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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书订-清-李塨
2016-03-02 | 阅:  转:  |  分享 
  
平书订淸李塨



平書訂



周以前所遵者黃帝之制,损且益,莫能外也。秦以後所遵者秦之制,迄今莫能外也。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治,天下之法可苟焉已哉?有巨室於此,棟撓焉弗隊,桷摧焉弗覆,搘焉拄焉,藩垣圮壘焉,易其瓴甓戶牖之闕,塗丹雘焉,衎衎然安矣,易主以十數,莫不然。吁,覆壓屢爾矣,而莫之卹,不亦悲乎!秦壞先王之法,禍中於一時,後世因之禍流於萬世。且夫草昧初造,利天下已耳,苟因前制立国已耳,位天地育萬物,為心者誰乎?勢已定功已成,欲變法,難矣。於戲,法至明而弊已極,術可塗飾朽敝以為安哉?非盡毁其故而別為构不可以為居,非盡棄其舊而別為規不可以為治。予不揣固陋,妄為平書十篇,平書者,平天下之書也,一曰分民、二曰分土、三曰建官、四曰取士、五曰制田、六曰武備、七曰财用、八曰河淮、九曰刑罰、十曰禮樂,为文十有五首,分上中下三卷,大抵本三代之法,而不泥其迹,準今酌古,变而通之,以適其宜;参取後制,一洗历代相因之弊,而反乎古。要使民生遂、人才出、官方理,國日富、兵日強,禮教行而異端熄。即使世有變迁,苟遵行之毋失,亦可為一二千年太平之業。嗟乎,此愚志也,而識未必逮也,世之君子有與予同志,而補其不逮者乎!動而以順行,復斯民於三代,予日夜望之矣!

平書訂清蠡吾李塨訂

王子源目覩亡明之覆辙,心追三代之善政,博学廣问,日稽夜营,著為平书,授予訂之。與拙見载於瘳忘编、学政諸帙者,大端皆合。但予著散录,而平書分門遞次,綱舉目张,脈絡貫通,可謂成矣。其中條件少有不合者,亦不敢以天下萬世教養之鉅而苟同也。因盡毀己著,但附拙見於各卷後以考正之。如左。

分民第一分土第二建官第三上建官第三中建官第三下取士第四制田第五上

制田第五下武備第六财用第七上財用第七下河淮第八刑罰第九禮樂第十



平書訂卷一分民第一[卷目皆平书所定]

