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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雷池果:散文】泸沽湖随笔
2016-02-04 | 阅:  转:  |  分享 
  
12泸沽湖随笔【散文】





作者:雷池果





很少写游记(写过的文字不少,其中几乎没有游记),因为很少去旅游。每逢那很少的几次旅游时,多半也没有写游记的行为,有时因为景观不尽人意,有时则用成堆的照片取代文字,总而言之就是不写。“懒”字实义,乃是“心赖”,非不能也,实不为也,打心底里一想耍赖,再美的景致也无用。

但有时也并非真的想懒,而是因为失望,之所以失望,是因为出发前所看到的介绍,文字也好,图片也罢,一总是美仑美奂的,而真近在眼前时,发觉却不那么美妙了,青山秀水仿佛屏幕上的美女,真凑近看活人的时候,五官虽八九不离十,粉底遮掩下的雀斑和暗疮也清晰可见。这次的云南之行原以为和以往的一样,已做好了失望的思想准备,云南之行的第一站是虎跳峡和香格里拉(两天),第二站是泸沽湖(两天),第三站是玉龙雪山(一天),三站之间的驿站都是丽江,旅行社安排的很紧凑且诱人,略有经历的我们仍旧谨慎地保留着思想准备,用而不备,不如备而不用。

虎跳峡让我们累得够呛,景色勉强可以;香格里拉的确是叫我们很失望的,导游一般,景色也不过尔尔,再加上天公不作美,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一天,浑身除了照相机,基本都湿透了,好在之前思想准备做得十足十,于是苦中作乐,照片也拍了不少。此时也算我们运气不好,正赶上云南的雨季,于是对第二天的泸沽湖,压根半点期待都没有了。

而第二天一开始,却让我们意识到这一天的不凡,天气好得出奇,正应上小学生作文里面常用的经典句型“蔚蓝的天空中飘着一朵朵白云”。据导游说,一个多月来都没有这么好的天气,我们真是运气好,听到这话,心里自是有些沾沾自喜的侥幸,同时祈祷好天气最好能保持到第二天,让我们在晴朗的阳光下完成泸沽湖之游。

去泸沽湖的路上,发觉晴朗的天气简直是救命恩人,一路上要翻过五座山,每座山上的路都是盘山小路,听说下雨时总有泥石流和小塌方,导游的口才很好,她不紧不慢叙述这些的时候,我觉得头顶上已然悬了一把达摩克利之剑,眉心有些近乎炸裂的麻痛,生怕下一秒就有某块或某堆不友好的石头蹦到车顶。正说话间,司机忽然放慢车速,小心绕过一块横在路上的大石头,听说这石头前两天刚砸扁了一辆吉普车的发动机。

盘山小路很窄,勉强可以称之为双车道,对面来车时总得减速慢行,坐在车上看着离车轮不到半米的悬崖峭壁的边,对素未谋面的泸沽湖竟有了些崇拜的感觉。

从丽江到泸沽湖有六个小时的车程,中间休息若干次,沿途抓拍了不少景色,十八弯的山路、奔腾的金沙江、绿毯一样的农田或者天上漂浮的棉花糖一样的云朵。

午饭之后又行进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看见泸沽湖了。

在车上看到泸沽湖的第一眼,泸沽湖还只露出了在群山之间的一处小小的湖面,在惊鸿一瞥的印象里,脑子里竟联想到“东华美钻”的电视广告,当时对这个联想很是惊异,想必之前很少有人会用湖水和钻石相提并论。

惊鸿一瞥的代价就是又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煎熬,等我们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坐到狮子山索道缆车上的时候,泸沽湖才缓缓露出她的全貌,我就像金庸小说《书剑恩仇录》里面清兵看见香香公主那样目瞪口呆敛声静气,甚至忘记了怎么呼吸。

很想把泸沽湖的湖水的灵秀给描写下来,但发现文采匮乏得难以忍受,文字和语句都是单线条的一种白描,根本无法从三维水准上描述泸沽湖的神韵和气质,这种神韵气质也恐怕不能轻易描之,生怕唐突轻慢。提笔很久,才颤颤巍巍写下一句:

“泸沽湖的水很静很清,所有事物都能在里面留下倒影,湖畔的柳树,或者天上的白云。”

