了。这的确应了那句老话,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刘瓜皮命里注定有这段姻缘。
太阳每天依旧升起,河西村的人们除了晚上参加社教工作组召开的相关会议,大白天,照常到生产队的田间地头劳动。让建荣庆幸的是刘瓜皮和青梅
打架那天,因为马巧巧与王花的争吵,刘瓜皮不但停下了对青梅的打骂,而且扰乱了他的思维,青梅究竟怀了谁的娃,他再也没心思追问。因为这事
又扯到工作组的头上,刘瓜皮害怕惹出事端对自己不利,有可能发生在建荣头上的灾难自然免除了。工作组组长也是睁一眼闭一眼,青梅的事如果真
闹大,对谁也不好,只好安慰了刘瓜皮一番,事情也就算过去了,刘瓜皮依然当他的贫协组长。河西村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爱管闲事的婆娘们的闲
话又转到了王花身上,她们仿佛才发现王花肚子隆了起似的,总爱到三棵老杨树下叨咕。盛旺这么多年不旺啊,王花咋就怀上娃了?又是马巧巧的声
音:“瞎说什么呢,盛旺哪有那个本事。”“那么,王花咋怀上的?”有人问道。“连这也看不出来呀,咋村里还不有个光棍李二柱嘛。”马巧巧笑
着对一伙婆娘说道。“原来这样啊!”生产队长杨大奎的婆娘周菊兰惊讶的一句,她最怕闲话染到自己男人身上。一伙婆娘们望着周菊兰哈哈笑了起
来……不管闲话咋说,30好几的婆娘王花才生第一胎,这可不是件小事。建荣的母亲汪桂枝心地善良,她劝王花到公社卫生院看看,以防万一。王
花听了汪桂枝的意见,准备去检查。因为盛旺不在家,管不了那么多的王花仍就要李二柱陪她去了公社卫生院,检查结果还算好,但医生对王花说她
年龄偏大,不要在家请农村接生婆,分娩症状出现后一定来医院生产。王花结婚10年才怀孕,对医生的话百依百顺地听从。寒冬腊月,在生产队忙
碌了一年的人们,总算也能小闲几天,盛旺却一直躲在水库不回家。临近分娩的王花知道这是为什么,可生孩子事大,她没时间管盛旺许多,只要有
李二柱陪在身边就行了。冷风嗖嗖的一个黄昏,王花肚子疼,她知道可能要生,赶紧叫李二柱求杨大奎队长派了一辆套马匹的架子车,把她送到了1
0里路远的公社卫生院。当晚,王花顺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为感谢医生,王花自作主张,给孩子取名“院生。”可怜的盛旺,心里有苦无法诉,直
到孩子满月后,才回家看了看。盛旺本不想回来的,又怕王花抛弃他,孩子虽不是自己亲生,但他和王花的夫妻名分却是真的,想到这里,盛旺也就
不再生气了。四清运动快结束时,青梅也生下一个胖小子,刘瓜皮算是当爹了。不过,这孩子究竟谁的,就连青梅都有点疑惑,至于刘瓜皮,他再没
提及过此事。因为他怕涉及工作组惹出事非就麻烦了。1966年的1月,社教工作组终于完成它的使命,要撤走了。欢送社教工作组离开村里的那
天,场面十分热烈,三棵老杨树下围满了送别的群众。尤其刘瓜皮更是泣不成声,他提着工作组长的行李,一直跟着到了村头,才有些依依不舍地和
工作组的人告别。社教工作组走后,“刘组长”这一称呼又从人们的口中淡出,大家当面又喊他刘瓜皮了。在家活得无味,刘瓜皮连漂亮的媳妇都不
管,主动报名到生产队的小煤窑挖煤去了。3汪桂枝一直没放弃给建荣找媳妇,可是,她托了好多亲戚朋友,都没结果。原因很简单,只要一提及家
庭成分,女方那边就没回应了。建荣也时常想起青梅,可自刘瓜皮毒打青梅以后,建荣一直心有余悸,他有心无胆,不敢再与青梅来往,与母亲汪桂
枝及两个弟弟继续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平淡无味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时,建荣偶尔也能看上青梅一眼,但他仍然小心,
尽量避免与青梅说话。建荣最怕两人接触被人闲言碎语说叨,传到刘瓜皮的耳朵后又要伤及青梅。可爱是自私的,建荣心里的那种冲动与相思,一天
也没停止过。刘瓜皮去了生产队的小煤窑好长时间不回家,建荣似乎又看到希望,青梅肯定会找他的。怎么说呢,男女之间的这种情感之火一旦被点
燃,哪能轻易熄灭。青梅本来就看不上刘瓜皮,特别是遭了他的打骂羞辱后,越发对男人冷淡。吃过百家饭的刘瓜皮就因为受不了青梅的冷落,才去
小煤窑的,要不他咋能放心把别人眼馋的漂亮媳妇放在家。刘瓜皮走后已经3个月有余,青梅渐渐忘了前面的伤痛,她实在不想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一
个不疼不爱她的癞蛤蟆。青梅满脑子都是建荣的影子,她清楚建荣不敢与她来往,还都上次刘瓜皮打她的原因,也不知当时的刘瓜皮听了谁的教唆,
要不是她硬撑着,差点祸及建荣。近一段时间,她和建荣分开干农活,碰面说话的机会很少。说来也巧,下午收工前,成家廉副队长通知和青梅一起
打土坯的10多个妇女,晚上8点生产队开会。有人问啥事,成副队长说杨队长从县上开会回来,传达全县四级干部会议精神,青梅一听暗自高兴,
她和建荣会面的机会终于来了。生产队两间不大的小会议室里,正对门摆放着一张三屉桌,桌子两边各一条板凳,由生产队队长、副队长、会计、出
纳坐着,剩下的空间几乎被拿着自家小方凳的60多名男女社员挤满。青梅与建荣虽相隔,却正好斜对角。会议由成家廉副队长主持,他看看拥挤在
一起社员们,清清嗓子打招呼道:“请大家静一静,下面由杨队长给大家传达县上四级干部会议精神,都要认真听啊!”杨大奎自人民公社成立后,
就一直担任河西村第三生产队的队长,算起来也七八年时间了。他虽已年近50,人却挺精神,红扑扑的脸膛,两只大大的眼睛,最显眼的就是他那
硕大的蒜头鼻。社员张顺祥偷偷看过杨大奎的面相,在三棵老杨树下聊天时说杨队长好色,引来的却是大家嘲笑:你还懂得看相啊,谁不知那是他的
一大嗜好。队长杨大奎究竟怎样好色,以后慢慢再聊,还是先听他如何传达全县四级干部会议精神吧。“大家都知道,每年县上召开‘四干’会,我
们都住在县招待所。早晨7点半先吃早饭,每顿臊面包子,中午和下午都是八菜一汤,花卷米饭不限量。”“杨队长,除了你说的吃饭,对农民还有
啥好政策吗?”爱说话的王花咂咂嘴唇接着问道:“你说得把大家都馋死了,乡亲们啥时候能吃上那样的饭菜啊?”会场里发出一阵笑声。“大家静
一静,还是继续听杨队长传达会议精神吧。”成家廉副队长赶忙维持会议秩序。他穿一身铁路工人旧工作服,不用说是他当铁路寻道工人的兄弟成家
林穿过的衣服。成家廉高大的身板有些单薄。一张瘦条脸上,栽着一些不很稠密的络腮胡须,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病。只因为多年来参加重体力的劳动
少,身板显得单薄了一些。杨队长继续传达全县四级干部会议精神,大家劳累了一天,听得有些疲乏,会场里哈欠声不断。建荣抬头瞅了一下对角坐
着的青梅,没想青梅也正注视着他,尽管煤油灯下,两双眼睛还是能碰出火花。建荣有些着急,盼杨队长赶快讲完话,马上散会。两个多小时过去后
,生产队的会终于散了,走出会议室的人们少了议论,一个个急着回家,因为在家的孩子已经等不住了。建荣与最后锁门的出纳员李家军一起出了门
,可他没随李家军一同往家走。“李会计,我肚子有点疼,到房后空地方便一下,你先走吧。”建荣想支走李家军。“那我再不等你。”为人实在的
李家军先走了。青梅的家就从会议室后面的小路走过去,心急的建荣知道青梅一定会等他,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果然,建荣来到会议室房后就看到
青梅的影子在慢慢挪动。漆黑的四周再什么也看不到,建荣低声喊道:“青梅,等等我。”这声音低的也只有青梅能听到。“喊什么,还不快过来。
”青梅也低声回应,她没停下挪动的步子。建荣三步并作两步赶上青梅,虽然寒冷的冬夜,他没一点冷的感觉,额头甚至冒汗。建荣喘着粗气说道:
“青梅,好长时间都没在一起,你可想死我了。”夜色中,青梅抓住建荣一只手,朝后看看才说道:“我也是,今晚你不回家行吗?”“我不敢住啊
。”“怕什么,家里又没人。”“刘瓜皮回来咋办?”“你傻呀,七八十公里以外,他咋能回家。”建荣嘿嘿的笑声,他猛地搂住青梅。“大冷的天
急什么,回家再说。”青梅推开了建荣的身子。“我等不及了。”建荣仍然嘿嘿笑着。“孩子还在李奶奶家,这会儿恐怕睡着了,我得去把他抱回来
。”青梅反倒不着急。“那你快去,先给我房门钥匙。”建荣催促道。青梅从兜里掏出钥匙给了建荣,急忙向李奶奶家走去。心情迫切的建荣望望青
梅的背影,转身加快了走路的步子,只几分钟就来到青梅家那没有围墙的房屋门前,他试着投进一把钥匙,锁子没开,又投进第二把钥匙,才打开锁
子。建荣没立刻推门进屋。他在门前等了青梅一会儿,她还没到来,这才慢慢推开门走进屋里,一种热乎乎的感觉。建荣把门关上,站在黑暗中屏住
呼吸待了一会儿,才从上衣兜里掏出了火柴盒。嚓、嚓,擦火柴的声音很大,建荣有些紧张,仿佛屋里有人就等着抓他似的,第一根火柴没擦着。建
荣长出了一口气,又从火柴盒里摸索出一根火柴,只擦一下,嗞的一声火柴棍冒起火苗,建荣顺着亮光点燃了小炕桌上的煤油灯,屋里一下亮了起来
。小炕桌上放着一只碗,碗里有两枚鸡蛋。建荣心里热热的,肯定青梅为他煮的,建荣刚拿起一只鸡蛋嗅嗅,吱扭一声,青梅抱着孩子进了门,建荣
放下鸡蛋问青梅:“孩子没醒啊?”“这不你想要的结果吗,还问什么?”青梅笑眯眯地望着呆呆站立的建荣,低声道:“快帮我把靠窗的被子拉开
,孩子睡得很沉。”建荣像个听话的孩子,按照青梅的吩咐,先放好孩子的枕头,接着拉开被子,这才问青梅:“行吗?”“怎么不行,没想到你还
挺细心的。”青梅看着建荣的一举一动笑笑,刘瓜皮可从来不会这样做,就知道睡她的身子。青梅心里暖暖的,小心地把社教放到小枕头上,然后盖
好被子,孩子均匀地呼吸着,睡得很实在。青梅似乎忘了建荣的存在,静静地看着孩子稚嫩的脸蛋,孩子的名字是刘瓜皮取得。他虽是个粗人,但对
社教工作组却非常感激,刘瓜皮曾说他能找下媳妇有了家,都是工作组的好处。青梅也不知为啥会想起孩子生下取名时,刘瓜皮给她说的这些话,他
毕竟也有温存的时候。“青梅,想什么呢?”建荣看青梅发愣,疑惑地问。青梅回过神来,她没回答建荣的问话,柔情地望望站在地下的建荣,低声
说道:“还不赶快上炕,站着干啥?真是个胆小鬼,人都来了还害怕嘛。”“我怕你啊。”建荣嘻嘻笑着利索地上了炕。“馋嘴猫,怕我跑来干啥?
看见没有,碗里还有鸡蛋呢。”青梅亲热地在建荣脸上刮了一下。“我不想吃。”“鸡蛋也不想吃啊?”“就想吃你。”两人立刻搂在一起,在炕上
翻滚着,青梅呻吟不断,亲吻够了,才都三两下脱去衣服钻进被窝,干柴烈火猛烈燃烧起来……“青梅,工作组早就走了,社教真是我的孩子啊?”
建荣轻轻抚摸着青梅的脊背问道。“我说刘瓜皮的你能信吗?”“当然得信,他是你的男人嘛。”“我不许你这样说,刘瓜皮从来没把我当一个女人
看。他当着那么多人打我,你难道忘了不成?”“不管咋说,你现在仍是他的媳妇。”“我心中只有你韩建荣嘛。”一对相爱之人相互调情,说了一
阵知心话,又紧紧搂抱在一起。因为刘瓜皮不在家,天快大亮时,建荣才和青梅依依不舍地分开。4王花又怀孕了,这回,盛旺怎么都不相信是自己
的种,就是他有这方面的能耐,也半年没回过家了。一气之下,盛旺索性不管不问,再次外出搞他的副业。又过了半年多,王花生下一个女孩,取名
香香,李二柱给叫的。香香都满月了,盛旺也没回家看过。王花心里多少有些难过,望着襁褓中的孩子,忽觉对不起男人,突然哭泣开来。俨然以丈
夫自居的李二柱不知王花为啥哭,着急问:“花儿,好好的,咋又哭了?”王花眼泪汪汪地说:“柱子,我忽然想起盛旺,他毕竟还是我合法的男人
。咱们都两个孩子了,你说说,我俩算什么关系?”李二柱脸红了:“花儿,我可是一心一意为这个家啊!”“正因为这样,我心理才不好受。”王
花又是一阵抽泣。“花儿,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个男人,名分不名分的,我都不在乎。”“可盛旺不一定这么想,他可能恨死你我了。”王花如此说,
李二柱再没吭声。其实,随着两个孩子的出生,李二柱名符其实当爹的愿望越来越强,但盛旺那个样子,他和王花又都不提出离婚,李二柱也没啥好
的主意。盛旺尽管愚钝老实,但老实人也有自己的性格,他一不生气,二不回家,三不提出离婚,四不找李二柱的茬,王花哪能不有想法。很多事情
之所以不去做,是因为它有个底线,如今她和李二柱都这样了,让王花没想到的是盛旺却无所谓,这种无所谓比盛旺抽她几个耳光还难受。当别人在
讥笑时,王花只能选择哭,觉得真有些对不住盛旺。李二柱少不了劝慰:“花儿,你不要难过,不管以后的日子咋样,这个边套我拉定了。”李二柱
说话甚至有些激动。“柱子,那不委屈你一辈子吗,名不正言不顺的。”王花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甜丝丝的。“反正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名不名分也
没啥。”李二柱依然激动地说。“柱子,你真好,我王花也豁出去了,别人爱说啥就由它去吧。她抱住李二柱脖子,在他脸上使劲亲吻……社教运动
结束时间不是很长,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河西村家家户户都从大队部领来一套红宝书。生产队为此召开群众大会,杨大奎队长说每人至少要记下6
条语录。盛旺问:“杨队长,我不认得字,咋办哩?”“盛旺,看把你能的,不认识字,不会请人教啊,你敢当面给刘主任说吗?”杨大奎训斥了老
实的盛旺几句,还有好事者再不敢问了。杨大奎说的刘主任就是刘瓜皮,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刘瓜皮听到一股风声,贫下中农是农村开展破四旧运动
的主力军,他再也不愿在小煤窑待下去了。四清运动他当贫协组长时,尝到过甜头。回到家后,看见胳膊上戴袖章的红卫兵特别神气,几天后,刘瓜
皮也成立一个10多人造反团,名叫河西大队红色造反团,成员有陈合作、马六子、牛武等人。一大早,造反派威风凌凌地来到河西村大队部,要大
队的王庆敏支书交权。开始,王支书没在意,本以为刘瓜皮一伙闹一下就会走的。他没想到刘瓜皮却动了真格,忽然与他带领的造反团成员呼起口号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能那样文质彬彬!”王支书见刘瓜皮像疯子,遂问:“你们想干什么?”刘瓜皮叫喊:“我们来造反,你就是河西大
队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王支书恼怒:“刘瓜皮,你也配和我这样说话?”刘瓜皮越加张狂:“王庆敏,今天要不把权交出来,信不信?我们
马上斗争你。”他给马六子使了个眼色:“把王庆敏抓起来。”没等王庆敏反应过来,他的两只胳膊已被造反团的马六子和牛武朝后拧住,并高高抬
起做了土飞机。“刘瓜皮,我操你八辈子祖宗,老子就不交权,看你能咋样?”性格倔强的王庆敏不顾疼痛,大骂刘瓜皮。“王庆敏,知道我刘瓜皮
的厉害吧,还想骂人?”刘瓜皮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骂你又咋样?”王庆敏口气仍然强硬。“牛武、马六子,把他胳膊抬高一点。”刘瓜皮恼羞
成怒地命令两位打手。“哎呀!哎呀!”王庆敏疼得直叫唤。……愚昧、狂妄,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刘瓜皮也成了人物。没过几天,河西大队革命委员
会成立,新泉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与公社造反团的头头共同来祝贺。刘瓜皮当了河西大队革命委员会主任,这让河西村的老百姓忽然有一种找不到东
西南北的感觉,这样的人也能当官,过去乡亲们可想都没想过。连续三天的批斗会,那才叫残酷。除了划阶级成分时定的地主富农分子,但凡刘瓜皮
认为和他有过节的人都成了批斗对象,建荣就是其中之一。他家除了成分高,建荣还睡了青梅,刘瓜皮那能饶他。批斗会的第一天,建荣被打得叫爹
喊娘,跪在地下直告饶。晚上,刘瓜皮仍不罢休,又派人抓建荣到大队部进行审讯。“韩建荣,我问你,青梅生的孩子究竟谁的种?”刘瓜皮气势汹
汹地问道。建荣白天被打怕,知道如实说出,刘瓜皮绝不会罢休,战战兢兢说道:“刘主任,孩子肯定你的。”“真的吗?你他妈给老子戴了绿帽子
,还不说实话,往死里打!”刘瓜皮一声叫喊,造反派们拳脚相加,建荣蜷缩成一团,就像个皮球一样在地下滚来滚去,直喊饶命。“韩建荣,这回
该说实话了吧?”刘瓜皮皮笑肉不笑地问。“刘主任,我不敢说啊!”建荣望着刘瓜皮恶狠狠的眼神,真有些害怕。“老子今天就要你说实话。”刘
瓜皮面目狰狞。“孩子可能是工作组的。”说完这话,建荣已满头是汗,他知道说出这话的后果,可自己要承认,刘瓜皮更会要他的命。“他妈的,
你咋知道是工作组的?”刘瓜皮没想到搞社教的工作组真给他戴了绿帽子。“这你得问青梅。”建荣非常紧张,话出口了才觉不妥。刘瓜皮冷笑一声
,脸憋成紫头公鸡。工作组早已走了,他只能哑巴吃黄连,遂摆摆手,造反派把建荣带出大队办公室。这个富农家的女人,刘瓜皮沉默了一阵,决定
和青梅离婚。但他又有些心不甘,决不能便宜了这个烂婆娘和韩建荣。破鞋、破鞋,那韩建荣是什么呢?刘瓜皮抓耳挠腮,一时想不出给他定个啥罪
名。突然,刘瓜皮拍了一下桌子,就定他个破坏干部家庭的坏分子。计谋一定,五音不全的刘瓜皮走出大队部哼着小调向家中走去。社教已经睡着,
青梅依然等着刘瓜皮。白天的大批判会开得瘆人,现在想起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实在没看出刘瓜皮如此残忍。在他的撺掇下,牛武手拿钢丝鞭从一个
个被批斗者身上挨着抽了过去,叫喊妈妈老子的声音不绝于耳,挨打者哪还敢看牛武那双睁得有点吓人三角眼。青梅知道,刘瓜皮今晚肯定不会放过
她。哐当一声,门被推开,青梅的身体紧张地抖了一下,大气不敢出。刘瓜皮进来了,她已做好挨打的准备。“老子忙了一天还没吃饭,都是你这个
烂婆娘干的好事。”刘瓜皮一双蛤蟆眼充满血丝,仿佛要吃了青梅似的。“我给你去做饭。”青梅害怕刘瓜皮打她,小心翼翼地去了伙房。时间不很
大,青梅端着一小盆面条进了屋。刘瓜皮真的饿了,一盆面条吃了个尽光,一声饱嗝后,他又来了精神。“青梅,我问你,咱孩子究竟谁的种?”“
我不知道。”“你他妈傻子啊?养了孩子,不知道谁的种,骗鬼去吧!”“孩子叫你啥吗?”“韩建荣咋说社教是工作组的。”青梅一愣,建荣为啥
这样说话,她忽然明白,建荣要承认,刘瓜皮能放过他吗?青梅心里有了主意:“那你说孩子谁的,社教这个名字还不你叫的,让我说啥?”她将了
刘瓜皮一军。刘瓜皮没说词了,孩子毕竟自己的好。他放缓口气:“好好伺候老子睡觉,明天我再找韩建荣算账。”青梅心里一紧,啥话没说,慢腾
腾地拉开被子,乖乖脱光了衣服。无奈、屈辱,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淌下。躺在炕上的青梅形如木偶,任由刘瓜皮摆布发泄。当他满足了欲望,突然
发现青梅在哭,一下暴跳如雷地吼道:“烂婆娘,哭丧啊!刘有德还没死,看我明天不休了你。”刘瓜皮哪里是她的男人,简直是禽兽一个,青梅压
抑的情感彻底爆发,她光溜着身子忽然坐起来号啕大哭……5秋天过去,冬天就来了,天气阴沉沉的,不时吹来一阵西北风,气候有些冷。平田整地
的劳动工地架设的高音喇叭刚放完一首革命歌曲,刘瓜皮就在喇叭里宣布,青梅是破鞋,并提出和她离婚。他连续喊了几遍,全工地爆炸了,这是青
梅的男人吗?大家还在窃窃私语,高音喇叭又传出刘瓜皮的尖叫:“请造反团的人把坏分子韩建荣带过来!”“各民兵排请注意,现在休息一小时,
大队革委会决定在工地开批斗会。”听高音喇叭的声音好似大队文书李家军的。刘瓜皮夺权当了河西大队革委会主任后,让李家军当大队文书,主要
他老实胆小,刘瓜皮就看中他这一点。建荣被两个造反派成员扭住胳膊押了过来,已经集中的人们哗然,今天批斗韩建荣,原来刘瓜皮要和青梅离婚
啊!“请大家安静,下面由大队革委会主任刘有德同志讲话。”批斗会由民兵小分队队长陈合作主持,这是一个比较圆滑的人,他头戴狗皮棉帽,脸
颊消瘦,一双小眼睛总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狡诈。“社员同志们,韩家老大韩建荣大家都再熟悉不过,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却装着一肚子坏水,他
不但敢给我戴绿帽子,还说当年社教工作组的坏话,说我要离婚的婆娘青梅生下的娃子是工作组的种。这不阶级斗争的新表现吗?他妄图破坏咱贫下
中农同革命干部的阶级感情,我们能答应吗?”刘瓜皮表现得很愤慨的样子。“打到韩建荣!打到破坏刘主任家庭的坏分子!”造反派有人领呼口号
,但响应的人不多,声音也不齐。“把破鞋青梅也押上来。”忽然,造反派马六子在人群中呼喊。人们的视线一下从建荣身上移开,只见青梅脖子挂
着两只烂布鞋,两只胳膊也被造反派成员扭着押到会场中央。社员们已看明白,开今天的批斗大会,刘瓜皮早有准备,他这是借机报复青梅与韩建荣
。“大家已经知道,从今天开始,青梅不再是我的女人。我刘瓜皮……”人群中一阵哄笑,刘瓜皮脸红了,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更正道:“我刘
有德已经和这个烂婆娘划清界限,至于韩建荣,批斗会结束后,要把他押送到公社等候处理。”人群中又一阵叽叽喳喳,刘瓜皮还要把建荣送到公社
,他的两个兄弟建明和建成更是害怕,尽量挤到前面,想听清刘瓜皮还要说什么,为啥要送哥哥到公社?建荣和青梅并排站着,参加批斗大会的人们
围成一个圆圈,多半都觉得新鲜。青梅可是远近有名的大美人,突然间被刘瓜皮称作破鞋,昨天还是他的女人呢。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是红杏
出墙也是家丑,哪有当众宣布老婆偷了汉子的,还组织批斗会批判她,这能不稀奇吗,亏刘瓜皮想得出来。至于建荣,除第三生产队有人知道和青梅
暧昧,其它生产队的人并不知道他犯了啥。叽叽咕咕,交头接耳,议论声不断,会场秩序有些乱。“请大家安静!”刘瓜皮拿着麦克风大声喊着维持
秩序,紧接着又吼叫:“把坏分子韩建荣捆起来。”很快,造反派的几个人拿着指头粗细的绳子把建荣捆了个结实,建荣龇牙咧嘴的,绝对被捆疼了
。牵着建荣的两个人还把他的头压得低低的,刘瓜皮得意地望望周围的群众,口对麦克风说:“大会批判发言开始,大家有冤的诉冤,有苦的诉苦,
一定要把韩建荣这个坏分子批倒批臭。”有人低声发出议论,刘瓜皮这不公报私仇吗?“我要打倒这个坏分子,为啥欺负刘主任的老婆,老实交代。
”谁都没想到瘦瘠麻杆的盛旺第一个从人群中走出,他来到建荣跟前,嘴说着就扇了建荣一个耳光。社员们有的望着盛旺的举动吃惊,有的却发笑了
,自家的女人都让人拉边套,瞎掺和什么呀!盛旺会打他耳光?建荣压根没想到,他有些愤怒地瞪了一眼,脸憋得通红。盛旺见建荣如此表情,虽有
些胆怯,但还是壮壮胆子,大声喊道:“刘主任,我还要揭发!”盛旺一副讨好的模样。“你要揭发谁?”刘瓜皮真没想到盛旺会第一个发言。盛旺
因紧张,少肉的脸上两只眼球像要憋出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要揭发李二柱。”“李二柱,你揭发他干啥?”刘瓜皮挂起脸子,李二柱给盛旺
家拉边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是村子里最贫的贫下中农,咋能和这两人一起批斗,千万不能让盛旺搅了会场。“盛旺,你和李二柱的事是人民内
部矛盾,今天先不提。”刘瓜皮劝他下去。盛旺有些不情愿,怎么你刘瓜皮的老婆被人睡了,就可以批斗,我提出李二柱的名字都不行?他嘴里咕嘟
着有些不满,却又说不出道道,有些委屈地回到人群里面。哗啦啦,会场爆发出一阵笑声。大家第一次听男女作风问题叫做人民内部矛盾,刘瓜皮不
知从哪里学来的,他还会创造新名词了。再看盛旺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好笑,刘瓜皮哪里有心思管他的事情。嫉妒青梅的婆娘趁机发泄私愤,往青
梅脸上吐唾沫,骂她是不要脸的破鞋,有的甚至打青梅耳光。青梅两眼流着屈辱的泪水,不敢辩驳一句。建荣眼睁睁地看着青梅陪他遭受侮辱,浑身
都在颤抖。刘瓜皮用那双蛤蟆眼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得意极了,他可能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这么快乐过。在造反派的怂恿下,批斗青梅与建荣的大会
继续进行,发言的人虽只有四五个婆娘,但骂得话太难听,好似青梅把她们的男人也勾引了过去似的。批判建荣和青梅的社员大会整整进行了两个时
,当造反派解开捆绑建荣的绳子,他一下坐倒在地牛号般失声痛哭。青梅更惨,因为批斗她的婆娘多,撕头拔毛吐唾沫,再加有人扇青梅耳光,她脸
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实在可怜。有好心人把挂在青梅脖子的一双破鞋摘去后,她也爬在地上伤痛地哭泣,见于刘瓜皮的淫威,谁也不敢上前安慰劝说
。建荣被两个民兵押送去了公社,一个星期后,公社革委会给河西大队打来电话,韩建荣犯的错误还不够判刑,交由本大队贫下中农监督改造。刘瓜
皮一听,虽然遗憾,但韩建荣毕竟在他手心里掌控,也不是啥坏事。青梅已被他派人送回娘家,看你还偷偷摸摸勾引男人。刘瓜皮一副胜利着的架势
,如今的他才不怕找不到女人。怎么说呢,大千世界,总有一些庸庸碌碌,人格卑鄙,道德低下的小人。小人一旦得志,就会有好人遭殃,正常的社
会秩序也将被破坏无余。6自从盛旺在批判建荣和青梅的大会上发言后,近一段时间,李二柱很少过来找王花。不过,他已找过盛旺好几次了,李二
柱本想吓唬吓唬这个没男人气的窝囊废,却总是碰不到他。盛旺竟敢在批斗韩建荣和青梅的会上揭发他,李二柱有些害怕,刘瓜皮真要批斗他李二柱
,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他和王花好上后,把自己的劳动所得全交给王花,盛旺是知道的,他现在翻脸不认帐,李二柱自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太阳刚落
山,李二柱又来到盛旺家里,今天凑巧,王花和盛旺都在,李二柱进门后什么没说就坐到桌子一边的方凳上。王花看他架势不对,赶紧打圆场:“柱
子,谁又惹你了,气呼呼的样子。”“问你家男人。”李二柱紧绷着脸,再不说一句话。盛旺见状有些紧张,好像他不是这个家的主人,连忙堆下笑
脸打招呼:“二柱兄弟,好长时间没见面,今天啥风把你刮来的?”盛旺的心思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赶紧给李二柱倒水。“盛旺,这些年我李二柱待
你家可不薄,为啥在批斗韩建荣的大会上跟我过不去?”李二柱俨然质问的口气。“二柱兄弟,我这不是生王花的气嘛,她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
盛旺一副委屈的模样,掉头看了媳妇一眼。“谁不把你当回事,这个家不就你来他往嘛,我对不住谁了?”王花说着话,竟呜呜哭了起来,这可是女
人的杀手锏。两个男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王花会哭。盛旺手忙脚乱,不知说啥话安慰媳妇。李二柱却不管盛旺在场,索性搂住王花的胖身子哄起
她来。盛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又不敢发作。王花见两个男人没闹起始端,才慢慢停止了哭泣,李二柱也松开了搂抱王花的双手。“柱子,以后来
不许吹胡子瞪眼的,我王花可不吃这一套,听清没有?”王花教训的口吻。李二柱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连忙对王花点点头,盛旺也咧嘴笑了,看来
他已经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日子。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下事无奇不有,在王花撮合下,李二柱的边套竟然拉得非常顺利。说起王花,第三生产
队队长杨大奎决不能缺席。乡邻们说他见了女人腿就软,谁家的炕都想上。若要被他瞅准的婆娘不同意,杨大奎有他当生产队长以来总结的一套经验
。生产队的农活分三六九等,要说最苦最累的劳动就属推土垫生产队饲养场的牛羊圈。七八个牲口圈,一个妇女要完成这个工作量,本来就不容易,
尤其天气下过大雨后,劳动强度非常大。这恰恰是杨大奎制服婆娘们的杀手锏,那个婆娘要不顺他的意,厄运立马会降临头上。王花胖乎乎软绵绵的
身子,早被杨大奎收入眼睑。他认为李二柱光棍一条都能搞定王花,他一个堂堂的生产队长,王花不就像一碟小菜。趁李二柱外出,盛旺在水库劳动
的时机,杨大奎自然做起势在必得的美梦。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杨大奎来到王花家,闲言碎语说了一大圈,王花的孩子都睡着了,杨大奎还没有离
开的意思。王花着急,却又不能催他走,只好走出屋子方便,等她回来,杨大奎竟在炕上脱光衣服准备睡觉。“杨队长,你想干啥?”王花有些害怕
红着脸问。“王花,今天家里没人,我想陪陪你。”杨大奎嘿嘿笑着。“杨队长,你可不能这样啊!”王花紧张地说。“咋了,李二柱能行,我就不
成啊!”杨大奎压根没想王花会拒绝。“李二柱和你不一样。”王花随口一句。“咋不一样,我杨大奎不是爷们?”“反正我不同意,你要再不走,
我就喊人了。”杨大奎碰壁,红脸膛立刻变成茄子色,就连那蒜头鼻都好像歪到一边,他不敢来硬的。王花是泼辣女人,惹恼了,啥事都可能发生。
杨大奎穿上已经脱下的衣服,留下了一句狠话:“王花,你等着吧,以后想请老子还不一定来呢。”他怒气冲冲地走了。王花望着走出门的杨大奎,
自言自语:“不就垫羊圈吗,吓唬谁哩。”杨大奎的报复真的立竿见影,第二天早晨,生产队劳动的钟声一响,妇女队长就通知王花到饲养场垫圈。
王花虽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杨大奎会立马报复。太阳快要落山时,王花总算垫好了七个牲口圈,剩下的一个小牛圈,她实在没一点力气去垫。饲养
员建明帮着王花打了个马虎眼,给了她记工的条子。要不,王花今天就白干,完不成任务,生产队不给记工分的。一个星期过去,王花仍在饲养场垫
圈,今天少垫一个圈,明天少垫两个圈,建明也不计较,都会把记工条子她给。其实,他也很害怕,哪天要碰到杨大奎检查露了馅,建明可就遭殃了
,因为他家是地主成分。“王花嫂子,你还是求求杨队长吧,如果被他发现,我可要挨批斗哩。”为人实诚的建明劝说王花。“兄弟,你让我咋求他
,难道你不知道杨大奎的毛病?”王花难为地望着建明。“王花嫂,听我一句劝吧,拔了萝卜窝窝在,何必受这个累哩。”“你个臭小子,也学会开
老娘的玩笑。”建明脸红了:“嫂子,我可没有多想啊!”王花心里一热,真是个诚实的男人。俩人开了几句玩笑,建明仍把记工的条子给了。王花
用头巾掸掸身上的灰尘,刚准备回家,杨大奎突然来到饲养场。建明立刻紧张起来,早不来迟不来的,单单这个时候,他可把记工分的条子给了王花
。“韩建明,王花把牲口圈垫完没有啊?”“杨队长,你来得正好,我刚检查完把记工条给了她。”建明说话有些不自然。王花不敢多嘴,只偷眼看
了一下杨大奎,哪料想杨大奎正审视着她:“王花,你看我干啥,活没干完吧?”“我都垫完了牲口圈,不信你自己看去。”王花口气虽硬,但底气
明显不足。“韩建明,你陪去我检查一下。”杨大奎明显产生了怀疑。“杨队长,我把条……条子都给王花嫂子了,还查什么?”建明一紧张说话结
巴起来。王花急了:“杨队长,你不要难为建明,过几天我身子好了,请到家里来检查吧。”杨大奎嘿嘿一笑:“早有这个想法,何必吃许多天苦头
嘛。”“以前没想通,谁叫你是队长啊。”王花也是一笑。建明额头渗出汗来,要不王花这一招,他韩建明今天要闯下大祸。杨大奎看韩建明的样子
,心里暗自发笑,想囫囵我,你小子还没那个本事。遂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架势,哼着小调离开饲养场。俗话说,老虎也有睡着的时候,何况他杨大奎
,这回固定要栽在王花手里。7吃过晚饭,王花便让盛旺去叫李二柱。现如今,他们仿佛真成了一家人,时间不大,李二柱随盛旺进了家门。王花突
然让盛旺找他,李二柱有些疑惑,还没来得急问缘由,王花先说话了:“柱子,我让当家的把你找来,有急事商量。”从王花嘴里听到盛旺成了当家
的,李二柱笑笑,过去没听她这样说过,他心里有些好笑,问王花:“啥事这么急?还让老盛去。”“杨大奎今天到饲养场检查,没办法,我答应他
了。”王花有些不好意思明说。盛旺没反应过来,问王花:“你答应他什么呀?”王花听男人如此问,没好气的一句:“你真是个吃货,这也要我明
说啊?”李二柱知道王花说的啥意思,带着醋意道:“你既然答应了人家,还找我干啥?”“柱子,你也这么窝囊啊?”王花又使出女人的杀手锏,
突然假装哭泣,“我要你们两个男人能干啥嘛!”盛旺心里话:你这个臭婆娘,啥时把我当成了男人。不过,本能促使他不得不问:“杨大奎又怎么
欺负你了?”“我说老盛,你咋还不明白,杨大奎要来家里,王花意思我们咋办?”李二柱虽在点化盛旺,可也没想出好法子。望着两个男人一呆一
傻的举动,王花嗔怪地瞪了一眼,笑道:“两个没出息的东西。”她这才说出自己的计划。盛旺吃咧笑了:“老婆,你也太狠了点吧,不愿意和杨大
奎睡觉,也不能那样整人家嘛。”“你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你说怎么办?”王花笑骂了一句。“我看这样行,再不教训杨大奎,生产队的女人恐
怕叫他睡完了。”李二柱赞同王花意见。终于有了收拾杨大奎的办法,三人都很兴奋,他们就等杨大奎过几天来上钩。又一天的下午,淅淅沥沥,天
下着小雨,外面的农活不能做,杨大奎要组织社员开会。他走出家门去敲钟,路过涝池边的三棵老杨树时,看见几个孩子在树下嬉闹,王花4岁的儿
子院生也在。杨大奎走过去拉住孩子的手问:“院生,今天妈妈给你做啥饭吃啊?”“妈妈做了面条饭。”院生知道这个人是队长,妈妈告诉他的。
“都有谁吃饭啊?”杨大奎又问一句。“就我和妈妈。”院生不知队长为啥问这么多话,眼睛扑闪扑闪眨着。“院生是个好孩子,玩去吧。”杨大奎
满意地离开。当当、当当,生产队钟响了,这种敲法就是通知大家开会,社员陆陆续续走出家门,冒着小雨去了生产队的会议室……“妈妈,我下午
在涝池边树下玩,杨队长问我话了。”吃晚饭时,院生告诉妈妈。“队长问你啥话?”王花问儿子。“问妈妈中午给我做啥饭吃。”“你咋说的?”