平書曰:民不合則离,不分則亂。分之合之,政教行焉。民之良有五:一曰士[取才为吏曰士,无今生员书办之分],二曰農,三曰军[塨有议在后],四曰商,五曰工[有议在后]。其賤有二,曰役[在官隶胥、应募徒役],曰仆[人之家奴]。士食於官,農軍授之田,商工食其力,工半食於官,役亦食於官,僕则食於主,民之類盡矣。合之奈何?十家為甲,甲有首;十甲為保,保有長;十保為乡,鄉之長有三[即汉三老啬夫游徼之制]:一曰正,宣教化,聽訟獄也;二曰畯,課農桑,治溝洫也;三曰巡,察盗贼,修封域也。五鄉立一老以總之,曰耆老[即汉县三老],耆老統於县,庶人在官者也,亦謂之鄉官[有议在后]。官與之礼,在邑在野厥制同,不同者,邑無畯焉耳。奸民游食何容乎?有則甲首誡使歸於民,不聽,告之保長以誡之;不聽,告之鄉正以誡之;不听,則執以告之鄉官而笞之,務使歸於民然後已。士農軍工商役各有籍[有司分掌之,而县令存其副],僕統於主之籍。既分以籍之,保甲又合以籍之[存之县令],安有不可稽之人哉?慮者旅客耳,流民耳,城中隙地,建屋千間,使人司之,編號以居旅客;城外千間,編號以居流民[有议在后],姓名鄉籍備,亦保甲之法矣。夫何虑[旅客初至,一月无租,后每屋月收租百钱为修葺费;流民免,其愿入籍者以类编入籍]?惟行旅則勿稽,稽則扰,停十日以上亦有稽[皆乡巡之事],稽之亦無擾也。天下亂吾政教者八:曰倡、曰優[有议在后]、曰僧尼、曰道士、曰左教、曰西洋、曰回回、曰盜賊,皆非民也。雖民亦不可有者二:曰窮民[鳏寡孤独废疾者]、曰乞丐,有一於此,不可以言政教矣。然去之有難有易,最易者倡、優,次則左教、西洋,最難者僧道、回回,而盜賊、窮民、乞丐,則不待別立一法而後去。何則?倡、優人所賤,惟在上不之禁,故公行耳。若禁之嚴,立止矣,故曰易;左教原有厲禁,西洋人在中國,與中國從其教者,蓋無几,若於左教殺無赦,驅逐西洋,使返其國而不與通[或算法制器之人而禁其教不使行亦可],則去之亦不難。惟仙佛之惑世誣民久矣,卿大夫士庶莫不矢心而貞信之,其徒徧天下不知其幾百萬。僧居九,尼與道士居其一,俱安居坐食肆行淫穢,判然不為朝廷之民,而人不以為怪,苟一旦立法禁之,勢必驅之為張角韓山童,謆亂天下而不可止,故曰去之難。回回自元時入中國,至今四五百年,散處四方,自為正朔,自為服色,自為風俗,性獷悍而黨惡繁,苟無道以治之,而欲革其俗,害將不可勝言,故去之亦難。然則奈何?曰非術不足以成仁,非權不足以成義,以權術行仁義,而不為迂闊;以仁義用權術,而不任威刑[有议在后],則二者之患可漸消而渐滅。下一令曰:仙佛道甚高,僧道以邪穢不肖壞之甚惡,其令天下僧道年六十以上道高行修願為僧道者留之[初不必问其数,继则限以名,死亡有缺而后补,年六十外无依愿为僧者,由乡而县而郡而州藩而京师受牒披薙,而后补之。○有议在后]聚而處之[择一道院以处道士,二三寺以处僧],官衣食之,使奉其教,毋招徒,招徒者诛[以子弟为僧道徒者诛,自为僧道者亦诛],毋募化,募化者笞[布施者亦笞],毋為人誦經祈福薦亡,祈福薦亡者杖[使之祈福薦亡者亦杖],惟閉戶修其清淨寂滅之学,而其道始尊;其不願為僧道及年六十以下者,悉歸民[凡寺庙大者入官为公廨,小者听改为民居,勿夺也。所诵二氏书焚之,土木毁之,铜像铜器输官充鼓铸。尼比倡优例,立禁之不留]。賢才举為士,耕者授之田,武勇募為軍,有資願為商,有藝願為工者聽。括其地之倡尼為之配,不足者婚於民,俾人人有夫婦父子之倫,得生養安全之樂,豈不勝於邪穢不肯之僧道萬萬乎?違令者殺無赦。夫人特患无歸耳,苟有歸而得其養,僧道何苦不為民?況尊其教以為名,而譸張何自起哉?又下一令曰:回回本西夷之人,入中華者已久,宜用夏變夷,顧守其俗不變、不尊朝廷之法、不奉聖人之教,是亂民也,然相習既久,若痛繩以法,誅戮必多,恐傷好生之仁,今特家為勸諭。其願遵國法、奉聖教而革其俗者,以名聞,編入良民,簡用賢能而養其質樸;不願者亦不強,但不可復處吾土亂吾民,亦以名聞,聽其歸本國,或徙塞外耕牧為生;若既不離吾土又不遵吾法,是賊矣,將比類而盡誅之,其毋悔。此令下,吾知從者半,不從者半,從者化為良民,不從者驅而遠之,亦不致激之使為變[有议在后],如此不出數年,回種盡变,不出三十年,異端可滅矣。所謂以權術行仁義、以仁義用權術者,此也。若夫盜賊之律雖嚴,然末耳,盜賊皆民也,民各有歸,而鄉正以率其頑梗,鄉巡以伺其姦非。保甲嚴而游手無所容,武備修而草竊不得逞。且厚儲蓄以備凶荒,時補助以周困乏,雖赤地千里、頻年水旱,自可安堵不動,烏有潢池之弄,為黔黎之害,煩有司之憂者哉?書曰:德惟善政。政在養民,民得其養而無所謂盜矣。窮民乞丐,又何自而來乎[凡有穷民,则乡正会保长甲首公议,使其宗族养之,否则亲戚,否则邻里。俱不得,则官收而养之。无穷民,自无乞丐]?所謂不待別立一法而後去者,此也。莠民去,良民存,乾坤净,吾之政教,次第舉矣。

民不分則厐,不分則奸匿,王道何由舉乎?故分民為王道之始。然必田制均、舉校正,民有養有教,則各得其所,自有倫脊而事易就。是分民與諸政兼舉,又非以次序在前,而獨先行也。

古稱四民,公羊傳曰:德能居位曰士,辟土植穀曰農,巧心勞手成器物曰工,通財貨曰商。軍即在農內,無所謂五民也。王子欲特為召募,故曰五民。然而不寓兵於農,則兵民不合,民不知兵,兵以害民,猶然後世弊政矣。平書大端皆與謬見合,獨此一端少参差,詳议具武備後。

古四民,工居三,商末之。蓋士贊相天地之全者也,農助天地以生衣食者也,工雖不及農所生之大,而天下貨物非工無以發之成之,是亦助天地也。若商則無能為天地生财,但轉移耳,其功固不上於工矣。況工為人役,易流卑賤,商牟厚利,易長驕亢,先王抑之處末,甚有見也。今分民而列商於工上,不可。

