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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志詩》[漢]酈炎(150-177)
2015-06-13 | 阅:  转:  |  分享 
  
見志詩

酈炎



酈炎(150—177),字文勝,東漢涿郡範陽人。有文才,解音律,言論敏。靈帝時州郡辟命,皆不就。瘋病發,而妻臨產,驚死。妻家訟之,繫死獄中。《見志詩》是抒寫志向與感慨之詩作。漢代詩人酈炎與仲長統各有《見志詩》二首,抒發了懷才不遇的感慨,傳達了受壓抑的不平之氣。



















































詩二首(漢·酈炎)

題注:廣《文選》作見志詩。《詩紀》同。

大道夷且長,窘路狹且促。

修翼無卑栖,遠趾不步局。

舒吾陵霄羽,奮此千里足。

超邁絕塵驅,倏忽誰能逐。

賢愚豈常類,禀性在清濁。

富貴有人籍,貧賤無人錄。

通塞苟由已,吉士不相蔔。

陳平敖裏社,韓信釣河曲。

終居天下宰,食此萬鐘祿。

德音流千載,功名重山獄①。

按:①○《後漢書》酈炎傳。風雅翼遺詩一。廣《文選》九。《詩紀》三。又《文選》二十四于承明作與弟士龍詩注引舒吾淩霄羽一句。





其二

靈芝生河洲,動搖因洪波。

蘭榮一何晚,嚴霜瘁其柯。

哀哉二芳草,不植太山阿。

文質道所貴,遭時用有嘉。

絳灌臨衡宰,謂誼崇浮華。

賢才抑不用,遠投荊南沙。

抱玉乘龍驥,不逢樂與和。

安得孔仲尼,爲世陳四科①。

按:①○《後漢書》酈炎傳。風雅翼遺詩一。廣《文選》九。《詩紀》三。又《類聚》八十一、《御覽》五十六、九百八十三幷引波、柯、阿三韵。《類聚》作蘭詩。○逯案。動搖因洪波句。《御覽》引因作困。于義爲勝。









【賞析】

酈炎,字文勝,東漢范陽人,《後漢書》有傳,今存詩僅此兩首。此詩約寫于他二十歲左右時,當時州郡舉薦他爲孝廉,又徵召他爲右北平從事祭酒,他都一一辭去,幷寫下了這兩首詩以見其志。第一首的前八句可爲一段,作者將「大道」與「窘路」對舉,表明自己要走的是寬廣的人生道路,不願走狹窄的小道,因爲他志向遠大,如同大鵬之鳥,其翼如垂天之雲,不願栖止于卑小之地,以免讓狹窄局促的小路局限著自己舉足千里的步武。他要在大自然中舒展自己淩霄薄天的翅膀,放開千里之足,超世絕塵,一鳴驚人,一飛沖天,倏忽之間,令人難以追踪。「賢愚豈常類」以下六句,說明他根本不相信「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那一套,他認爲儘管人的賢愚有別,但幷非賢者自賢,愚者自愚,關鍵看自己的秉性如何。秉性清則志向高潔,秉性濁則品格卑污,人的命運幷非掌握在上天手裏。只不過人富貴了就名登史册,貧賤者則名不見經傳罷了。酈炎生活的東漢時代,統治者極力鼓吹「君權神授」,宣傳「天人感應」和讖緯迷信。酈炎反對「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與官方哲學針鋒相對的。「通塞苟由己,志士不相卜」兩句,頂上兩句而來,作者要主宰自己的命運,故說貧與富、窮與通若由自己主宰,那麽有志之士也就用不著相面占卜了。此處暗用了戰國時蔡澤的典故,蔡澤在幹謁諸侯未被進用時,曾找唐舉相面。唐舉見他一副醜陋不堪的怪相,嘲戲他說:「吾聞聖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澤說:「富貴我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壽也,願聞之。」後來蔡澤西入秦,取範雎而代之,奪取了相位。(見《史記?范雎蔡澤列傳》)由此看來,人的「通塞」最終還是「由己」的。