“我和妈妈吃面条饭。”“那是杨队长随便问你的,到外面玩一会儿就回来。”王花疼爱地看着孩子,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院生奔奔跳跳出去玩
耍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在家的杨大奎正想入非非,前几天到饲养场检查王花垫圈真还没抓瞎。他乐滋滋地玩转着手中的半导体收音机,连老婆周
菊兰进门都没知觉。知夫莫过妻,这个老色鬼又在动那个婆娘的邪念?啪一声,周菊兰把生产队记工的本子撂到桌上,问杨大奎:“想什么呢?我进
门都不哼一声。”“你这老婆,我还能想啥,不就在家等你嘛。”杨大奎嘿嘿笑着,在生产队他虽盛气凌人,可在老婆面前却规规矩矩。周菊兰能放
过他这么多年,已经给足了面子,要不然他这个生产队长咋干下去。“多少年了,你杨大奎的那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啊?”“你看,又多心了不是
,都这么大年龄了,我还有那个能耐嘛。”“你要死了那个心,驴就不吃嫩草了。”周菊兰说话尖刻。“老婆,我啥时间变成你的阶级敌人?说话没
遮没拦的。”杨大奎有些不高兴。“那我就相信你一次,儿子大了还要找媳妇,好好想去吧。”周菊兰再不想和自家男人拌嘴。杨大奎望望老婆,再
没言语。他知道要瞒过周菊兰的那双细长眼真不容易,一旦有“外事”活动,只能多给她一点温存,他就这样哄习惯了老婆。今晚咋办呢?怎么把老
婆安顿好,杨大奎想了几个办法,都觉行不通,他非常着急。说去大队开会吧,谁也没来通知;说今晚要进行安全检查,可最近村里啥事没发生。天
越来越黑,杨大奎还没想出办法,忽然感觉肚子咕咕作响,他眉头一皱有了主意。“哎呀!哎呀!”杨大奎抱着肚子不停地呻吟起来。“又咋啦,别
再装神弄鬼吓唬我。”周菊兰虽在说杨大奎,仍然担心。“我肚子疼,家里有药吗?”杨大奎难耐的样子。“家里哪有啊,去陈大夫那里看看吧。”
周菊兰完全相信男人肚子疼是真的。“那我去了,你不要早早睡下。”杨大奎暗自窃喜,捂着肚子走出家门,开始还哎呀、哎呀叫着,回头看老婆没
跟他,赶紧直起身子大步向王花家方向走去……王花估算杨大奎今晚肯定来要来,恰巧盛旺出了远门,她哄儿子在小套间睡下后,亲自找李二柱。“
柱子,盛旺今晚不在,杨大奎可能要过来。”王花来到李二柱家,还没坐稳就着急告诉他。“你咋知道他要来,准确吗?”李二柱问。“院生下午在
老杨树下玩耍,杨大奎问孩子话来。”王花又道:“盛旺不在,你一个人行吗?”李二柱笑了:“杨大奎又不是只老虎,我咋不行?”“那我回了,
院生已经睡下。”王花着急出门,李二柱紧跟在后面说:“放心吧,我会按时过去的。”李二柱早就把王花当成自己婆娘,那能叫杨大奎胡来。他把
王花送出门就返回,生怕杨大奎看见他和王花在一起,收拾杨大奎的计划可不能泡了汤。8杨大奎心急火燎地来到王花家门前,朝前后左右瞅瞅,啥
也没看到。他轻轻推开街门,走到窗前透过窗户玻璃望去,屋内煤油灯光昏暗,王花静静地坐在炕沿边纳着鞋帮,杨大奎心花怒放,王花果然没骗他
。“王花!”杨大奎隔着玻璃低低叫了一声。屋里传出回音:“杨队长吗,门开着,进来吧!”杨大奎要的就是这一声,不过他还是小心,又朝后看
了一下,才窜进屋里。欲火中烧的杨大奎一进屋就想抱王花,却被她推开了。“急什么呀!你先上炕,我出去方便一下。”王花笑眯眯地看看杨大奎
走出了屋子。杨大奎已经等不急了,三下五除二,非常麻利地脱光衣服钻进王花为他准备的被窝。为能睡到这个炕上,他没少动脑子,今晚终于美梦
成真,想入非非的杨大奎就等王花快点进来。王花终于来到屋里,杨大奎可激动了:“花儿,咋这么大时间,还不赶快上炕啊!”“杨大奎,你沾花
惹草偷吃惯了吧,今天有你好吃的果子。”王花的声音变得娇滴滴的,杨大奎笑嘻嘻地说:“我就来偷吃你的好果子嘛。”“那,我就让你吃个够吧
!”王花仍然撒娇的声音,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间,屋里忽然闯进了一个人。“你是谁?”杨大奎本能地叫了一声。“你这个老色鬼,雷公爷爷今晚
来抓你们这对狗男女。”来人声音有些嘶哑,脸如锅铁般黑,手里拿着一截茶杯口粗细的木棒。王花见状,吓得一下爬到炕上紧紧抱住了杨大奎。“
杨大奎,你祸害了河西村的多少女人?今天,雷公爷爷要好好教训你一下,让你这地头蛇尝尝雷公爷爷的厉害。”“你究竟是谁?敢在老子头上动土
。”杨大奎推开王花想穿衣服。“你死到临头,还凶什么。”脸如锅铁的汉子一棒子下去,打在杨大奎的左臂。他用劲真不小,杨大奎哎呀一声倒在
炕上,紧接着又一棒下去,打在杨大奎头上,这回可不得了,杨大奎头上流血了。王花吓得缩到炕旮旯,锅铁脸汉子手提木棒扬长而去……挨了打的
杨大奎哆哆嗦嗦,一点破绽没看出,慌乱中他匆匆穿上衣服从王花家逃出,他害怕那个锅铁脸汉子再出现会更加麻烦。杨大奎跑出街门后,李二柱就
从后院走了出来。今天终于为王花出了一口恶气,李二柱简直到了心花怒放的地步,他笑呵呵地对王花说:“我第二棒打下去要不收住点气力,杨大
奎的脑壳早就开瓢了。”“说得还好听啊,你要把杨大奎打死咋办?”“打死的话,他就不欺负你了。”李二柱仍旧笑呵呵地开着玩笑。“柱子,你
真不怕死啊?”“为了你,我才这样嘛。”王花听得激动,刚刚那种一丁点儿的担惊已变成对李二柱的贴心和柔情。她着急催李二柱道:“还不赶快
去把街门关好,上炕睡觉啊!”李二柱等的就是她的这句话,“街门早就关好了。”他忽地一下窜到王花身边……回到家的杨大奎满脸血迹,可把老
婆周菊兰吓坏了,她有些紧张地问道:“他,他爹,你不去陈大夫家看病吗,咋这个样子回来,这是咋了?”“我从陈大夫家出来,遭了坏人袭击,
你赶紧端盆水。”挨了打的杨大奎仍然惶恐,这句谎言是他快到家门才编好的。周菊兰赶紧到伙房端来一盆清水,小心地给杨大奎擦洗受伤流血的头
部和脸面,半盆水都洗红了,还没洗干净。周菊兰又换了一盆水。等把男人脸上的血迹洗净,才问杨大奎:“啥人这么大胆,下手也太狠了,你看清
他的长相没有啊?”“半夜晚上,他的脸像锅铁一样黑,哪能看清。”杨大奎还算对老婆说了一点实话,因为他看得最清的就是那张锅铁脸。“你没
去大队部报案啊?”“我头疼得受不了,哪有时间啊!”急性子的周菊兰唉声叹气,丈夫不明不白地挨了打,她非常气愤,要立马去大队部。“这么
晚了,离了婚的刘瓜皮说不定在谁家炕上,你上哪里报信,还是明天再说吧。”杨大奎连哄带骗才稳住老婆。周菊兰点点头,从皮箱里找出一块白布
撕下一绺给男人包扎头部伤口,杨大奎疼得直哼哼,现在还没想明白究竟谁装神弄鬼打他,看王花受惊吓的样子,不像她事先的安排,杨大奎想不出
一点眉目。在老婆的照料下,受惊吓刺激并挨打的杨大奎在自家的炕上睡着了。杨大奎昨晚到陈大夫家里看病,回家路上遭人袭击的事,经他老婆周
菊兰那张快嘴,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河西村里传开。刘瓜皮也听了杨大奎的报告,他认为这是发生在河西村的阶级斗争新动向,一定要严查。不
然,晚上谁还敢出门走路,尤其他刘瓜皮本人,说不定哪天晚上也与杨大奎一样的下场。想到这里,刘瓜皮也仿佛挨了打一样,甚至有些紧张害怕。
河西村大队部的会议室里,刘瓜皮正主持召开造反派与各生产小队队长、民兵负责人参加的治安会议,大家看到杨大奎的额头被一圈白纱布缠着,都
有些惊讶。尽管杨大奎把昨晚遭袭击的事瞎编一通,向参会者作了说明,大家仍然听得纳闷。杨大奎去看病,无缘无故为啥挨打?有人建议问问陈大
夫,杨大奎立刻慌乱起来,支支吾吾道:“刘主任,陈大夫就不去问了,还是我自己慢慢去查吧。”刘瓜皮没看出道道,仍坚持道:“你咋查,问问
陈大夫,也许会有些线索。”没等杨大奎说话,刘瓜皮就派人去大队卫生站叫陈大夫去了。造反派们叽叽喳喳,个个磨掌擦拳的架势,巴不得立刻抓
出袭击杨队长的凶手。叫陈大夫的人可能还没走出大门,杨大奎忽然抱住脑袋呻吟,本来就红的脸膛憋得通红,鼻尖的汗星都渗了出来。刘瓜皮见状
,问杨大奎:“老杨,头还疼吗?”杨大奎继续呻吟着点点头,慢慢站了起来说:“刘主任,我得回家吃药。”“好吧,你先回去,陈大夫来后我们
问明情况,再和你联系。”刘瓜皮哪想到杨大奎最怕陈大夫到来,他这是假装头疼借机溜走的。开会的人们都以为杨大奎真的头疼,他急急忙忙离去
,谁也没多想。陈大夫走进会议室后,刘瓜皮没等他坐下就问:“老陈,昨晚杨大奎队长去你那里看病,啥时间离开的?”“刘主任,昨晚杨队长没
来看病啊?”陈大夫莫名其妙,不知昨晚发生了啥事,疑惑地看看开会的人们。“真没去你家看病啊?”刘瓜皮仍不相信陈大夫说的话。“刘主任,
我说谎干啥,杨队长今天早晨到我家包扎伤口是真的,昨晚真没去看病,他又咋了?”陈大夫本来小心人,害怕啥事牵连到自己头上。“原来这样,
这个杨大奎。”刘瓜皮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大家说。陈大夫走了,会议室立刻热闹起来,大家议论纷纷,几个老队长本来清楚杨大奎的德行,都
笑了起来,杨大奎为啥挨打还需再查吗?“刘主任,今天的会还有必要开下去吗?”第五生产队的梁队长笑问道。“就是嘛,这不丢人现眼啊,还抓
啥坏人,老杨就那么个人。”又有人随声附和,刘瓜皮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像挨了别人的嘴巴,啥话说不出来……青梅被刘瓜皮送回娘家后,日子
并不好过,娘家除了父母,还有哥哥嫂子。俗语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因为娘家生活也困难,青梅连每顿吃饭也要先看看嫂嫂的脸色,这种
寄人篱下的生活,让青梅又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她越来越思念建荣,不知他最近过得咋样?尽管她与刘瓜皮离婚后居住在娘家,建荣却依然在生产
队接受监督改造。她和建荣谁也不敢提出结婚的事,尤其刘瓜皮在河西村当权,青梅要真和建荣结了婚,刘瓜皮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前一段时间,
公社召开批斗地富反坏右分子大会,建荣又被拉去批斗,青梅只能远远地望着,她清楚这都刘瓜皮在作怪,这样的日子啥时后才是个头啊?社教快4
岁了,青梅在娘家生产队想劳动,生产队不要她。眼瞅着母亲也愁眉苦脸的样子,青梅除了流泪,一时想不出谋生的路子。娘家不能长时间待着,人
人都得吃饭啊!青梅豁出去了,不管发生啥事,她都要和建荣在一起,不然,她和社教无法生活下去。9月明星稀的一个夜晚,青梅把孩子交给母亲
后,偷偷来到建荣家,她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突然见到青梅,建荣自然高兴,可无论青梅如何诉苦,建荣的妈妈汪桂枝就是不同意留她住在家
里。“青梅,你难道还没把咱建荣害苦吗?”汪桂枝说话口气生硬。“婶子,您老人家如果真不要我,青梅只能是死路一条啊!”青梅哭泣着,希望
建荣的母亲能够收留她。“妈,咱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别的我不管,可社教是我的孩子啊!”建荣也为青梅苦苦哀求母亲。“建荣,你没骗妈吧,社
教咋成了你的孩子?”汪桂枝有些惊诧。“妈,我骗您干啥,不信问青梅嘛。”建荣第一次告诉母亲这个秘密,他本来不说的,可母亲如此对待青梅
,他只好这样说了。“青梅,这是真的?”汪桂枝疑惑地望望青梅。青梅眼泪汪汪地点点头,她原想和建荣成家后,在找机会慢慢告诉他母亲,可建
荣已经说出,青梅只好承认。汪桂枝听说这事后老半天不吭声,建荣有些茫然,母亲究竟咋想啊?青梅见汪桂枝仍不表态,突然跪倒在她面前放声痛
哭,建荣着急的搓着两手在屋内转圈圈。青梅哭了一阵,才凄然说道:“婶子,我的命咋这么苦啊!”“青梅,快起来,不是婶子狠心,刘瓜皮若知
道你住在我家,他能放过建荣吗?”汪桂枝赶紧扶起青梅。一想起批斗儿子的场面,她就害怕。“妈,那您说让青梅领上孩子去哪里?社教可是您的
孙子啊!”建荣再次为青梅求情,他已狠下心来,不管刘瓜皮咋样批斗,也要让青梅留下。汪桂枝见儿子态度坚决,只好点了点头。青梅知道汪桂枝
已答应她留下,再啥话没说,跪在地上给即将成为婆婆的汪桂枝又磕了一个头。建荣对母亲说,光青梅住在家里还不行,得把社教从她姥姥家领回来
。汪桂枝认为孩子一来,不可能整天把他关在家里,刘瓜皮迟早会知道这事,到时他肯定要报复的。建荣对汪桂枝说:“妈,我和青梅俩若被抓去批
斗,还请您一定照顾好社教,别的也就不管了。”“婶子,求求您了,只要社教没事,我豁出去了,死也要和建荣在一起。”青梅眼泪巴巴地望着汪
桂枝。建荣和青梅都这样求她了,汪桂枝还能有啥话说。社教可是老韩家的孙子啊!再难的事,她汪桂枝也得周旋。那一夜过后,青梅便把社教从娘
家领了过来,孙子都这么大了,当奶奶的汪桂枝才知道真相,哪有不高兴的道理。社教毕竟小孩子,初来咋到啥都感觉新鲜,在院子里跑来走去玩得
很开心,在外婆家,已经好久没这样玩耍了。这一天,社教玩得很累,晚上休息睡着后,建荣把他抱到母亲屋里,社教都没醒来,孩子以后就要随奶
奶睡觉了。夜已经很深,建荣还紧紧搂抱着青梅,许是分开太久的缘故,苦难与恐惧早忘在脑后,俩人仍在甜言蜜语地亲热。这回他们再不偷偷摸摸
,年轻媳妇壮年汉,天塌下来,也要做一对真夫妻。自青梅把孩子从娘家领回来后,建荣一家人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过日子,汪桂枝根本不敢让社教
出门和别人家的孩子一起玩。几天过去后还算平安,但这终究不是办法。傍晚,建荣又对母亲说起青梅和社教的事。“妈妈,每天不让青梅和社教出
门,总归解决不了问题,您究竟咋想啊?”“建荣,这不用你说,妈也知道,但眼时下只能过完一天算一天,你说还有啥好办法?”“我想就让社教
先出去和别人家的孩子玩耍,看看刘瓜皮究竟啥反应?”“这坚决不行,如果刘瓜皮把你和青梅再抓去批斗咋办?”“妈妈,事到如今我豁出去了,
就是刘瓜皮把我打死,也要保住青梅和孩子啊。”建荣态度这样坚定,汪桂枝非常担心,儿子再要被抓去批斗,哪能受得了刘瓜皮的折磨,她两眼流
着泪水一点主意都没有。“老天啊!咱老韩家的人怎么成这个样子,该死的刘瓜皮,你迟早会遭报应的。”汪桂枝诅咒着刘瓜皮,她的神经每天都高
度紧张,青梅与社教尽管住了一个星期,她不敢对外说出一个字。汪桂枝最怕邻居看见她们母子二人后把这事传到刘瓜皮耳朵。可是,汪桂枝明白,
纸里面包不住火,活生生的两个人咋能长期隐藏,尤其孩子,能不让他出门吗?连着几天,汪桂枝连饭都没心思吃下,这才真真是活受罪啊!让汪桂
枝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一天下午,青梅到了娘家取未带回的孩子衣服,汪桂枝要到商店买些盐巴,她哄社教在院子里玩耍,出门时遂把街门朝外
扣了。奶奶走后,社教玩了一阵想打开门到外面去,那知街门被奶奶扣住,根本开不了。社教吓得哇哇哭叫起来,孩子这一哭不要紧,却被邻居王大
妈听见,开始她也没当回事,可孩子哭声越来越大。王大妈细一听,声音好像在建荣家里,他家哪来的小孩?好奇的王大妈走出家门,哭声果然从建
荣家传出。王大妈走到门前,看到建荣家街门朝外扣着,越加疑惑,他们家咋没大人呢,究竟谁家的孩子被关在里面?王大妈对着门缝大声问:“家
里有大人吗,谁家的孩子哭啊?”社教听到外面的声音,哭声越发大了。王大妈这才相信家里真没大人,为防止意外她打开街门,王大妈傻眼了,这
不青梅的孩子吗,咋在建荣家里?遂问:“孩子,你怎么在这里哭叫,谁领你来的?”“妈妈领我来的,奶奶走了,我害怕。”社教还在伤心的哭泣
。王大妈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理不清头绪,这可让她为难了。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怎么办呢?王大妈把孩子领到屋里,想问出一些情况,社教却
只哭不说话。正在王大妈愁苦之际,汪桂枝从商店回来。她走到家门,看街门虚掩着,吓得不轻,难道青梅从娘家回来了?汪桂枝静了静紧张的心跳
,推门进去后听到屋里有人说话,这才长出一口气,青梅果真回来了。汪桂枝赶紧关好街门,才小声问:“青梅,你啥时回来的?”王大妈正在屋里
哄着社教,听到院里有人叫青梅,知道汪桂枝回来,她急忙走出屋子。王大妈还没来得急说话,汪桂枝惊恐地叫了一声:“老嫂子,你、你怎么在我
家啊?”看汪桂枝紧张的模样,王大妈赶紧解释:“她婶子,刚才我听到有孩子哭,顺着声音过来,你家的街门朝外扣着,我有些不放心,打开门却
看到是青梅的孩子,这咋回事啊?”汪桂枝一时语塞,红着脸啥话说不出来,她连忙拉王大妈又进了屋里。社教手里拿着一本小人书乱翻,汪桂枝顾
不得问,赶紧请王大妈坐到炕沿,悄悄说:“老嫂子,你可千万不能声张,青梅的孩子来我家已经好多天了,青梅说她在娘家住着不方便,才领孩子
过来的。”“她婶子,你咋敢让青梅住下,忘了你家建荣咋挨得批斗?刘瓜皮知道还了得啊!”王大妈替建荣母亲担心。“老嫂子,你声音低一点,
求你千万不能把这事说出去,你是观音菩萨在世,我给你磕头了。”汪桂枝说着话就跪倒在地,她的这个举动把社教吓哭了。王大妈更是难为,建荣
母亲这是干什么嘛,王大妈急忙扶起她,安慰道:“她婶子,谁还没个难处,你咋能这样?大家都知道刘瓜皮不要青梅的事,你收留她们母子是积德
行善,害怕什么呀。”“老嫂子,刘瓜皮是啥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他若知道青梅住在我家能放过建荣吗?”汪桂枝说这话时,又想到儿子挨打受罪
的那阵子,她怎能不担惊害怕。“那你把她娘儿俩藏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他们可是两个大活人哩。”两个老婆婆正在为这事叨叨,青梅从娘家回来了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一进门看见王大妈,紧张地点点头想要退出,社教却放下手中的小人书,“妈妈、妈妈”叫着跑了过来。青梅红着脸抱起
孩子呆呆站着,王大妈有些尴尬地望望青梅,也不知说啥话。刘瓜皮与造反派批斗建荣时,就有人怀疑这孩子是建荣的。王大妈心里话,刘瓜皮虽坏
,可他怀疑的也有道理,要不然,建荣妈妈咋能收留青梅和她的孩子。王大妈忽然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青梅也回来了,我家里还有事,就不
打扰了。”“老嫂子,刚才给你说的话可不要忘了。”送王大妈出门时,汪桂枝又叮咛了一遍。“她婶子,你就放心吧,我哪能胡说。”王大妈走了
,汪桂枝与青梅的心一直悬着,说不定哪一天,厄运又要降临到老韩家人的头上……10刘瓜皮自和青梅离婚后,利用手中的权利,偷鸡摸狗的事没
少干。杨大奎被人暗算后,刘瓜皮受惊不小,夜晚,他再不敢独自外出。刘瓜皮知道,杨大奎被打的事不能追究下去了,至少眼下这样。有大队干部
议论,如果再查下去,就会给贫下中农脸上抹黑。有人说杨大奎自作自受;也有人说他就那么点嗜好,挨打是迟早的事,大队再不能迁就杨大奎了。
杨大奎哑巴吃黄连,疼在脸上,苦在心里。他后来琢磨,越来越觉这是王花与李二柱事先设的圈套,可两家都是贫下中农,若批斗他们得有证据,何
况杨大奎做的事本来就不光彩。想在李二柱为王花拉边套的事上做点文章吧,人家盛旺没意见,杨大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想到这里,他虽觉委屈,
也只能如此,毕竟不光彩的事,真抖出来说,难看的还是他杨大奎,再说老婆也要和他闹的。话分两头,青梅住到建荣家后,刚开始几天,全家都很
紧张,害怕刘瓜皮知道会报复。一月过后,他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一家人的戒备心理慢慢放下,尤其青梅也敢领上社教与别人说说话了。她和建荣
商量过,过几天到大队要上介绍信,去公社领了结婚证,他们就不怕什么了。但是,一对渴望幸福的情人想得太简单。刘瓜皮那双蛤蟆眼早盯上了青
梅,她住到韩建荣家里,刘瓜皮先是从别人口里听到的,开是他不信,安排造反派的人做了调查,青梅果真领着社教住在韩建荣家里。近一段时间他
没出手,因为杨大奎事件,青梅和建荣才消停了几天。杨大奎风波渐渐平息后,刘瓜皮的心骚动不安,青梅虽和他离了婚,但毕竟有过一段婚姻。年
轻漂亮的她现在睡到韩建荣的怀里,刘瓜皮心里痒痒的怪不是滋味,他甚至后悔和青梅离了婚。韩建荣是谁,他是咱贫下中农专政的对象,竟敢胆大
包天,把堂堂刘主任的前妻藏到家里,这不给贫下中农丢脸吗?就在刘瓜皮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收拾建荣和青梅时,机会还真的来了。早晨,建荣与青
梅来到大队部找文书要介绍信,准备去公社领结婚证。大队文书李家军有些为难,他说得请示刘瓜皮才行,无奈的建荣与青梅只好在文书办公室等候
。“刘主任,韩建荣与青梅来大队要介绍信,他俩要到公社领结婚证,给他们开吗?”李家军小心地问刘瓜皮。“好嘛!要来的终于来了。”刘瓜皮
皮笑肉不笑地对李家军说:“你让他们先来我的办公室。”刘瓜皮说话的口气虽然平和,眼里却露出凶光。他正琢磨如何收拾韩建荣与青梅,没想到
他俩主动找上门来。胆小的大队文书李家军连忙点点头从刘瓜皮办公室退出,他预感韩建荣遇到了大麻烦,怎么给他们说呢,毕竟一同长大的发小。
“建荣,介绍信暂不开,刘主任叫你和青梅过去,可要小心一点啊!”“家军,他叫我们干啥?”青梅有些害怕地问道。“我不清楚,不过你们还是
小心点为好。”李家军说这话时不知怎么脸红了。刘瓜皮感觉浑身一阵莫名其妙的燥热,他心里话:这对狗男女,竟敢来大队要介绍信领结婚证,简
直活腻了,这不明显向我刘瓜皮挑战吗?等着瞧吧,我叫你们以后没一天好日子过。当、当,两下轻轻地敲门声,刘瓜皮知道谁来了。没好气的一句
:“敲什么哩,进来。”建荣小心地推开门首先进去,青梅紧跟在后面,俩人都有些紧张。建荣低声问道:“刘主任,你找我们?”刘瓜皮冷哼一声
,问建荣:“找文书要介绍信干啥?”青梅壮壮胆子说:“到公社领结婚证。”“你说什么,和谁领结婚证?”刘瓜皮明知故问。“你说和谁去领啊
?”青梅毕竟和刘瓜皮生活过,她豁出去了。“我同意没有?还想去领结婚证。”刘瓜皮冷冷的一句。“刘主任,你不早就和青梅离婚了,为什么还
?”建荣冷不丁冒出一句,不知后面再说啥。“好个贼地主家的韩建荣,知道我为啥和青梅离婚吗?”刘瓜皮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并走上前扇了建
荣一个耳光。青梅见刘瓜皮不但骂人,还打了建荣,气愤地质问:“刘瓜皮,你凭啥打人?”。刘瓜皮嘿嘿一笑:“凭我手中的权力,怎么,不服气
吗?”“你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青梅气愤的一句。“遭不遭报应管你们屁事,我现在不想跟你们争辩,看明天咋收拾你们这对狗男女。”刘瓜皮
气急败坏地吼道:“滚出去!”介绍信没要成,反被刘瓜皮侮辱,建荣忍气吞声与青梅离开大队部回到家里,母亲打问情况,建荣气得啥话说不出来
。青梅眼泪汪汪地说:“婶子,刘瓜皮不让文书开介绍信,您说咋办?”汪桂枝道:“不给开,咱就熬着,他刘瓜皮总有下台的时候,咱河西村的事
不可能永远由他说了算。”“妈,他除了不给介绍信,明天还要批斗我和青梅。”建荣把实话说给了母亲。“这可咋办啊?”汪桂枝听说刘瓜皮明天
要批斗建荣和青梅,立刻紧张起来。“婶子,都是我不好,又连累您和建荣了。”青梅自责的口气。“青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现在还说这
话干啥。”汪桂枝安慰青梅道。“妈,我想和青梅离开这里。”建荣终于鼓足勇气说出自己的打算。“要去哪里,你们能跑得出去吗?刘瓜皮恐怕早
盯上你们了。”汪桂枝听儿子如此说倒不阻拦,只是担心刘瓜皮早有防备。“妈,天一黑我就和青梅动身,社教先留在你身边,我们到新疆有了住所
,再想办法把孩子领过去。”建荣说完话就与青梅齐刷刷地跪倒在母亲面前,青梅的眼泪已经扑簌簌直流。“孩子,快起来,妈同意你们,赶快收拾
收拾东西吧。”老泪纵横的汪桂枝哽咽着先把青梅拉了起来。青梅随建荣来到睡觉的屋子,俩人悄声抱头痛哭了一阵。建荣想想过去批斗他的一幕幕
情景,头发都快要一根根竖起,往外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实在受不了刘瓜皮的折磨。“青梅,你抓紧把能穿的衣服拿上几件,我有几句话要对妈
妈说。”建荣擦去脸上的泪痕到母亲屋里去了。青梅虽说在收拾东西,眼泪仍在不停地流淌着,眼下跑到新疆躲避是唯一的办法,可暂时又不能吧社
教带走,青梅心里非常难过,但现在又别无它选。她哭哭啼啼把自己和建荣的几件衣服折叠好,用一块兰花布包裹起来,这是她和建荣外出所带的唯
一财产。建荣手拿5元钱从母亲屋里回来后告诉青梅,母亲叫她过去说话。青梅眼泪汪汪地看看建荣,啥话没说过去了。“青梅,妈实在不忍心你们
离家出走啊!可有啥办法,刘瓜皮心狠手辣,现在只有这步路可走。新疆地方大,你们放心去闯吧,孩子我给你们带,刘瓜皮总不能拿孩子下手。”
汪桂枝说话时,两眼的泪水早已经顺着脸颊淌下。“妈妈,青梅给您磕头了,社教留下,您老又得费心啊!”青梅跪倒在地磕头,她这是第一次叫汪
桂枝妈妈。“孩子,你这是干啥,赶快起来。”汪桂枝抹了把眼泪,连忙把青梅拉了起来。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抱成团哭了好一大阵,汪桂枝才从衣
服兜里掏出包裹着的手绢,又一层层把它掺开,颤抖着双手把5元钱塞进青梅手里。“青梅,妈再没什么给你们,到了路上买碗饭吃吧。”“妈,您
还要照顾社教,这钱还是您留下吧。”“青梅,听妈的话,出门当日穷。你和建荣都放心,我不会让社教受委屈的。”青梅给婆婆深鞠一躬后,告别
老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建荣见青梅在母亲屋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着急问:“你怎么才来啊,妈妈给你说什么了?”“妈就和我聊了一阵,她让我们
放心去新疆,不要担心社教。”青梅说着话又流起眼泪。“青梅,咱就听妈的话吧,要不是刘瓜皮这个坏蛋,谁愿意离开家啊!”青梅点点头,接过
建荣递来的头巾擦擦眼泪,挎起炕上放着的蓝花布包袱,趁夜色与建荣悄悄走出了家门。11青梅与建荣一路小跑,慌慌张张向梧桐泉火车站方向走
去。他俩做梦都没想到,刘瓜皮早已在苦水口设下埋伏,这是去梧桐泉火车站的必经之路。青梅与建荣刚走进苦水口,牛武与马六子就将他俩堵住了
,青梅与建荣面面相觑,吓得啥话说不出来。“青梅,这么晚与韩建荣上哪儿去?牛哥在这里等你呢。”牛武嘿嘿一笑,他是刘瓜皮的心腹,对青梅
早就垂涎三尺,过去碍于刘瓜皮,没敢下手。“我上哪儿还要告诉你啊?”青梅心里虽害怕,但仍壮胆反问了一句。“青梅,刘哥不要你,我要啊!