明有倡優隸卒子孫不許考試為士之禁,又禁良民不得與之為婚。予以為此四種者,不可同論。倡妓亂人倫、壤風俗,當嚴禁革之,使無一存。若優伶则所以奏樂者,不得無之,古且有伶官矣。但礼乐君子之事,而伶官專鼓舞以供人觀聽,則近於役,故古多以瞽者為之,今宜仿古制,入伶人於工籍[古谓之乐工歌工],其技精者為小伶官,供州藩奏樂之用;尤精者為大伶官,供天子奏樂之用。小伶官不入流,大伶官不過九品,不得他迁,禁男女渫哇之戲,嚴邪聲導淫之誅,令歌正音、扮雅事可也[详具礼乐条后],而何得去?隸為官行刑,卒伺候於官及士大夫,特以其才庸下,故備驅使,而實不可無者。夫既為天地间不可無之人,則皆正人,所為皆正事也。其或為不正,則不教之過,而非隸卒之事即不正也,乃禁其子孫為士,不許與商農工為婚,是以為惡而絕之矣。以為惡而絕之,則當去之矣,而可乎?宜更之:優隸卒之子孫為士農工商,皆從其便。惟官不得與本管隸卒為婚,主不得與本家奴僕為婚耳。外此则無禁。

工在官者,則官食之,不得以半拘。

明有聖諭六條,曰:孝順父母、恭敬長上、和睦鄉里、教訓子孫、各安生理、無作非為,有司每月令鄉約聚众講解,娓娓多言。呂坤巡撫山西,立法甚詳,摯崑繩常稱之。予亦以為然。後鄭若洲曰:此宋明講学之習,連波而及,非古教法,且擾民。予因而考之:古教民之法,即在教士內,故曰大司徒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至於教民如月令諸書所载,皆教以事,無空谕以言者。况我孔子明曰:民可使由,不可使知。今立一定期講說而索其知,誠古法所無,聖教所禁,不可行也。惟明每月朔望以木鐸老人徇於道路,口宣六條警众,則古遒人之職也,可行。而官長遇事開导愚民,無定時可耳。

崑繩以為生員书办不分,善矣,然而鄉官與士亦不可分也[庶人在官者句大误,古称庶人在官,乃役于官之胥徒,非乡官也]。按周禮:五家為比,下士為比長;五比為閭,中士為閭胥;四閭為族,上士為族師;五族为黨,下大夫为黨正;五黨為州,中大夫為州長;五州為鄉,卿為鄉大夫。惟遂五家之鄰,不必用士。以上亦皆士,大夫皆可同升諸公。漢制:五家為伍,伍長主之;二伍為什,什長主之;十什為里,里魁主之;十里為亭,亭長主之;十亭為鄉,乡有鄉佐。三老有秩,嗇夫游徼各一人。鄉佐有秩,主賦稅;三老主教化,嗇夫主爭訟,游徼主奸非,多以舉士為之,而賢公卿大夫亦時出其中。後世分督鄉者,不用士,不稱官,不由此陞進,故明用年老習事之民充之,亦不得已而然,而非古也。今擬民之才德出於十家者為甲首,出於百家者為保長,有功,如明呂坤議,授以九品官冠帶,正、畯、巡以中士除之,待有功即授以九品官,或農民有特才堪為正畯巡者,亦間用之。耆老可易曰公正,官以選士上士除之,而俱統於縣令,正分統於縣正縣督,畯分統於縣丞,巡分統於縣尉縣工,公正之事分考於六衙。

