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哀伤我的记忆里有这么一个片段。抬头,一片灰沉沉的。那是屋顶。扭头。……依然一片灰沉沉的,那是饭桌。我在吃年夜饭,和家人们一起吃。这个片段 十分神奇,神奇在于它是全黑白的,屋顶就算了,饭菜都是灰的!几年过去了老家盖了新房,雪白的墙雪白的顶,那间灰沉沉的屋子被推倒埋了,现 在那里是一片红土地。比屋子早几年去地下的是我太婆。那场年夜饭中她也是黑白的,夹了一只鸡腿放进我碗里,然后问:“你吃不吃?”后来我站 在她的灵堂里想这个片段,心说太婆你闹什么呢,放进来了我还能不吃么……想着想着我笑了,我抬头看太婆黑白的遗照,我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 ,可我就是看不清。太婆的屋子啊,太婆的厨房啊,太婆的饭桌啊…….。那灰沉沉的一切都埋到地下去了,包括它们的主人,从那时起我就对睹物 思人嗤之以鼻,那算什么?我想找个物都找不到了。但同样的……这又算什么?我会在新房里快乐地做我想做的,吃年夜饭时我可以吃我想吃的,我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哀伤了又怎样?我一样是生活着。哀伤不是不存在,只是时间过去以后,它也就不重要了,你想想它,叹口气,也就过了。最终 一切都将交付与时间。我以后再走到那间小屋旁边,看到的也只有红土地而已。再过若干年,这块红土地上也许也会盖新房,新房的地基筑在灰沉沉 的小屋上,稳如青松,稳如磐石,再没有人知道哪里曾经住过我太婆,我曾在那里吃过年夜饭……也许包括我,我也会忘记这些,站在这块红土地上 迷茫地说:“这里?这里没人住过吧……”那真是想想都无比可怕却又无比真实的事啊……..这不灭般的火热与寂灭以上的冷白交替了,一回一回 ,永不停歇着,这块土地如何,这份记忆如何,都在它们的目光下。和这样的亘古比起来,我以为如何长久的事,也就是一须臾一弹指而已。而铭记 或遗忘,刻骨或浅谈,之间也许根本无区别:它们终要以前者化为后者,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于是当你走到一切尽头时再回头望,发现你留下或留 给你的所有伤痕都有新雪在填补,最后开出一朵一朵静静的花。所有的哀伤,最后都将化作黑暗中的灵芝与飞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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