韩建荣家是啥成分你应该知道吧,跟着他私奔有好果子吃嘛。”牛武仍就色迷迷地威胁青梅。青梅虽然被辱,却不敢顶撞牛武。建荣见状求情道:“
牛武兄弟,求求你放我们走吧!”建荣可怜巴巴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经济”牌香烟递到牛武手里:“你和马六子抽吧。”“小子,你想用9分钱的烂
烟囫囵我们啊!想得美。”马六子冷笑一声,从牛武手里抢过烟盒,扔到地下踩个粉碎。其动作之快,连牛武都没反应过来,他望着被马六子踩烂的
香烟露出惋惜的表情。“牛哥,咱们走吧,把他们弄到大队部再说。”马六子口气坚决地对牛武说。青梅见马六子如此蛮横,赶忙求情:“六子兄弟
,你知道我们离家出走也是迫不得已,还请你放过我们吧,我和建荣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青梅,要想放过你,除非跟我回家睡上一觉。”马
六子淫邪的目光盯着青梅,哈哈笑了起来。啪,一记耳光赏在脸上。马六子被扇蒙了,他笑声还没落就被打,定睛一看韩建荣怒目而视。马六子没想
到韩建荣竟敢打他,气急败坏地一拳打了过去,捣在韩建荣的胸脯,建荣后退几步差点摔倒。马六子声嘶力竭地喊道:“牛哥,还不赶快帮忙把这地
主家的龟孙子捆起来啊!”青梅护住建荣求情道:“六子兄弟,求你千万不要抓建荣,我答应跟你们去行吗?”青梅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建荣早被
马六子一拳打醒过来,他知道已经闯下大祸,干脆心一横说:“青梅,不要再求他们,大不了把我韩建荣送到高庄子(这里的老百姓称监狱为高庄子
)。“小子,你逞啥能,想去高庄子那还不容易,过几天就送你进去。”马六子得意地说。青梅仍挡在建荣前面向马六子、牛武两个求情。牛武狠狠
骂了一句:“烂婆娘,你想的到美。”他猛扑上去一把将青梅撕开摔到一边,和马六子各抓住建荣一只胳膊,拿出事先准备的绳子将建荣捆了个结实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青梅目瞪口呆,她忽然爬倒在地抱住建荣的双腿号啕大哭……李二柱为盛旺家拉边套,从王花家进进出出,已成村里人司空见惯
的事。杨大奎挨打事件发生后,明眼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尤其让那些胆小怕事的男人高兴了一阵。都觉得李二柱是条汉子,为戴绿帽子的男人们出
了口恶气。王花也越来越关心李二柱,家中大小事务都和他商量,李二柱心中作喜,总算在王花心中有了地位。如此一来,盛旺倒真成了外人,委屈
的侍候,难免给王花耍个小脾气。为了笼络住盛旺,她也不忘给他一些甜头。一天晚上,盛旺有幸与王花亲热时,王花又将那天晚上李二柱痛打杨大
奎的经过给盛旺描述了一遍。这对盛旺来说本算一件高兴的事,因为当初确定计策,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可今晚听王花再说这事,盛旺怎么也高兴不
起来。原因很简单,盛旺再傻也知道李二柱与杨大奎都是嫖客,嫖客抓嫖客等于贼喊捉贼,只不过李二柱为这个家拉边套罢了。盛旺之所以容得下李
二柱,都因为他的命根子不太行,再加上家里困难,才同意王花要人的。眼时下,王花有了一对孩子,越发看不起他,盛旺哪能不忌恨李二柱。可盛
旺也知道,凭他的能耐绝对斗不过王花和李二柱。王花今晚又说这事,盛旺忽觉来了灵感,过去的压抑完全没有了,为何不将老婆与李二柱设计打杨
大奎的事说出去呢?如此一想,盛旺顿感舒坦了许多,仿佛看到李二柱与王花爬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向他求饶。李二柱,你等着,总有人会替我收拾
你,主意已定,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躺在身边的盛旺突然发笑,可把王花吓坏了,多少年都不曾这样,他今晚咋了,难道有了啥毛病?“盛旺,你傻
笑什么呀?”被王花一问,盛旺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因为都在黑暗中,他也不害怕王花继续追问,顺口编了一句谎话:“我突然想起和你结婚的第
一个晚上,由不得自已就笑了。”“就你的那两下,有啥好笑的,赶快睡觉。”王花当头一盆凉水泼下,盛旺又蔫了下去……春耕生产结束后,盛旺
主动要求与饲养员韩建明一同到山里放牛。往年派这活,总让杨大奎头疼,长达4个多月不回家,谁也不愿意进山,五六户成分高的人家,都轮几回
了,杨大奎没想到盛旺今年会主动要求到山里放牛。“盛旺,你为啥要求去放牛啊?”杨大奎想问问究竟。“我在家蹲着不习惯。”盛旺说话时有些
脸红。杨大奎虽然明白盛旺说话啥意思,仍笑问:“你的家有啥不习惯啊?”盛旺的脸越发红了,心里话:杨大奎这不明知故问吗,可望着他笑眯眯
的模样,盛旺忽然想起王花给他说的事情,“杨队长,你先不要问为啥,去年你挨打的事忘了没有啊?”盛旺这一问,杨大奎的笑模样立刻不见,脸
红到了脖颈。问这话的人可是王花的男人啊,杨大奎那能不害臊,他刷得沉下脸,没好气的一句:“盛旺,你啥意思?”“杨队长,我今天可不是来
揭短的。”盛旺瞅瞅身子左右前后,神秘道:“那天你到我家,打你的人是李二柱,知道吗?”“真的?”杨大奎尽管过去怀疑过,仍有些不相信。
他又问:“你咋知道的?”“当然我婆姨说的。其实,商量如何打你,就是我们三人一起定下的。”盛旺吃咧笑了。“那,你为啥要告诉我?”杨大
奎仍然怀疑的口气,他还没想清楚盛旺为啥说出这件事。“我想请杨队长给我出出气。”盛旺一副委屈的模样。杨大奎忽然明白过来,怪不得王花那
天十分殷勤,原来她真和李二柱设下圈套让他钻。那天晚上,他去王花家挨了打,原本就产生过怀疑,由于当时没看出破绽,再加上这事并不光彩,
只好作罢。杨大奎问盛旺:“你让我怎么出气?王花可是你的老婆啊。”“请杨队长召开社员大会批斗他们嘛。”“你和李二柱家都是贫下中农成分
,我咋批斗他们。”“杨队长如果再让王花到饲养场垫圈,不就找到办法了。”“行啊!盛旺,没看出你还是个有心计的人嘛,那你咋不直接跟李二
柱作斗争啊?”“我、我那玩意不行,闹过火了,怕王花不理我。”盛旺口吃了半天,脸都憋成茄子色,这可是他的秘密。杨大奎一听,望着瘦瘠麻
杆的盛旺哈哈大笑起来……生产队的大小30多头牛赶到祁连山下放牧,每年都如此,时间长达4个月,快立秋时,才会把牛群赶下山来。这一年,
杨大奎调盛旺与韩建明一同到祁连山下放牛,李二柱听说后立刻告诉王花,俩人都很高兴,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将天天生活在一起。这对盛旺
是否公平,王花根本就没想过,因为盛旺在她的心中仅仅是一个家庭成员,丈夫的地位早已经不复存在。盛旺出门那天,王花就像打发孩子一样,给
他备好了炒面与进山后穿戴的衣服,其它再无牵挂。盛旺对此也习以为常,他本就没啥奢求,如今有李二柱拉边套,反倒省了好多心,盛旺就等着杨
大奎如何收拾李二柱。盛旺与韩建明进山去放牛后,杨大奎又调王花到饲养场垫圈,这是李二柱与王花都没料到的。刚开始的几天,王花勉强还能垫
完全部的牲口圈,谁知,老天连着下了几场大雨,饲养场的大羊圈变成黄水坑。整整一上午的时间,王花推进了17架子车的土,才算把羊圈垫好。
还有七八个牲口圈,一下午的时间,王花几乎用尽了气力,还是没完成任务。临近收工时,杨大奎来饲养场检查,还有3个圈没垫。“王花,你今天
还想要工分吗?”杨大奎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杨队长,天下了雨,光一个羊圈我就垫了一上午,你看着办吧。”王花因为累得实在不行,毫不示
弱地回了一句。“王花,你不有的办法嘛,咋不让李二柱过来帮忙?”杨大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没让李二柱也来垫圈啊,他咋过来?”王花说
这话时忽然有一种预感,杨大奎可能知道了什么。“那好吧,今天的活算你白干,明天叫李二柱也来垫圈,你们就把垫圈的劳动承包到年底吧,我还
治不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杨大奎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骂起面前的王花。“杨大奎,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别以为老娘不知你那花花肠子。”王花也豁
出去了。饲养场里,王花与杨大奎发生激烈争吵,正好被收工路过的社员们听到,李二柱也在其中,他率先跑了进去。紧接着不几分钟时间,饲养场
围进了20多个人看红火,李二柱已攥紧拳头拭目以待。“王花,你这烂婆娘,老子今天就要问问你,再敢让李二柱打老子吗?”杨大奎见观看的人
越来越多,耍起生产队长的威风。“老娘才不怕,你去一次,打一次,去十次,打你十次。”王花看见李二柱在场,胆子也壮了起来。哈哈哈,王花
的这句话引来一阵哄笑,明眼人都听明白了,杨大奎前面挨打原来如此。“烂婆娘,你等着,到时候我连同李二柱一起收拾,看你还敢逞能。”杨大
奎根本没注意李二柱在场,他刚骂出这句话,李二柱已冲到杨大奎面前。他大声道:“我李二柱就想看看你咋收拾我。”他猛地一拳打在了杨大奎的
蒜头鼻鼻梁骨上。“李二柱,你这二杆子敢打我!”杨大奎还想骂,鼻血已经淋淋直淌。李二柱手指杨大奎骂道:“你再敢欺负王花,我照样打你这
个老贼。”围观的人们继续看红火,只有两三个人过去劝架。杨大奎见李二柱被人拉住,擦着鼻血骂道:“你这个坏怂,我现在就去报告刘主任。”
“我才不怕,你杨大奎能把老子的球咬去。”李二柱自恃根红苗正,一点不示软。王花见李二柱真打了杨大奎,虽觉得解气,但知道他已惹下祸端,
刘瓜皮和杨大奎肯定不会放过,遂有些害怕,赶紧拉李二柱回了家。12堂堂生产队长当众被打,杨大奎又羞又气,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当队长都
七八年了,只有他对社员发号施令,没想到李二柱如此胆大,竟敢动手打他。杨大奎眼睁睁地看着王花与李二柱离去,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骂骂咧咧
向刘瓜皮家的方向走去。在饲养场围观的人们这才为李二柱担心起来,杨大奎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如果把状告给刘瓜皮,尽管李二柱家的成分好,刘
瓜皮也不会放过的。“刘主任啊!刘主任,不得了啊!我被李二柱那二杆子打下了,你管不管啊?”刚跨进刘瓜皮家街门,杨大奎就大声嚷嚷起来。
刘瓜皮家如今已大变模样,社教工作组当年为他修的三间茅草房,自他当了河西大队革命委员会主任后,已翻修成砖土木结构的三间大房子,街门东
南角还修了两间伙房,现在只缺一个女主人。刘瓜皮为啥一直不找媳妇,河西村的乡亲都很纳闷,难道他真的要祸害村里一辈子吗?因为刘瓜皮现在
的身份,找个婆娘应该不成问题的。不过这些都是闲话,在家听半导体收音机的刘瓜皮正在哼哼学唱,忽然听到院子的叫喊声,从屋里走出一看,大
吃一惊,杨大奎满脸血污。“老杨,你这又怎么了?”“刘主任,我被李二柱打了。”“李二柱为啥打你啊?”“刘主任,你可得为我做主。近几天
,我调王花到饲养场垫圈引起李二柱不满,我去检查时被这个二杆子打了。”杨大奎说完话抱着脑袋蹲在院子里竟老牛般哭号起来。“这还了得,李
二柱去哪里了?”“他被王花拉走了。”杨大奎仍蹲在地上哭号。“老杨,快起来吧!你去把民兵小分队队长陈合作找来,先把李二柱抓到大队部,
今晚与韩建荣一起批斗。”杨大奎一听晚上批斗李二柱,顾不得洗去满脸的血污,赶紧找民兵小分队队长陈合作去了。韩建荣被牛武与马六子从苦水
口抓回后,除挨批斗外,刘瓜皮一直没放松对他的监视。白天,刘瓜皮要求杨大奎派韩建荣最重的劳动,晚上,动用民兵小分队不是审讯,就是放在
生产小范围批斗他。10多天过去后,建荣已被刘瓜皮折磨得筋疲力尽,身体软组织多处青一块紫一块的,刘瓜皮每天还派民兵小分队的两个人在大
队部看管建荣。这天旁晚,正好牛武与马六子在河西大队部看押建荣,俩人给建荣交代几句后,把房门朝外锁住回家吃晚饭。不堪忍受折磨的建荣独
自在关押他的房间失声痛哭,过了好一阵他才停止哭泣。牛武与马六子还没来,建荣在屋子内四处看看,突然发现窗户的插销是活的,他立刻过去打
开窗户伸出头探望,什么动静没有。遂转身把房间的一把椅子搬到窗前,上到窗户台跳了下去。建荣已经受不了刘瓜皮残酷的折磨,想跑到摆浪河悬
崖那边跳崖自杀。他胆战心惊地走出了大队部大门,外面啥人也没有,立刻朝东面方向跑去。就在这时,马六子的身影出现在100米开外,他正向
大队部走来。马六子也看到了朝东逃跑的韩建荣,紧张地大喊一声:“韩建荣,谁让你出来的?”马六子这一声叫喊,建荣更加慌了神,不顾一切向
摆浪河方向奔跑。马六子有些着急,大声喊道:“韩建荣!你这个贼地主,往哪里跑,还不站住。”马六子也跑步追了过去。韩建荣知道这次要被抓
住,将会是什么结果,想都不敢想了。他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脚步子猛然加快。刚吃过饭的马六子追了一段路程,吭哧吭哧跑不动了,上气不
接下气的大喊:“快来人啊!韩建荣跑了。”陈合作的家就在大路东边,他刚与杨大奎从家里走出,忽然听到又叫又喊的声音。抬头一看,马六子正
追赶一个人,从背影看好像韩建荣。陈合作赶紧叫杨大奎去找刘瓜皮,遂跑步追了过去。杨大奎也看清朝摆浪河方向跑的人就是韩建荣,惊出一身冷
汗,陈合作与马六子若追不上韩建荣,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言而喻,毕竟是一条人命,杨大奎快步向刘瓜皮家走去。杨大奎还没踏进刘瓜皮家街门,
就大声喊道:“刘主任!韩建荣跑了。”五音不全的刘瓜皮正在听收音机学唱京剧《红灯记》中李玉和的一段唱词,忽听门外杨大奎的声音,赶忙走
出屋子,杨大奎已经走进院子。刘瓜皮有些不高兴地问道:“老杨,大惊小怪的又干啥?”“刘主任,你还有心思在家里听戏啊,韩建荣跑了。”杨
大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老杨,你说啥?韩建荣不是在大队部关着,并有人看管,他咋能跑了?”“我不知道,反正马六子在追,我和民兵小分
队队长陈合作一同出门后发现的,他也去追了。”杨大奎毕竟50岁的人了,说话时还喘着粗气。“老杨,你看到牛武没有啊?”刘瓜皮又问。“没
见。”杨大奎不知牛武也在看韩建荣,疑惑地望望刘瓜皮,问道:“刘主任,你怎么又问起牛武?“你着急什么,去大队部再说吧。”刘瓜皮倒不显
紧张,其实,他巴不得韩建荣真跳崖死了才好。这时的天已经黑了下来,杨大奎与刘瓜皮一同向河西大队部走去。韩建荣朝身后一看,追他的人越来
越近,饥肠辘辘的他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不过,他仍然气喘吁吁地继续跑着,因为摆浪河岸就在前面不远处。“韩建荣,还不站住,看你还往哪里
跑?”陈合作大声喊着,离建荣不过五六米的距离。建荣清楚他已很难跑脱陈合作与马六子的追赶,无力地瘫倒在地,因为他实在跑不动了。陈合作
只几步跑到建荣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也坐倒在地,马六子这才哼哧哼哧跑了过来……建荣被陈合作和马六子押回大队部后,关进了文书李家军的
办公室,因为文书管着大队的经济账,办公室窗户装有铁栅栏。陈合作与马六子是按照刘瓜皮吩咐这样做的。时间不大,刘瓜皮与陈合作、马六子、
牛武及杨大奎来到关押建荣的屋子。刘瓜皮二话没说,狠狠瞪了建荣一眼,几个耳光打在他脸上,建荣口鼻立刻流血不止。马六子又在他屁股踹了几
脚,建荣跌倒在地,牛武还要打,刘瓜皮摆摆手冷笑着问:“韩建荣,你这地主家的狗崽子,还想跑吗?”建荣清楚此刻若不回答刘瓜皮的问话,肯
定又是一顿毒打,只好委屈地跪在地上求饶:“求刘主任放过我,以后再不敢跑了。”“要我放过你,也不问问马六子与牛武他们答应吗?”刘瓜皮
又是一声冷笑,下令道:“牛武、马六子,留下活命,使劲给我揍这小子。”听到主子的号令,马六子与牛武扑上去对建荣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开始
,还能听到建荣痛苦地叫喊着,后来什么声音也没了,刘瓜皮这才制止了马六子与牛武。杨大奎见奄奄一息的韩建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对刘瓜皮道
:“刘主任,还是派他们几个把韩建荣送回家吧,关在大队部出了事不好交代啊,毕竟一条人命。”刘瓜皮思谋一会,对陈合作说:“陈队长,你负
责与牛武马六子把韩建荣送回家。“是!”陈合作忽闪着他那白多黑少的三角眼又问:“刘主任,如果韩建荣再跑了咋办?”“你告诉韩建荣的母亲
汪桂枝,如果她儿子再跑,我刘有德拿她是问。”建荣被陈合作几个送回家中,已经夜里10点多钟。汪桂枝望着满脸血迹的儿子被马六子和牛武架
着送回,吓得六神无主。眼瞅着建荣眼里躺着泪水,一句话不说,汪桂枝有些害怕,儿子可能被他们打残了,可她又不敢当面问,遂大声喊青梅,叫
她过来搀扶建荣。正在里屋哄社教休息的青梅听婆婆喊她,急忙出来来,她惊呆了,建荣咋被打成这样子?青梅哭叫着不管一切,猛地扑过去撕住马
六子衣服要拼命。陈合作与牛武上前抓住了青梅的两只胳膊,马六子这才挣脱。他们将青梅摔倒在地后,陈合作告诉汪桂枝:“地主婆,你听着,刘
主任让我告诉你,韩建荣如果再跑,他拿你是问,听清了吗?”汪桂枝呆呆望着倒在地上的建荣与青梅,一句话没说,陈合作与牛武、马六子扬长而
去。13因为关押在大队部的韩建荣逃跑,李二柱才有机会又在王花家逍遥了一晚。杨大奎却等不住了,他实在不能接受被李二柱所打的事实,第二
天早晨刚上班,杨大奎就来大队部找刘瓜皮。“刘主任,昨天因韩建荣的事,没把李二柱抓回,你看咋办?”杨大奎知道在批斗李二柱的问题上,刘
瓜皮不发话,谁也拿他没办法。“老杨,我昨晚回家考虑,咱们是不是树敌太多了,你和李二柱的事暂放放行吗?”刘瓜皮突然变卦,杨大奎没想到
。他搓搓大脑袋上花白的头发,对刘瓜皮道:“刘主任,我这可不是为了个人,你知道李二柱给王花拉边套不说,他最近又把韩建荣的兄弟韩建明也
拉了过去,帮他们做事,这不明显一个小集团嘛。你想想,李二柱的立场站到哪里去了,如果这样,他们以后还会听你刘主任的话吗?”“老杨,你
说韩建明与李二柱搅到一起,有啥事实?”刘瓜皮有些不相信杨大奎说的话。“刘主任,没事实我能随便说嘛。前一段时间,我调王花到饲养场垫圈
,她每天都完不成任务,韩建明一直帮着打掩护。”杨大奎继续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那你现在就去把李二柱给我叫来。”刘瓜皮突然冒出一句。
杨大奎红着脸不好意思道:“刘主任,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我咋能去叫李二柱。”刘瓜皮哈哈大笑起来,他忽然想起杨大奎第一次在王花家
挨打报假案的事,杨大奎现在还胆怯。“那你说让谁去?”刘瓜皮想故意难为一下杨大奎。“刘主任,你就不要折磨我了,民兵小分队那么多人,谁
不敢听你的话,难道连李二柱也抓不回来?”杨大奎毕竟当了多年的队长,有意吹捧刘瓜皮。民兵小分队里有六七个人都是跟着刘瓜皮一起造反的,
河西大队的人哪个不知。刘瓜皮被杨大奎顺承了几句,咧嘴笑了。杨大奎趁机说:“刘主任,我的意思,批斗韩建荣与李二柱时,通知王花与韩建明
也来陪场,这两个人现在很不安份。”刘瓜皮知道杨大奎说这话的意思,不过他没完全同意。刘瓜皮知道王花可是个不好惹的女人,批斗大会是以河
西大队革委会的名义召开的,打击面太广不好收场。况且王花家庭出身好,李二柱为她家拉边套,乡亲们都已认可,批斗李二柱本人就可以了。想到
这里,刘瓜皮开玩笑道:“老杨,你是不还为没占到王花的便宜生气啊!”杨大奎不好意思地说道:“刘主任,你咋尽往我伤口撒盐,难道离开王花
,咱河西大队就没女人了。”他那颗硕大的蒜头鼻充满血丝,脸红到脖颈。“老杨啊,老杨,你说这话一点不知害臊,也不听听社员们怎么议论你?
”刘瓜皮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杨大奎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也跟着刘瓜皮笑了。时令已进入初冬,三棵老杨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与树枝,赤裸
裸孤零零的挺立着,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无助地摆动着。根据杨大奎的要求,刘瓜皮特意把批斗大会现场安排在三棵老杨树下,参加者只有第三、
四生产队的社员,也就百八十人。韩建荣、李二柱被民兵小分队队长陈合作与牛武带到会场,他俩各背一支半自动步枪。刘瓜皮刚宣布批斗大会开始
,马六子就领头呼起口号:“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稀稀拉拉,响应的人不多。马六子清清嗓子放开喉咙喊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横扫一切
牛鬼蛇神!”马六子虽然破着嗓子在呼喊,大家的情绪仍然没被调动起来。因为这几年,人们对这种场面已习以为常了。“把韩建明也押上来。”刘
瓜皮出人意料的一声,会场一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韩家老二咋了?为啥也要批斗?”周菊兰有些吃惊地问身边的人,她根本不知这是自家男人撺
掇刘瓜皮的结果。“听说韩建明也勾引了王花。”马巧巧有些得意地告诉周菊兰。“胡扯蛋,韩建明见女人都脸红,怎么勾引王花的?”“菊兰嫂子
,不信可问问你家老头嘛。”马巧巧笑嘻嘻的一句。周菊兰只知道马巧巧与王花一向不和,可能是有意造谣,哪里想马巧巧还有意影射她的男人。周
菊兰脸上挂不住了,马巧巧这不故意揭短吗。村里人都知道她男人挨打就因为王花这个骚婆娘,还让她问什么?“马巧巧,你闲事管得太多了吧?如
果痒痒了,你也找我男人去嘛。”周菊兰这句话说得够呛,马巧巧红着脸撇撇厚嘴唇,一时无话可答。周围的几个婆娘见马巧巧尴尬,都望着她笑了
起来,她们还想添油加醋取笑马巧巧,只见韩建明已被牛武带到韩建荣身边,只是胸前没有挂牌。“请大家安静,批斗坏分子韩建荣与李二柱大会开
始,乡亲们有苦的诉苦,有冤的诉冤。”刘瓜皮刚说完背熟的几句开场白,按耐不住的杨大奎首先登场,他二话没说,先打了李二柱两个耳光。性格
倔强的李二柱挺着腰杆愤怒地看着杨大奎,刘瓜皮见状喝道:“李二柱,还不老老实实低头认罪!”马六子用枪托猛捣李二柱的脊背,令其弯腰低头
。李二柱仍然不服,又被两个民兵抓住双臂,喝令他跪下。李二柱屈辱地流着眼泪大声哭泣,多少年了,村里人可没听见李二柱如此凄惨地哭号过。
韩建荣已经被打怕,吓得他两腿在不停地颤抖。好在杨大奎再没下手,只瞅了一眼挂在韩建荣胸前的坏分子木牌,就将调王花到饲养场垫圈,韩建明
如何包庇,李二柱打他的事向在场的群众作了介绍。杨大奎原想这一说,肯定有群众支持他,可知情者哪个不清楚,杨大奎多年来就拿垫羊圈这样的
强度劳动,逼迫意志不坚定的妇女,响应他的就马六子一伙的几个哥们。杨大奎难免尴尬,为借机下台,他突然呼起口号:“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
能那样文质彬彬!”杨大奎能记下这两句,也真不容易,会场的人们不由自主的跟着喊了起来,他才有些得意的返回人群。不知哪个造反派突然喊了
一声:“把韩建明捆起来。”好事的几个造反派也不征求刘瓜皮意见,立刻绑住建明的手腕,马六子站到事先备好的高凳,把绳子从一棵老杨树最下
面的枝杈甩过,陈合作与牛武抓住绳子用力一拉,建明双脚悬空,批斗大会继续进行。建明就这样被吊了半个多小时,陈合作与牛武才把他放下。参
加批斗会的人们发现,建明的棉袄脊背都渗出汗来。批斗会整整进行了两个小时,刘瓜皮才宣布散会。韩家老大老二同时被批斗,母亲汪桂枝在家痛
哭连天,青梅也陪着流了不少泪。已经16岁的老三建成还在初中一年级读书,两个哥哥被批斗后,他在学校连大气都不敢出,就这样还常常受到同
学的戏谑。放学回家,常在母亲耳边求告,他不想念书了。无奈的汪桂枝几乎同意老三的要求,但一想建荣与建明眼前的处境,只能教训建成,坚决
反对他放弃上学,汪桂枝现在把所有希望寄托于建成身上。春耕生产结束后,挨了贫下中农批斗的韩建明仍然与盛旺去山里放牛,这一去,盛旺再没
活着从山里回来。14祁连山里连着下了3天雨,吃过午饭后,建明与盛旺一同上山,寻找10多天没下山的一对黑犏牛(黄牛与牦牛交配生下的牛
犊,这种公牛阉割后长大,农业生产使用灵活,并有力量,它的生活习性基本相似于牦牛)。几天时间连着下雨,祁连山里雾霭沉沉,五六米开外就
什么也看不清了。尽管建明和盛旺对山路很熟悉,因为雾气腾腾的缘故,他俩一前一后紧跟着,距离不敢拉得太远。翻过两个大阪后,牛毛细雨逐渐
停了下来,雾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为了不耽误时间,建明与盛旺商量后,分头寻找一对黑犏牛。山里的天气不比平川,约莫下午1点钟左右,山尖
上湿漉漉的乌云才渐渐散去,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此时的建明正站在一处不高的山梁四处张望,却连黑犏牛的影子都没看到,也没听到盛旺的一点音
信。建明有些着急,他绕着山根转,围着山腰走,翻过一道山梁前面又一道山梁,转过一个山弯前面又一个山弯,终于走到离天涝池不是很远的地方
。建明再次停足瞭望,忽然发现靠近天涝池的东山坡那边有两个黑点,肯定是要找的一对黑犏牛,建明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盛旺转到了啥地方?
建明放开喉咙喊了几嗓子,回音很大,就是听不到盛旺的声音。建明就地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加快步子向东山坡走去,他想先把牛赶下山再说。盛旺
也在山中沟壑草滩寻觅黑犏牛的踪迹,几个山梁都翻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他比建明年龄大,体质又差,在高海拔的祁连山里走了这么长时间,已
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冒汗。他刚想坐在一处野柳树墩下休息,忽然发现不远处灌木丛中走出一只黑熊,黑熊也好像看见了他,慢腾腾地朝盛旺这边
走了过来。天哪!在祁连山里好几年不见熊瞎子,今天见鬼了?盛旺吓得瑟瑟发抖,脑袋上稀疏的根根头发都仿佛直立起来,他赶忙起来向山坡上面
爬去,黑熊见状也加快步子追了过来。眼开就要到山顶了,盛旺四肢发软,几乎挪不动步子,黑熊离他也就三四米的距离。盛旺朝后一看,黑熊的一
双豆豆眼露出凶光。求生的本能迫使盛旺不顾一切地攀爬到一块陡峭的山顶石上,黑熊的一只前爪也抓到盛旺的脊背,他凄惨的一声叫喊,还没来得
急挣扎,随着扑过来的黑熊一同从山顶滚了下去,紧接着摔下50多米深的悬崖……建明赶着一对黑犏牛下山后等到天黑,盛旺也没回来,建明急得
心都快要跳出胸膛,整整一个夜晚,他一眼未合。天刚麻麻亮,建明又进山寻找盛旺。他顺着盛旺昨天去的那道山梁一步步寻找了过去,整整转了一
天,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建明着急得头都快要炸开了,盛旺肯定凶多吉少,如果真出了问题,该如何向盛旺的家人和生产队交代啊,盛旺可是跟着他
来放牛的。失望的韩建明又回到所住的窑洞,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虽感疲劳饥饿,但盛旺下落不明,他哪有心思吃饭,只从水桶里舀了碗水,咕
咚咕咚喝了几口,便和衣躺下。又是一天的黎明,醒来后的建明感觉肚子很饿,才想起昨晚回来没吃饭就睡下了。他急忙起来洗把脸,坐在窑洞的木
头墩上草草吃了点炒面,喝口水后又到山里寻找盛旺。此刻的建明压力非常大,也就走了2公里多的山路,已满头是汗。他一路搜寻,不停地叫喊着
盛旺的名字,大山洼里除了回音,静静的啥反应也没有。建明几乎绝望,盛旺指定出事了,他再不敢往下想。这一天,天气特别的晴朗,就连山顶也
没一丝云彩,太阳光已经照到了半山坡。盛旺失踪已经整整两天,今天若还找不到,就得给家里报信。建明坐在山梁的一块大石头上歇了口气,看看
四周,突然发现前面的沟壑上空盘旋着七八只老鹰,他的心一下收紧,盛旺真的出事了?建明已没时间多想,快步行走在通往山那边的羊肠小道。山
路弯弯,看似近,行走远,尤其高海拔的祁连山里。建明走到上空有老鹰盘旋的沟壑那边,太阳又上升了一大截。他手抓野柳树枝小心地往下移动,
终于走到沟底的建明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妈呀!”离他六七米处躺着一只大黑熊,满脸血污的盛旺离黑熊不远,仿佛睡着一样,也静静地躺着。
眼前的情景让建明毛骨悚然,吓得再不敢前走一步。愣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盛旺可能与熊瞎子搏斗,一同滚下山摔死的。建明用右手袖口擦擦
额头的汗水,赶紧掰断了一些野柳树枝,盖好盛旺尸体后,拖着疲惫无力的身体向山下走去……建明下山后,把盛旺死在祁连山里的信带到了家里。
王花是从副队长成家廉口里知道的,站在她家院里的人有杨大奎的老婆周菊兰,大队文书李家军,建荣母亲汪桂枝,爱管闲事的媒婆马巧巧等几个人
。毕竟人命关天,平时怨气再大的人,此刻都会放下恩怨,流露出乡邻们之间的那种纯朴情分。在场的人大都带着哀伤的眼神给王花说着鼓劲的话语
,王花呆若木鸡,不知道哭,也不知道说话。看她这个样子,大家还以为王花心中早没了盛旺。唯有马巧巧发现王花眼神不对,她有些紧张地说:“
王花,人都已经死了,有啥话就赶快说出来吧,可不能憋坏了身子啊!”马巧巧这一说,婆娘们才都反应过来,一双双期待的眼神全看着王花。“柱
子啊!你知道吗?你盛旺大哥死了。”王花号啕大哭。婆娘们又一惊,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都这个时候了,咋还提李二柱?就连副队长成家廉的
脸上也显鄙夷之色。“巧巧嫂子,我王花命咋这般苦啊!盛旺说没就没了,我和柱子对不起他啊!”王花抱住马巧巧连哭带说,伤痛之极。同一个村
子生活的女人,尽管她们过去对王花有看法,可女人的心最软。王花如此悲哀,三四个婆娘眼泪巴巴地劝说安慰,王花仍在依依呀呀哭诉着,听不清
她到底说什么。就在这当儿,院生与香香兄妹俩放学进门,家里突然来这么多人,两个孩子吃惊不小,不知家里发生了啥事?兄妹俩见妈妈低声哭泣
,几位大妈大婶都在劝她。院生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一下跑到母亲王花跟前,拉住她的手大声问道:“妈妈,你咋啦?”院生毕竟12岁的男孩子,
还想问妈妈原因,9岁的小香香已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哭了起来。王花望着身边的两个孩子,越发悲伤,她把香香拉到怀里,哭着说:“院生、香香,
你爹出事了,我们该咋活啊?”“妈妈,爹出啥事了?”院生一听,吓呆了,紧接着也大声哭号。王花见孩子这样,伤痛地一句话说不出来,盛旺毕
竟自己的男人,两个孩子叫惯了口的爹爹啊!“孩子,你爹放牛摔下山了。”副队长成家廉告诉院生。“成大伯,我爹现在哪里?”院生声音哽咽,
抹着眼泪问成家廉。“院生,生产队已派你柱子叔叔与另外3个人进山拉你爹遗体了,明天上午才能回来。”望着两个可怜的孩子,成家廉也忍不住
流下眼泪。王花这才明白李二柱为啥没来。凄凄惨惨的场景,大家都很难受,几个婆娘连拉带拖把王花扶进屋里,大家又劝慰了一阵,王花的哭声渐
渐小了,两个孩子仍在伤心地抹着眼泪哭叫。“院生、香香,你爹已经死了,这该咋办啊!”王花与两个孩子又紧抱着哭成一团。“王花,现在不是
哭的时候。明天,盛旺遗体就拉回家里,我们得为他准备后事啊!”成家廉这一说,王花才停止哭泣,她用头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哄住哭叫的孩子
后,询问盛旺摔死的经过,成家廉将听说的情况如实说给了王花……15李二柱他们几个把盛旺的遗体从祁连山里拉回,已经是事故发生后的第5天
,盛旺的尸体尽管全部用柏树枝盖着,散发出的腐臭仍让人憋气。好在生产队已经做好埋葬的准备工作,加之乡村习俗,死在外面的人不能在自家屋
里设灵堂,王花领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生产队场房(打碾小麦时社员们休息的地方)停放盛旺的灵柩前磕头烧了纸钱后,由生产队具体负责办完了
盛旺的丧事,并按照规定,赔给了王花450元命价钱。盛旺就这样走了,他一生虽活得简单,死的却有些壮烈,因为他是为了集体的利益而死的,
河西村的乡亲都不会忘记他。建明赶着生产队牛群下山后,盛旺被埋葬已过了三天。见了王花,建明也很悲伤,他把盛旺在山里出事的详细情况说给
了她。王花虽没亲临现场,听得都心惊肉跳,她又当着建明的面哭泣了一阵子。盛旺死得太惨了,好赖毕竟她的男人,说没就没了,王花哪能不悲伤
。盛旺的丧事办完后,村子里算是平静了几天。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过晚饭后,依然到三棵老杨树下聊天。尤其盛旺在山里与黑熊搏斗摔
死的事,成了人们聊天的主要话题,建明自然是讲述这个故事的中心人物。当建明讲到他如何看到祁连山里的上空老鹰盘旋,又怎么走到山洼同时发
现躺着的盛旺与黑熊时,大家伙儿听得都毛竹悚然。遇到这样的场景,谁不害怕?盛旺死得真太惨烈了。建明这样讲,也就让村里人知道盛旺究竟怎
么死的,他哪想到却引起陈合作等几个人的嫉妒。他们嫉妒,不是说建明故事讲得好,而是为生产队给盛旺赔偿的450元命价钱。还在处理盛旺死
亡赔偿事宜时,陈合作那白多黑少的眼睛,就始终盯着生产队会议室桌上摆放的拾元面值的一叠叠钞票。这么多钱落在王花与李二柱的手里,陈合作
心里痒痒的,李二柱拉边套竟然拉出了正果,好事咋轮不到自己头上?建明讲了盛旺死亡的故事没过几天,陈合作让牛武把马六子找到家里说:“六
子兄弟,李二柱这会可捡大便宜了。”马六子还没明白陈合作说话的意思,疑惑地问:“他捡啥便宜了?”“你还不明白,生产队赔给盛旺的钱到了
谁的手里?”“肯定是王花啊!人家是贫下中农家的人,再说盛旺死后,李二柱名正言顺成为王花的男人,你有什么办法阻止。”马六子总算说了句
人话。害红眼病的陈合作心里不这么认为,他把气撒在马六子身上,骂道:“你就是个吃货,这些钱可都是队里拿出来的,年终劳动分红咱们不就少
分钱了,连这点常识也不懂。”“那你有啥好办法?”“我认为,盛旺之死是当饲养员的韩建明不负责人所造成的,应当让他家来陪。”“可韩建明
是给生产队放牛啊!咋能让他赔?”马六子仍没转过弯来。“六子兄弟,陈哥说得对,这些钱就应当叫韩建明陪,盛旺是他领上放牛的。”经牛武这
样一说,马六子方才明白了陈合作的意图。他们在陈合作家里串通了一番,就连上纲上线的话也编造了出来,说韩建明对出生贫下中农家庭的盛旺实
行了阶级报复,理由是盛旺活着时批斗过韩建明。刘瓜皮的办公室里,马六子大声嚷嚷道:“刘主任,你觉得咱第三生产队给盛旺赔450元的命价
冤不?”马六子坐在长条椅子上,情绪有些激动地问刘瓜皮。“你什么意思?”刘瓜皮还没弄明马六子问话的意思。“刘主任,马六子的意思,韩建
明要多操点心,盛旺也不至于出事。”陈合作见刘瓜皮疑惑,补充道。“就是嘛,盛旺的死,韩建明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牛武随声附和。刘瓜皮
本来爱激动,被陈合作他们三个一鼓噪,立刻坐不住了:“就是嘛,我咋没想到这一点。”“刘主任,咱们可不能便宜韩建明啊!”陈合作白多黑少
的眼睛里冒出期待。“那,你说咋办?”刘瓜皮问陈合作道。头脑简单的牛武说:“这不容易嘛,明天就批斗韩建明,让他们老韩家的人拿钱赔。”
听牛武这般说话,刘瓜皮沉默了一阵,他知道牛武的办法肯定不行,但施加压力狠狠批斗韩建明,逼着老韩家赔钱,汪桂枝有可能让青梅来大队部求
他。到时,我刘瓜皮不同意,看你青梅怎么在老韩家生活下去?想到这里,刘瓜皮不由得笑了起来。马六子见状,知道刘瓜皮已经有了主意,赶紧献
媚道:“牛哥,你着急什么,批斗韩建明不就小菜一碟,刘主任会安排好的,难道咱怕他不成啊。”刘瓜皮的办公室里,几个造反派成员相互望望,
哈哈笑了起来……建荣与青梅登记结婚不成还挨了刘瓜皮的批斗,汪桂枝压力本来就大,跟建明一起放牛的盛旺又突然出事死了,倒霉的事咋都和她
的儿子遇到一起?汪桂枝有一种预感,刘瓜皮有可能会拿这事继续报复老韩家。怎么办呢?关键问题还在青梅身上,汪桂枝想把青梅原打发到娘家。
一天晚上,汪桂枝把青梅叫到自己屋里,也没征求她的意见,汪桂枝就说出了她的想法。青梅蒙了,眼泪汪汪地跪倒在地下对汪桂枝说:“妈,你不
把我当儿媳,不要我也成,社教总得要吧?他可是你的亲孙子啊!”汪桂枝说:“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希望你不要记恨,社教我肯定得留下。
”“妈,您只要留下社教,我就放心了。”青梅抹了一把眼泪,猛地站了起来。汪桂枝问道:“青梅,你说这话啥意思?”青梅带着凄凉的表情说道
:“妈,我啥意思也没有,只要能留下孩子,我就不用您管了,外出逃荒要饭总可以吧。”青梅这样说话,汪桂枝心里也不好受,可她实在不敢把青
梅留下啊!刘瓜皮若借盛旺的死继续追究老韩家,其目标就是建荣和青梅,再说村里人的闲话也受不了。想到这里,汪桂枝难为地望望青梅,忽然哭
诉道:“老头子啊,你把啥难事都留给老婆子,我该怎么活呀!”“妈,你不要难过了,我明天就离开咱老韩家。”青梅说完话就呜呜哭着走出婆婆
的屋子。因为母亲和青梅在说话,建明与建成只能在休息的小屋待着。建成不善言语,兄弟俩聊了几句就没话说了,屋子的空气有些沉闷。建明想到
外面透透气,他刚从小屋出来,青梅却哭着走了出去。建明有些纳闷,不知母亲和青梅之间又发生了啥事?建成听到青梅的哭声,也从小屋走出。建
明着急问道:“妈,青梅嫂子又怎么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哩?”汪桂枝答所非问,把兄弟俩搞糊涂了,他们眼巴巴地望着母亲,她说这话是啥
意思?“妈,青梅嫂子究竟咋啦?”“建成啊,刘瓜皮为啥不放过咱老韩家,原因就在青梅的身上,你说咋办?我还敢留她在家里吗?”原来为这事
情,建成遂说:“妈,即便这样,也要把咱把大哥和青梅嫂子找来商量,您怎么能直接对青梅嫂子说嘛。”汪桂枝听了建成的意见,无奈地摇摇头,
叫他去把建荣和青梅找来。自盛旺出事后的这段时间,刘瓜皮等人明显放松了对建荣与青梅的监视,就连建成也看出这一点。母亲为啥说刘瓜皮又要
盯上大哥大嫂?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刘瓜皮想和青梅复婚,建成不由得担心起来。走进大哥与青梅嫂子住的屋里,只见建荣默默坐在炕沿上想着什
么,青梅仍在低声哭泣。不善言词的建成直接对建荣说:“大哥,妈叫你们过去。”青梅刚到屋里给建荣说了母亲的意思,她咋又叫过去,想必又有
什么话要说。建荣再没多问,只把青梅拉了一下先随建成去了。汪桂枝屋里,建荣带着满脸的忧愁静静坐在炕沿边上,青梅低着头站在他一边,建成
与建明也不吭声。左右为难的汪桂枝终于开口说话了:“建荣啊,眼瞅着你和青梅无法领结婚证,刘瓜皮又趁机钻空子,你说说该如何是好?”。“
妈,刘瓜皮明明在报复,还能有啥办法。”青梅望望满脸都在发愁的婆婆和老韩家三兄弟,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大家都不要难为了,天无绝人之
路,只要妈能把社教照管好,我的事自己想办法。”“这绝对不行,难道我韩建荣眼睁睁地看着你去跳崖。”“大哥这样说,有啥好办法没有?”建
明想知道建荣是啥意思。“妈,社教就留在家里,我和青梅一起出走。”“大哥,你和青梅嫂子一同出去有把握吗?如果像上次一样被刘瓜皮的人再
抓回,麻烦可就大了。”建成一想起上次建荣与青梅出走的事就担心。“这就要建明多吃一点苦头,听说刘瓜皮又要为盛旺的死批斗建明,到时候,
建明多抗一阵子,坚决不承认自己有问题,批斗大会就会转移刘瓜皮的视线,他会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建明身上,我和青梅不去参加大会他也不会发现
的。”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最后决定建荣与青梅仍然往新疆跑。能容纳四五百人的河西村小学小操场里,挤满了开会和
围观的群众,批判建明的大会正在进行。建明脖子上挂着“破坏生产的坏分子”木牌,与建明一起批斗的还有几个地主富农分子,王花正站在建明一
边哭诉,不知她是怎样被牛武、马六子一伙引诱发动起来的。盛旺的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咋能算到建明头上?参会的社员有议论:看来刘瓜皮开
批斗会上瘾了,隔三岔五不找几个人斗斗,他可能睡不着觉。王花也是的,她为何这样积极?450元钱的命价已经赔给了,再说,盛旺死后,李二
柱的位置也正了,她还有啥不满意的道理?王花的批判发言结束后,再没人说话,刘瓜皮有些尴尬,群众不发言,批判大会就会冷场。他目示了一下
身边的陈合作、马六子等几个人,陈合作领会了刘瓜皮的意思,立刻拿起话筒呼起口号:“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胜利万岁!”“打倒坏分子韩建明!”