有这样一方水土,必定也有这样一方人。其实关于泸沽湖畔摩梭人的不寻常的民俗传统,在高中时就已听说,此时身临其境,又有了深层的感受。摩梭人是母系社会,外祖母是一家之主,家里大事由外祖母说了算,男人在家里多为负责礼仪、公关和抚育孩子,每家每户都保证至少有一个男丁,如果实在有不了,可以从别家过继过来。每个摩梭人都说,家里和他们最亲的是阿舅,因为把他们养大的是阿舅。阿舅们抚育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姐妹们的,他们自己的孩子,则由孩子的阿舅抚养。听导游说,问摩梭人“你的父亲是谁”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并非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而是因为父亲和他们的关系极其淡漠,因为父亲是不用负任何养育责任的。

摩梭人实行走婚制,而不是执行婚姻法,男女成年之后,两情相悦,便可尝试走婚。走婚须在每晚十二点后,小伙子翻过姑娘家院子的围墙——这围墙很低矮,上端砌得很光滑,感觉就是为了方便小伙子们翻上翻下——然后用随身带的肉骨头喂姑娘家的狗,否则如果狗叫醒了家里其他人,小伙子会被赶出门外,走婚便失败了。不过,虽然摩梭人家家养狗,但这些狗都不认生,不论谁给它们食物,它们都会很愉悦地接受,所以小伙子只要有心安抚,狗狗们也会很给面子;安抚好了狗,小伙子可以进入姑娘的花房,进花房前要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挂在房门外,告诉其他人,这姑娘已名花有主;进入花房以后,小伙子要送姑娘一把刀作为定情信物;待二人卿卿我我完毕,小伙子离开姑娘家并不被任何人发现,才算走婚成功。往后貌似那可怜的小伙子得成天这样翻墙头,待姑娘怀孕临产前一个月,姑娘家才会摆一桌“认父酒”,这时那小伙子才能光明正大从院子正门进入,成为姑娘家庭认可的一员。

在向我们介绍走婚时,摩梭人着重强调“两情相悦”四个字。而不受婚姻法制约,并不意味就可以胡来,约束他们的是更高层次的道德规范,即同时不得与两个对象走婚。不论男女,若要更换对象,那么就必须终止与上一个对象的走婚关系。道德是比法律更高层次的一种约束,这种世代相传浸淫入骨的文化产物,或许比法律具有更大更有效约束力,摩梭人自豪地对我们说,他们那里没有因婚生仇的事件。

如今泸沽湖畔的摩梭人已成了接待旅游的专家,且他们深刻奉行“不患寡而患不均”,让我们好好领教了一番。接待我们的摩梭村落里分两个组,每组一周这样轮流接待。在出钱出力方面绝对平均:如果需要在晚会上跳舞的男女,每家各派一至两个代表;如果需要划船的劳力,一样每家各派一至两人;如果需要马匹,也是每家出一到两匹。最后的收成也一样平均分配,而且是随赚随分,从没有打白条的概念。

住在泸沽湖的当晚是篝火晚会,我们打算离开的时候,在晚会会场门口看见一群摩梭人正在当场数钱分钱,彼此毫不避讳,各自都非常坦然,且听说每次数钱和分钱的人都不同,有轮流监督制度。虽然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他们所做的,也比我们想象的公平还要公平许多了,再者把一切都摊开到桌面上来,纵然不够委婉,也略去了些许私下的勾勾角角,省却不少心思。

泸沽湖带给我的震撼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期间无论衣食住行,都不自觉怀着一种感恩崇敬的心情。第二天是坐船去湖心的里务比岛,和泸沽湖零距离接触时,心竟然有些震颤,难怪当年发现泸沽湖的美国人,认为此生最遗憾的是没有埋葬在泸沽湖畔。

泸沽湖旁的狮子山又叫美人山,山的形状仿佛一个睡着的美女。狮子山上有个神女洞,里面的女神像是一尊天然的钟乳石,因为不便拍照,所以只好记在心里。

泸沽湖水真的很清,船桨游走的轨迹和激起的水花,都在昭示着这水的清澈无瑕。

泸沽湖的日出也很不寻常,其实日出本身很寻常,但因为在不寻常的泸沽湖,所以也显得不寻常了。

泸沽湖的每一处都是美景,然而相机无论怎么拍,也仿佛拍不全似的。

游完里务比岛之后就打道回府,离开泸沽湖时,竟然心里有些沉甸甸,并非因为舍不得,而是有些担忧。当人间仙境被开发为旅游胜地时,其生命便开始倒计时了。导游说,在泸沽湖畔将会建造一座五星级宾馆,这不啻一个噩耗,不知泸沽湖的美丽清纯能维持多久,十年?五年?

有一点是肯定的,人类的破坏速度永远都比事先预想的要快。





写于2006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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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大南北的图...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