末尾六句,以西漢初的歷史人物陳平、韓信爲例,說明有大志者終能成就一番大事業。陳平在裏社(家鄉),因家貧,富人都不肯把女兒嫁給他。(敖,通「傲」,這裏是被動用法,即「見傲」之意)後依劉邦,爲其六出奇計,屢建大功,封侯拜相。韓信始爲布衣時,家貧無行,曾釣于淮陰城後,依劉邦後,軍功卓著,被封爲齊王。故詩中說他們「終爲天下宰,食此萬鐘祿,德音流千載,功名重山岳。」看來酈炎的辭官,幷非想高蹈遺世,做一名隱士,而是在宦官貴戚把持政權、朝政日非的桓、靈時代,他對黑暗的現實有所覺察,不願爲五斗米折腰,其「志氣」在此。

第二首開頭以芝蘭爲比興,寄寓著自己生不逢時的感慨。靈芝生在河流的洲渚之中,往往因遭到洪波的衝擊而動搖其根本;蘭花所以開放得晚,是因爲嚴霜摧殘了它的枝條,它們都是生非其地、生非其時。如果「二芳」生在泰山之阿,那又是另一種光景了。「文質」兩句一轉,由物及人。意謂一個文質兼備的人雖爲世道所貴重,但只有爲時所用才能發揮其長。下文以賈誼爲例來說明這個問題,賈誼乃洛陽才子,才華出衆,入仕後一年三遷,屢爲朝廷更定法令,頗得漢文帝的器重,文帝準備委以重任,授與公卿之位。絳侯周勃、灌嬰等元老却反對賈誼,詆毀他「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漢書?賈誼傳》)于是賈誼被貶爲長沙王太傅,遠適荊南。「絳灌臨衡宰」以下四句,所概括的就是這段史實,可見「賢才抑不用」的現象是不乏其例的。「抱玉乘龍驥」兩句,進一步抒發賢才不被知遇的感慨。璞玉不遇卞和,則不知其寶;千里馬不遇伯樂,連駑馬也不如;英才不遇明主,也難以施展其抱負。這是酈炎辭辟的另一原因。結尾兩句是收煞,作者希望在這混濁的時代能有像孔子那樣的聖人出來,列出德行、政事、文學、言語四科,以四科優劣取士,這是主張如何選拔人才。

酈炎的《見志詩》,在詩歌史上應占有一席地位,它不僅在思想上閃耀著要求主宰自己命運和反對官方哲學的光輝,而且在藝術上成就也較高。西漢時代的五言詩,作者大多不可靠,所以劉勰說「辭人遺翰,莫見五言,故李陵、班婕妤見疑于後代也。」(《文心雕龍?明詩》)東漢的文人五言詩,在酈炎之前,藝術上較成功的很少,所以鐘嶸《詩品序》云:「東京二百載中,惟班固《咏史》,質木無文。」班固的《咏史》詩寫緹縈救父的故事,概據本傳,不加藻飾,詩歌形象較差,故有「質木無文’之譏。酈炎的《見志詩》,在抒寫自己的志氣與懷抱時,多用形象化的比擬,「大道」、「窘路」、「修翼」、「遠趾」、「陵霄羽」、「千里足」等等,都帶有象喻性。靈芝、蘭花,亦含興寄,鐘嶸《詩品》說:「文勝托咏靈芝,寄懷不淺。」有了興寄,就大大增强了詩歌的形象性和藝術表現力,克服了「質木無文」的現象。又加此詩志氣豪邁高遠,「舒吾陵霄羽,奮此千里足」等句,大有睥睨千古、逸氣幹雲之概,故顯得「梗概多氣」。在這方面,它影響到建安詩歌。許學夷《詩源辯體》卷三雲:「趙壹、酈炎、孔融、秦嘉五言,俱漸見作用之迹,蓋其時已與建安相接矣。」這話說得不錯。所謂「作用之迹」,是思致的安排,實指詩歌的藻飾以及字面、韵脚的講求。《見志詩》詞采樸茂,讀之琅琅上口,這與詩歌形式的講究有關。

酈炎的《見志詩》,甚至對左思的《咏史》也有一定影響,《見志詩》涉及歷史人物七八人,但他幷非意在咏史,而是以咏史見志。開左思「名爲咏史,實爲咏懷」的先河。他們的咏史都是以史事證己意,篇中的歷史人物不過是咏懷述志的媒介。酈炎「舒吾陵霄羽,奮此千里足」之句,與左思「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何其相似乃爾。「靈芝生河洲」以下六句,與左思《咏史》詩的「鬱鬱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萌此百尺條。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數句,興寄全然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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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南靖草堂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