“韩建明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会场上的群众三三两两跟着呼喊了一阵口号。口号呼过后,陈合作开始批判发言:“韩建明,知道你为啥成了坏分
子吗?”“我不知道。”哗啦啦,会场里响起笑声。“请大家严肃点!”刘瓜皮赶紧维持会场秩序。陈合作继续问建明:“盛旺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找生产队黑犏牛时,被熊瞎子抓着摔下山死了。”“你怎么不管?”“我当时没和他在一起。”“你这个坏分子,想必你先看见熊瞎
子跑了。”“我没有跑,也没先看见熊瞎子。”“那么,你干啥去了?”“我和盛旺分头找黑犏牛哩。”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嘛,陈合作为啥又问
起来?会场里,叽叽咕咕,议论声四起,刘瓜皮赶紧拿起麦克分大声喊道:“请大家安静,安静,继续听陈合作队长的批判发言……”16建荣与青
梅正紧紧张张地收拾跑往新疆要带的东西,今天的机会绝不能错过,不一会儿时间,两人就把简单的行李收拾停当。青梅先到门外看了看,没发现有
啥异常现象,能听到的就是小学校那边批斗大会的吵杂声。青梅原返回屋里告诉建荣,外面啥人都没有。建荣点点头刚要开口说话,青梅猛地抱住他
亲了一下,没等建荣再说什么,她眼里含着泪花提上小包袱先走了。这次往新疆跑,建荣和青梅接受了上次的教训,为不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俩商量
好分别离开家门。青梅出门半个时辰以后,建荣再从家里出发。说好出了苦水口子后,两人在小烽火台会合。走出村子也就200多米,平时几分钟
走完的路,青梅今天走得既紧张又害怕。尽管到了村口,她感觉心还在怦怦跳着,回头看看没发现有人跟踪,她这才缓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在家的建
荣默默祷告,半个时辰过去后,啥事也没发生,青梅想必脱身了。建荣背个帆布挎包急急忙忙从家里出来,一路追赶着青梅。上午11点左右,他也
走出了苦水口,离烽火台越来越近,建荣已能看清坐着的青梅,他长长呼了一口气,快步跑了过去。坐在烽火台下等候的青梅眼巴巴地瞅着,建荣终
于来到面前,她含着眼泪什么话都没说就扑上去抱住了他。建荣也激动地拥着青梅亲吻,过了好长时间,双方才松开相互抚摸的手,对视一笑后继续
赶路。赶到梧桐泉火车站,还得走两个多小时,不过现在已没人抓他俩了,只要上了火车,就能彻底脱离刘瓜皮的控制,建荣兴奋地几乎小跑步起来
,青梅在后面追着建荣,两人已经好长时间没这样开心过了。建荣和青梅来到梧桐泉车站,啥人也没碰到。两人靠站台旁的栏杆休息了一会儿,建荣
刚要到值班室打问过往的火车,对面走过来一位工人师傅,年龄大约40多岁的样子,建荣礼貌地问师傅到站的火车。这位师傅警惕性很高,上下打
量了建荣一番,才说道:“小伙子,我看你不像坏人,告诉你吧,下午3点半有一趟慢车经过,到站停车2分钟。”建荣连忙道:“谢谢师傅,谢谢
师傅!”工人师傅又问:“这个女同志是你啥人?”建荣回答:“她是我媳妇,我们新疆的亲戚病了,过去看看。”建荣又求工人道:“师傅,您能
帮我们买两张车票吗?”建荣和青梅今天遇到了好人,这位工人师傅痛快地答应了。他告诉建荣,这趟车票价便宜,梧桐泉车站虽然没人坐车,但车
上的人比较多,有座位的票可能买不上。建荣感激地说:“师傅,您只要让我们能上车就行。”说着话,建荣掏出15元钱递给工人师傅,建荣与青
梅原地等候。时间不大,这位工人师傅从站长室出来,他手里拿着两张车票,建荣与青梅欣喜不已。建荣赶忙走上前接过工人师傅手中的车票,给他
鞠了一躬。“小伙子,不要太客气。我给你们买的车票无座号,只能站着去新疆了。”工人师傅说话挺实在。“师傅,要不是遇到您,我们恐怕连站
票也买不到,太谢谢您了。”青梅和建荣告别这位好心的工人师傅后,去站台等候坐车。就要彻底脱开刘瓜皮的视线,常被忧愁困扰的青梅忽觉轻松
起来,她眨眨那双漂亮的眼睛,对建荣说:“就要离开家了,我怎么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啊!”建荣笑道:“我在你身边,还担心什么啥哩”“我
也不知道为啥有这种感觉,哎!”“放心吧,咱们到新疆后,只要能找到个落脚点,啥事都会好办的。”“但愿如此吧。”青梅翕动了一下嘴唇,似
乎对建荣想说什么,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见泪珠顺着她脸颊淌下。建荣见青梅如此,也动情了,轻声对青梅道:“别流泪啊,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的,啥都不要担心。”“我这是高兴啊!人都跟着你出来了,我还怕啥。”青梅温柔地说道。暂不说青梅与建荣去新疆的事情,批判建明的群众大会
结束后,回到大队部的刘瓜皮把牛武喊到办公室悄悄耳语了几句,牛武乐得哈喇子都从嘴角流了出来。吃过晚饭后,牛武按照刘瓜皮的吩咐来到汪桂
枝家,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地主婆,赶快出来,我有话要说。”汪桂枝还在伙房洗洗刷刷,忽听有人叫她,赶紧走了出来。牛武以教训地口气
说道:“汪桂枝,你听着,待会儿让青梅去大队部,刘主任有事跟她说。如果不过去,你们一家人都小心着。”汪桂枝一听,老半天没吭声,建荣和
青梅刚出门,怎么给他说哩。牛武见汪桂枝不回话,有些生气地骂道:“你这个老刁婆,难道耳朵聋了不成,没听清我刚说的话吗?”汪桂枝有些紧
张地告诉牛武:“青梅不在家。”“你说什么,她不在家去哪里了?”牛武不相信汪桂枝说的话。“青梅可能去了她妈妈家里。”汪桂枝说完这句谎
话,额头已有了汗珠子。“她今晚回来吗?”“我也说不上。”“青梅回来,马上让她到大队部,刘主任可等着她哩。”牛武撂下这句话就走了。望
着走出门的牛武背影,汪桂枝长长出了口气,她知道这伙人对青梅没安好心,好在青梅与建荣已离家出走。可刘瓜皮真的要人,又咋办哩?刘瓜皮正
在大队部焦急地等牛武到来,他认为只要牛武把话传到,青梅肯定会来的。尽管他和她离了婚,料定青梅也绝不敢拒绝他。想入非非的刘瓜皮欲火在
身体里燃烧,他有些坐不住了。当当,有人敲了两下门。肯定牛武,刘瓜皮大声道:“赶快进来,敲啥嘛。”来人果然牛武,刘瓜皮笑眯眯地问道:
“青梅啥时过来?”牛武望着有些急不可耐的刘瓜皮,带着惋惜的口气说:“刘主任,青梅不在家里。”“是吗,她去了哪里?”“汪桂枝说青梅到
娘家去了。”牛武见刘瓜皮着急失望的样子,心里暗自发笑,她现在又不是你的女人,还惦记人家,当初何必要离婚。“你没问青梅啥时回来吗?”
“汪桂枝说她也不清楚。”牛武又道:“我告诉了汪桂枝,青梅回来就赶快到大队部来,刘主任等着她呢。”刘瓜皮多少有了点高兴的模样,他已经
很长时间都没碰青梅的身子了,往日在青梅身上体会过的快感,使他对牛武也变得和善起来:“牛武兄弟,你先回去吧,今晚我就住在大队部。”牛
武从来没见刘瓜皮像今天这样客气,自觉没找来青梅有些不好意思,讨好地说:“刘主任,你好好休息吧,今晚青梅若不回来,明天我就到她娘家找
。”牛武走了,青梅还没来,刘瓜皮抱着一丝侥幸,心急火燎地在大队部等她……青梅终于没来大队部,等了一个晚上的刘瓜皮很扫兴,一大早,他
就让马六子喊来牛武询问:“牛武,你昨晚咋给汪桂枝说的?青梅根本没来,害得我等了大半夜。”“青梅真没来啊?我还以为刘主任昨晚宠幸她了
。”牛武故作吃惊地笑笑。“牛哥,你还有心开玩笑啊,没看见刘主任眼睛都熬红了?”马六子故意撺掇刘瓜皮,最好把牛武臭骂一顿,这样子他才
觉得过瘾。“好了,你俩一起去找汪桂枝,问问她,昨晚青梅为啥不来大队部,肯定这个地主婆做的怪。”马六子和牛武领命而去,不一会时间,他
俩就来到汪桂枝家。气势汹汹的牛武进门就问:“地主婆,昨晚青梅咋没去大队部?”汪桂枝见马六子、牛武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由得害怕起来:“
青梅昨晚没回来。”回话时,汪桂枝不敢正眼看他俩。“刘主任就在大队等着,青梅究竟啥时间回来?”马六子已开始怀疑汪桂枝。“你们知道,我
儿子和青梅又没领结婚证,谁能管得了她,啥时间回来,我不知道。”汪桂枝口里虽如此说,但她已紧张地几乎发抖,刘瓜皮真要知道建荣和青梅跑
了,她这个老婆子就得顶缸挨批斗。“六子兄弟,再不要和地主婆罗嗦了,我的意见直接到青梅娘家找,看她还飞了不成。”牛武头脑简单,一点破
绽没看出。“牛哥,我咋觉得老刁婆耍我们?”马六子说这话时双眼直盯着汪桂枝。“两位大兄弟,我哪敢哄你们啊,不相信老婆子说的话,你俩就
到青梅娘家找找。”六神无主的汪桂枝现在只盼马六子、牛武赶紧离开,能躲一时算一时。“老刁婆,我们要找不到青梅,回来拿你是问,哼!”马
六子说完话与牛武扬长而去。17建明变成坏分子,大多乡亲都觉得意外。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当了10多年的生产队饲养员,把集体那么多牲畜都
喂得膘肥体壮,怎么会害死盛旺?这事太离谱。明眼人清楚,全都因建荣和青梅走到一起的原因。刘瓜皮报复老韩家兄弟,就差韩家老三建成没挨批
斗了,说不定哪天也成了刘瓜皮批斗的对象。河西村的乡亲对建明遭批判,除对刘瓜皮不满外,对建明也表示了很大同情,这让刘瓜皮有了压力,他
原打算继续批判韩建明的事只好放了下来。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建荣与青梅离家出走的事,被刘瓜皮知道了。那天,马六子和牛武追到青梅娘
家问其下落,青梅的哥嫂不知妹子出了啥问题,青梅的哥哥有些紧张地问马六子:“我妹子好长时间没来过,你们过来找她出啥事了?马六子与牛武
找青梅,本来就不光彩的事,青梅的哥哥这一问,马六子竟不知怎么回答,他可不能说是刘瓜皮让他们来找的,因为青梅和刘瓜皮已经离了婚,再没
理由找她。牛武见马六子有些尴尬,赶紧说道:“咱们大队要给地主富农家庭出生的子女举办学习班,通知青梅参加,我们到汪桂枝家找人,她说青
梅到娘家来了,难道老刁婆没说实话?”青梅的哥哥听牛武说是汪桂枝告诉到这里来找,越发担心,他怕妹子惹事牵扯到娘家,忙说道:“同志,我
哄你干啥,青梅近一段时间真没来过。”马六子见青梅的哥哥不像说假话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牛哥,我们上了老刁婆的当,她这是故意拖延时
间啊!青梅与韩建荣绝对跑了,我们赶快找刘主任说吧。”马六子与牛武离开青梅的哥哥家后,几乎小跑步返回了河西大队部。刘瓜皮办公室里,马
六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情况。刘瓜皮一听,先是满脸的惊诧,紧接着懊丧起来:“我怎么没想到建荣和青梅这对狗男女要逃跑,分析一下,他们往
什么地方跑了?”牛武没加思索就说:“肯定新疆。”马六子嫌牛武抢着说了自己要说的话,故意问道:“牛哥,你敢确定吗?”牛武不知马六子问
话的意思,急着辩白:“那,你说他们跑哪里去了?”“我说嘛,咱得动动脑子。”马六子得意地一笑。“哎呀!都啥时候了,还争辩什么,想想咱
们现在还能把韩建荣与青梅抓回来吗?”刘瓜皮皱着眉头,眼里露出凶光。“刘主任,韩建荣与青梅不在河西村,你说怎么抓,我们就怎么抓他。”
马六子认为刘瓜皮是痴人说梦话,心里虽不满,嘴上却不敢反驳。“那,你说咋办?”刘瓜皮对马六子回答有些不满。牛武转了一下脑瓜,却什么办
法也没有想出,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马六子。“看我干啥?你不说他们去了新疆嘛。”马六子得意地对牛武说。“马六子。都啥时候了,还卖啥关子
?有啥办法赶快说出来。”刘瓜皮已经耐不住了。“刘主任,把汪桂枝抓来,不就解决问题了,看他韩建荣来不来。”马六子能想出这个办法,简直
是不择手段,牛武想都没想到。不过,牛武还是瞥了马六子一眼,肯定觉得他太狠了。刘瓜皮乐了:“六子兄弟,真没看出你长能耐了,好好干吧!
妈的,陈合作顶个民兵小分队队长的帽子,啥球本事没有。”马六子对刘瓜皮说话的意思心领神会,他表决心似地说:“刘主任,我一定用汪桂枝这
个老刁婆把韩建荣和青梅钓回来。”“那今天下午,咱们就行动,你主持批斗汪桂枝的大会,规模不要太大,就限在他们的队里。”“是!”马六子
知道,如果把这事做好,刘瓜皮肯定让他当民兵小分队队长。马六子心里话:陈合作,你去一边吧,看你以后还对谁发号施令。计策一定,刘瓜皮一
脸的不快渐渐散去,哈哈笑着拍拍马六子肩膀说:“兄弟,这事就交给你了,可不能办砸,鉴于我和青梅过去的关系,绝不能让群众看出我是公报私
仇啊!”“放心吧,刘主任,你就等着我和牛哥的好消息。”刘瓜皮一大会没理睬牛武,他自觉有些尴尬,啥事都让马六子占上风了,他正绞尽脑汁
想着如何讨好刘瓜皮,马六子突然提出与他一起批斗汪桂枝,牛武一下来了精神,他有些激动地望着刘瓜皮和马六子点了点头。要不是社教给家里带
来的一点欢快,汪桂枝都不想把日子过下去了。想想她前几天被批斗的情景,现在浑身仍然打颤。牛武把她从坐着的人中揪了出来,就连马巧巧等一
些婆娘也围着她喊口号。尤其哪个王花,情绪最激动,她明明在活人面前卖乖。盛旺活着时她看不起,盛旺死了,反倒悲伤有加,在大会上念叨盛旺
的好处。王花当着那么多人打了她一个耳光,年近60的汪桂枝被辱,在会场大声哭泣,却不敢对王花咋样。牛武与马六子趁机又给汪桂枝来了个土
飞机,疼得她直叫唤,这两个家伙才松开手。日子一天天在过去,建荣领着青梅跑到新疆,建明与建成在家和母亲苦苦守着,谁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
时到头。汪桂枝望着在院里玩耍的社教,除了唉声叹气,一点办法没有,也不知建荣和青梅现在咋样,母亲和两个兄弟可为你们遭了罪啊!建成初中
毕业后已整整18岁,他能读完初中,完全得益于大哥和二哥这两个壮劳力,除此外,他母亲汪桂枝也一直参加生产队劳动。要不然,大队制定的土
政策就说不过去,地主富农家的孩子小学毕业就得到生产队劳动,建成能例外就因他家劳力多,他如果小学毕业就参加劳动,家里所分的粮食与劳动
工钱就超过了贫下中农家庭,所以建成才有幸读完初中。眼瞅着建成又成为家中的壮劳力,并没有给汪桂枝带来多大欢喜,她愁得是两个孩子的媳妇
。给建明找媳妇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她只好考虑老三建成的婚事了,否则,建成和建明一样,又要成光棍汉了。汪桂枝开始托人给建成说媒,但女方
一听男方家庭状况,都是摇头作罢。好不容易有人想给老三建成介绍个媳妇,汪桂枝又左右为难起来,老二建明究竟咋办,农村的女娃娃,十六七岁
就找人家了,建明这么大岁数,找个寡妇也没那么凑巧啊!汪桂枝心一狠,老三就老三吧,自己也不知还能活几个年头哩。在时光匆匆,岁月苍苍的
风雨中,转眼到了1976年的阳春三月,冷空气过去刚刚几天时间,祁连山下的河西村寒意仍然未退。三棵老杨树在西北风的吹拂下,光秃秃的树
枝吱吱叫着,等待新的生机到来。河西村的乡亲们没想到,这一年,天灾不断,国内发生的大事一个接着一个,人人都祈盼太平时光的到来。汪桂枝
已满头白发,建荣与青梅离家都三年了,音信不听。建成的媳妇还没说下,建明已30出头,建成也23岁了,哪有做母亲的不发愁。吃过晚饭,汪
桂枝把老二建明叫到屋里,告诉他有人准备给老三建成说媳妇。建明静静地听母亲说完话,半天没吭声。汪桂枝望着老二建明可怜巴巴的样子,难过
的两眼的泪水流个不停,这不作孽吗?将后我咋向他死去的爹交代啊!18几经周折,建成的媳妇终于说成,已经寒冬腊月的事。按照女方家的要求
,建成与媳妇结婚后,分家另过。媒婆将这些情况告诉汪桂枝后,她痛快地答应了,难就难在家里房子少,媳妇娶进门,总得让他有吃处和住处。第
二年夏天,汪桂枝说服老二建明,在亲戚友朋的帮助下,为建成盖了三间土坯房,两间睡人,一间当做伙房。秋收后,准备为建成结婚。汪桂枝想只
要把媳妇娶进门,她真的要分家,还得一个过程,这就完全由不得媳妇来决定了。基于这样的想法,在亲戚友朋的帮助下,汪桂枝把建成的媳妇娶进
了家门。建成的媳妇叫蒋雪兰,新媳妇身材匀称,模样长得也周正,就是性格直了点。村里人都说,汪桂枝都满头白发了,总算真正娶进了一门好媳
妇,真是可喜可贺之事。建荣和青梅虽在一起生活,至今也没回家办个婚礼,汪桂枝哪能不为建成娶回媳妇高兴呢。蒋雪兰和建成结婚后,昔日男性
具多的老韩家,多少有了一些阴柔和谐的氛围,新媳妇蒋雪兰与婆婆汪桂枝共同操持家务,汪桂枝自觉省心不少。不爱多说话的建成也因为媳妇的缘
故,每顿吃饭会主动和家人拉点家常,饭桌上渐渐有了笑声。唯有建明与这和谐的氛围有些不适应,甚至不敢多看弟媳妇一眼,这让蒋雪兰感到有些
别扭。一大家人共同生活刚过了半年,蒋雪兰便有了分家另过的意思。因为婚前,娘家就和婆婆有约定的。起初,建成不同意,认为刚结婚就分家,
村里人会笑话的。蒋雪兰却不这么认为,她对建成说,若婆婆一人,她指定不会分家另过,可还有二哥建明,在一起生活别别扭扭的。生性老实的建
成拗不过媳妇,只好把这事告诉了母亲。“妈,我媳妇提出要分家哩。”建成鼓足勇气向母亲说出这句话后,脸已经通红通红的,就连额头都渗出了
汗星。汪桂枝抬头看看儿子,半天没吭声,要说现在真和老三分家,她十二分不愿意,可这是当初说下的事啊!不同意媳妇的要求能成吗?无计可施
的汪桂枝望着站在面前的儿子,只有流眼泪的份儿。建成见母亲难过,连忙道:“妈,您要不同意,咱就不分家,看她蒋雪兰能把我咋的。”“建成
,你能做得了这个主吗?”汪桂枝明明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但还是要问问儿子。“妈,您放心,我会给媳妇做工作。”其实,建成也只当着母亲的
面说说而已,媳妇能不能替母亲考虑,他也没把握,为了安慰母亲,他现在只能这样。汪桂枝觉得建成还站到自己一边,多少有些欣慰,儿子毕竟自
己养大的。但她也清楚儿子现在很为难,就看媳妇的态度了。遂劝建成道:“孩子,好好和雪兰说,千万不敢胡来,听清没有啊?”“妈,您放心,
我知道怎么做。”建成口里是答应母亲了,可他怎么给媳妇做工作,确实还没想好。汪桂枝看着憨厚老实的建成,点点头再啥话没说,她多么渴望一
家人团团圆圆的生活。建荣还在新疆,想起他们,汪桂枝就心酸。去年,建荣和青梅回过一次家,把社教领走了。建成和媳妇真要分家过日子,这个
大家庭只剩建明和她母子两人。建明都30好几的人了,他的婚事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得汪桂枝喘不过气来。找个年轻姑娘当媳妇已经想都不敢想了
,只要能听到哪里有离了婚的,或死了男人的年轻寡妇,汪桂枝没少托人说媒,却一个也没办成。现如今,建明依旧在生产队做饲养员,汪桂枝心里
期盼老三建成如果能做通媳妇的工作,暂时不要分家最好。建成还真听了母亲的话,当晚就把妈妈不愿分家的想法告诉了媳妇蒋雪兰。他原本趁夫妻
温存的时刻,取得媳妇的同意。哪料到自己想得太简单,蒋雪兰可不是省油的灯,听男人说完话,她那直脾气突然就爆炸了:“韩建成,咱们结婚后
分家生活,可是我未过门时就说好的,你母亲现在咋能变卦?我坚决不同意。”“媳妇,我又不是说永远和母亲以及二哥生活在一起。母亲的意思只
希望咱们一家人共同生活的时间长一些,两三年也行嘛,要不然,村里人会笑话我娶了媳妇忘了娘。”建成仍然笑嘻嘻地劝说媳妇。“韩建成啊!韩
建成,原来你当初找我时,你母亲就在说谎,怪不得你二哥找不下媳妇。”蒋雪兰气呼呼地顶撞建成。韩建成见媳妇态度坚决,说话还伤人,气得啥
话都说不出来。他认为蒋雪兰一点不明事理,要做通她的工作没啥希望,忽然从被窝窜了起来,一脚就把媳妇踹到炕旮旯。结婚半年多过去,蒋雪兰
从没见建成有过凶巴巴的样子,今晚竟敢打她,实在没想到,遂抱着被子号啕大哭起来。媳妇哭声不断,建成一时慌了手脚,他怎么赔不是,蒋雪兰
都不听了。建成哪里知道,媳妇就是借这个机会故意哭给婆婆听的。韩建成自知好事没办成,还惹出祸端,却又不会劝媳妇。他光着上身坐了一大会
,媳妇仍在哭,只好穿衣去请母亲。半夜三更的汪桂枝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到门外“妈!妈!”的叫声,仔细一听,建成的声音。“孩子,妈都睡
着了,有事吗?”“妈,您快起来,我打蒋雪兰了。”建成说话声音急促。汪桂枝没想到老三会打媳妇,肯定为了分家的事情。她一点不敢怠慢,赶
紧穿好衣服走出屋子,建成还站在院里等着。汪桂枝着急问:“建成,谁叫你和媳妇打架?”蒋雪兰听到屋子外面的说话声,知道建成已把婆婆叫了
起来,哭声越发大了。“妈,她根本不听劝,我只踹了她一脚。”“你这孩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汪桂枝数落了建成几句,就进了儿媳妇
的屋子。她心里话:老三啊,老三,现在还不到动手打人的时候啊,咋多少不动动脑子。建成紧随母亲到屋里,蒋雪兰的大声哭泣一点没减,汪桂赶
紧枝劝道:“雪兰,多大的事啊!看把你伤心的,妈已经教训建成了,有事好好给妈说,行吗?”“妈,我和建成结婚前就说好的事,您现在咋说变
就变了?”蒋雪兰说话不给婆婆留一点面子,汪桂枝竟不知如何开口了。大半夜来到儿子媳妇屋里,尽管煤油灯光有些暗,但仍能看出汪桂枝尴尬的
表情。不过,她毕竟经历了世道沧桑的磨练,慢慢对付年轻的儿媳妇还是绰绰有余的。“雪兰,规矩是人定的,要说改也能改嘛。不过,建成打你不
对,妈替他向你认错总可以吧。”汪桂枝想一句话封住儿媳妇的口舌。“妈,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嫁到你们老韩家可是给建成当媳妇,不是来侍奉
几个光棍汉的。”蒋雪兰说话近乎刻薄,但她现在不管这么多,就是要把婆婆惹怒。“蒋雪兰,你在和谁说话啊?”建成气愤不过,当着母亲面又举
起拳头。这可是蒋雪兰求之不得的,建成闹得越凶,她才好与婆婆摊牌。蒋雪兰猛地扑到建成身边撒泼:“建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不想要我这
个媳妇啊,给你打,给你打!”蒋雪兰说话的瞬间头就抵在建成怀里。汪桂枝看明白了,儿媳妇在要挟她,过门才几天啊,这还了得。她生气的说道
:“雪兰,你可不用吓唬人,现在政策好了,难道我的两个儿子一辈子打光棍不成吗?”“妈,我可没这个意思。夜深了,你要觉得是我不对,先回
去睡觉总行吧。”蒋雪兰突然推开建成说道,紧接着她还打了一个哈欠。刚刚还给儿子撒泼,她怎么突然变了,汪桂枝误以为前面说的话镇住了蒋雪
兰,遂带着笑容说:“雪兰,妈也不是故意胡说,其实,我也很难啊!”她说话的口气明显软了许多。蒋雪兰再没吭声,建成将母亲送出了屋子。天
刚刚亮,蒋雪兰就起床了,建成还在呼呼睡着,兴许昨晚睡得太迟。如果平时,蒋雪兰洗把脸后就要准备一家人的早饭,今天,她什么也没做,只在
炕头呆呆坐了一会儿就走出了家门……19汪桂枝做梦都没想到,结婚没多少日子的老三媳妇会跑到娘家,真真给老韩家丢大人了。那些好事的婆娘
本来就看她家的笑话,这可咋办啊?汪桂枝正愁得一点主意没有,建明从外面回来,他见母亲愁眉苦脸地呆呆坐在炕沿上不说话,遂问:“妈,您又
咋了?”“还不就老三的媳妇嘛,我正想怎么把她从娘家叫回来呢。”“妈,人家不愿和咱们一起过日子,你偏偏坚持不分家,多少年都过来了,离
开她难道咱就不活了。”建明说话时带着一股怨气。“孩子,老三媳妇跑到娘家,单单不是叫她回来的事情,村里有些爱说闲话的人就等着哩,你说
妈妈能不着急吗?”汪桂枝忧愁的模样。“您咋知道她不回来,只要您答应和她分家,我敢保证一叫她准回来。”建明很自信地对母亲说。“那,咱
试试看吧!事到如今,只要她能来,我同意分家。”汪桂枝在老二建明劝说下,终于拿定了分家的主意。蒋雪兰跑到娘家仅仅过了一天时间,好嚼舌
头的婆娘们便知道了。年轻人都参加生产对劳动,老杨树下,有五六个婆娘凑在一起,相互打听蒋雪兰跑到娘家的缘由,并且评头评足地议论起汪桂
枝和她身边的两个儿子。“好端端的新媳妇,咋能出这事?汪桂枝身边不就这一个儿媳妇嘛,连个婆媳关系都处理不好啊。”“你真傻大姐,老糊涂
了,汪桂枝身边不还有两个儿子嘛。”“两个儿子咋了,人家蒋雪兰可是老三韩建成的媳妇,你难道让她侍奉韩家两兄弟不成啊!”“这倒无所谓,
伺候就伺候呗,反正蒋雪兰是他老韩家的媳妇。关键是人家未过门时,汪桂枝答应了的事情,你现在反悔建成媳妇肯定不乐意,谁不想过清闲的日子
。”“就是啊,原以为汪桂枝都这把年龄了,肯定会把儿媳妇使唤好的,谁知也和我家一个样。”说这句话的是成家廉的婆娘,因为她的儿子刚结婚
不到半年也分家了。成家廉婆娘的话音刚落,哗啦啦,老杨树下响起了一阵笑声。说张家评李家,此刻是她们聚在老杨树下最开心的时候,说得最欢
实的人就数马巧巧。“谁不知汪桂枝婶子脾气好,蒋雪兰跑到娘家,我还真不敢相信,她们这对婆媳本应相处得最好哩,咋能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
韩建明真插了一腿不成?”“我说马巧巧,当初,汪桂枝没请你做媒婆,你现在也不能这样损人家吧。”马六子闲着没事,也凑在几个婆娘当中,他
已经猜到马巧巧说话的意思。“马六子,你这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嘛!前几年,你不最爱批斗汪桂枝一家人嘛,现如今咋又帮人家说话?”马巧巧白
了马六子一眼。碰了一鼻子灰的马六子倒不生气,反而笑问道:“马巧巧,我看你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蒋雪兰和你是啥关系?”马巧巧被问得
有些恼怒:“马六子,老娘不想和你拌嘴,要想和我论辈分呢,回家找你们的先人问去,问明白了再来这儿和我说话。”马六子大张着嘴,半天说不
出一句话来。明眼人一看就清楚,马六子与马巧巧斗嘴,根本不是对手,却偏偏要去争斗一下。聊天的婆娘里面还有两个刚生过孩子满月的年轻媳妇
,她们是抱着孩子来听新话的,看着马六子尴尬的模样,两个年轻媳妇笑得合不拢嘴。她们哪里知道,要不是文化大革命过去,马六子斗嘴斗不过马
巧巧,保准又要动手动脚。现在,他只有偃旗息鼓的份儿,灰溜溜地离去。一伙婆娘望着马六子的背影哗哗笑了起来。不提一伙婆娘如何继续议论蒋
雪兰出走娘家之事,王花因前两年批斗建明和他的母亲汪桂枝,与这一家人结下恩怨,最为气愤的就是建明。过去,杨大奎派王花去饲养场垫圈,建
明没少帮她的忙,生产队让盛旺与他到山里放牛,建明也算是照顾到家了。王花对这些事心知肚明,可她偏偏歪曲事实,骂他是坏分子。文化大革命
结束快一年多了,双方的心结还一直没解开。建成媳妇跑到娘家后,王花有心帮忙,因为蒋雪兰的母亲是王花表姑,她要出面肯定能把表妹叫回来,
只是没人把信息传给汪桂枝。王花本想亲自去的,又怕汪桂枝不理她,自己脸面上下不来。就在王花左右为难时,李二柱知道了这事,他自告奋勇地
说道:“多大的事啊,好几年都过去了,汪桂枝也不是老记仇的人,我去给建成说总可以吧。”王花性子直,听李二柱如此说,觉得这样最好。乡里
乡亲的,进门不见,出门见,她早就想打开这个心结。“柱子,你干脆把韩建成叫到家里来,先当面与他说好,让建成再给他妈妈说去。”王花征求
李二柱的意见。盛旺死后过了半年,王花就与李二柱补办了结婚手续。院生在县中学读初中,香香也上小学五年级了。随着年龄的增大,现如今的王
花越来越依赖于李二柱,家中的大小事务都要和男人商量。“好吧,我这就去把韩建成叫来。”李二柱说着话就出了门。由于李二柱出面撮合,汪桂
枝抛弃前嫌,同意建成和王花一起去叫儿媳妇。不过,汪桂枝仍没抱多大希望,但王花却真把蒋雪兰领了回来。汪桂枝很高兴,她再没理由不理王花
了,因为叫媳妇蒋雪兰从娘家回来,是她心中最最要紧的事情。这两年,她和王花在村里碰了面都有些尴尬,乡里乡亲的,要不,咋说低头不见抬头
见呢。人就这样,谁这一生还没个磕磕绊绊之事。乡里人的胸怀最宽阔,王花与汪桂枝一家人结下的恩怨,因建成媳妇回家风吹云散。蒋雪兰提出分
家的事,汪桂枝也想通了,听人说外省有的地方土地都快实行大包干了,她的一个小家有啥不能分的。蒋雪兰与婆婆分了家,她和建成分得了结婚前
家里为他们盖得那三间土坯房。其他,除了基本生活用具,再没啥财产。分家当天下午,蒋雪兰让建成请来村里泥瓦匠,在隔开的那间屋子里砌好锅
灶。因为炉灶刚砌好不能用,蒋雪兰仍和婆婆一起做饭吃。与以前不同的是今天这顿饭,吃得与平时不一样,大家都很客气,客气中又多少有了一些
不自然。今后过日子,蒋雪兰和婆婆汪桂枝就成了两个小家。不提蒋雪兰和婆婆分家后,如何过自己的小日。近几天,河西村又发生了一件让乡亲们
都高兴的事。靠造反起家的刘瓜皮被列为三种人隔离审查,他担任的大队革委会主任也被免去。祸害了河西村乡亲这么多年,刘瓜皮终于遭到报应,
受害者无不拍手称快。刘瓜皮倒了台,汪桂枝赶紧叫老三建成给建荣两口子写信,她想让他们回来。汪桂枝叫建成一定写明,刘瓜皮被警察抓了起来
,听人说还要劳改。汪桂枝快70岁了,身体状况大不如过去。这么多年,建荣有家不能回,一直是汪桂枝心中的牵挂。刘瓜皮终于倒下,她要让儿
子领上青梅与孙子社教高高兴兴回家,汪桂枝还打算在家里为建荣和青梅补办结婚的酒席哩。建成给大哥建荣发出的信件过了20余天,就收到建荣
的回信,他在信中告诉母亲,在外的这几年实在不容易,他和青梅及孩子在外混世界,户口没户口,名分没名分,就连社教上学都要求人,他实在不
想在外待下去。建荣在信中告诉母亲,等秋收结束算完工钱,就立刻带着青梅和社教回家,说啥也要赶到土地包产到户之前。建成给母亲念完大哥的
信,汪桂枝早已眼泪汪汪,不过,她今天心情好,期盼了多年的夙愿终于变成现实,做母亲的哪有不高兴的道理。20这几年,河西村人到新疆打工
的逐渐增多,建荣一家反而从新疆回了老家,这叫河西村的乡亲们没料到。村里人原以为,建荣和青梅把孩子领过去后,会在新疆安家落户,咋还能
回来呢?这就是人们普遍认为的常理。其实,人生的轨迹错综复杂,凡事都不可能一沉不变,建荣一家从新疆返回,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这些天,
老韩家最高兴的人就属汪桂枝了,建荣与青梅领着社教回到家里,可是汪桂枝期盼已久的事了。转眼这么些年社教都长成了大小伙子,个头与父亲建
荣不相上下,当奶奶的能不欢喜嘛。社教在新疆已经读到初中三年级,汪桂枝看着俊眉俊眼的孙子,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想想前些年的苦日子
,她又激动地抹开眼泪。社教见奶奶突然流起眼泪,笑问道:“奶奶,咱们全家团圆是大喜的事情,您怎么哭了?”“孩子,奶奶这是高兴啊!”汪
桂枝用那双粗糙的手亲昵地捧了捧社教的脸颊,脸上仍淌着泪水。奶奶孙子隔辈亲,青梅望着祖孙两人的亲热劲儿,也很高兴。不蒸馒头争口气,她
和建荣终于名正言顺的在河西村做人了。“奶奶,我爹妈还给您买了好东西哩。”“什么好东西啊?快拿出来让奶奶瞧瞧。”“社教,不就一点葡萄
干嘛,瞎说什么。”青梅嗔怪地瞪了社教一眼。母子四人,妯娌两个,再加一个宝贝孙子相聚在一起,说的话自然不少。老韩家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和
谐的气氛了,屋内其乐融融,笑声不断……刘瓜皮也知道了建荣与青梅从新疆回来的消息。近几日,他似乎想了许多,风水轮流转,难道真是这样吗
?当初可是他把青梅母子赶出家门的。那时,社教还不满3岁啊!刘瓜皮心里的那种滋味,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说穿了,他与青梅之间的那段
婚姻,其实,就是一种孽缘,社教会认他这个父亲吗?过去干了那么多不得人心的事,刘瓜皮不敢面对带着社教回家的建荣和青梅,每天旁晚,他都
会趁天渐渐黑下,悄悄走到离三棵老杨树不远的地方,偷偷观看。这里除了聊天的大人们,嬉笑热闹的青春年少孩子也不少,其中就有社教在里面。
前一阵子,刘瓜皮被隔离审查后交到了司法机关,经法院审判,虽被免于刑事处罚,但他毕竟受到了法律的追究。这对河西村里曾遭受过刘瓜皮迫害
的人来说,解恨了许多,河西村又恢复了过去的自然之美与和谐宁静。刘瓜皮不敢进入聊天的人们中间,就因为他过去作孽太多,没人搭理他。社教
与父母回到老家后,他渐渐熟识了刘瓜皮,每次碰面,刘瓜皮总会盯着社教问这问那,开始,社教也没在意,他觉得刚从新疆来,别人多看几眼或问
些新鲜事很正常。可刘瓜皮却不断有意无意找社教说话,他开始讨厌这个人了,只随便应付一下,就赶紧离开。刘瓜皮每每失望的眼神看着离开的社
教,时间一长,社教也感觉出刘瓜皮看自己的眼神与常人不一样,他有些纳闷。有天晚上,社教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青梅:“妈妈,最近刘瓜皮老爱瞅
我,眼神怪怪的,不知为什么呀?”青梅听了儿子的话,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这个刘瓜皮咋还不死心?她赶紧对社教说道:“儿子,你千万不要理他
,当年,我和你爸爸被刘瓜皮逼得无法在村里生活。才领你到新疆去的。”“妈妈,他为啥这样做啊?”“儿子,有些事说来话长,你现在的任务是
好好念书,等将来有机会,妈妈再详细告诉你好吗?““为啥要等将来啊,现在不能说吗?““儿子,妈妈现在不想说,你就好好念书吧,以后一定
会告诉你的。”妈妈为啥会这样,社教有些疑惑,但他也不再追问。毕竟中学生了,社教知道妈妈很爱他,现在不说肯定有她的道理。话说到这里,
自然会引出河西村乡亲们的评判。过去,青梅是带着孩子离开刘瓜皮的,乡邻们过去就对社教的出处有疑问,只是这么多年建荣与青梅一直和孩子在
新疆,大家渐渐淡忘了。建荣与青梅突然回来,社教又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少年,自然勾起知情者对往事的回味。刘瓜皮当年宣布离婚后,青梅带着社
教从他家离开,河西村但凡上了年岁的人都清楚这事。父母的优点往往在子女的身上体现,看社教长得俊眉俊眼的模样,真还不敢说定,因为青梅与
刘瓜皮离婚前,建荣早已偷偷和她好上了。社教在新疆的大农场生活了好多年,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黑黑眉毛下的一双明亮大眼睛,处处显示着
这个英俊少年的活泼可爱。在祁连山里生活的孩子,对外面的世界了解甚少,社教从新疆回来,给幼年的小伙伴带来许多新鲜的故事。香香每天旁晚
都要缠着哥哥院生和她一起到老杨树下,听社教哥讲新疆的趣事。不几天时间,社教就和村里的10多个少年郎成了好朋友,这让每天旁晚来到离三
棵老杨树不远处窥探的刘瓜皮感叹不已。前些年的刘瓜皮,心中只有阶级斗争,他和青梅离婚时,根本没想过把社教留在身边。这几年下来,他也在
反省,尤其被列为三种人后,刘瓜皮才逐渐认识到所犯的错误。社教从新疆回来后,对他触动很大,他很想寻找机会告诉社教发生在河西村的一些往
事,但他又怕当面说出来伤害社教。刘瓜皮心中一直有个未解的谜团,社教究竟谁的儿子?青梅始终没给他交底。当年批斗韩建荣时,青梅虽说社教
是他刘瓜皮的儿子,可刘瓜皮认为青梅说的并不一定是真话。她现在是韩建荣的婆娘,要她说出事情真相,谈何容易。刘瓜皮只想有机会找青梅忏悔
,向她赔罪,能够得到青梅的谅解,并从善良的青梅口里得到答案。不过,象刘瓜皮这样的人,骨子里就知道有奶便是娘,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
,在他的心中统统是次要的。他过去心存不善,今天终于自食其果,这犹如佛家所说的因果之报应。如今的刘瓜皮知道自己处于穷途末路的境地,能
开始反省自己,也可能是他的灵魂在促使他慢慢醒悟过来。蒋雪兰与婆婆分家后,过日子也算勤快,懂得如何料理自己的小家。她知道大哥与大嫂从
新疆回来,多少有些积蓄,她和建成就不一样了。小两口磨叽了一个晚上,总算制定出了小家庭的发展计划,建成到村里小煤窑背煤,家里的4亩承
包地由蒋雪兰耕种。建成生性老实,做事从来不着急,本想守着媳妇再亲热几天,因为去了小煤窑,大半年才能回一次家。可蒋雪兰却是个急性子,
她不让他留下,两天的时间,她就为建成收拾好了行囊,建成有些不情愿,抱怨媳妇催他太急。蒋雪兰知道建成心里想什么,允许他又在家待了一个
晚上,建成这才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天刚蒙蒙亮,间苗、锄草的农民就布满在各家的田间地头。今年是土地承包到户的第一年,家家户户都在暗自较
劲,看谁到秋收打的粮食多。建荣和青梅都是种庄稼的好手,且经营的思路开阔,他们家承包的6亩土地,种了2亩小麦,2亩大豆,1亩洋芋,1
亩红葱。从春种开始,建荣与青梅精耕细作,样样庄稼都长得喜人,秋收后,两口子仔细一算,除去成本,3000多元的纯收入,这可把青梅乐坏
了,多少年了,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啊!苦累已经不算什么。这一年,河西村家家垒起的小粮囤里都装满了粮食,乡亲们再也不为吃不饱肚子发愁了。
王花也没见过家里有这么多粮食。夏天,王花就打算家里砌个大圆仓,李二柱却支支吾吾,说家里盛粮食的两个大柜从来就没装满过,砌个大圆仓不
白白浪费力气。到了秋收,李二柱傻眼了,家里粮食没处放,只好堆在地下。王花埋怨李二柱道:“我说当家的(她现在又称李二柱当家的),夏天
要听了我的话,能成这样子吗?麦子堆到地下,连老鼠的气都受不了。”李二柱不好意思道:“当时哪想能打这么多粮食啊!”王花带着责怪的口气
说:“你啥时间能想到嘛,咱们明天就砌土圆仓,赶入冬就能盛粮食了。”“好吧,这次就听老婆大人的话。”“你总算明白过来,知道我是老婆大
人就好。”李二柱见王花今天高兴,忽然想起为两个孩子的改姓之事,他笑嘻嘻地对王花说道:“花儿,如今,家中啥事都听你的,可有一件事你得
按我的意见办。否则,我就离家出走当和尚去。”王花看出李二柱虽在说玩笑话,但也还带着一股认真劲儿。不过,她已很长时间没听到李二柱叫她
花儿了,欣喜中带着笑模样说道:“哎呀呀,太阳当真能从西边出来啊!你李二柱想当和尚,当初就不会偷嘴了,啥事?快说吧。”王花这一说,李
二柱的脸红了,说话也结巴起来:“花儿,我,我想把院生和香香的名字改过来,你看行吗?”“我当啥事啊!院生和香香不就你的种嘛,改名换姓
是迟早的事,着急什么?”“我怕孩子越大,他们越不好接受,你得抽时间给两个孩子说清楚。”李二柱说的是实话,王花和他真正成为夫妻共同生
活也才10多年,如今都40多岁的人了,盛旺去世后,给两个孩子改名虽是顺理成章的事,可要给两个孩子说明缘由,李二柱怎么能不难为,毕竟
他和王花的那一段历史不太光彩。“我怎么给孩子说清嘛,还不都怪你啊。”王花说话时胖嘟嘟的脸上泛起红晕,好长时间不见的羞涩从她的眼里闪
现出来。李二柱笑道:“怪我什么呀?当初要不是你看上我的这副身板,会有两个孩子嘛。”李二柱说话的瞬间,感觉身体有些冲动,孩子改名的事
他也不提了,突然把王花揽到怀里。“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呀?”“你说呢?”李二柱拦腰抱起王花,噔噔登,向屋里走去……21“王花和李二
柱终于给两个孩子改了姓名,装模作样这么多年,村里哪个不知院生、香香是李二柱的种。”三棵老杨树下,马巧巧向闲聊的人们发布河西村最新的
又一条新闻。周菊兰问马巧巧:“院生、香香改叫啥名了?”马巧巧道:“王花和李二柱有啥学问给孩子叫个好名嘛,改姓不改名,盛院生改成李院
生,盛香香改叫李香香了。”周菊兰听这话舒坦,她自从知道王花和李二柱设圈套打她男人后,一直看不起这两个因拉边套成为夫妻的人。周菊兰有
意讥讽道:“单凭王花和李二柱的能耐,每天给观音菩萨磕头烧香,两个孩子也没多大出息,他们那个院生将来恐怕还是拉边套的主儿。”“菊兰嫂
子,现在都啥年代了,你怎么还忘不了别人拉边套的事,老杨大哥过去不也常常为别人拉边套嘛。”马六子笑嘻嘻地凑了一句。“马六子,我家老杨
过去能拉上边套是他的本事,你能干啥?活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女人的边边都没沾过。”周菊兰一句话出来,羞得马六子哑口无言。“哈哈哈,”一
伙婆娘爷们望着马六子笑了起来。马六子很没趣,只好借大家的笑声说道:“菊兰嫂子,没想到你还真是个能成醋的老坛子。”周菊兰看看马六子,
笑道:“六子兄弟,回家问你老爹去,你妈年轻时,她那口‘坛子’里不知装了别人多少醋哩。”大家伙儿又笑了起来,马巧巧突然发现王花和青梅
也在一边站着,她俩啥时来的?马巧巧有些心虚,害怕王花听到她刚才发布的新闻,悄悄扯了周菊兰一把,先退出人群。“菊兰嫂子,马巧巧给你少
好处啊,还把自家男人搭上陪她玩笑,这样划算吗?”王花见马巧巧溜了,把矛头对准了周菊兰。“王花,我就听马巧巧那样一说,你当真干啥?”
“当真不当真,我和李二柱也是两口子,谁再来欺负老娘,照样挨打。青梅,我们走吧,没工夫和他们磨牙费嘴。”周菊兰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睁睁地看着王花与青梅从老杨树下离去。刘瓜皮借着月光看着社教与一同玩耍的少年小子们一个个散去,才心事重重地回了家。从这天以后,刘瓜
皮再很少去三棵老杨树下。他整天呆在家里闷闷不乐,也很少走出家门。不知他是闭门思过,还是不愿见自己的乡亲,谁也不知道。后来,奇事发生
了,刘瓜皮不但走出了家门,而且走到了汪桂枝家里。大清早的,汪桂枝刚刚收拾完家务,准备到村里小商店买点茶叶,她还没走出门,忽见刘瓜皮
来了。汪桂枝有些诧异,他来干什么?汪桂枝不愿理刘瓜皮,旁若无人的拿起院里的扫帚有意在地下扫了起来,弄得刘瓜皮非常尴尬。“婶子,我刘
瓜皮知道过去对不住你们一家人,请你原谅。今天过来,就是冲你一人在家来的。”刘瓜皮说话多少带着虚心的样子,和过去判若两人。“你啥意思
?”汪桂枝疑惑地问道。“婶子,我今天来有要事告诉你,不过请你一定保密。”刘瓜皮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因为,他知道说出这话的利害关系。
“我和你有啥要事说,再说我也没工夫听你说闲话,你走吧,我有事要出去。”汪桂枝满脸的不耐烦。“婶子,请你不要烦,我就耽误一点时间。”
刘瓜皮求告汪桂枝。看来,刘瓜皮不把嘴里的话说出,不打算离开,无奈的汪桂枝只好说:“有事就快说,我还要出门呢。”刘瓜皮红着脸,清清嗓
子低声对汪桂枝说:“婶子,社教可是我的儿子,难道你真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孙子不成?”汪桂枝听刘瓜皮说出这话,差点气晕了过去。愣了大半天
,才骂起刘瓜皮:“你这个地痞流氓,你想干什么?”“婶子,你不要骂人,我可说的是真话,这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人,你这样一闹,事情不就大了
?”这会的刘瓜皮说话带着点威胁的口吻。“刘瓜皮,你老缠着我们家干啥?我老婆子求求你,再不要做缺德事行吗?”汪桂枝做梦都没想到刘瓜皮
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这不又想祸害老韩家吗?“婶子,你也不要求我什么,今天过来就想先给你透透气,没有别的意思。”刘瓜皮自认为,今天到汪
桂枝家的目的已达到,想一下就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也不可能。因为他也有怀疑,如果社教真不是他的儿子,他对汪桂枝说了这样的话,老韩家的几
个弟兄和青梅能饶过他吗?刘瓜皮现在只想做个外围侦查,他见汪桂枝还在呆呆地站着,再啥话没说悄悄走了。刘瓜皮走后一大会,汪桂枝才回过神
来,难道刘瓜皮说的是真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初青梅来她家时说社教是建荣和她的孩子,建荣也没异议。可刘瓜皮咋会找上门来说社教是他
的儿子?不知这个无赖又想出什么坏主意。汪桂枝赶紧走出街门,想把刘瓜皮叫回问个究竟,却连他的人影也没看到。返回屋里的汪桂枝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对刘瓜皮愤恨之余,又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多年,咋还摆脱不了这个无赖的纠缠。很长时间没来过三棵老
杨树下的刘瓜皮,今天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他和马六子以及牛武凑到一起嘀咕一阵后,马六子当众放风,社教是刘瓜皮的儿子。三棵老杨树下除了
惊诧外,忽然变得热闹起来,闲聊的人们像听到空中的一声爆炸,一个个的眼神都集中到马六子身上。当年,刘瓜皮与青梅离婚,也没要孩子,现在
咋让马六子说社教是他的儿子,难道刘瓜皮真想把孩子从青梅手里要回去,这可能吗?以前不听汪桂枝说,社教是建荣的骨血吗?要不然,在那么困
难的日子,汪桂枝能担着风险收留青梅和她的孩子?大家蒙了,刘瓜皮不会在撺掇马六子等人耍无赖吧?聊天的人们叽叽咕咕,说啥话的都有,王花
喊了马六子一声:“六子,你过来,我有话问你。”马六子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走了过来,“问我啥事,刚才不都说了,难道这事还不够新鲜啊?
”“我看你马六子就是属核桃的,不硬砸还真不行。我问你,刘瓜皮凭啥说社教是他的儿子,他和青梅当年离婚时,为啥没把社教留下?”“这我就
不知道了,你得问他本人去。”“马六子,你和刘瓜皮是不是还嫌没把建荣一家祸害够啊?”“王花,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咋不想想他是谁的种?
”“你这个无赖,还敢欺负老娘,看我不撕烂你的那张臭嘴。”王花嘴说着就扑了过去,马六子见势不妙,顾不得人们笑话转身跑了。都40好几的
人了,他仍旧一副赖皮样子,哗啦啦,老杨树下又响起一阵笑声……蒋雪兰与建成结婚后两年多还没孩子,婆婆汪桂枝有些着急了。近几天,她不停
地催儿子媳妇到县城医院检查,建成不愿去,对母亲道:“妈,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我去干啥?”汪桂枝教训建成道:“你不会陪着媳妇去啊!”汪
桂枝着急的不单单是老三媳妇未怀孕的事。前几天,刘瓜皮过来说的那些话,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如果老三媳妇再生不下孩子,汪桂枝能不揪
心吗。在母亲的催促下,建成与媳妇一同到县城做生理检查。进了医院大门,蒋雪兰多了个心眼,要建成也查查。建成开始不愿意,却经不住媳妇的
劝叨,媳妇查完后,他也做了检查。三个小时后,建成和媳妇知道了结果,蒋雪兰一切正常,建成却是精液质量异常。医生说建成有这种病,极有可
能是无精症患者,叮嘱他要加强营养,找有经验的老中医吃中药治疗。听完医生的话,建成傻眼了,这怎么可能,自己啥都好好的,没影响和媳妇睡
觉,咋是无精症,这不胡说吗?从不在外面耍脾气的建成从医生手里接过化验单撕了个粉碎。蒋雪兰的确没见过建成会耍这么大的脾气,连忙给医生
赔不是。这位医生倒不生气,因为建成的问题肯定不是他看的第一例。医生发现建成满脸带着羞愧,温和地劝道:“小伙子,现代医学发达,有病要
治疗,生气可不能解决问题啊!”建成已从刚才的鲁莽举动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对医生说:“大夫,请您千万不要见怪,我刚才是气自己,这事
如果传到家里,都被人笑话死了,您说我该咋办哩?”老实的建成愁眉苦脸地说出了一串大实话。医生告诉建成,这事千万不能着急,生理方面的疾
病吃中药治疗得几个疗程,要有耐心才成。听了医生的话,建成挪着沉重的脚步和媳妇一同离开医院。汪桂枝终于等到老三建成和媳妇回到家里,小
两口一进门,她也没注意建成的脸部表情就着急问:“老三,你们查的咋样啊?”“妈,你先不要问行吗?”建成很不高兴地回了母一句。“又咋了
,难道当妈妈的不能问啊?”汪桂枝可不知道儿子为啥不高兴。“妈,您就不要问建成了,一会儿我告诉您,好吗?”汪桂枝听蒋雪兰说一会儿告诉
她,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再啥话不说了。怪不得老三刚进门那个样子,她心里话:建成若出了问题,可咋办啊?22吃过晚饭后,汪桂枝听儿
媳蒋雪兰说明了缘由,惊得目瞪口呆。那天夜晚,她怎么也睡不着觉,鸡都叫两遍了,她仍在想着建成和媳妇的事情,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想出来。老
天爷啊!咋啥事都遇到老韩家头上,过年过节也没少给祖宗烧纸钱,尤其那个早走了的老鬼,怎么啥心都不给儿女操啊!睡在炕上的汪桂枝一阵伤心
的哭泣天刚刚麻麻亮,汪桂枝就起床了,简单洗把脸后,她开始做早饭。昨天下午,社长成家廉来家里说,水库使用的零工挨到了建成,成家廉因没
看到建成,要汪桂枝转达给她家老三。如今的成家廉是河西村三社的社长,杨大奎的生产队长大包干前就不干了。昨天,汪桂枝揪心儿媳妇做检查的
事,忘了告诉建成,这会儿,她这才想了起来。建成和媳妇还没起床,汪桂枝走过去敲敲门,大声说道:“建成,昨天成家廉来家里说,水库的零工
挨到你了,至少得一个多月。上午你和媳妇准备一下,吃过午饭后,成家廉说小社用四轮拖拉机送去水库的几个人哩。”建成还在呼呼睡着,蒋雪兰
裹着被子坐起来应了一声。昨晚,她和建成睡得迟。开始,建成一句话不说,经不住媳妇的劝解,才说出了他的想法。建成的意思,他如果真没生育
能力,就抱养别人的孩子。蒋雪兰不同意,他鼓励建成找个好一点的中医看看,调理一段时间,兴许会好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应该能治好这种病
。媳妇能够理解他,建成很感动,再也不管明天如何看病之事,他把媳妇紧紧搂在怀里好一阵亲吻。建成想不明白,和媳妇睡觉什么都好,咋就得了
无精症?医生说的话肯定有水分。兴奋的建成像变了个人似的,搞得蒋雪兰也兴奋异常,她觉得好长时间没这种感觉了,直到建成精疲力尽后,夫妻
俩才安然入睡。汪桂枝把上水库的事告诉建成后,又走进伙房,她连建成和媳妇的早饭都做上了,这可是分家后的第一次。这都是汪桂枝昨晚睡不着
觉想好的,建成若真没能力生孩子,当母亲的就得想办法。蒋雪兰可是她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媳妇,没孩子咋能成,蒋雪兰能安稳待在家里?汪桂枝忽
然想到了老二建明,建成上水库也好,她得动脑子给建明先敲敲边鼓。汪桂枝还在伙房收拾锅灶,听到儿媳妇蒋雪兰起床出门后的咳嗽声,她赶紧出
来,见蒋雪兰正要推开她的小伙房门。汪桂枝说道:“雪兰,早饭我都做好了,你再不用做了。”蒋雪兰诧异,婆婆今天为何这样贤惠?她赶紧道:
“妈,不麻烦您了,还是我做吧!”“说啥话呢,我把饭都做好了。”汪桂枝笑眯眯的模样。分家这么长时间,婆婆第一次叫她和建成吃早饭,蒋雪
兰反倒有些不习惯。她问婆婆:“妈,今天是啥节日啊?”汪桂枝仍旧笑眯眯地说:“一家人,吃顿早饭不很正常嘛,怕妈做的饭不好吃啊?”婆婆
如此客气,蒋雪兰再不好说什么,遂进屋叫建成起来一块吃饭。刚刚起床的建成已听清媳妇和母亲在院子里说的话,他还没等进屋的蒋雪兰开口,就
问道:“媳妇,妈叫咱们一块吃早饭,你没发现有啥异常吗?”蒋雪兰随口道:“我哪知道你妈妈咋想,自己不会问啊?”建成笑道:“你昨晚的温
柔去哪里了,刚好过就不认人了?”“没正经,老实人也学会开玩笑啊!”建成吃咧笑了,他觉得好长时间都没今天这样舒心轻松……刘瓜皮在老杨
树下让马六子说出社教是他的儿子后,似乎一个多星期,人们再没见过他,以为他又外出溜到啥地方去了。老杨树下聊天的人们还真猜对了,刘瓜皮
确实去了外面,而且,去的还是省城。这一消息得到了牛武的证实,他说刘瓜皮到省城做什么亲子鉴定,再过几天就回来,到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的。大家伙儿知道牛武说这话的意思,但好事的马巧巧不相信,问牛武道:“你说这话,从哪里听来的?”“我哪里听来的,你管得着吗?”牛武见
马巧巧急着知道谜底,故意不待见她。马巧巧生气地骂道:“牛武,说话可得负责任啊,别听到风声就放屁。”“我说马巧巧,我又没请你到三棵老
杨树下听闲话,凭啥骂人?快闭紧你那两片厚嘴唇吧,不愿听回你家去。”牛武心里话:这么多人关注,还少你一个马巧巧不成?他突然变得趾高气
扬起来,对马巧巧不屑一顾的样子。周菊兰等不住了,急忙拍拍马巧巧肩膀安稳住她,才问牛武:“刘瓜皮真到省城做亲子鉴定啊?”“婶子,我哄
你干啥嘛!”牛武一副得意的模样。其实,像牛武这样的人,虽说头脑简单,但过去跟着刘瓜皮造反,留下一个坏毛病,最爱捕风捉影,倒弄是非。
村里如果太平了,他倒闲着没事可干。因为刘瓜皮真去了省城,围着听新闻的人们都相信牛武说的是真话,有的人好像还期待这种事情发生,但又觉
得委屈了韩建荣,社教可是他和青梅一同抚养长大的,如果真成了刘瓜皮的儿子,那不便宜他了。不过,凡事都得有个过程,不管人们如何看待刘瓜
皮,他要做亲子鉴定这事,已经搅得河西村里沸沸扬扬起来,唯独青梅和建荣还蒙在鼓里。突然,又一条新闻在河西村传开,刘瓜皮在省城出了车祸
,双腿被汽车轮子轧断,肇事车辆逃跑,刘瓜皮正在省人民医院救治。这条新闻可不是马六子或牛武说出的,河西村村主任李家军来到三棵老杨树下
告诉了聊天的人们,他还向大家呼吁,有钱人家能够捐点款帮助刘瓜皮医治伤情。三棵老杨树下当时就炸开了锅:“活该,多行不义必自毙,谁叫他
到省城祸害老韩家。”“谁有钱捐啊!他过去做的坏事还少吗?河西村哪个人不知道刘瓜皮是个什么货色的人。”“作孽啊!这是老天对刘瓜皮的惩
罚。”成家廉的老父亲本来坐在老杨树下纳凉,听人们纷纷议论,老爷子知道了怎么回事。年过八旬的老人不愧为长着,他说话嗓子有点嘶哑,用气
力说道:“乡亲们那,厚德载物,厚德载物啊!刘瓜皮过去虽作了许多孽,可他毕竟是咱河西村生出的一条性命,哪能有不救的道理嘛。”议论吵杂
的声音戛然而止,三棵老杨树下忽然一片沉静,大家的目光都在注视着成家廉的老父亲。老爷子乐呵呵地说:“我给大家带个头吧,回家叫儿子捐出
40块钱。”“我捐20元。”建荣话刚出口,人们又一下子哗然,紧接着老杨树下又安静下来,大家忽然明白了成家老爷子刚才说得厚德载物的意
思,好多人都纷纷表示愿为刘瓜皮捐款。河西村乡亲们在三棵老杨树下的捐款活动,是对刘瓜皮的宽容和接纳,这种朴实的美德展现,马六子和牛武
想都没想到,他俩傻乎乎地望着眼前的情景,愣了一大会,才不由自主的摸起口袋……23青梅自大包干承包6亩田地后,刚过了三年就和建荣建起
三大间砖土木结构的大房子,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社教今年要考大学,青梅更是忙里忙外,没特殊事情,她很少到婆婆这边来。前几天,建成去了
水库,蒋雪兰一人守着空房子,青梅想过来和她聊聊。收拾完锅灶,青梅便出了门,她毕竟老韩家的大媳妇。老三媳妇结婚两年多没有身孕,再不过
去看看,怕婆婆也对她有意见,青梅的意思想劝蒋雪兰好好找个中医把把脉,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蒋雪兰与建成居住的两间小屋与一间伙房连为一体
,坐西向东。青梅推开门进屋后,蒋雪兰不在,她没着急叫喊,先细细打量了一番,暗自夸奖老三媳妇的干练。屋内靠上墙就一张三屉桌,两头各一
把木椅。桌子中间放着一个小红油漆木匣,木匣两边各放一只宝石蓝颜色的花瓶,花瓶里插着各色塑料花。桌子上这些物件都是蒋雪兰结婚时带来的
陪嫁,两年时间虽过去了,插在花瓶的塑料花看上去依然新鲜。两米见方的小炕上铺着的双人床单至少8分新,挨炕墙角叠起的两床被子,上面用绣
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白底色被单罩着。靠窗子放着的缝纫机,也用绣着荷花的天蓝色布套罩了起来。整个房间摆设虽不多,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清新舒
适中透出一种家的温暖。蒋雪兰哼着小调从街门外进来直接进了屋子,没想到青梅静静坐在炕墙边上,赶忙问道:“大嫂,啥时来的?也不叫我一声
。”“我刚进屋,见你不在,屋里收拾得真干净啊!”青梅笑盈盈地夸赞。“建成去了水库,闲着没事时收拾收拾,哪有大嫂家干净哩。”蒋雪兰被
青梅夸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雪兰,结婚都两年了,肚子咋还没动静啊。”青梅和蒋雪兰说了一会儿话,笑眯眯地问。“大嫂,我年龄还不大,先
不着急要孩子。”蒋雪兰说这话时有些脸红。“你不着急,妈能不急嘛,还是有个孩子好哩,屋里就不冷清了。”青梅劝说着蒋雪兰。“大嫂,生孩
子也不是我一人的事,建成不在家里,你要我怎么生嘛!”蒋雪兰有心开了句玩笑,本想对大嫂说出实话,却发现青梅的眼神有些奇怪地看她。蒋雪
兰心里话:大嫂为啥这样看我,难道知道了什么?“大嫂,你咋这样看我,在外听到什么了?”“雪兰,胡说什么呢,10多天没见面,我突然发现
你气色很好,咋就怀不上孩子嘛。”“我也不知道为啥。”蒋雪兰说这话时已有些不自然。青梅玩笑道:“你不知道为啥,难道大嫂知道啊?”“大
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说建成哩。”“建成咋啦,难道他不行吗?”“大嫂,也不是这个意思,建成他能行,可我就是怀不上。”青梅并不
知道建成两口子到县城医院做检查的事,怀疑蒋雪兰生理方面有毛病,着急说道:“那,你还不赶快去医院检查检查啊!”“大嫂,我刚才就那么一
说。”蒋雪兰红着脸地望望青梅,再不说话了。“都是自家人,有啥害羞的,遇到啥难事给大嫂说嘛。”“大嫂,我俩本来要看中医的,建成又去水
库了,只好等他回家再说。”“不着急,听说到那里干活,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完了再给婆婆说,叫她不要催你,这事千万急不得。”蒋雪兰笑
道:“大嫂,你和大哥当年急吗?”“你真是个傻媳妇子,这话也好意思问啊?”青梅的脸红了一下。蒋雪兰却没在意,望着青梅笑个不停,女人和
女人之间嘛,何况她们还妯娌两个,相互了解了,啥话不能说。刚走进街门的汪桂枝忽然听到蒋雪兰的笑声,有些纳闷,老三不在,媳妇咋这么高兴
,屋里来谁了?她慢步走到窗跟前仔细一听,原来老大媳妇青梅和蒋雪兰说话,汪桂枝这才放心地挑起门帘走了进去。“青梅,你可有些日子没过来
了。”汪桂枝带着笑模样和老大媳妇打招呼。“妈,您知道社教今年考大学,我还要抽空给他往学校送吃的,再加上地里的农活,实在忙的不行。”
青梅回答着婆婆,赶紧站起让座。汪桂枝摆摆手,习惯地用手在三屉桌一边的椅子上抹了两把,坐下后又问道:“建荣咋没过来?”“建荣拔点猪草
去了,建成不在家,我过来看看雪兰。”青梅虽带着笑容说话,可心里总觉有些别扭,婆婆啥时间变得这么客套,前段日子还在背后说她和建荣不关
心老三两口子。这话是马巧巧传到青梅耳朵的,没想到婆婆当面对她仍然热情,难道马巧巧又说闲话了?“青梅,社教要考大学了,雪兰还没孩子,
你说咋办哩!”汪桂枝说话间,瞥了蒋雪兰一眼,她不知道老三媳妇把到医院检查的事说了没有?“妈,我和雪兰刚才就说这事,咋不领雪兰去医院
看看啊?”青梅这一问,汪桂枝才知道蒋雪兰没把去医院检查的事说出来,她有些感动地看看老三媳妇,嘴里支吾着没回答青梅的问话。蒋雪兰见状
忙说道:“大嫂,前几天,我和建成去过医院。”“做检查没有,情况到底咋样啊?”青梅紧接话茬问道。蒋雪兰刚要回话,汪桂枝却接连咳嗽了几
声,并赶忙对青梅说:“医生说他们两口子身体都有些虚,需要好好调理调理,不凑巧建成又去了水库。”婆婆着急解释,加上蒋雪兰刚才说话的情
态,青梅似乎明白了什么,再不好直问,遂道:“妈,既然这样,您老就要多费心了。”“雪兰,看看你大嫂多会说话啊,啥事都推给我老婆子。”
“妈,我是说雪兰不和您住在一个院子嘛,您需要我帮忙,打声招呼就行了。”婆媳三人又东拉西扯聊上一阵,汪桂枝才收住话把,她知道青梅再不
会向老三媳妇刨根问底,蒋雪兰暂时也不会说出实情,因为眼时下,她总得顾男人脸面。隧道:“青梅,你和雪兰聊吧,一会儿你到我屋里来一下。
”汪桂枝说完话出门去了自己屋里。妯娌俩在一起,无非再拉拉家常。青梅从蒋雪兰说话的口气中再也没听出什么破绽,又觉自己刚才的担心是多余
的。来到婆婆屋里,汪桂枝也没告诉青梅实情,只说趁建成不在家,要好好调理一下老三媳妇的生活。婆婆说话情真意切,青梅信了,多少还有些嫉
妒,老人可从来没这样关心过她,看来老三媳妇有问题。青梅离开时,从兜里掏出50元钱放到炕上,对婆婆说:“妈,您买只老母鸡给雪兰炖汤喝
吧。”“青梅,难为你能关心老三媳妇,这50块钱可买两只老母鸡哩。”汪桂枝有点激动,皱褶的眼眶里眼泪花快要流出,青梅见婆婆如此,也有
些激动地说:“妈,建成和雪兰年纪都还小,您难过什么呀?”她又好言劝慰了婆婆一番,才和弟媳蒋雪兰告了别。往家走的路上,青梅有些纳闷,
婆婆今晚为何如此激动?她想不明白,更没想到前些天刘瓜皮来过婆婆家。汪桂枝想要实施前几天想好的计划,老二建明是落实计划的关键人物,她
得首先做通他的工作。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不管咋说,都是一棵老树上结的果,顺利的话,老三媳妇应该没问题。借种生子的事咱村里又不是没发生
过,前些年王花不也和李二柱这样做了,最终还成为两口子。建明因为没媳妇,家里的大小事都有母亲管着,他除了到承包地干活,每天吃过晚饭,
三棵老杨树下是必去的地方。这几天,母亲老是不让他出去,说不上几句话,就往老三媳妇身上扯。自家兄弟媳妇,当母亲的和他说说也属正常,可
母亲说的话越来越不靠谱,建明听得脸红心跳。给母亲耍点脾气吧,门对门的,又怕老三媳妇听到,无奈的建明只有躲了出去。日子一天天过去,建
明终于经不住母亲劝说,心动了,开始偷着观察老三媳妇。汪桂枝喜在眼里,却忧在心上,蒋雪兰的工作还没做哩。汪桂枝有个理念,只要对儿媳蒋
雪兰好,她肯定有转过弯来的一天,好事多磨嘛。一天上午,也就11点钟左右,汪桂枝从窗户看见蒋雪兰在水窖台上洗菜,她连忙走出屋子说:“
雪兰啊,建成不在,咱娘仨一块吃吧。”汪桂枝先从吃饭的事入手,她相信建明和老三媳妇顿顿吃在一起,不怕培养不出感情,因为建明已经同意她
的要求了。婆婆突然大转弯地关心自己?蒋雪兰一时答不上话来,这不是婆婆的性格。分家时,她多连一双筷子都不相让,现在又叫儿媳妇过去吃饭
,蒋雪兰哪能不疑惑,不知她又要提出什么要求?蒋雪兰这回想错了,婆婆不但没提啥要求,还对她说:“雪兰啊,咱们毕竟一家人,妈做的饭吃就
吃了,你犹豫啥嘛!”蒋雪兰见婆婆真心实意说话,点点头道:“妈,那我就不做饭了。”汪桂枝笑笑:“你这媳妇,妈还怕你吃穷啊!开始两三天
里,每顿饭婆婆都变着花样做,蒋雪兰真是受宠若惊,过去,婆婆如果这样,她绝对不要求分家。一个星期过后,蒋雪兰已经习惯了婆婆的细心照顾
,对建明也有了好感,再不觉得坐在一起吃饭别扭了。汪桂枝见火候已差不多,私下塞给老二100元钱,让他当面给了弟媳妇。“妈,我这样做合
适吗,老三知道这事咋说?”建明信心仍然不足。“女人爱钱,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啊?真是个傻儿子。”汪桂枝笑着教训儿子。“妈,兔子还不吃
窝边草呢,她可是弟媳妇,你叫我怎么下手?”生性老实的建明下不了决心,蒋雪兰毕竟老三的女人。“老二,我们这么做,都是为咱老韩家延续香
火,这总比抱养别人的孩子强吧。”汪桂枝耐心开导建明。在母亲的劝说下,建明终于鼓起了勇气……24刘瓜皮从省城医院回来后,已经到了秋天
,河西村的乡亲们为帮他治伤病,共捐出20000多元钱。刘瓜皮的生命虽被救了回来,人却高位截瘫。出医院时,院方了解到刘瓜皮独身一人,
便赠送一辆轮椅车,还无偿用医院救护车将将他送回家里。当医院护士和司机离开时,刘瓜皮爬在轮椅车方向盘上失声痛哭,乡亲们从来没见过刘瓜
皮还会有哭的时候,祸害乡亲10多年了,他终于醒悟了过来。福祸无门,善恶自昭,其实命运对刘瓜皮还是公平的。刘瓜皮是河西村第一个高位截
瘫的残疾人,也是第一个坐上轮椅车的人。他去省城干什么,青梅与建荣也从别人口里知道了。那天晚上,两人躺在炕上少了许多话。都后半夜了,
建荣翻来覆去一点瞌睡没有,侧耳听,青梅均匀地呼吸声,建荣长长叹了一声,黑暗中,刘瓜皮的轮椅车仿佛从眼前走过,社教究竟谁的孩子?刘瓜
皮如果没把握,为啥要到省城做亲子鉴定,青梅不是说社教就是他韩建荣的儿子吗?一个个问题搅得建荣糊里糊涂,朦朦胧胧之中,他做了一个梦…
…刘瓜皮又召开批斗大会,参会的人们围满了小学校的大操场,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韩建荣。刘瓜皮坐在轮椅上大声喊着口号,马六子和牛武手里各
拿一条钢鞭凶神恶煞般吼叫着,韩建荣吓得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起。“说,你为啥要和刘主任的老婆私通?”马六子两只眼睛挤在一起逼问。“你
不说,我就用钢鞭抽你。”牛武的钢鞭已经举起。建荣战战兢兢地说:“我没有和青梅私通,她是爱我的。”“社教谁的儿子?谁的儿子?说不说?
说不说?”牛武一钢鞭打下去,“妈呀!”建荣一声叫喊。“建荣,快醒醒!”青梅推了建荣一把,拉开电灯,建荣满头是汗。“你怎么了?叫喊什
么,把我都吓醒了。”青梅爬起身子,用枕巾给建荣擦着头上的汗水。“做恶梦了,刘瓜皮又在开大会批斗我。”建荣望着身边的青梅,仿佛还没回
过神来。“瞎想什么,刘瓜皮都成残疾人了,睡梦颠倒都不知啊?我不就在你身边嘛。”青梅温柔地说着把身子贴了上去,建荣紧紧搂住她说道:“
青梅,梦里,刘瓜皮又让马六子和牛武审问我。”“审问你什么?”“他们举着钢鞭打我,还问社教究竟谁的儿子?”“瞎想什么呢,我不早告诉你
了,天还没亮,赶快睡觉吧。”青梅心里一紧,立刻拉掉电灯开关,依偎在了建荣怀里,俩人再什么话没说……王花自从到蒋雪兰的娘家把她叫回后
,与汪桂枝家的关系又趋于正常。这不单单是王花做了一件好事,还因为建成和蒋雪兰结婚两年多没怀上孩子,老三媳妇与王花有亲戚关系,汪桂枝
怕蒋雪兰把建成生理有毛病的事说给王花。她要把这事传到蒋雪兰的娘家就麻烦了,汪桂枝的计划不就落空了。思前想后,汪桂枝觉得王花就是个直
性子,只要多少给点面子,她肯定会为建成帮忙的。一天傍晚,汪桂枝从橱柜抽屉找出一个黑塑料袋,把事先攒下的20枚鸡蛋装上去了王花家。汪
桂枝家在三棵老杨树的西头,王花家在东头,距离也就300多米。汪桂枝经过三棵老杨树时,树下聊天的人还不多,她只顾走路,无心和碰面的乡
亲打招呼。马六子见汪桂枝手提黑塑料袋匆匆忙忙经过了三棵老杨树,感觉奇怪,老太婆这样着急到谁家去?就在马六子要向几个好事者发表议论时
,汪桂枝走进王花家街门。马六子他们这才忽然明白,前几天,韩建成媳妇和家人闹矛盾,不就王花从娘家把她叫回的嘛,老太婆肯定感谢王花还去
了。好事者还在叽咕议论,眼尖的马六子看到牛武也朝老杨树下走来,急忙喊道:“牛哥,快过来,你说说,汪桂枝到王花家干啥去了?”“她去干
啥,我咋知道?女人之间的事管那么多有啥球用,汪桂枝又不是过去的李二柱。”牛武说这句话嗓音大,三棵老杨树下闲聊天的人们都听到了,大家
伙儿望着马六子哈哈大笑起来。马六子有些尴尬地说:“牛哥,人家不就问问嘛,你扯那么大嗓门干啥?”“都老大不下了,还是当年啊,以后少管
人家的闲事。”“我就想汪桂枝这个老刁婆到王花家里干啥。”“她有啥事,也与你我无关,管它有啥意思哩。”大家都再不愿听马六子和牛武磨叽
,他拉家常,你说国家大事,三棵老杨树下又变得热闹起来……“她大表姐在家吗?”汪桂枝前脚踏进街门,后脚落定就大声叫问,手里提了礼品,
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王花在屋里听到叫声赶紧出来:“哎呀!原来婶子叫我,啥风把您刮来了,赶快进屋。”“咱们不亲戚嘛,我咋不能来。”
汪桂枝笑盈盈地说叨着,低头瞥了一眼手中的黑塑料袋。王花看到了这一细节,笑道:“婶子,您是稀客,我还能说啥哩。”进到屋里,汪桂枝把塑
料袋轻轻放到桌上,这才坐下。一老一小,两个辈分的女人客套了一番,王花才顾上给汪桂枝沏茶水。“婶子,今儿个来有事啊?”王花就是直脾气
,话还没说上三句,就问起缘由。“花儿啊,雪兰结婚都两年多了,还没有身孕,我这个当婆婆的都愁死了。”汪桂枝说着话,还用手抹了两把眼睛
,其实她一点眼泪也没流下,只是做样子给王花看。“婶子,您愁什么哩,雪兰和建成都年轻。”王花笑着安慰汪桂枝。汪桂枝看看桌上的黑塑料袋
说道:“花儿啊,我给你拿来几个鸡蛋,可不要嫌少。今天过来,就是求你给想个办法。”汪桂枝说话时,始终注意王花的表情。“婶子,您太客气
了,来就来嘛,还拿鸡蛋,这叫我多不好意思。”王花笑眯眯地看着汪桂枝,心里话:老刁婆原来为这事啊,怪不得今天这样客气。她又问:“婶子
,雪兰没到医院检查检查吗?”“前几天去了,医生说建成和雪兰的身体都有点虚,让吃中药调理一下。”“那就抓上几副中药吃吃看嘛。”“我也
这么想来,可雪兰若真怀不上孩子咋办哩。”汪桂枝说这句话时没想到会露馅,打锣听声说话听音,精明的王花已经明白汪桂枝来干什么,怪不得她
还拿了几个鸡蛋,原来建成有毛病。王花遂开玩笑:“婶子,您家人丁兴旺,这么件小事还让我说啥。”话出口了,王花才觉说得不妥,因为她就是
借种生的子女,脸不由得红了。汪桂枝领会王花说话的意思,可自己不能明说,王花要真这么想,还得请她给老三媳妇做工作。主意已定,汪桂枝故
意装糊涂问道:“花儿,你刚才说我家人丁兴旺啥意思?雪兰连孩子都没有,有啥兴旺的。”“我说婶子,实话跟您说吧,我当年的事您也清楚,再
不必说了。我听您刚才说的话,建成是不是有问题啊?”王花希望汪桂枝说出实话。王花的这句问话,恰中恰中汪桂枝想说的要害,隐瞒已没必要,
但建成毕竟自己的儿子,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把家丑晾给别人。汪桂枝红着脸说道:“花儿,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医生说咱建成得了啥无精症
,这病不容易看好哩。”“婶子,您这就见外了,谁家还不遇个头疼脑热的事情,只要你那边没问题,雪兰的工作我来做。”王花说这话似乎很有把
握的样子。“那,婶子就天天给你烧高香了。”汪桂枝满脸都是感激的表情。“婶子,我活得好好的,你这不咒我嘛!”两个女人相互望望,忽然笑
了起来……25母亲不在家,建明着急得火烧火燎的,还没把100元钱送出手,他后悔前几天不该轻易答应母亲。在汪桂枝劝导下,建明虽然心动
了,可蒋雪兰毕竟老三的媳妇,她若回绝不要钱,他韩建明的人就丢大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还咋相处?可他越这么想,身
体那里却越不听话,毕竟光棍汉嘛。建明在不大的屋内地下绕来转去,一点办法没有想出来。被欲望冲动的建明全然忘了母亲要他这样做的目的,他
突然想到大嫂青梅,向她请教一定会有主意。建明还真是昏了头,见了青梅的面能把这事说出口吗?看来他啥都不管不顾了。建明刚走出屋子,蒋雪
兰却从外面进来,建明有些紧张。“二哥在家啊,咋没去老杨树下聊天?”蒋雪兰只随便一问。建明结结巴巴地回答弟媳妇:“我,我刚准备出门。
”他把左手插到装钱的裤兜里。“天都黑了,还出去啊!”蒋雪兰看建明不自然的表情,微微一笑,走到自己屋子门前。蒋雪兰这一问一笑不要紧,
却叫建明更加上心了,还以为弟媳妇有那个意思,他激动地有些结巴起来:“雪兰,不,老三媳妇,妈叫我给你100元钱哩。”建明说话声有些颤
抖,他猛地走上前拉住蒋雪兰一只胳膊,把攥着的钱塞进她手里。建明如此鲁莽,蒋雪兰吓得差点惊叫起来:“二哥,你,你这是干什么?”“老三
媳妇,妈叫我这么做的,你,你千万不要拒绝,行吗?二哥求你了。”已经失去理智和控制能力的建明还没等弟媳妇说话,抱住她直接闯进屋里……
汪桂枝从王花家回来了,今天这一趟真没虚行,20个鸡蛋送得值。王花能答应做老三媳妇的工作,她就不犯难了,好事多磨啊!汪桂枝推开屋门,
刚准备拉开电灯,听到老三屋里传出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她急忙把头伸出门细听,原来老三媳妇的哭声,屋里也没光亮。老三媳妇怎么了?汪桂枝正
在纳闷,忽然听到建明的声音,汪桂枝明白了,原来如此,她大气没敢出。蒋雪兰的哭声虽然不大,但持续了很长时间,只听建明语无伦次地劝解着
,哭声总算听不到了,汪桂枝这才安下心来。女人嘛,生米做成熟饭,也就没事了。只要老三媳妇能怀上老韩家的种,当婆婆的会给她说好话的,汪
桂枝如此想着再没敢开灯,摸摸索索悄悄地睡下了。天刚刚亮,汪桂枝就起来了,她推开建明睡觉的屋门,他还在打着鼾声。汪桂枝心里话:老二昨
晚果然有戏,要不咋还睡得这么沉。她轻轻把门拉住,到伙房洗把脸后,做好了4个荷包蛋,又去叫老三媳妇。“雪兰,起来没有啊?”汪桂枝站在
门前听了一会,屋里没有回音,她以为蒋雪兰也还没醒来,便去收拾屋子。又半个时辰过去,建明起来后吃过了母亲做的荷包蛋,蒋雪兰屋里依然静
悄悄的。汪桂枝未免着急,她问建明:“你昨晚啥时间从老三媳妇的屋里出来的?”“妈,我没去她屋里啊!”建明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回答母亲问话
。“胡说,你以为妈不知道?昨晚,我从王花家回来,没敢打搅你们。”汪桂枝望着面红耳赤的建明笑笑,又道:“老三媳妇咋还没起来?”“妈,
你这不故意难为人吗,我咋知道她还没起来?”建明尴尬地望着母亲,心里话:妈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儿子留啊,早知如此,决不会答应这样做的,
他仿佛忘了昨晚的冲动和愉悦。“儿子,谁难为你了,都已经那个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快进去看看。”汪桂枝催促着,无奈的建明不好拒绝母亲
,又进了弟媳妇的屋里,蒋雪兰仍在呼呼睡着。建明感觉奇怪,他昨晚是强迫了老三媳妇,她哭了。可在他的求告下,她也同意了,咋现在还不起床
?建明鼓起勇气终于又叫出一声“雪兰”,但没一点反应。建明害怕了,赶紧走出屋子对站在院里的母亲道:“妈,老三媳妇叫不应,您快过来看看
。”汪桂枝听建明说话慌了神,急忙问:“她究竟咋样?”“我没敢碰她。”建明紧跟母亲再次到弟媳妇屋里。蒋雪兰依然叫不醒,嘴角有白沫,汪
桂枝吓得手忙脚乱,六神无主的样子,她几乎要哭了。建明毕竟男人,忙对母亲道:“妈,您在这里守着,我赶快叫村里的医生。”说着话建明就快
步走了出去。也就一刻工夫,建明随着离他家不远的村医李茂赶了过来。他翻开蒋雪兰的眼皮看看,问汪桂枝:“她吃啥东西了?”“一早就没起来
,我哪里知道啊!”汪桂枝哭哭啼啼,不敢把昨晚的事说出。李茂摸摸蒋雪兰脉象,对汪桂枝说:“赶紧送乡医院抢救吧,她可能吃了安眠药,从目
前情况看,吃得药不是太多,就是不知啥时间吃的?”“四五个小时吧。”建明脱口而出。李茂问:“你咋知道?”建明自知失口,红着脸再啥话没
说。汪桂枝怕李茂问出破绽,急忙催建明:“还不赶紧叫主任媳妇开四轮拖拉机过来啊!”紧张尴尬的建明如遇救兵,几乎跑着出了自家街门。蒋雪
兰被李霞、建明及村医李茂送到了乡政府中心医院抢救,经诊断,她的确吃了安眠药,好在所吃剂量不大,时间又不是太长,终于被抢救过来。蒋雪
兰在医院住了2天,她出院回家后,汪桂枝才把信带到水库。建成从水库回来,太阳已经压在山头,他没顾和母亲打招呼,就劲直走到自己屋里,见
蒋雪兰仍在炕上躺着,问媳妇为啥吃安眠药?蒋雪兰只流眼泪不说话。在媳妇跟前问不出个道道,憨厚老实的建成又去问母亲,汪桂枝红着脸道:“
人都好了,问那么清楚干啥?”母亲屋里吃了闭门羹,建成只好作罢。不过,他就是想不明白,去水库的头一天晚上,还和媳妇亲热了大半夜,她怎
么会吃安眠药?母亲肯定瞒着什么不让媳妇说。建成思谋大半天,忽然想到大哥大嫂,找他们两口子一问,不就清楚了。建成来到大哥家里,把自己
疑惑的事一说,青梅和建荣还蒙在鼓里。最近,他们家里事情多,两口子还不知道蒋雪兰住医院的事。不过,听老三这一说,青梅起了疑心,家里发
生这么大的事,婆婆为啥不过来告诉一声,就是建明也能过来说嘛,究竟咋了,老三媳妇好端端的身体,突然住医院看什么病?青梅遂问建成:“你
媳妇什么也没给你说吗?”“大嫂,她要能告诉,我就不过来了。”“你没去问问妈,她怎么说?”“问了,妈不让我追究。”“这就奇怪了,你媳
妇住医院看了病,妈又不让你追问,建荣,你想想,妈为啥这样做?”青梅看着丈夫,想听听他的意见。“我哪知道妈咋想这事?还是老三晚上哄媳
妇去问吧。”建荣望着建成笑笑,再啥话没说。在哥嫂家里没找到答案,建成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屋里,蒋雪兰已经为他做好了面片饭。本来话少的
建成再也不想问媳妇,他端起碗连续吃了三大碗饭。从水库走到家里,又折腾了大半天,建成真的饿了。蒋雪兰不这么想,自己经历如此事情,本指
望男人回家争口气,哪想建成这样窝囊。她没好气地说:“你赶回家来就知道吃啊?”“问你话,你又不说,我能咋办嘛。”“你这个窝囊鬼,不告
诉你咋样,告诉你又能咋样?”秉性老实的建成终被媳妇蒋雪兰激了起来,毕竟男人嘛。他气呼呼地说:“那,你说要我做啥?”蒋雪兰终于看到建
成有了点男人的样子,这才将前些天建明如何如何的事说给了他。建成一听傻眼了,半天没表态。蒋雪兰见男人这个样子气不达一处来,高声叫骂道
:“我就知道你这个窝囊废会如此。”蒋雪兰知道婆婆肯定在外面听着,明明她和建明串通做的龌龊事,现在却装得像没事似的。蒋雪兰突然大声哭
泣……那天晚上,在建明的求告下,蒋雪兰虽依从了他,但现在的蒋雪兰心里明镜似的,一定不能让婆婆和韩家老二白白占便宜,就是怀上孩子,她
蒋雪兰也要争回在家里的地位,摆脱婆婆的控制。建成哪知道媳妇有如此想法,他几乎在哀求:“雪兰,你不要哭好吗,家丑不可外扬,建明可是我
二哥,我一闹事让外面的人知道,该如何是好啊?”“韩建成啊,韩建成,你就这么当男人啊?我看你就是个缩头乌龟。”蒋雪兰没想到建成会说这
样的话,她彻底失望了,遂拉开被子蒙头大睡。建成一点招数都没有了,呆呆地在椅子上坐着过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连早饭都没吃便去了水库。
26又过了一个星期,建成完成了水库做零工的任务。回家路上,他一点没感到轻松,想想母亲办的这件愚蠢事,实在不能接受。他心里空荡荡的,
预感家里可能有啥事要发生,遂加快了走路的步子。蒋雪兰跑了,建成一进家门就知道了这事。汪桂枝眼泪汪汪地说对不起建成,偷鸡不着蚀把米,
花了好几千元的彩礼娶个媳妇,现在却落得人财两空,心里不舒服啊。蒋雪兰究竟跑到哪里,谁也不知道。亲戚和邻居帮忙在附近找了几天,一点音
信没有。建成坐在母亲屋里唉声叹气,汪桂枝的一双眼睛都哭成个红葡萄,青梅劝了婆婆大半天,汪桂枝才将实情说出。在场的建荣听后,有些惊呆
:“妈,您咋能这么做?这事您可千万不能再说给别人,建成媳妇跑了,我们想办法再到远处找找。”建荣这句话还算灵验,汪桂枝点点头,总算止
住了哭声。当河西村的人们第二次看到刘瓜皮坐着轮椅从家里走出时,没有不吃惊的,刘瓜皮的脸想锅铁一样,糊得黑不溜秋。大家只是想他可能在
糟践自己,谁也没想到这是社教去刘瓜皮家引发的后果。说这事,还得从社教参加高考谈起。社教考试不如意,很多同学都去大学报到了,他仍没见
到录取通知书。社教最终名落孙山,在家蒙蒙不乐。一天傍晚,闲着没事的社教给母亲打个招呼后,想去三棵老杨树下听人们聊天排解烦闷。大学没
考上,迟早得进入这个圈子,并与他们打交道。远远看去,三棵老杨树下已经围了好多人,平时没有这么多人,今天为啥如此红火?社教赶紧加快了
走路的步子。天已经黑了下来,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马六子发布河西村的又一特大新闻,谁也没注意社教已经站在他们的身后面。“乡亲们还没忘
记吧,当年,刘瓜皮批斗建荣时,问过建荣啥话?”马六子故弄玄虚地问大家。“有屁快放吧,你就别搞那么神秘了。”成家廉笑骂着马六子。“我
说成队长,你着急什么,别人忘了当年的事,你总没忘吧。”马六子说话挺有耐心的样子。“你说话云里雾里,啥事我没忘记啊?”成家廉真没明白
马六子说话的意思。“社教的事啊,前一阵子,刘瓜皮到省城去做什么,你难道忘了?”马六子提醒成家廉。“我说六子,不就刘瓜皮去省城做亲子
鉴定的事嘛,明说不得了,神神秘秘的干啥。牛武前门牙已经掉了两个,说话走风漏气,一点没遮拦。“那,社教究竟谁的儿子?”成家廉问。“肯
定刘瓜皮的。”牛武又从豁牙缝里蹦出一句。“如果这样,刘瓜皮也没白活,总算在世上留下了一条根。”杨大奎的老婆周菊兰虽然年岁已大,依然
耐不住寂寞,加入议论圈中发表意见。“牛武,你当年跟着刘瓜皮的屁股转,这点事也要在大家面前逞能啊!”马巧巧尽管50多岁,对牛武说话仍
然尖刻。“我还知道刘瓜皮召开批判大会,韩建荣说社教是工作组的人给青梅怀上的,你还有啥说的?”牛武得意地看着马巧巧,还要想说什么,突
然有人大骂一句:“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再胡说,我把你剩下的两个门牙敲掉。”大家顺声音望去,骂人者原来社教。三棵老杨树下立刻哗然,不愿
惹事的人一个个溜走,牛武静悄悄地再啥话不敢说,他清楚已经闯下大祸。人们再瞅时,社教的影子也早已不见,他要把今晚上的事告诉了建荣和青
梅,他们肯定饶不了牛武。社教又气又羞,一溜小跑就到了家里,正在看电视的建荣与青梅见儿子莽莽撞撞的样子,都有些吃惊。青梅问道:“儿子
,你这是咋了?”社教气愤地说:“你说我咋了,老杨树下聊天的人都说我是刘瓜皮的儿子?”青梅愕然,谁在说闲话倒弄是非?忙问社教:“孩子
,这话是谁说的?”“那么多人都在说,尤其那个牛武最可恨,究竟咋回事吗?”社教脸红红的,两眼直视着母亲问道。这事来得太突然,青梅甚至
有些紧张,不知咋说合适。建荣起来拍拍社教肩膀说道:“孩子,不要这样逼妈妈回答。这件事三两句话说不清的,肯定是牛武和马六子在使坏,我
和你妈妈明天找他们问个清楚,再告诉你好吗?”社教这才点了点头。他本来听话的孩子,马六子和牛武在老杨树下胡说,可把社教气坏了。在建荣
劝说下,社教的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青梅插言道:“儿子,你都长成大小伙了,千万别听牛武他们瞎说啊!社教点点头再没说什么,不过,他已经
意识到自己的出生肯定有蹊跷,要不然,马六子与牛武再无赖,也不会信口开河地乱说,社教琢磨这件事还得找刘瓜皮问明缘由。河西村但凡能干农
活的人都上了自家承包地,村子里静悄悄的,偶尔听到几声狗叫。刘瓜皮家的街门大开着,兴许他刚才坐轮椅进来忘了关门。社教四下瞅瞅,房前屋
后再一个人影不见,这才快步进了刘瓜皮家的街门。“家里有人吗?”社教没使用称呼,直接问了一句。“谁啊?进屋里说话吧。”刘瓜皮听到院里
有人问话,答应了一声。社教又掉头看了一下身后才走进屋里,刘瓜皮斜躺在叠起的被子上,见社教进来,他眼睛一亮,这可是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一时竟不知说啥好。社教见刘瓜皮有些异样的表情,直接开口问道:“马六子和牛武咋说我是你的儿子?”“孩子,别听他们瞎说,你怎么能成我的
儿子。”刘瓜皮话虽如此说,可眼神里的那种兴奋却难以掩饰,社教毕竟是他和青梅共同生活生下的孩子。“那,牛武和马六子为啥要这样说?”“
孩子,这事一句话说不清啊,当年,你妈妈当过我的媳妇,可你不是我的儿子。”刘瓜皮说这句话时低着头,他不敢正视社教带有疑问的目光。自去
省城出车祸,医院把刘瓜皮抢救过来后,他得知所花的救命钱大部分都是河西村的乡亲捐助的,这可是刘瓜皮没想到的。亲不亲一乡人,过去做了那
么多孽,在他生命垂危之中,乡亲们还能捐款救助,刘瓜皮感激涕零。他要重新做人,坚决再不祸害河西村的左房右邻了,包括韩建荣和青梅。自己
现在已经是个残废人,不能让社教的心里留下阴影。刘瓜皮思来想去,觉得这是最后要做的一件善事。“既然你这样说,牛武所说的话怎么解释?”
社教仍然追问。“孩子,当年,我和你妈妈离婚时,还没有你啊!马六子和牛武不知又想搅什么浑水,你可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刘瓜皮耐心劝说
着,为防社教继续缠着他询问,刘瓜皮捂着胸口和“哎呀、哎呀”叫唤起来。社教见这个样子,赶紧上炕拿过枕头把他放平,刘瓜皮这才不叫唤了。
“社教问道:“你没事吧?”刘瓜皮点点头,他好激动啊,社教能关心地问他,也不知自己啥时节修来的福分,他本想说出感谢的话语,可忽觉嗓子
有些哽咽,一句话说不出来,两个眼角躺下泪水。社教见他这样,再也不好意思问了,遂告别刘瓜皮返回家里。他不想再难为刘瓜皮,一定要自己想
办法查明身世。社教走后,刘瓜皮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他前思后想,躺在炕上牛号般哭了一阵,才安静下来。刘瓜皮知道社教还会来找他,与其这样
,还不如让他心中留下念想,他决定开始装疯,否则,就对不起社教。想到这里,刘瓜皮用双手撑起身子,挣扎着爬到炕沿边,扶住轮椅两面的扶手
,轻轻用两手一撑,又坐到了轮椅上。刘瓜皮推着轮椅车来到了伙房,他把车子横横停在灶膛口,用手扣下锅灰涂抹在脸上出现在人们的视野,这就
是前面所说得刘瓜皮满脸黑不溜秋的一幕。乡亲们以为刘瓜皮这样糟践自己,神经肯定有了问题,谁也没去考虑他为何这样做的原因。河西村的人们
都认为,刘瓜皮最近神经有点不正常,唯有青梅不这么看,她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当年,她和刘瓜皮离婚后,领上社教投靠婆婆汪桂枝,是因为刘
瓜皮把她逼到了那一步。这么多年过去,社教都已成年,谁知还会出这档子事。为了儿子,为了她和建荣的这个家,青梅打算要见一次刘瓜皮。机会
终于有了,建荣因到水库完成摊派的水利工已经一个星期,社教在家看电视得知南方城市招工,便与王花女儿香香一同进了县城,这对青梅来说当然
是绝好的机会。社教如果回来,让他知道了反倒不好。就这么个机会,青梅也还要防着被村里的人看见,她实在不愿为这事再惹出闲话。中午时分,
青梅无心做饭,急忙吃了点馍馍,提上小竹篮走出家门。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家家户户的街门都关着,青梅知道,这时候的人们都在午睡,等太阳偏
晌各自又要到地里干活,她得抓紧时间。快到刘瓜皮家门前时,她前后左右四处瞅瞅,见没啥动静才放心地走了进去。刘瓜皮也在睡午觉,不过他只
是眼睁睁地躺着,听街门吱扭响了一下,刘瓜皮知道有人进来了,他仍躺着。残疾的刘瓜皮对街门的声响已经听惯,不是顽皮的孩子进来嬉闹,就是
没事的大爷大妈来和他闲聊。同情之心人皆有之,自从刘瓜皮残疾后,善良的大爷大妈们再不记前嫌,时不时进来进来和刘瓜皮聊聊天,多少也能给
他解解烦躁。不过,刘瓜皮做梦都没想到,进来的人竟是青梅。“刘有德,你吃饭没有啊,咋还睡着?”青梅当面一直叫他的名字,现在只随便找话
问。躺着的刘瓜皮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撑起身子惊讶地看着青梅,是是非非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能来看他?刘瓜皮有些吃惊地问:“青梅,你咋来
了?”青梅并没立刻回答刘瓜皮的问话,她皱皱眉头观察了一下整个屋子,忽然改变了说话的口气:“刘有德,你还没死心吗,难道这辈子还没有把
我害苦啊?现在又想在社教身上做文章,你究竟啥心肠?”“青梅,你放心,老天已经给了我报应,有关社教的事,我决不会再吐出半个字。”刘瓜
皮憋红着脸,一双蛤蟆眼睁得圆圆的,“我可以向你发誓。”“那你去省城干什么?”青梅继续问他。“就去做亲子鉴定啊,我都成这样了,骗你干
啥。”刘瓜皮知道青梅不相信他,两手突然撑在炕上给青梅磕了三个响头。“我不要你磕头,只要能保证不再伤害社教,你屋里的洗洗刷刷我以后会
抽时间来做的。”青梅看着可怜巴巴的刘瓜皮,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青梅,我对天发誓,以后我若出门,村里人看到的就是一个疯子。”说完
这话,刘瓜皮压低声音痛哭。青梅再不愿看他,出门时留下一句话:“只要你能做到,我也不会食27汪桂枝已快70岁的老婆婆了,好不容易给小
儿子建成娶回媳妇,谁知才刚刚过去两年时间,媳妇就离家出走了。如今,老韩家又恢复到过去的原样,汪桂枝哪能承受得了,蒋雪兰离家也就一个
多月吧,村里人就听说汪桂枝老人病了,乡亲们都有些惋惜。老大建荣一家和母亲家相隔一段距离,自母亲得病后,两口子每晚都得过来陪上一阵。
汪桂枝知道自己这次得的病不好,留在世上的日子恐怕不会长。眼瞅着常围在身边的老二、老三两个光棍,她几乎每天都在流泪。前世不知做了啥孽
,这样凄凄惨惨死去,建明和建成又咋个活法啊!母亲的病情一天天加重,建荣把老二、老三叫到家里商量,他的意思想把母亲送到县城住医院治疗
,建明和建成都没啥说的,汪桂枝却坚决反对。无论谁给她做工作,得到的都是一顿骂,兄弟三人无奈,也只有守在家里轮流照顾母亲。一天傍晚,
青梅陪着杨大奎的老婆周菊兰以及马巧巧、王花等几个女人来看汪桂枝,亲不亲一村人嘛。汪桂枝已经瘦骨如柴,干练了一辈子的她硬撑着坐了起来
对周菊兰等表示感谢。她们每人拿着20多个鸡蛋,这都事先商量好的,农村人,到谁家看病人都如此。几个婆娘除说些安慰汪桂枝的话语外,自然
又提到建成的媳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青梅最怕她们当婆婆面说这事,可直性子的王花偏偏提及,汪桂枝又撇着干裂的嘴唇哭泣,却一点眼泪都
没有。几个婆娘见汪桂枝如此凄惨,赶紧给王花使眼色,青梅还有意扯了一下王花的衣袖,她这才明白过来。“婶子,好好缓着吧,您积德行善了一
辈子,老天定不会亏待你们一家人的。”王花说话到此,周菊兰与马巧巧赶紧起来向汪桂枝告别,建明和建成兄弟说着道谢的话语把她们送出街门。
汪桂枝得的是胃癌,因为她拒绝去医院治疗,每天只靠喝几杯烧酒止疼。到后来她对烧酒的依赖程度逐渐增大,胃疼发作时,几乎要喝下半斤酒,才
能迷迷糊糊睡上几个小时。子女们眼瞅着母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都很揪心,汪桂枝却依然牵挂着孙子社教。前一段日子,她还能走动时从马巧
巧口里得知,刘瓜皮要做什么亲子鉴定,想证实社教究竟谁的儿子。汪桂枝听了这话,头都快炸了,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青梅当年领着孩子来家里
,明明说社教是她和建荣的孩子,建荣也不否认。刘瓜皮为啥要这样做?好几次了,汪桂枝本想问问青梅,话到嘴边她又没张口。为这事,老人没少
流泪,她既怨老大建荣没骨气,又疑心青梅当初欺骗了她。老三的媳妇要不离家出走,她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现在这么多事摊到一起,她咋能
瞑目,老韩家连个后都没留下啊!青梅端着一小盆鸡汤来到婆婆屋里,建明和建成兄弟俩都守在母亲身边。汪桂枝见老大媳妇进来,也没问她就叫建
成扶她斜躺在靠墙的被子上。青梅诧异,婆婆今天咋了,对她不理不睬的,难道兄弟俩又给她说了什么?青梅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她把手里端着的盆
子轻轻放到桌上,带着笑脸问道:“妈,今天又不舒服啊,我给您揉揉肚子后您喝点鸡汤好吗?”汪桂枝没回应青梅,却说道:“建成,和你二哥出
去吧,该说的话都说了,我现在想和你大嫂说说话。”建成还想说什么,汪桂枝摆摆手,兄弟俩只好退出母亲屋子。青梅有些疑惑,婆婆把两个儿子
使出屋子要对她说什么?青梅还在默默猜想,汪桂枝开口了:“青梅,你和建荣生活快20多年了吧?”“妈,您突然问这干啥?”“你不要问为啥
,回答我是与不是?”青梅点点头说:“妈,我不明白您问这话的意思。”“青梅啊,你知道妈已经活不了几天,可有件事一直压在心头,妈请你说
出实话好吗?”“啥事?您直说吧。”“社教究竟你和谁的孩子?”“妈,您问这话啥意思?当年不就告诉您了。”青梅的脸簌的红了一下。“那,
我问你,马巧巧怎么说刘瓜皮去省城做过亲子鉴定?”“妈,你别听马巧巧胡说,她是啥人,您难道不清楚?”“青梅,妈就怕你没说实话啊!”婆
婆对社教的身世起了疑心,青梅心里也很难受,她心一横说:“妈,你咋能听马巧巧的话,我可对老天发誓,社教就是您的亲孙子。”汪桂枝昏花的
眼睛瞬间一亮,老大媳妇都这样说了,她能不相信吗?遂道:“青梅,妈这样问你,也是为延续咱老韩家的香火,你可千万不要多心啊!”青梅强装
笑脸点了点头,她知道不能让婆婆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半年后,汪桂枝老人死了,全家人都很悲伤。为老人守灵的3天时间里,最悲伤的人莫过
于建明和建成。尤其建明,他就像个婆娘一样,跪在母亲灵堂一哭就是大半宿。送走母亲后,兄弟俩又在自家屋里抱头痛哭了一场,建明说他这辈子
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建成,建成说过去的事再不提了。汪桂枝老人去世后,家里只剩下建明与建成。过去因为蒋雪兰,兄弟俩之间闹得别扭也不小,现
在又一起过日子,两人之间往日的恩恩怨怨也慢慢消除了。就这么一个家,他们每天除看到墙上挂着的母亲遗像,就剩下兄弟俩面对面过日子。太阳
升了又落,落了又升。三棵老杨树下,每天傍晚聊天的人们依旧,只是近一段时间,建明去那里少了。母亲活着时,家里的琐碎事情都有她老人家照
管,如今变成了建明的分内之事,建成的任务就是做饭,其他一概不管。这个家越来越寂静,建明真真变成了当家“婆”。刘瓜皮疯疯癫癫的,每天
用双手推着轮椅在村里乱转,乡邻们都觉得刘瓜皮得了神经病。过去围着他屁股转的马六子最近也病倒了,社教究竟和刘瓜皮是啥关系,再也无人提
及。牛武身体好一些,但也到了养老的年龄。乡里养老院成立后,三个没儿没女的老汉都被接了进去。赶上好时代,这也是他们的造化,听说刘瓜皮
进养老院后,因为有人管着,疯癫病好了许多,再不到处乱“跑”了。自从刘瓜皮去了敬老院,青梅也解脱了出来,背着建荣照顾他的事也就没有了
,只是偶尔做了好吃的,偷着到养老院给刘瓜皮送去尝尝。青梅这样做不是为情,因为她和刘瓜皮本来没感情可言,只是刘瓜皮嘴里再没惹出乱子,
青梅觉得不能食言。她有时也想,为了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偷偷摸摸看刘瓜皮,确实不值得,有些对不住丈夫,可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李二柱与王
花的儿子院生比社教大1岁,但院生低一个年级。高中毕业后,他顺利考上了省城一所重点大学,王花那个高兴劲儿,恨不得拿个高音喇叭大声呼喊
。为这个孩子,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活煎熬与人生变故,作为母亲能不激动嘛。建荣和青梅两口子得知院生考上大学的事后也来祝贺,他们这样做,就
因为社教和香香的缘故。这两个一起长大的小年轻,只要有闲暇时间就往一起凑,王花开始不太同意他俩交朋友,理由是社教没考上大学。香香不这
么认为,她对王花说就喜欢社教一个人,母亲如果不同意,她就再不嫁人。王花无奈,也只好点头同意了。青梅与建荣没意见,香香是他们看着长大
的姑娘,如果社教真能和香香走到一起,他俩乐意。28王花知道建荣夫妇肯定是来祝贺院生考上了大学,客人还没落座,她就笑呵呵地说:“青梅
,谢谢你和建荣这么快就过来,院生刚出去找同学了。”建荣开玩笑问:“王花嫂,你是不高兴得晕了,咋知道我们两口子是来祝贺院生的?”“这
不秃子头上的虱子嘛,我连这也还看不出来啊!”王花笑嘻嘻地说。青梅一听王花说的这句话,扑哧笑了:“王花嫂,按老话说咱院生可是中了状元
郎啊,怎么能比做秃子头上的虱子?你这不糟践孩子嘛。”青梅幽默的玩笑话,把家里人都惹笑了,李二柱道:“臭婆娘,大字不识几个,就知道高
兴,我刚听她说这话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别再听她胡咧咧。”李二柱如此说王花,青梅更是笑弯了腰,这对老两口就是逗人,都多大年龄了,总爱开
玩笑。两家四口人围绕院生考上省城重点大学的事,又高兴地说笑了一阵,青梅才把话题转到香香身上。“王花嫂,社教和香香都报了名去打工,你
到底让她去不去?”“丫头家的,到那么远的地方,我有些不放心。”“社教不也去嘛,你担心啥?”“我想想后再给你们家社教回话,行吗?”“
那你得快点,社教可等不住了。”眼睁睁地听两个女人不停地叨叨,建荣与李二柱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天都黑下来了,她们还没停止聊天的意思,
建荣催道:“青梅,你不想回家了?”青梅这才想起今天来干啥,她赶紧从裤兜里掏出200元钞票放到王花家的桌上,“嫂子,院生就要上大学,
这是我们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点小吃吧。”王花推辞了一番后把钱收下,才赶忙给李二柱使个眼色,李二柱也不知王花是啥意思,直盯着她没反应。
王花急了:“赶快给建荣两口子倒酒啊!”建荣心里话:王花真行啊,不见兔子不撒鹰,看青梅拿出钱来,才让李二柱倒酒。忙说:“柱子老哥,不
麻烦了,我和青梅回家还得为社教收拾收拾哩。”王花这回表现出了真情实意,青梅再三阻挡,她才不客气了。建荣夫妻遂告别了王花李二柱两口子
,一路说笑着朝家中走去。社教与香香早就是一对情人,只不过没过早告诉各自的父母罢了。前几天,他俩到县城一家中介公司报了名,想到南方城
市打工,他们本来偷偷做着出远门的准备,离家头一天晚上再告诉父母的。不知王花从啥渠道知道了这事,开始基本不同意女儿外出打工,经不住香
香的软磨硬缠,王花的口气有所缓和,但她至今还未明确表态,香香只能等着,因为她不想伤母亲的心。如果再过两天,母亲还不同意,她就随社教
到县城与其他村的年轻人同去南方。他们不想跟着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外出打工闯世界,是他们这一代年轻人对生活的选择。在外面约
会的香香与社教下定了决心后,方才分手回到各自家中。青梅与建荣回到家里后,正在看电视的社教立刻问母亲:“妈,您和香香妈说好没有?”“
人家还没准确回话,你着急什么?”社教笑嘻嘻地对青梅说:“妈,香香妈再要不表态,我可要和香香‘私奔’了。”“敢,你真这样做,看妈咋收
拾你。”“爹,您怎么一句话不说啊!”“孩子,爹妈刚才还给香香妈说你们的事呢,她准会同意你们去的。”“真的?那就谢谢爹妈了。”“香香
妈还没最后表态,你高兴什么?”青梅给儿子浇了一瓢冷水。“妈,香香可是你未来的儿媳妇,不管她妈妈咋说,我俩都要出去,你可千万不能使绊
子啊!”“你这孩子,你爹刚才怎么给你说的?香香与你一同出去,我们当然高兴,妈妈使绊子干啥嘛。”“那我就放心了,再等几天也不要紧的。
”社教冲母亲笑笑,又关注起体育频道的亚洲杯足球赛。青梅笑看着儿子说道:“都长成大小伙子了,还这样顽皮,出了门我们咋放心啊!”“妈,
我们都大人了,你还不放心什么呀!三年以后,我和香香抱个大孙子来看你,总可以吧?”“你就知道贫嘴,大孙子是随随便便能抱来的?”耳听母
子两个‘斗’嘴的建荣已经把稀饭熬好,见娘儿俩还没休战的架势,装作一本正紧的样子说道:“都不想吃饭啊,我可等不急了,你们好好聊吧。”
建荣自个端碗喝起了稀饭……王花终于允许女儿和社教随村里的青年出门打工,香香可高兴了,没听母亲把话说完,她就把电话打给社教。香香天天
都想和社教在一起,同去外地打工,这个心愿总算能实现了。香香是个多情的女孩,她温柔善良,洁白的瓜子脸上长有一双稚气还未全脱的美丽大眼
睛,淡淡的眉毛,挺秀的鼻梁,再加上一副苗条的好身材,父母局部的优点全集中在了她身上,社教不喜欢才怪。他接了香香打来的电话后,就差在
屋里跳跃了。青梅见儿子如此兴奋的模样,已知咋回事情,笑着问社教:“香香来电话了?”“是的,她妈妈同意我们一块去了。”“你不要高兴的
太早,出门在外可不比家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香香。”“谢谢妈妈的关心。”明天就要离家外出打工了,吃过午饭的社教趁人们都在家休息的时
间,走出家里在刘瓜皮家门前打了几个来回,他知道刘瓜皮去了养老院,但还是过来看了看这处门前长满杂草的房子。刘瓜皮去养老院之前,社教已
经发现母亲过一段时间,总会进这家街门,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恐怕爹爹也不清楚。随着年龄渐长,社教越发感到父母与刘瓜皮之间肯定还有没说
的秘密,可到如今,他仍然没有机会搞清楚。社教对刘瓜皮虽没有一点感情可言,但总觉得父母对他隐瞒了什么。现在要离开这里,所有的疑点只能
待以后慢慢解开了,他现在来到刘瓜皮门前,也只是解解烦闷而已。社教本想把自己的痛苦与烦恼告诉香香,又怕给她增加心理负担。出门那天,社
教避开父亲,悄悄对母亲说:“妈,你可要抽空看看他(刘瓜皮)啊!”青梅愕然,她知道儿子说话的意思,遂岔开话题说:“儿子,大人的事你还
是少管吧,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和香香,记住没有啊?”说完这些话,青梅眼里已泪花闪闪。见母亲这样,社教再不敢多说,只点点头又和父亲打
了招呼,才走出家门。社教和香香到南方打工之后,青梅与王花两家之间的来往更加密切起来,一对儿女是两家人的共同牵挂。王花因为儿子院生在
省城上大学,节假日还能回家看看,青梅就社教一个孩子,多年守在自己身旁,突然离开这个家,好长时间她都没适应过来。在王花家聊天时,青梅
总是抹眼擦泪的,少不了王花的劝说。“我说青梅:“香香一个女娃娃都出去了,你担心社教干啥?”“担心倒没有,我就有点不习惯。”“建荣守
在声旁还不行啊?”王花开着青梅的玩笑。“都老夫老妻了,才不稀罕他。”青梅也笑了起来。“真的吗,我看你想儿子是假,想老汉才是真的,建
荣进山帮牧民剪羊毛还没过10天吧?”“今儿个整整10天了,我一个人连吃饭都没心思。”“你看看,我猜对了不是。我们家那口子出门一个月
,我都不想他。”“柱子哥和你黏糊了几十年,我和建荣还不及你俩一半呢。”青梅说完这话脸有些红,她笑眯眯地看看王花,感觉舒畅了许多。王
花留她吃晚饭,青梅也没推辞。转眼间,又到了新一年的春天,三棵老杨树中最大的一棵,几乎一半树枝没有长出叶子,另外两棵也不怎么茂盛。河
西村的乡亲们都很可惜,认为地下缺水才会这样。三棵老杨树为大家遮阴避雨几十年,千万不能让它死去,有人提出把三棵老杨树的周围刨开灌水,
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好。大家伙儿利用吃过晚饭没事的机会,各自拿着铁锨镐头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在三棵老杨树周围刨出一个大坑,有人还从家中
拿来化肥施在老杨树周围的坑里。天上的星星都露脸了,乡亲们有的用桶子,有的用脸盆,不一忽儿时间,大坑里的水就被灌满。聊天的人们就像呵
护自己的亲人一样,天天抽空给老杨树灌水,每每望着它一朝一夕的变化。两个月过后,三棵老杨树的叶子变绿了,变多了,一副倔强昂扬的生姿又
呈现在大家面前。人们对它的牵挂总算放了下来,往日的欢乐与嬉闹,又在三棵老杨树下展现。29马六子死了,养老院的李家军院长把电话打给河
西村的村主任成强。成强是成家廉的儿子,乡政府调李家军到养老院当院长后,成强被选为河西村新的村主任。当地民政部门有规定,凡在乡政府养
老院生活的孤寡老人,其去世之后,原属哪个村的人就有哪个村负责埋葬。成强今年35岁,1.7米的个头,经常的小平头是这位年轻小伙子的标
志,圆圆的脸盘上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与父亲不一样的是他身体壮实,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敢于担当。他和李家军通完电话后,赶紧回到家中把这
事告诉了父亲成家廉,他要老爷子与村里几个老人负责操办马六子丧葬事宜。乡亲们对马六子有评价,他的一生就如他的长相,基本扮演了一个小丑
角色,除了他帮刘瓜皮做了一些龌龊事之外,还留给人们的就是一些笑料。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人与人之间的宽容、和谐,大家已忘记了马六子过
去所犯的错误,就像他死后,人们很快忘记了他一样……炎热的夏季里,三棵老杨树下依旧是忙碌了一天之后,人们闲聊的地方。但凡上了年纪的人
都说,今年夏天特别的热,三十五六度的天气,祁连山区过去很少有过。屋里热得无法睡觉,大家对老杨树下的这儿快“湿地”更加留恋,不到晚上
10点钟以后,谁都不愿不回家休息。过去常来三棵老杨树下聊天的人,有的已经离世,有的年岁大了,来老杨树下凑热闹的次数渐少。就说马巧巧
吧,过去最爱往这里凑,如今,十天半月也见不上她一面。唯有建明,母亲去世后的这段日子,他逐渐适应了生活,家里洗洗涮涮的事做完后,他又
和过去一样,仍然会到老杨树下与大家伙儿聊天。村主任成强的媳妇李霞加入这个群体时间不是太长,但她往往会带来一些乡亲们不曾听的新鲜事。
李霞模样长得虽不是特别漂亮,但在河西村也算是一个美人儿,尤其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时刻都放射着西北农村女人的淳朴、善良和热情。因为成强
当村主任的缘故,河西村1300多口人,大都认识李霞,这当然还有她的贤惠热情。张顺祥的小儿子张二娃先天性高度近视,出门打工不便,也会
常来这里听大家漫无边际的侃大山,他现在还没有媳妇。为这,张顺祥除了请马巧巧说媒外,邻村几个媒婆的家他也没少去过。可是,女方家一看张
二娃那双白多黑少眯缝看人的眼睛,自然不愿意把姑娘嫁给他。眼瞅着张二娃过了35岁的年纪,张顺祥才淡化了给儿子找媳妇的念想。偶尔,张顺
祥要听了哪家有个寡妇,仍然会到马巧巧家里求告说媒。然而,即便是寡妇,也看不上张二娃的面相。儿子天生这个命运,张顺祥也就顺其自然了。
成家廉的兄弟成家林从铁路退休后,与当了几十年家属的老婆回家养老。靠他的退休工资,老两口日子过的无忧无虑。在铁路上忙了大半辈子的成家
林,忽然闲着没事做,也成了老杨树下聊天的常客。青梅最近常常感到腹部不适,精神大不如以前,头晕、头痛,腰际酸疼,吃饭也越来越少。刚开
始,她也没当回事,腰酸腿疼还不就上了年纪,直到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时,才把这事说给丈夫。建荣陪她去县城医院检查,尿毒症中晚期。建荣一
下慌神了,好日子刚开始,老婆怎么得了这个病。青梅见建荣六神无主的样子,反倒安慰叮嘱丈夫:“老头子,现在医学发达,有病咱慢慢治,回家
里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行吗?。”建荣知道青梅说话的意思,不告诉别人他能做到,可青梅的病得治疗啊!建荣与青梅共同生活这么多年,有太多的不
幸曾降临老韩家和他们两口子身上。过去的艰难岁月里,夫妻俩所受的折磨不说,建成媳妇离家出走,母亲为此得病去世,建成与建明相互依托过日
子。如今,青梅是这个大家庭的唯一女性,她却偏偏被确诊为尿毒症,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建荣痛苦的心在默默呐喊:老天啊!世道怎么这样不公平
,我和青梅的日子才刚有点起色,咋又遭如此厄运?建荣眼睁睁地看着身体日渐消瘦,被病魔缠身的妻子,心中隐隐作痛,甚至独自流泪。“青梅啊
,自从你跟了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啊!”“你说什么呢,几十年了,咱们两心相通,夫妻情深,再苦再累我也从来没后悔过。”“这我知道,咱们
都能吃苦。可是家里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谁知你得这样的病,我心里着急难受啊!”“病已经得上了,急有啥用,听天由命吧!”青梅长出一口气
宽慰丈夫,其实她内心也很害怕。在这个人世上,她不知还能活多久?社教在南方打工,他与香香的婚事还没办,如果她这个做母亲的走了,一家人
的生活谁来照顾?青梅的心就像被油煎一样,难受极了,命运为何如此待她和老韩家。建成媳妇跑了,建明压根就没找媳妇,如果她离开了人世,老
韩家的兄弟仨又要变成三条光棍,青梅再不愿往下想。从县城坐班车回家的路上,她的头靠在建荣的肩膀,昏昏沉沉似醒似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
墙,青梅得肾病的消息是建明在老杨树下传出的,大嫂得这个病已经好几个月,医生说只有换肾,才能救下她的生命。老杨树下聊天的人们听建明如
此说,立刻哗然,并发出啧啧的惋惜声。“青梅咋会得这个病?换肾得花好多钱哩。”“至少得20多万元啊,再说还得有人给她提供肾脏才行哩。
”“现在能做到的也只有青梅的儿子社教了。”“青梅哪会让自己的儿子给她换肾脏,肯定不会同意的。”“那,她不同意,还能有啥奇迹?”……
老杨树下的人们胡乱议论了一阵,谁也不说出什么道道,因为毕竟老韩家的事情。聊天的时辰已到,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家。建荣家里,兄弟三人和青
梅发生了争执,他们商量想把青梅得病的事告诉社教和香香,青梅说啥不同意,她的理由不愿给孩子增加压力。建荣仨兄弟苦苦劝说两三天,青梅才
勉强同意,不过,她拒绝救治。青梅说她不想把钱送到医院,得了这个病能治好的人没几个,反倒给家里欠下一屁股的债,青梅说这话时哭了。建荣
眼巴巴望着妻子,两眼的泪水也都有些藏不住了,没想到青梅会把他扔到半路,老韩家究竟做错了啥事?建荣想不通,甚至当着两个兄弟和妻子的面
大声哭泣。建成看大哥如此难受,劝道:“大哥,你也不要太难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等社教回来后,咱们在一起想办法吧。”“社教还是孩子,
他能有啥办法啊!”“二哥,社教的脑子比你我的好使,你不相信等他回来看。”……为救母亲,社教准备献出自己的一颗肾脏,他还没回到家,就
把电话打给了二叔建明。社教说这件事他和香香已经商量过了,她也支持。社教电话里告诉二叔,他做的决定还没告诉父母,希望二叔先给他父母吹
吹风,尤其他母亲。建明听了侄儿电话里说得这番话很感动,大哥有可能没意见,可咋给大嫂做工作呢?建明犯难了。吃过晚饭,他把社教的意思说
给了建成,想听听他的意见。“二哥,这事我俩都不好说,还得听大哥拿主意。”“大哥工作好做,一个是老婆,一个是他们的儿子。”“就因为这
,大哥才难哩。”“那,你说咋办?”“我想去试试,如果我的肾脏能成,一切问题不都解决了。”建成说这话突然,建明压根没想到。他问建成:
“你的肾脏怎么能行,你和大嫂有啥血缘关系?”“二哥,你这就外行了,天下血型相配的人多得是,又没去化验,你咋知道我的不行嘛。”“老三
,你先不要自作主张,还是等社教回来,咱们和大哥一起商量吧。”“商量什么,我的事我能做主。”建明知道建成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下了很大的
决心,他再啥话没说,只能等侄儿回家再说。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建荣两口子原计划今年冬天给社教和香香完婚,谁知青梅会得这样的病。一月前,
建荣夫妇就与王花和李二柱商量过,社教和香香打工回来,婚礼就在腊月的某天举行,现在如何是好?建荣真是愁苦到家了。吃过晚饭后,他给青梅
打了声招呼,又过去和两个兄弟商量,建荣心里乱得很。“建明,你嫂子这一病,我都没主意了,本来要给孩子结婚的,现在咋办啊!”“大哥,社
教的婚事只能往后推了,眼下给大嫂看病最要紧。”“这我知道,可你嫂子得花多少钱才能看好病啊!我心里没底。”“就决定换肾吧,这没啥可商
量的,社教回来后我和他一同去化验。”“建成,你嫂子如果真要换肾脏,也是我和社教的事情啊!”“大哥,都啥时候了,还分这么清楚干啥?大
嫂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咱家不都成光棍汉了,你咋给社教娶媳妇?”建成说话的口气比较坚定。“大哥,社教回来后,我们一家人都去做化验吧,谁
的能行就用谁的。老三,这样可以吧。”建明也表示了态度。“我当然没说的,要不这样做,村里人还不笑话死咱老韩家。”“老二,老三,那我先
替你们大嫂说声谢谢了。”建荣说完这话已经眼酸起来,他心里话:咱老韩家怎么这样背时,不知前世得罪了谁啊。三个老弟兄围绕如何治疗青梅的
病又说了好一阵子话,快到夜晚上12点钟了,建荣才回了家里。社教赶回家后背着母亲把自己想法告诉了父亲,还说这件事情他早在回家前就告诉
了二叔。建荣望着已经长大的儿子很是欣慰,儿子孝心可嘉。但建荣内心酸苦,他知道青梅绝对不会同意儿子这样做。是否需要给他母亲换肾,还得
全家人一起定夺。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建荣家里正在进行着一次特别的家庭会议,说它特别,除了建荣一家三口,建明与建成也来参加。当建荣把儿
子的想法说出后,还没等青梅说话,建成先开口了,他坚决反对把社教的肾脏换给大嫂。建成这是怎么啦,前几天还和他说好,等社教回家后一同商
量,今天他咋突然提出反对意见?建明还在想这事,建成又道:“大哥、大嫂,这件事我和二哥已经说过,社教给自己母亲换肾我不反对,可他还年
轻啊!如果我们几个老弟兄的肾脏能行,岂不更好嘛。”“三叔,您和我妈妈又没血缘关系,肯定不行的。”“建成,不管我愿不愿换肾,大嫂都得
谢谢你。”老韩家的人都在为青梅的安危着想,这让她非常感动。青梅眼里满含着泪水激动地说:“谁的肾脏我也不要,儿子和你们仨兄弟的心我领
了。我本来就是个不幸的女人,来到老韩家,有这么好的丈夫和几个兄弟,这么好的儿子,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福气的,青梅这辈子知足了。”“妈妈
,您怎么这样说话,就听听爹爹和叔叔的劝吧,我们全家一起到医院检查完再说吧。您现在就拒绝,还不知道我们几个人谁的肾脏能匹配呢,不能让
我爹和两个叔捡了便宜。”社教开着玩笑,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母亲。在一家人的共同劝说下,求生的欲望和本能促使青梅最终同意了老韩家包括自己
儿子在内的四个大男人的意见,她眼里的泪水簌簌流着,不知用啥话感谢他们。30老韩家的人都去了县城人民医院做化验,建荣与建明通过血检,
其肾脏都不能匹配。几万分之一的概率恰恰让老三建成赶上了,社教的更不用说。叔侄俩个给青梅换肾配型都成功,大家先是一阵惊喜,紧接着又开
始发愁了,究竟使用谁的肾脏,又成了老韩家三兄弟与社教争论的焦点。“三叔,谢谢你对我妈妈的关心,换肾的事您就不要考虑了。”“社教,你
还很年轻,不要和三叔争执。”“给大嫂换肾的事要最终确定下来,我想还得听医生的话。”建明提出自己看法。“二叔,给自己母亲换肾,做儿子
的义不容辞,谢谢您和三叔的好心好意。”眼望着两兄弟与社教争执不下,最难为的人还是建荣,建成说的话有道理,青梅虽是社教母亲,但真的要
让儿子给她换肾,建荣也觉得太可惜,要是自己的能行,哪有这么难啊。眼下,用老三还是社教的肾脏,建荣不好直接说,他也同意建明的意见。“
社教,你就不要和三叔争了,咱们就按你二叔刚才说的,听医生的话吧。”建荣这一说,大家都表示同意,尤其建成说这个办法最好。肾源已确定下
来,现在就等医院的结论。老韩家的人又回到家中,这一次最轻松的人就是建成。他知道,大嫂换肾肯定不会用社教的,原因很简单,他还很年轻,
医生会听他们一家人最终的选择。青梅心里还有个疙瘩,换一颗肾脏所花的费用决不是小数目,她想到乡医院亲自问问医生再做决断,另也还想见见
刘瓜皮。青梅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乡卫生院走出来的,有了肾源还得七八万块钱,青梅一听花这么多钱,当时就愣住了,家里哪有这么多钱啊!再说
儿子社教就要成婚,自己把家里的积蓄全部花光,咋给孩子办婚事?青梅决定这个手术说啥也不做了。她从乡中心医院出来,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好
一会儿,才鼓足勇气来到了养老院。李家军已经知道青梅得了尿毒症,亲不亲一乡人,他陪着青梅在养老院会客室说了一会儿话,当问明青梅来意后
,便出门去叫刘瓜皮,青梅独自等着。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刘瓜皮手推轮椅慢慢过来,青梅从门口看着这个祸害了她大半生的人,辛酸苦辣一起涌上
心头。她突然产生了赶快离开养老院的想法,但刘瓜皮已经推着轮椅车来到面前。“青梅,你来了,李家军院长说你找我?”“我有事和李家军院长
说,谁要找你?”刘瓜皮愕然,李家军不明明说青梅来找他吗,她为何又这样说?刘瓜皮有些尴尬,只好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自为之
吧,用不着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话。”“青梅,我知道自己是个罪人,但也是那个特殊年代造成的,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请你原谅吧。”刘瓜皮可
怜兮兮地望着青梅说道。青梅毕竟一个农家妇女,看着残疾的刘瓜皮,她的心软了,可仍不愿和他多说话。俩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刘瓜皮开口了:
“青梅,社教在外打工还好吧?”“他好不好与你有啥关系,你以为去了一次省城,社教真就是你的儿子吗?”刘瓜皮虽早已知道结果,但这句话从
青梅口里说出来,他仍感到惊讶。省人民医院的鉴定结论他一直在身上装着,青梅从来没看过啊?刘瓜皮想着青梅刚说的话,颤抖着双手,从上衣里
面的兜里掏出一个小红布包,他说布包里就装着鉴定结论,刘瓜皮想把红布包递到青梅手里。他今天为何这样痛快,青梅真的有些不解?遂问刘瓜皮
:“你在省城出了车祸,啥时间做的鉴定?”刘瓜皮说出车祸就因为从医院拿到结果出来,看得太关注才被车撞的。青梅听刘瓜皮这样讲,沉默了半
天才说:“上次,我在养老院问这事,你咋没说鉴定的事情?”“你没问这事啊,当时我也给你做了保证的,对谁都不讲。”“报应啊!算你现在还
有点良心。”“我知道偷偷跑到省城做鉴定对不住你和社教,可当时就想知道孩子的真实情况。”“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看这东西,希望你把这个
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吧。我活在世上的日子也不多了,只盼建荣和社教父子俩好好相处下去,你明白我说这话的意思吗?”“我知道。”“社教本来要
结婚,谁知我得病给耽误了。”“我也帮不了啥忙,就请你和建荣多多费心了。”刘瓜皮说完这句话,有些伤感,赶紧抹了两把眼泪推着轮椅离开了
青梅。刘瓜皮就是刘瓜皮,他表面虽悔恨过去所犯的错误,但内心却产生了一种满足之感。近几天,最最忙碌和犯难的人就数建荣,他既要准备青梅
手术需要的费用,还要考虑究竟使用谁的肾源?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兄弟,他突然想了个抓阄的办法。当建荣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建成和建明后,建成
首先表示坚决反对。“大哥,我不是一定坚持给大嫂换肾,你也不想想,社教太年轻啊,如果有个三岔两短,你让他以后怎么生活?”“建成,这个
道理大哥当然明白,可我总觉得你这一生活得太委屈啊!”建荣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大哥,这就是命啊!不过,现在政策好了,我也不愁苦,将
来不能动了,可以进养老院嘛。可是,咱们老韩家得有个后啊!”建成眼里也满含着泪水,只是没流出来罢了。“建成,咱什么都不说了,我回头给
你大嫂做工作,她现在又反悔了,谁的肾脏都不换。”“大哥,这个主意由你来拿,千万不能让嫂子左右啊!”“建成,大哥知道了。”建荣说话时
有些感动,知道建成是真心实意用自己的肾脏救青梅的性命,他眼睁睁地的看着建成,俩兄弟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建荣,我很怕,不知建成一旦
把肾给了我,他会变得怎样。媳妇跑了,他本来就痛苦,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还花那么多钱,我活着还有啥意思,能在村里抬得起头吗?”“妈,
您既然这样想,就用我的。”建成听大嫂和社教如此说话,有些惊讶,他坚决反对娘俩的意见。建荣劝道:“都啥时候了,还这样想,再大的困难,
我们老韩家的人也要一起扛下去。”“我总觉得有啥地方不妥,再考虑考虑行吗?”青梅在建成给她换肾的问题上又产生了动摇的念头。“青梅,你
现在可不能这样想,不怕伤了大家的心吗?”建荣耐心劝说着妻子。建成见状激动地说道:“大嫂,咱老韩家不能没你,我们弟兄三人不救你谁救你
啊!”老三情真意切的话语感动着青梅,她两眼泪花花闪闪地说:“建成,大嫂真想给你磕个头啊,每逢我遭难的时候,都是咱老韩家的亲人救我,
大嫂来生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完啊!”“这么说,大嫂同意建成为你换肾啊?”“建明兄弟,大嫂也别无他法,现在只能让建成兄弟受罪了。”老韩家
兄弟仨的工作终于没白做,建成为嫂嫂换肾的消息是河西村近几天传播最快的新闻,王花是从马巧巧口里得知的,她有些不太相信,为了求真,催着
不情愿来的李二柱一同到三棵老杨树下,聊天的人们还在议论,王花才相信马巧巧说的话不假。“李霞,我上午碰见马巧巧还以为她又在捕风捉影,
建成真给他嫂子换肾啊?”“王花嫂子,你咋不想想,这么大的事情,马巧巧能胡说嘛,你连亲家的事也不知道啊?”“就因为我们是亲家,我才不
相信马巧巧说的话。韩建成平时不多言语,关键时刻对嫂子有情有义,真没想到啊,哪像我们家李二柱?”“王花嫂子,二柱哥咋啦?”李霞有些不
明白王花说话的意思。李二柱玩笑道:“她就这个毛病,吃着碗里的,瞅着盘里的。不来吧,她偏偏要叫我来,来了又当众贬排自家男人。不过,她
睡在自家炕上绝对不这样说话的。”“李二柱,你在老杨树下胡说,不知害臊啊!”王花笑骂了男人一句。“我说二柱哥,王花嫂子究竟和你咋样,
也不至于在这里说出来吧?你真不害羞啊?”李霞又接着一句玩笑。大家伙儿都乐了起来,李二柱仍然笑呵呵地说道:“都老夫老妻了,我还羞啥?
当年,你嫂子在老杨树下夸我时,你李霞还没结婚哩。”“嫂子夸你什么?吹牛皮。”“我能证明,当年,王花就在老杨树下夸李二柱身体壮实哩。
”马巧巧不知啥时间到的,都这么大年纪了,她总爱挤在人堆里凑热闹。“巧巧婶,当年的事你还没忘啊?”李霞故意问。马巧巧当真了,急着表白
:“李霞,你不相信我说,可问王花本人嘛。”聊天的十几双眼睛都集中在马巧巧身上,可马巧巧依然玩笑道:“就开句玩笑嘛,都看着老婆子干啥
?你们想看的人应该是李霞啊!”三棵老杨树下,又响起一阵笑声……31省城人民医院肾脏病中心,建成的取肾手术和他大嫂的换肾手术先后进行
,手术由肾脏病中心主任高教授亲自主刀。手术前一天,不善言辞的建成对建荣道:“大哥,你放心,我们老韩家人的一定能坚强地活下去!”建荣
满怀着感激之情看着老三,激动地一句话说不出来,使劲给他点点头。因为社教的妈妈做大手术,南方打工的香香也赶了过来。手术那天早晨,香香
比婆婆青梅还紧张,送建成和婆婆进手术室时,香香一直挽着社教的手不敢松开。社教毕竟男子汉,表现镇定。上午9点钟,建成的左肾被顺利摘取
,并移植在他大嫂的左下腹肾脏部位,手术做得非常顺利。下午3点,血管接通后,通过仪器观察,建成的肾脏在青梅的体内瞬间变得红润和饱满,
移植肾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凝聚着老韩家三兄弟的希望终于变成现实。建成手术后只在医院住了10天就返回家中,身体恢复的还行,这和他经常的
生产劳动不无关系。青梅在省城人民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经过各项化验,医生才同意她回家中休养。生活在养老院的刘瓜皮从李家军口中知道,青
梅换肾手术成功,现在家里养病,他有些坐卧不安。前年,在省城出了车祸,河西村的父老乡亲帮着救下了他的命,这其中也有青梅的一份。刘瓜皮
想把平时积攒的1000多元钱给青梅带过去,又怕她不接受,叫别人知道反而难看。可不这么做,刘瓜皮又觉得良心不安。青梅不是他的女人虽然
过去几十年,但中间还有些没说清的事一直堵在刘瓜皮心里。尽管他答应过青梅把这事带到棺材里去,然而,人生活在世间,有些事可以忘记,有些
事恐怕永远不会忘记的。他忽然想到李家军,委托他把钱交到青梅手里,就说这是一个想做点好事的人给的。如果明说,青梅肯定不会接受的。主意
已定,刘瓜皮推着轮椅来到李家军的办公室,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李家军听后先是惊讶,紧接着又是感叹,每个人都有他向善的一面,刘瓜皮是想
赎罪,还是灵魂深处发生了变化?恐怕都包含在里面。“老刘,你现在也被政府养着,咋想到要这么做?”“家军啊,你知道我的过去,我不想再多
说。好赖也算我和你共事了一场,你就帮我这个忙吧,我求求你,行吗?”“老刘,做善事有善报,我先替青梅谢谢你了。”刘瓜皮来之前,只是抱
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李家军答应得如此痛快,他已经老花的蛤蟆眼里露出了惊喜的亮光,紧接着流出几滴眼泪。这么多年了,李家军还没见过刘
瓜皮淌过眼泪,刚想劝说他几句,只见刘瓜皮抖抖擞擞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黑皮钱包,拿出1000元钱递给了李家军。“老刘,今天的这件事你
做得很棒,咱们养老院的每个人都得向你学习哩。”“社会在变,人也不都在变嘛!”刘瓜皮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完这句话后,推着轮椅离开了李家
军的办公室。望着离去的刘瓜皮的背影,李家军自言自语道:多少年过去了,总算他找回了一颗向善的心。转眼间,又是一年春来到,青梅的身体早
已恢复正常,只是按照医嘱按时服用必需的药品。春节时,打工回来的社教和香香在家举行了婚礼,正月十五过后,社教和香香仍要到南方做工的工
厂。出门前一天,社教向母亲提出和香香一同去养老院看看,社教没明说要去看谁。青梅一听这话,脸色突变,甚至紧张。儿子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刘瓜皮品质再差,也得为儿子着想,不可能把实情说给社教的。青梅问社教:“孩子,你和香香去养老院干什么?”“妈,这
您就不要问了,我和别人有个约定。”青梅知道儿子说的别人是谁,心里隐隐作痛。不同意让他去吧,社教肯定不高兴,如果社教真的去了,建荣知
道咋给他解释。青梅有一种直觉,有些事建荣心里肯定清楚,只是没当面说出罢了。就在青梅为这事发愁之际,建荣从外面进来了,见屋里只有社教
和青梅,遂问:“社教,香香干什么去了?”“爹,我们明天就要出门,香香到她妈妈家去了。一会儿回来,我还要和她去趟养老院。”“你们去养
老院干什么?”“我想和香香去看一个人。”社教说这话时,青梅一直给儿子使眼色,社教却没看到似的。建荣听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明白了,这
孩子原来要去看刘瓜皮啊。建荣面部表情略显痛苦之状,母亲已经去世,社教也结婚成了家,他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建荣早就怀疑。过去,他怕
母亲不能接受,没有敢认真追问,眼瞅着社教对这事越来越上心,现在是要求青梅给他和社教说清楚的时候了。“社教,你和香香去养老院究竟看谁
啊?”建荣问话平淡,表面什么也看不出来。“我和香香明天就离开,过去和刘瓜皮有个约定,想过去看看他。”社教明显没把自己的全部想法说出
。建荣听社教说完话,静静地在椅子上坐了一大会,看看社教望望青梅,突然冒出一句话:“老婆,香香没在家,有些事还是你说清楚吧,总不能这
样长期地隐瞒下去。”“老头子,你说话啥意思,什么事要长期隐瞒下去?”“都这么多年了,还要我明说吗?”建荣当着儿子的面说出这话,青梅
知道丈夫已经怀疑她了。可都这么多年了,该如何开口说出缘由,况且她又能说清什么呀!当年,她和建荣偷偷好上,就一直说社教是他的亲生儿子
。刘瓜皮和她离婚后,她在娘家待了一段时间,投奔建荣家时,亲口告诉婆婆社教是她的亲孙子,老人家才冒着风险收留了她和社教。建荣与她恩恩
爱爱这么多年,自己得了肾病,全家人一门心思来救她,尤其老三建成,自己媳妇都跑了,还为她换了一颗肾脏,她青梅就是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
不了老韩家对她的恩德,该怎么办啊?想到这里,青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竟爬在炕上失声痛哭起来。青梅这一哭不要紧,社教可吓坏了,母亲
刚还好好的,为何突然痛哭?一看父亲也是满脸痛苦的样子,社教仿佛忽然明白过来。难道自己真是?他再不愿想下去。“妈,您哭什么呀?别把我
和爹吓坏了。”青梅越发哭得伤心,她依依呀呀哭诉道:“儿子,我对不起咱老韩家啊!”“青梅,咱们共同生活20多年了,你咋还说什么对起对
不起的话?”“我真老糊涂啊!儿子都养这么大并娶了媳妇,我没有对你说实话,心里惭愧啊!”建荣和社教父子俩面面相觑,老半天,谁都没说一
句话……32王花家里,香香正和父母亲拉着家常,来娘家之前,社教告诉她下午还要去养老院一趟,香香当时也没问社教去干啥。现在想起这事,
忽觉有些蹊跷,便对母亲说:“妈,我和社教还要去趟养老院哩。”香香说这话本来有意引母亲注意,直性子的王花却没想到这一层。李二柱有些警
觉,问女儿道:“香香,你没问社教,去养老院干啥?”“我着急过来没顾上问,他下午不也来嘛。”“那就等社教回来问问情况。”香香和社教还
没结婚时就从别人口里得知,婆婆青梅原本刘瓜皮的媳妇,因为她和如今的老公公偷偷好上后,当年红得发紫的刘瓜皮便和婆婆离了婚。刚刚从父亲
关注的眼神,香香琢磨社教约她去养老院,肯定与他的身世有关系。听人说刘瓜皮身体也不行,说不定等她和社教下次回家,刘瓜皮已经死了,要不
社教叫她去养老院干啥。女婿还没有到家里,李二柱有事出去了,家里就王花和香香。母女二人闲聊了了一会儿,话题又转到了刘瓜皮身上。“妈妈
,我没打工之前就听人说,我婆婆当年是刘瓜皮的媳妇,这是真的吗?”王花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话。她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孩子,你婆婆可是当年河西村的大美人,她能嫁给刘瓜皮都因为过去家庭成分的原因啊。”“妈妈,这和家庭成分有啥关系啊?”“香香,记得妈
给你说过我们家就是贫农吗,这是解放初根据各家的所有的土地及财产由政府划定的,妈妈不识字,具体也说不清楚。”“刘瓜皮家里啥成分?”“
他家是最贫的贫农。”“啥叫最贫的贫农?”“就最穷呗。”“那,我婆婆为啥要嫁给最穷的人啊?”“那时穷没啥,家庭成分好才是最重要的。”
香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母亲仍然没说清她要想问的问题,难道这里面还有啥不好说的事吗?出于好奇,香香继续问母亲:“妈妈,我公公家里
成分高,那婆婆为啥又跟他好上了?”“孩子,你别打破沙罐问(纹)到底嘛,你婆婆和你公公相好的事,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有些事都过去多少年
了。刘瓜皮离了婚,青梅不就成了韩建荣的婆娘嘛。香香,妈觉得你们年轻人,对上辈人的事还是知道的少一点好。”“妈,难道你们上辈人之间的
事都是秘密吗?我可是您的女儿,社教的媳妇,我就想把他们家过去的事问明白嘛。”香香给母亲撒起娇来。“孩子,有些事等以后有机会再细说给
你听吧,社教要过来,我还得准备做晚饭。”王花婉言拒绝了女儿的要求。母亲不愿说,香香也没办法。婆婆和老公公究竟咋好上的,社教又是谁和
谁生的呢?难道社教约自己去敬老院,要当面问刘瓜皮吗?一系列的问题搅得香香心里不安起来,社教会是刘瓜皮的亲生儿子?如果真是这样,妈妈
为啥不告诉她,香香犯起新的愁肠。快吃晚饭时,社教才来到丈母娘家,香香有些不高兴。明明说好下午要到养老院去的,太阳都要落山了他才进门
,害的她带着满脑子的问题,什么事没做,白白在母亲家等了一个下午。“社教,你怎么说话不算数,看看现在啥时间?就知道赶来吃饭啊!”“家
里有事,出不了门,养老院我不想去了。”“为啥?”“香香,你问那么清干啥?”“你不说我也知道。”香香赌气地说了一句,反倒让社教有些惊
讶,媳妇知道什么呀,难道丈母娘给她女儿说什么了?王花见女婿满脸疑惑的样子,笑着打圆场道:“香香,你知道什么呀,可不敢胡说啊!社教现
在可是咱家的娇客,快收拾碗筷吃饭吧,你没看社教无精打采的,肚子肯定饿了。”社教见丈母娘如此热情,只好勉强对她笑笑,再没说话。香香明
白了母亲说话的意思,社教不高兴,一定和他的身世有关,不知他在家里怎么和父母说的。聪慧的香香笑道:“社教,我妈妈可没惹你生气啊,赶快
对着镜子看看你那张脸都成啥样子了?”“我的脸咋啦?”社教摸摸脸颊赶紧走向衣柜的镜子跟前。香香和母亲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建荣最近老感觉胸闷气短,胃里也不舒服,饭量明显减少。青梅一直催他去医院做个检查,建荣总是推拖,糟糕的事情终于发生。一天下午,建荣参
加完邻居家孩子的婚礼,摇摇摆摆回到家中。青梅见他这个样子,知道建荣酒喝多了,赶紧扶着他上了炕躺下,并给他盖好被子后,到伙房准备给建
荣做点帮助醒酒的酸面条。也就一刻钟的时间,青梅忽听屋里传出“哇、哇”的呕吐声。建荣要吐,她急忙搓了两把手上的面团,拿起地下的盆子就
往屋里跑去。建荣头爬在炕沿已经在地下吐了一滩杂食,满屋子的酒臭几乎让青梅喘不过起来,她用一只手捂着鼻子出来,拿起铁锨铲了一锨土赶紧
到屋里把丈夫的呕吐物垫住,自己忍着总算没有发呕。青梅又到伙房端来半碗凉水让建荣漱漱口,责怪道:“明明知道胃口不好,喝那么多酒干啥?
”她话音刚落还没1分钟,建荣又“哇”的一声,这会吐出的东西就像那浓浓的清茶,紧接着吐了一口暗红色的粘液,就像杀猪时最后放出的猪血那
样,黑紫黑紫的,青梅一看害怕了:“老头子,老头子,你,你这是咋啦?”“我,我难受啊!”建荣不停地咳嗽并呻吟着。建荣这个样子,青梅吓
得不知做什么,慌慌张张拉过枕巾擦擦建荣的嘴角,拿起枕巾细一看,他真的吐血了。青梅几乎哭着说:“这可咋办啊?老头子,你可再不能吐了,
社教不在家,我得把你的两个兄弟叫过来。”青梅顾不得把屋里的呕吐物打扫干净,急忙走出了家门。建明和建成兄弟俩被大嫂叫来后,并不知道他
们的大哥已经吐了血的事,兄弟俩见大哥难受痛苦的样子,都有些担心。建明问青梅:“大嫂,大哥最近身体不大好,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我哪
里知道,他一进家门就摇摇摆摆的,我把他扶到炕上躺下后,刚到伙房准备给他做点酸面条,他就呕吐起来。你俩刚才没在,我都被吓坏了,实话给
你们说吧,你大哥刚才吐血了。”“大嫂,你没吓我们吧?”建成听青梅这样说,一下紧张起来。“都是自家兄弟,我吓你们干啥?”“大嫂,要不
要把我哥送到医院啊?”本来就胆小的建成听大嫂给他们讲了实话,着急地问青梅。“我把你们两人叫来,就为这事。日子过得好好的,不知你们大
哥又要出啥事?我一个女人家,都没主意了。”“还商量啥嘛,现在就往医院送人吧。”建明说喝酒吐血可不是好兆头。青梅同意两个小叔子的意见
,决定将建荣送到县城医院检查治疗。还爬在炕上哼哼的建荣听说往县城医院送他,摇着头不同意,但他又却没一点气力反对。建成出门找来村主任
成强家的四轮拖拉机,准备把大哥送往县城。四轮拖拉机是成强媳妇李霞开过来的,成强因为当着村主任,哪有时间开拖拉机,幸亏他的媳妇泼辣能
干。这时,天上的星星都开始眨眼了。青梅担心地问李霞:“天这么晚了,你能行吗?”“婶子,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拖拉机谁开啊?放心吧,我一定
会把建荣叔安安全全送到县医院。”青梅点点头再啥话没说,赶紧收拾去医院所带的东西……33韩建荣突然病倒住进医院,王花与李二柱两口子第
二天上午10点多才知道的,他们还不清楚建荣得了啥病。俗话说不做亲是两家,做了亲就是一家人,社教和香香都在外打工,建荣千万不能有个三
长两短。老两口吃过午饭后,急急忙忙坐上下午的班车进县城看望建荣。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王花和李二柱来到了县城的人民医院。俩人这里问问
,那里瞅瞅,总算找到了建荣住院的病房。李二柱轻轻推开病房门与王花一同走进,里面并排放着3张床,床上都住有病人,建荣躺在靠门的1张床
上正在打点滴。青梅坐在床头静静地注视着丈夫,眼角似乎还有没擦净的泪水痕迹。她见两亲家忽然站在自己面前,两眼露出欣喜的目光。王花还没
顾上询问建荣的病情,青梅两眼的泪水就止不住地簌簌流了下来。王花心里一紧,青梅怎么这样?亲家公得的肯定不是好病。因不了解情况,王花赶
紧安慰青梅道:“亲家母,人都来到医院了,你还愁什么哩?”青梅拿起病床床头的手纸擦擦眼睛,低声道:“我就是担心啊!”青梅说话的声音有
些嘶哑。“已经住到了医院,就听医生的话吧。”两个女人说话的时间,李二柱插话道。“家里事情多,你们还来医院,真是太麻烦了。”“亲家母
,你这不就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花掏出100元钱放到病床一侧的床头柜上,又道:“啥也没买,你给亲家公买点喝头吧。”“让你们
掏钱破费,多不好意思嘛!”王花见青梅总是客套,笑道:“你咋这么多讲究,我刚说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又来了不是?”青梅眼泪汪汪地苦笑
了一下,再没说话,借到医院水房打开水之机,她给王花使了个眼色,王花明白青梅的意思,随她一同走出病房。医院住院部水房里,青梅再也控制
不住自己的情感,当着王花的面哭泣个不停。王花好一阵劝说,青梅才停止了哭泣。她告诉王花,经医院CT检查,建荣得了肺癌,已到中晚期。王
花听青梅说出了建荣的病请,一下惊呆了,她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紧张地竟不知用啥话来安慰站在她面前的青梅。建成给她换肾还没过两年的
时间,男人又得了治不好的病,青梅的命咋这样苦啊!“亲家母,社教和香香都不在家,亲家公病成这样,还是把两个年轻人叫回来吧。”王花征求
青梅的意见。“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麻烦你给孩子们打个电话吧,我若给社教打电话,就怕把持不住自己。”“电话我打,你千万不能哭了。建荣
如果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会产生怀疑的。”“王花姐,我今天第一次这样称呼,你不觉奇怪吧?你说说,我的命咋这样苦啊!”“说什么话呀,谁
说你的命苦?这么多年,你和建荣两情相悦,村里人谁不知道。咋当女人的,一辈子有个知冷知热爱着你的男人,难道还不满足?”“可是,我眼睁
睁地看着建荣就要离我而去,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哩。”“好好过呗,你儿子把我那么好的姑娘哄到手里,你还不满足啊?”王花的一句玩笑话把青梅
惹笑了……社教接到了丈母娘王花打来的电话,丈母娘说他父亲病重,已经住到县城人民医院,叫社教与香香一定赶回家来,晚了怕出现意外。社教
本想详细询问情况,丈母娘那边的电话却嘟嘟响了两下挂断了。父亲病得肯定不轻,要不然,丈母娘怎么会给他打电话?再过1小时就要下班,社教
赶紧给在另一家服装公司打工的香香打了电话,要香香到公司请假,他们一同回家看望父亲。暂不说社教和香香往家赶的事情,韩建荣得肺癌住进县
人民医院后,河西村的好多人都知道了这事。消息仍然是从三棵老杨树下传出的,这一次传播消息的人变成了王花。她与李二柱从医院回来时,青梅
再三叮嘱,先千万不要告诉他人,可直脾气的王花就是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话说出口了,王花方才想起青梅的叮咛,她有些后悔。然而,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现在后悔又有啥用。李二柱抱怨她道:“你啥时间才能管住那张嘴?好好的事情往往就坏在你的这张嘴上。”“李二柱,你说这话是啥
意思?我王花可不爱听,你说说我坏了谁家的事情,建荣得了大病,让别人知道知道,有啥不好吗?”“王花啊!王花,你不要和我争执行嘛,我问
你,从医院回来时,青梅咋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的?”李二柱自认为抓住了王花的软肋,没想到她却说:“生老病死本就自然规律嘛,可人都偏偏
好面子,命都保不住了,还怕别人知道有意思吗?我认为完全没必要。村里人知道建荣病了,乡亲们去安慰安慰,难道不是好事吗?我觉得还是战胜
病魔的动力呢。”李二柱仿佛刚认识王花似的,笑道:“老婆,没想到你现在长能耐了。”“李二柱,你说这话啥意思?”李二柱好似没听到王花在
问他,自言自语说道:“没想到,真没想到啊!我老婆还能说出如此有水平的话来。”“就你是个吃货,这么几句话算啥嘛,我王花的水平高着哩。
”“我是吃货,那当年为啥跟我?”“看看,三句话不离本行,你又没正形了。”“怎么,又嫌弃我了,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当年要不是,要不是
?”李二柱搓搓脑袋,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看你那傻样,我还不知你想说什么呀!”“想说什么呀?”“等着吧,李二柱,我偏不说出来。”
“你不说,我说,不是我李二柱,你哪来的一对儿女啊?”李二柱看着王花,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自残疾后住进养老院的刘瓜皮,最近精神状态不
佳,犯糊涂时,他又会产生一种狭隘的报复意识,会把青梅与他的谈话忘在脑后。比如,刘瓜皮听说韩建荣有病住医院的事情,并知道韩建荣得的是
癌症后,缘于过去他和建荣之间的是是非非,当着建明的面,刘瓜皮什么话不说,可只要建明不在场,就会有些沾沾自喜。他不管身边有人没人,总
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刘瓜皮的命虽然贱,可仍然活在人世。韩建荣却身患绝症,不久就会消失于人间,在他的有生之年,我就是不把社教的身世说
出去,看他韩建荣难受不难受?刘瓜皮说他要让建荣带着遗憾躺进棺材里面。有时候,刘瓜皮的大脑又会清醒过来,觉得有生之年,不把社教的身世
说明白,自己也感到遗憾,毕竟在他最困难的日子,青梅帮助了他,河西村的乡亲救了他。刘瓜皮就是这样一个有着畸形意识的人,天天都在矛盾中
煎熬着,挣扎着,实在有些可怜。社教与香香从县城火车站下车后,打的直接来到县人民医院。病房里,建荣面容憔悴,青梅满脸的惆怅。父母过去
身体一向健康,眼下突然苍老了许多,社教只向母亲点点头,两眼的泪水就哗哗流了下来。香香见社教这般动情,两眼也汪满了泪水,就差没哭出声
来。快一年多没见面的儿子媳妇突然站在面前,青梅的情感也无法控制,爬在床头一边凄然哭泣。香香赶紧过去蹲到婆婆身边劝说,青梅的哭泣声仍
然不止,香香也陪她流了不少泪。这场面,是亲人见面的喜悦还是悲伤,谁也说不清。不过,建荣的精神却好了许多。他向儿子媳妇问了问在外打工
的一些情况,才气喘吁吁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儿子,我这次住院看病,恐怕没好结果,照顾你妈妈的事现在就交给你了。”建荣带着一种期待说
完了简短的话语,两个眼角流出了几点干涩的泪珠。“爹,咱还是好好看病吧,您千万别想那么多的事情。”“社教,爹爹这一生做了好多错事,你
还要原谅啊!”“爹,您都病成这个样子,说这话啥意思,我听不明白。”“社教,爹就觉得对不住你啊!”建荣还想说什么,突然又咳嗽起来。青
梅赶紧给他捶背,香香拿起痰盂伸到建荣面前,他却用手慢慢推开,示意儿媳妇给他一块手纸。香香领会错了老公公的意思,放下痰盂拿起床上毛巾
低了过去,建荣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社教见状急忙把香香推到一边,又拿起痰盂接到父亲嘴边,建荣憋着气慌乱摆手。青梅赶紧停止捶背,拿起床头
放着的一卷手纸撕下一长绺折叠好递到建荣手里。他连忙用手纸捂住嘴巴咳嗽了一阵,才算轻松下来,建荣知道他已经吐血,示意青梅让儿子媳妇退
出病房。青梅知道建荣的意思,眼里噙着泪水说:“你都成这样了,自己的子女还防什么呀?”建荣无奈,只好把渗了血的手纸从嘴上拿开折叠后给
了青梅。社教和香香看父亲吐了血,都紧张地望着他不知做啥。建荣安慰他们道:“不要害怕,我这是咳嗽厉害,把喉咙的毛细血管咯断了。”“社
教啊!你爹的病你和香香都看到了,这几天,你们就好好敬敬孝心吧。”青梅说话声音哽咽,都快要哭了。建荣刚刚吐了血,青梅心里比他还难受,
望望建荣的脸胖蜡黄蜡黄的,她越加担心害怕起来。“妈妈,爹的病这样严重,医院究竟怎么说啊?”34社教问话突兀,青梅一时不知如何来回答
,因为建荣也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为难母亲嘛。青梅看看脸色苍白的建荣,才对社教说:“
你爹重感冒引起肺部感染,医生说得住一段时间的医院哩。”“妈妈,我和香香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这段日子就有我俩来照顾爹吧。”“那敢情好,
儿子总算长大了,妈妈可以放下心来休息几天。”青梅说话虽带着笑意,但她脸上的凄苦之情仍然难以掩饰。香香和社教因一直在外打工,就连两人
结婚,在家也没住多少日子。要不是母亲给她和社教打电话,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回家里,香香听婆婆说话的语气,老公公得的病决不会是重感冒那样
简单。如果说是肺部感染,怎么会吐血?婆婆绝对隐瞒了他的病情,老公公现在也还不知自己得了啥病,婆婆心里苦啊!这段日子,她老人家一定辛
苦坏了,做为儿媳妇既然来到家里,就得好好帮帮她。“妈,照顾爹的事就放心交给我和社教吧,这些日子您累坏了。有社教和我在家,您啥事都不
要想,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吧。”社教笑嘻嘻地望望母亲说道:“妈,听到您儿媳妇说的话没有啊,照顾爹爹的任务就交给我俩吧。”儿子媳妇说话乖
巧,青梅听得舒畅,可当真要她回家还真不放心。两个年轻人哪能照顾好老伴,隧道:“只要你们有这份孝心就够了。香香,你还没回家看看爹妈,
下午和社教先回家去吧。”“妈,我的父母都好好的,不着急看,过几天再去也不迟嘛。”“香香,你真傻,没看出妈对我俩照顾爹不放心吗?”社
教又趁机开了句玩笑。病房里好长时间都没人说笑了,除了沉闷还是沉闷,社教的一句玩笑话把建荣和青梅都惹笑了。青梅道:“你这孩子,自己的
儿子媳妇,我有啥不放心的?”“妈,您这是言不由衷吧,我从您刚说话的眼神中看出来,您就是不相信我和香香,还假装什么呀。”社教依然玩笑
,病房里增添了股股生气,就连几个病友也都笑了起来。社教和香香听了母亲的话,在县城买了些礼品,乘坐下午3点钟的班车回了老家。喜鹊在门
前的树枝上喳喳叫着,王花走出街门看看,啥也没见,原返回屋里。“老头子,喜鹊在门前喳喳叫,我还以为来客人了,出门一看啥也没有。”“又
想你儿子了吧,开学才多长时间啊?”“我谁都不想,就想出门看看。”“你一辈子就这么个人,经常言不由衷说话。”“我怎么言不由衷说话啊?
你就知道瞎琢磨。”王花说这话有点生气的样子。“好、好、好,我不说总行了吧。”李二柱见王花不高兴,收住了话把。人啊!只要活着,就是有
太多的东西放不下。子女们成家的成家,上大学的上了大学,就为思念儿女,王花与李二柱又拌了许多嘴,多不划算。说来也巧,尽管王花与李二柱
老两口拌了嘴,太阳快到山尖时,社教和香香真的回来了。姑娘女婿在南方打工快一年多没见面,王花与李二柱见到他们自然高兴得不得了,没拉上
几句家常话,王花就吩咐李二柱到后院捉大白公鸡,她今天要把这只养了一年多的公鸡宰杀,好好招呼自家姑娘和姑爷。香香笑道:“妈,杀您的宝
贝大白公鸡舍得吗?”“香香,妈把这只鸡养这么长时间,就等你们回家,有啥舍得舍不得的。”“妈,我和香香可好长时间没吃您做的拉条面了。
”“社教,你啥意思?鸡肉还没吃到嘴里又想拉条面,想吃自己去做嘛。”“妈,你老人家看看,香香常这样欺负我。”王花笑眯眯地望着女婿说:
“社教啊,我咋不知道香香还会欺负你啊?”“香香,妈又向着你了,我怎么走到哪里,都只有吃亏的份儿。”“你这么大个小伙子,还能吃啥亏,
妈才不信。”王花还要说话,忽听大公鸡喔喔地叫起,她这才起身走出屋子,香香与社教紧随其后,只见李二柱手提大公鸡已从后院走了进来。这只
公鸡全身的羽毛洁白无瑕,鸡冠红通通的,头上像顶着一朵红花,嘴巴下耷拉着一对肉瘤,就像挂着的一副大耳环。真是一只又白又大又漂亮的大公
鸡,杀了恐怕不下六七斤肉。“爹,咱家这只大公鸡太漂亮了!”香香有些不忍心看父亲杀它。“香香,不就一只鸡嘛,你还没顾上到后院看看,你
妈妈今年又养了20多只小鸡呢,再过几个月,一个个都又长大了。”父女俩说话的瞬间,李二柱就把大公鸡宰杀了。社教见老丈人不一会儿就把大
公鸡烫洗得干干净净,赶紧找出家里的小手提秤一称,足足七斤半。社教咂咂嘴唇说:“香香,咱们快一年没吃过家养的土鸡肉了,看着都眼馋啊!
”香香笑道:“眼馋,就赶紧给爹帮忙,傻乐什么嘛。”丈母娘家的伙房里,社教成了最忙的一个人,他又端水又倒垃圾,进进出出满头是汗。王花
劝他休息一会儿,社教却说闲着没事反而着急。香香笑问:“你是着急鸡肉还没煮熟吧?”“妈,您看看,香香总是揭我的短处,一点面子都不留啊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王花已经有了皱褶胖脸盘洋溢着幸福之情,笑眯眯地听女婿“诉完了苦”,开玩笑道:“香香,社教也就妈妈家里
才这样吧,看今天这个样子,不知在外面咋吓唬我女儿哩?”香香见母亲袒护她,高兴地拍手直笑,无奈的社教只好伸伸舌头做了个怪相。一家人团
聚,其乐融融。吃过丈母娘做的拉条面与红烧大块鸡,天已经黑了下来。好长时间没回老家来,香香和社教商量后,对母亲说想到三棵老杨树下看看
。王花知道年轻人的心思,隧道:“你俩总不能空手去那里玩吧?”“妈,这您就放心吧,我们有准备的。”香香朝母亲笑笑。社教特意装了两包南
方买的香烟,香香则在手提包里装了几大把香糖,两人手牵手出门了。三棵老杨树下除了嬉闹的孩子,又陆续来了一些年轻的后生和小媳妇大姑娘。
这已经成了河西村的规矩,吃过晚饭后,人们不到这里聚聚,就好像这一天的生活缺了什么。大家在这里玩笑,相互交流信息,当然还要议论上一阵
国家大事。每天个把钟头,劳累了一天的疲劳自然悄悄消退。两个时髦的年轻人向三棵老杨树下走来,人们惊奇的目光被引了过去,不几分钟,他们
就走到跟前。“原来社教和香香啊,啥时间回来的?”眼尖的成强媳妇李霞首先问道。“昨天来的,爹病了,我和香香才赶了过来。”社教边回答李
霞问话边拱拱手,热情地和父老乡亲兄弟姐妹打着招呼。老杨树下,人们的眼球都瞅着香香。她上身着白花边翻领的粉红色紧身半袖衬衫,下穿黑色
7分裤,女性的线条特征衬托得恰到好处。香香结实健美,父母的优点几乎全集中在她身上,微微烫卷的黑发拢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一双黑黑的大
眼睛始终笑眯眯地望着大家。“香香,穿这么漂亮,我都有些认不出你来了。”李霞打量着香香全身的穿戴说。“李霞嫂子,我再漂亮也不如你啊!
”“谦虚什么呀,貂蝉和西施不都是美女嘛!”不知是哪个年轻小伙喊了一声,哗啦啦,老杨树下响起一阵笑声。年轻的姑娘媳妇们早已把香香围拢
在中间,社教则开始给抽烟的人们递上一支支的烟卷,老杨树下比往日热闹了许多。青年人都想出外打工,纷纷向社教和香香打听外面的世界,不知
不觉中,月亮已经爬上树梢。6月初的山区,气温渐渐凉了下来,聊天的人们虽意犹未尽,但他们望着香香似乎发冷,只好催她和社教回家,这就是
山里人的厚道和热心肠,不管男女老少历来都是这样子。社教是吃过早饭后,从丈母娘口里知道他父亲病情的。王花告诉女儿女婿时,本以为青梅早
告诉了他们,哪知她话一出口,社教和香香都傻眼了。尤其社教,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棒,愣了大半天还不说话,想想在医院见到母亲时哭得那样伤
心,原来父亲得了不治之症啊!社教的额头渗出了汗星,他有些紧张地问丈母娘:“妈,你怎么知道我爹得了癌症?”“你这孩子,我是谁啊?你的
丈母娘。你爹得了这么严重的病,我哪能不知道。你父亲住到医院的第二天,我和香香爹就去看了,你妈妈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妈,我相
信您说的是真事,可昨天我妈为啥不告诉我和香香呢?”“那是你妈妈心疼你俩呗,刚刚大老远的赶来,她不让你们心里增加负担。”听丈母娘说明
缘由,社教的心在打颤,父亲都病成这个样子了,母亲还为他和香香着想,他真想在丈母娘面前放声大哭。但作为儿子,他首先是一个男人,他要为
这个家分忧,撑起一片天空。尽管他对自己的身世还有疑惑,可不管什么事情发生,韩建荣都是他的亲爹。刘瓜皮在他的心中可以说没啥分量而言,
何况本来就疑点很多,爹爹得了不治之症,他不揪心才怪。“妈,既是这样,我得赶回医院,香香就在家陪陪你,明早再去县城吧。”王花知道自己
说漏了嘴,难以留住女婿,只好同意了社教的意见。香香也想一同去,社教劝她陪妈妈住一晚上,独自进了县城。35听说社教和香香一同返回家中
看韩建荣,心无主宰的刘瓜皮又动起了邪念,我刘瓜皮要说社教是自己的儿子,他韩建荣绝对死定了。刘瓜皮就这么一个反复无常的人,真是天变一
时,人性难改。尽管刘瓜皮前面信誓旦旦给青梅表过态,只要有些风浪起来,他就想浑水摸鱼。刘瓜皮甚至认为自己变成残疾人,都因为韩建荣的原
因所致。先是他和青梅离婚,她成了韩建荣的老婆,社教也成了韩建荣的儿子。社教懂事后眼中根本没有他刘瓜皮,不管咋说,他觉得还给社教当过
3年的爹。要不是韩建荣这个人,青梅肯定还是他的老婆,社教当然是他刘瓜皮的儿子。要不是到省城做亲子鉴定,他也不会变成残疾人。阴暗的心
理促使刘瓜皮推着轮椅车在养老院大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儿后,产生了想报复建荣的念头,他推着轮椅向李家军院长的办公室“走”去。李家军办公室
的门敞开着,他正爬在办公桌上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刘瓜皮推着轮椅径直进入。“家军,我想问问韩建荣家里的电话。”“问他家电话干啥?”“
我有件事想找青梅说说。”“听说韩建荣最近在县城看病,他和老婆都不在家吧。”“不着急,等他们回来再说,你说给我她的电话就行。”李家军
再没细问,也没多想,掏出电话本首先翻到了青梅的手机号码,遂告诉了刘瓜皮。他哪想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一天旁晚,青梅正推轮椅车与建荣在
医院的绿茵地人行道转悠,她的手机响了,掏出一看是个陌生的座机电话,她没接。可没过几分钟,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只好掏出手机按下听音键
,手机里传出的好像是刘瓜皮的声音:“你是青梅吗?”青梅有些紧张,他打电话干啥?为进一步证实是否是刘瓜皮,遂问:“喂!你是谁啊?”“
青梅,我是刘瓜皮,没听出啊?”“你,你打电话干啥?”“想找韩建荣聊聊。”“你和他有啥聊的,他在医院床上躺着呢。”“那,你在哪里啊?
”“你说我在哪里,打电话也不想想?”“哦,怪我一时糊涂,还在照顾你男人啊?”“这与你有啥关系?还是管好自己吧。”青梅说完就挂断电话
。“青梅,生那么大的气,谁打来的电话?”建荣见妻子接完电话很生气的样子,遂问道。“刘瓜皮打来的,想找你说话,真闲着没事,他和你有啥
聊的。”“他或许有事吧?”“他蹲在养老院还有啥事说嘛。”青梅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想起了社教,难道刘瓜皮要和建荣说儿子的事?她扶着轮椅车把手默默站着。青梅突然不说话,又扶住轮椅车不走,建荣觉得奇怪,她刚还推着他慢悠悠地散步,突然又咋了?他抬头问青梅:“想什么呢?”“我想残疾的刘瓜皮住在养老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进,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他又想出了啥坏点子?这个人害了我们大半生,一听他的声音,除了厌恶,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他现在就一个残疾人,还能干些啥事?和这样的人生气没意思。”建荣就是这样的人,除了善良还是善良,青梅长叹一声再没说话,可心里总感觉不安。当年的事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始终忘不了与建荣的第一次约会,那是感觉最最幸福的时候。眨眼间,20多年过去了,真是光阴似箭,时间不等人啊!她与建荣好过后刚过两三天,刘瓜皮就外出回了家。30余天后,青梅发觉自己怀了孕,识字不多的她也搞不清肚里的孩子究竟谁的种。社教生下时间不长,文化大革命便开始了。刘瓜皮连着批斗了建荣好几天,便宣布和她离了婚,无家可归的青梅投奔到建荣家里。当年,她亲口告诉婆婆汪桂枝,社教是她的亲孙子啊……她压根没想到刘瓜皮会跑到省城做亲子鉴定,刘瓜皮遭了车祸,算是老天对他的报应。可事到如今,刘瓜皮的手里仍然拿着鉴定结论,鉴定结果究竟如何?青梅后悔上次没看看,刘瓜皮现在来这么一处,一点不能大意,尤其建荣生大病的节骨眼上,千万不能让刘瓜皮再生出什么枝丫来祸害建荣。社教与香香在家待的这段日子,建荣的精神好了许多,全家人都很高兴。可高兴归高兴,医院诊断建荣已处于病危状况,他现在这样,只是一种精神感应,儿子媳妇不能一直守着他。在青梅的劝说下,社教和香香又要去南方。离开家的那一天,儿子媳妇都流了好多眼泪,建荣眼巴巴地望着儿子媳妇,撇了几下干裂的嘴唇,却啥话没说。社教见状越加难受,他刚想开口,建荣却无力地摆摆手闭上了眼睛。望着父亲的样子,社教太难受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建荣的病床前哭着不起来,青梅和香香费了好大劲才把社教劝住……社教和香香终于告别双方父母,再次坐上了去南方打工的列车,与上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们还带了同村的两个女孩子。建明与建成又来到县城人民医院,这一次是青梅叫他们来的。社教和香香在家的这一月,虽说建荣精神好了许多,但病情并没一点好转,社教和香香走后没过一个星期,建荣的病就一天天的加重,医院已下了病危通知。这么多天,青梅的眼泪已经流尽,医院病房里,她手拿重如千钧的病危通知单,形神憔悴,呆若木鸡,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恐怕没有人比眼下的青梅体会更深。夫妻共同生活快都快30年了,没想到和建荣会如此分别。建明与建成来到医院病房时,建荣刚好睡着,青梅给他们看了医院的病危通知单。兄弟俩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大哥留在人世间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多,建明说得赶快叫回社教。青梅的意思儿子离开才几天的时间,来来去去又得往车上撒钱,看看情况再说。建成担心地说:“大嫂,如果晚了,大哥恐怕再见不上社教啊。”青梅眼泪汪汪地看着两个小叔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其实,青梅所想的与建明和建成不一样,社教和香香在医院待的日子,每每看到建荣那种渴求的眼神,青梅心里就难过。知夫莫过妻,她知道建荣心里想啥,一旦把社教叫回家,就得把刘瓜皮手中的亲子鉴定报告要出来。这样做的结果,青梅害怕,社教若真是刘瓜皮的亲生子,对建荣打击太大,他哪能受得了啊。可不这样做,建荣会遗憾终生的,青梅现在真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眼巴巴看着大嫂不表态,建明与建成都很着急,建成说道:“大嫂,你还是快拿主意吧,大哥这个样子等不了啊!”青梅两眼淌着泪水,无声地点点头。兄弟俩知道大嫂已经同意社教回来,建成便走出病房门给在南方打工的社教打电话。社教下班后在租住的房屋刚换了衣服,准备做中午饭,桌上放着的手机铃声响起,拿起一看是三叔打来的电话。“三叔好,您打电话有事吗?”“社教,我和二叔都在医院,你爹恐怕不行了,你得立刻赶回家来。”社教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地响了一下,拿着手机愣愣地站着,竟忘了给三叔回话。他从家里返回也就10来天的时间。社教老半天不回话,建成在电话里着急地问道:“社教,你听到我说话吗?”“三叔,我听着呢,您说吧。”“社教,你赶紧和香香回来吧,你爹已经支持不了几天时间。”“三叔,我知道了,请您和二叔多费心,我和香香请好假就往家里赶。”社教与三叔建成通完话后,立即打电话告诉给香香,要她赶紧去老板那儿请假,他到车站买票。因为交通运输的淡季,没花多少时间,社教就买好了回家的两张车票,返回租住的屋子,香香已经收拾好行李在房间等着他。两人已没时间做饭,他们在外面的小饭馆草草吃了一点面食,便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建荣的病情在逐渐加重,每天都要昏迷一两次。决不能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人世,离开自己的亲人。青梅把自己的心事说给了两个小叔子,他俩除了惊讶,一时不知说些啥话?是同情还是责怪,为时都已很晚。社教如果真是刘瓜皮的亲生子,怎么给就要离去的大哥讲啊?青梅几乎恳求地说:“建成,请好好守在医院照顾你大哥,我和建明一同去趟乡养老院。这一次,我啥顾及都没有了,一定要弄清社教的真实情况,还你大哥一个公道和明白。”青梅说完这些话,望着建明和建成流泪不止,要不是在医院,她可能早就放声痛哭了。乡养老院李家军的办公室里,青梅直接告诉李家军她要见刘瓜皮的意思。李家军很惊讶,真没想到青梅与刘瓜皮之间还藏有如此秘密,当年不都说社教是建荣的儿子吗?李家军问青梅道:“建荣已经这个样子,现在告诉他能成吗?”“家军那,建荣对这事早就有了怀疑,我不能让他心中留下遗憾离开啊,请你一定给刘瓜皮做做工作,希望他再不要祸害我们一家人了,我和建明特意赶来求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李家军见青梅眼泪汪汪,痛苦不已,非常郑重地点点头,欣然答应了她的要求。36青梅离开医院病房时间不大,建荣醒了过来,他目示建成把床摇了起来,这才发现青梅不在。建成告诉他,大嫂有事到乡上去了。建荣点点头,知道青梅一时半会不可能到来,他鼓足勇气,气喘吁吁地对建成道:“老三啊,你坐下,有件事我想趁自己还明白,说给你听听。”“大哥,有啥事你说吧。”建成紧挨建荣坐到了床头一边。建荣长长叹了一口气,话还说出口,他那干涩的眼角却淌下两滴泪珠。大哥这是怎么了,建成有些吃惊,他到底想说什么呀?建成知道大哥的脾气,他今天这个反常举动,想说的肯定是憋在心里已经很长时间的话,有可能给大嫂都没说过。建成望着嘴唇蠕动的大哥着急问道:“你到底想说啥?现在就说吧,我听着呢。”“老三啊,你知道社教虽是个好孩子,可他不是我和你大嫂亲生的。”“大哥,你胡说什么呢?”建成惊呆了,他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大嫂说的不是事实,要不,大哥怎么也回说出这样的话来?遂着急问:“大哥,大嫂当年来我家亲口告诉妈妈,社教是你的儿子,你咋能说出这样的话?”“老三啊,你不要觉得奇怪,其实,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多年了。当初,我也不相信,但刘瓜皮到省城做过亲子鉴定,这事你应该知道的。”“大哥,刘瓜皮给你看过鉴定结论吗?”“没看过,但听咱村里人都在议论。”“那你问过大嫂吗?”“也没有,本来早想问问她,可每每话到嘴边总是张不开口啊!”“大哥,你太多心了,既然大嫂没给你说这事,咱村里的传言肯定假的。”“我也想那些传言最好是假的,但后来社教多次去养老院怎么解释?”建荣说完这句话,忽然气喘吁吁,咳嗽不止,脸憋成了猪肝色。建成活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他有些害怕,千万不能让大哥再激动。他赶紧起来轻轻捶打着建荣的脊背说:“大哥,你不要听村里那些爱说闲话的人嚼舌头。要真是你说的那样,大嫂肯定会对你说实话的,不管啥情况出现,咱也要等社教回来啊!”“我也这样想过,可是社教不在啊!等他再次回来,我恐怕已不在人世了。”“放心吧,大哥,我已经给社教打了电话。”听建成说给社教打了电话,建荣眼里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目光,他无力地点点头,又靠床缓了一阵后,示意建成把床放平。建荣好像很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建成坐在病床一边守候。他咋都不信大哥刚刚说得话,就大嫂的为人而言,她也不可能隐瞒这事。社教要真是刘瓜皮的儿子,他们老韩家的人咋能接受这个事实,更何况大哥,这不要他的命吗?想着想着,建成潸然泪下,老韩家三弟兄的命运为何这般苦啊!怎么一点也看不见摸不着……由于李家军的出面,内心矛盾重重的刘瓜皮终于从贴身穿着的衬衣兜里掏出了一个油迹斑斑的小红布包。与其说这个布包是红的,倒还不如用黑色来形容,因为它上面几乎粘满脏兮兮的污垢。刘瓜皮从包里抽取东西时,双手颤抖得厉害,他抖抖擞擞地把折叠了几面的纸张打开,折叠线都开了口,真是一张医院的亲子鉴定报告单。青梅看到它紧张地喘着粗气,仿佛心脏都有从胸口蹦出的感觉。“社教与刘有德无血缘关系。”当这句话从李家军的口中说出,青梅似乎失去反应一样,呆呆地站在李家军的一边,只见两行泪水从她脸颊流下。也就在这时,青梅手提包里的手机响起,她两手颤抖着掏出手机,电话是建成打来的,听声音非常紧张急促。“大嫂,我哥快不行了,你得赶紧和二哥返回医院。”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比较清晰,李家军和刘瓜皮都听到了,青梅几乎瘫倒在李家军办公室的地下,幸亏李家军和建明扶住了她。刘瓜皮脏兮兮的皱褶脸庞出现了复杂的表情,不知道他现在想着什么……三棵老杨树的叶片依旧茂密深绿,在树底下纳凉的人们正在议论社教的身世。话头是李霞提起的,她说成强到乡政府开完会顺便去养老院找李家军说事,恰巧碰到匆匆出门的韩建明和青梅,他见两人神色慌张,尤其青梅都快要哭的样子。成强问青梅,原来韩建荣病危,她和韩建明要赶到县城医院,韩建荣现在死活还不知道呢。年老体衰的马巧巧不知啥时间也挤在人们中间,拄着拐杖站着听大家聊天,她问李霞道:“主任媳妇,听你刚才说话没问成强,青梅到养老院里干啥?”“她来找刘瓜皮。我们家成强说在李家军的劝说下,刘瓜皮才拿出了前些年所做的亲子鉴定报告单。”李霞还没把话说完,急不可耐的马巧巧就问:“那,社教究竟谁的种啊?”老杨树下聊天的人们哈哈笑了起来,这个老太婆啊,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总是改不了老毛病。“巧巧婶子,社教是谁的种,你着急干啥?”李霞结婚这么多年,早就知道马巧巧的为人,遂笑着说道。“主任媳妇,你不知道,青梅就是我当年介绍嫁给刘瓜皮的。后来,她和韩建荣好上了,刘瓜皮才和她离的婚,要不然,我问社教的身世干啥嘛。快说,社教究竟谁的孩子?”“你着急,原来这样啊,社教当然是韩老大的儿子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总算我老婆子没猜错啊!”老杨树下的人们望着马巧巧的样子,又是一阵笑声。河西村还有如此浪漫的爱情故事,一些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惊讶,本以为爱情是他们这一代人的专项。三棵老杨树下立刻变得热烈起来,过去看不惯马巧巧的年轻人忽然对她产生了兴趣,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猛然间被一伙年轻人围拢在中间,多少年过去了,老太婆马巧巧似乎又找到了年轻时感觉,竟然讲起了发生在韩建荣和青梅与刘瓜皮之间的情感故事。豁了前门牙的马巧巧收不住口中气息,唾沫星飞溅,年轻人因为好奇心也不管这些,甚至连马巧巧散发的口臭味都好像没闻到,这可是三棵老杨树下多年不见的场面了。韩家老大建荣死了,他死在了县人民医院。青梅的嗓子已经哭得沙哑,回忆往事,她陪建荣走过的几十年,有欢欣,有伤痛。岁月风霜,坎坷不断。如今生活刚刚好起来了,他却离开了这个世界。夜深深,情也深深!雨涟涟,泪也涟涟!已经子夜时分,外面下着毛毛细雨,青梅仍守在灵堂独自垂泪。社教和香香从南方赶回时,看到的只是灵堂里父亲的棺材和遗像。到家的社教悲伤哀痛,他匍匐在父亲灵堂痛哭不已,恨自己尽孝不够。在乡村吹吹打打的哀乐声中,社教和亲人们埋葬了他的亲生父亲韩建荣。建荣走了,他是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人世的,直到他咽气的那一刻,建成似乎听出大哥还在念叨社教的名字,青梅与建明赶到医院后,建荣已经停止了呼吸。望着静静躺在病床的建荣,青梅也不管其他病友,失声痛哭,她的那种悲哀,那种遗憾也只有她心里清楚。社教离家的前一天晚上,青梅向儿子详细讲述了她和建荣过去的故事,社教听后感慨不已,他对母亲说:“妈妈,老一辈的历史我不便评论,但使我更加明白,无论啥样的人都不能活在积怨与报复当中,刘瓜皮就是典型的例子。直到今天,他为啥还得不到乡邻们的同情和怜悯,这恐怕是他给自己铺就的路。不过,我不恨刘瓜皮。”青梅问儿子:“为什么?”“他毕竟和妈妈共同生活过,还当过我的名誉父亲。”社教说这话时望着母亲笑了,青梅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非常欣慰。社教有如此胸怀,青梅事前没想到,儿子长大成人了。建荣去世3年后,建明的身体大不如以前,因为他也到了五保的年龄,过完当年的春节,建明就到养老院生活了。做了大半辈子的苦汉子,一日三餐,被政府养了起来,建明很不习惯。春夏秋冬,寒暑易节,建明都要帮着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干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在养老院,建明口碑很好,有好几个身体好的老太太还会时常帮建明缝缝补补,洗洗衣服,使建明感到了这个大家庭的温暖。没儿没女的他常对老人们念叨,行善积德,顺其自然,没想到老年生活衣食无忧,他很知足。建明在养老院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又是一个黎明过后的清晨,大部分老人都已起床,各自打扫完自己屋里的卫生后,都在院子里活动着身子,紧挨养老院伙房的一间住房窗子缝里冒出一股股的青烟。大冷的冬天,在院内活动的老人都没在意,还以为炉子冒出的青烟。该房间住着刘瓜皮,他因为残疾的原因,太阳不升到树顶以上,一般不会坐轮椅走出屋子。建明正手握铁锨与工作人员一起往小推车里铲垃圾,抬头的瞬间,他忽然看到一股火苗从刘瓜皮的房间窜出,不由得大喊一声:“着火了!着火了!”养老院的老人们这才都惊慌起来,眼瞅着窗口喷出的火越来越大,房门却仍紧闭着。有个老人四处看看,没见到刘瓜皮,遂喊了一声:“快救人啊!刘瓜皮还在里面呢。”说时迟那时快,建明扔下手中的铁锨先跑了过去。刘瓜皮的门朝里锁着,建明连推带喊,里面没人答应,这时李家军和几个老人也已围到门前,再要弄不开门,刘瓜皮生命肯定危险了。建明使劲踹了一脚,房门被踏开,浓烟立刻从门里喷涌而出,什么也看不见。建明顾不得危险钻进浓烟滚滚的屋子,烟雾中他看见刘瓜皮蜷缩在一起,一动不动。建明被烟呛得几乎出不来气,他抓住昏迷不醒刘瓜皮,想把他抱了起来往外走,哪知哗啦一声,房顶塌了下来,一股热浪加尘土向外面的人们扑来。“老韩,老韩,韩建明啊!”养老院的老人们一个个都在揪心地叫喊着。建明和刘瓜皮都被埋在里面,此刻,乡政府的许多干部们已经赶到,在李家军的指挥下,有的提起水桶从养老院水窖打水,有的端起脸盆泼水,经过近1个小时的紧张扑救,大火终于被扑灭。“里面还压着人呢!”李家军喊了一声,七八个年轻小伙子冲了上去,各个顾不得烧焦的椽子伤手,扒拉了一阵子,建明的头冒了出来。当大家伙儿清开他身边的杂物,刘瓜皮还在建明的怀里躺着……刘瓜皮还活着,建明却为救他死了,分管乡政府民政工作的副乡长主持,在养老院里为建明进行了浓重的送别仪式。20多位老人没有不流泪的,他们有一句共同的语言。韩建明,好人啊!那天的仪式,青梅和建成都来参加,最最悲伤的人就是青梅,她哭着对副乡长说,建明这一生活得太清苦,从生到死一人来一人去,什么都没留下。养老院里有一位信佛教的赵大爷却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韩建明是个大好人啊。种善因,得善果,他走得虽有些突然,但他的灵魂已经升入天堂找佛去了。刘瓜皮依然苟延残喘地活着,一年后,他彻底失去生活自理的能力,每顿饭都要靠保育员来喂。一天深夜,保育员查房时,发现刘瓜皮死了。按照惯例,河西村派人拉回了他的尸体,把他埋葬了。建成也因为身体原因进了养老院。一日三餐无忧,一生勤俭节约,过惯了清苦日子的建成,只要精神好的时候,也和他二哥建明一样,总要到附近农家的承包地打工挣一点零花钱。其实,建成手里不是没钱,进养老院之前,他把家里养的20多只羊全部卖了。近2万元钱,他本想给了大嫂,青梅却说那时他和建明的血汗积攒,她不能要,无奈的建成只好把钱存进银行。河西村的知情人说,建明活着时和建成兄弟俩到银行存过好多次钱,但他们兄弟俩到底有多少钱,谁也不知道。前几天,住在养老院的建成被回家的侄儿与媳妇请回老家欢聚了一整天。因为高兴,建成多喝了几杯酒,哪想回到养老院的第二天,他就得了重感冒,在保育员的照顾下,建成连着打了几天吊针,仍未见好转,尤其高烧一直不退,昏昏沉沉中,建成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离开这个人世,他托李家军请来了县上的公证人员,他说要捐款。建成要捐款的事不几天就传到了河西村,这可是乡亲们都没想到的事,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建成要捐出他和二哥建明全部的积蓄,并且是20万元。对一个农村人来说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尤其像建成这样的光棍汉。乡亲们知道建明和建成平时生活节俭,省吃俭用,没想到他们存了那么多的钱。建成要把这些钱全部捐给养老院,大家都觉得可惜。甚至有人还讥讽建成,没儿没女的人,做事就是太绝,他为啥不把钱留给自己的侄子呢?举行捐款仪式的地点,建成提出安排在河西村的三棵老杨树下,这让河西村的人更加纳闷,建成究竟想干什么?捐款那天,河西村在家的大人小孩几乎都来看热闹。乡政府的乡长,民政局的局长也前来为建成的善举祝贺。好长时间,村里没有这样红火过,尤其那些与建成年龄相仿或者更大一些的老人,对建成的行为赞口不绝。也有乡亲仍然说建成做事不地道,自己虽无儿无女,社教可是他唯一的亲侄子,一分钱都不给留下,做得有点过分。青梅却不这么认为,捐款仪式上,她代表亲属说了这样一段话:咱老韩家的三个老弟兄,现在活着的就建成一个,乡亲们都知道建成清清白白做了一辈子忠厚人。他年轻时,媳妇跑了,没有自己的子女。他辛辛苦苦陪着二哥建明过日子,今天他捐出的20万元钱,是他和建明一辈子辛勤劳动积攒下来的。建明为救咱们老韩家的冤家刘瓜皮,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我们老韩家的人还在乎这些钱吗?捐给养老院里非常值得。咱儿子媳妇都有一双勤劳的手,他们对三叔的善举一百个拥护。至于我这个大嫂更不用说啥,建成的一颗肾脏现在还在我的肚子里面。青梅的这些话说得实在,不仅引起在场人们的反思,尤其她说自己肚子里面还装着建成的一颗肾脏时,有人还笑了。青梅有些脸红,紧接着青梅又道出自己心声,她说,她的第二次生命就是建成给的,还有啥舍不得的东西。哗啦啦,一片掌声在三棵老杨树下长时间响了起来……捐款仪式结束不几天,建成也死了,河西村的人说,韩家三个老弟兄犹如村头的三棵老杨树,生的简单,活得简单,走得更简单。但河西村的乡亲在树下纳凉时不会忘记老韩家的三弟兄,因为他们给这里的乡亲留了许多值得记忆和传诵的故事。清明节那天,青梅与儿子社教、媳妇香香,李二柱、王花夫妇与他们的儿子院生一同来到老韩家的坟前祭奠逝去的亲人。青梅哭诉道:“人活一世,知足才是最最快乐的事情。去世的老韩家亲人们给我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爱,我一定要把它传承下去。社教、香香、院生,你们都已知道刘瓜皮是个什么样的人。凡事都一样,人在做,天在看,做多了不得人心的事,终究会自食其果,刘瓜皮就是如此。”“妈妈,长眠于地下的咱老韩家亲人们,肯定知道河西村的乡亲都不会忘他们生前做过的好事。逢年过节,我和香香会常来看望爷爷、奶奶,爹爹和二叔、三叔。他们朴实的生命已经延续在村头的三棵老杨树里面,咱河西村的父老乡亲都会记着他们的。”在亲人的坟前,青梅和她的儿子社教,儿媳妇香香,李二柱王花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子院生,默默站立了很久,尤其青梅,一直流泪不止……三棵老杨树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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