城中建屋以居旅客,凡市鎮皆當有屋,即古之市廛也,商至則使居之,而徵其稅,如後徵稅則無房租。

行旅停三日以上,即當稽。若面生可疑,及係奸人左道者,即察問送官,保甲中人無事外出者,亦稽之。

分田勸農積穀,則流民可無,不必先為修屋。如遇奇灾,有流民至者,臨時修可也。

左道亦不可一概,如採生折割傳頭教主之類,則當誅之;燒煉符呪等,則刑而屏之;聚會號佛喫齋之愚民,則當教而化之。如顏先生喚迷途等書,使鄉正講解之,不從,然後刑之。

以權術行仁義等語,非治平之道也。蓋權術之正者,即仁義也,不可曰以權術行仁義也。權術之非者,非仁義也,又不可曰以仁義用權術也。

既以仙佛為惑世誣民,而又令曰仙佛道甚高,道高行修,是亂名也。不許招徒,而又死者補之,六十以上願為僧者與之牒,是亂命也。官衣食僧道,是亂法也。況焚其書、毀其像、倡尼配僧道,是明滅其教矣。即虛言誑之,渠甯不知若可為變一耳?今擬變異端之道十有二焉:令鄉正随僧道,與之講喚迷途,官亦不時講化之,一也。量其材,或入於士,或授之田,為農為兵,或使為工為商,二也。配之倡尼。不足,官設法助之婚娶,六十以上返正,願娶不願娶者聽,三也。改寺廟以居僧道,不可居者分給之,使賣材別構,惟留正神祠宇,四也。老而不能為士農工商者,責令其親族婣黨養之,如無則收於養濟院,官養之,死葬之,五也。令人獻二氏書,藏匿者責,搜而盡焚之,六也。毁其像,七也。限教之三年盡變,不一旦峻驅之,八也。若三年不變,幼者責而變之,六十以上者僧送之南海普陀山,道士送之東海蓬萊諸山,不許通中國招徒募化祝誦,九也。反正而有小善者,即嘉其悔悟如常人,大善旌賞之,十也。僧道未變前,俱入於保甲,甲首保長鄉巡等時時察之,若有違抗意言及勾通謀逆者,即刻稟官擒而誅之,或誅其首而變其餘,十一也。喇嘛僧真者,驅歸外國,中國人從者令为民,十二也。歸倫則正而樂,不歸倫則邪而災,正平書所謂僧道何苦不為民者也,而亦安有變之可虞哉。

回回之不從化,固為可惡,然元明以來亦誰有時出一令以化之者哉,而欲驟繩以法,不惟激變,亦且不忍。即驅之塞外,彼安土重遷,亦不能保其不為變也。必先下一令,示中國之禮義,明夷傳之醜惡,未必即其本然而誤,沿以為教,遂資人口柄,不知天理聖教,無分中外,自此正朔居處,冠昏喪祭之禮,一歸王政,非棄本從華,乃去非就是。才者入学為士為官,其餘授田為農或為工商,皆如良民,而又寬之法網,不禁其祀祖宗,飲食亦不遽變其習,殺牛羊亦可,但不得比戶為之,而使入仕通婚,衣服禮法,一同中國,復寬以三年之限,自當混一。若有一二必不變者,許三年後自陳歸其本國,而又編入保甲,著為勸化之言,令鄉正勸化之,而甲長鄉巡等不時稽查,有異志謀變者即刻送官誅之,速變者旌之,罪者釋之,或量才即用其一二為官,以申勸勉。此亦何難何傷於彼,而激變乎?或邊境有事,招其健者為兵,因散處之,或招流民開荒,即散布給以田,則更易教。

恽皋聞曰:平書謂除左教易,除释老難,愚謂除释老易,除回回天主等邪教難。釋老無種,誠欲除,著為令,永不許人出家,不數十年而已絕矣。邪教有妻子,其種蔓延難除也,宜懸令凡邪教者搜其家,不得藏刀仗兵器,使人監之,限一月能歸正者,或士或農或工或商,各授其業,使同齊民,其頑不返正者,別其戶籍,永禁士夫良民,不與通出入,里巷不與人齒,許為良民奴隸,凡縣邑之賤役役之,不許其聚族而居,不許其私寄牛羊,不許私傳其邪教之教,犯者加以嚴刑,散流之遐荒,久之而彼知愧恥,則教可漸除矣。

又曰:邪教之外皆良民也,今西北有樂戶,東南有惰貫,生而不齒於人,此亦不平之一端也,宜悉解其籍,然在其地久,良民終不肯與通,宜聽其自遷遠方,執四口民之業可也。



平書訂卷二分土第二

平書曰:天子不能獨理也。三代以封建,後世以郡縣,封建之利在藩屏天子,分理其政事,勢可以長久;害在世守強,弒逆戰爭不可制,而生民罹其毒。郡縣之利在守合權輕易制,無叛亂之憂;害在不能任事,姦宄可以横行,權臣可以專擅,天子孤立於上而莫之救。是二者皆各有其利害,歷代之故轍昭然。凡持一偏之得失以為言者,皆非也。然则王者將何從?曰:兼收二者之利而辟其害。使其害去而利獨存,斯可以為治矣。若分四方緣邊之地為藩,以同姓為藩王守之[有议在后]。分内地為州,以異姓為州牧守之,天子建都於天中[有议在后],以統於上,藩王州牧各守其土,以衛於下,統郡者藩也、州也,郡不過四五;統縣者郡也,縣不過五六,總之郡有大小,縣有要縣上中下之分,叁伍均之,多則三十城,少則二十餘城,設兵七八寓而止,畿輔則環列大郡以輔京師,約二百餘城,設兵三四十萬,其勢足以控制六合,乃藩以禦外而鞏內地,州以控藩而鞏京畿,內外相維,親疏相間,枝強而幹更強,未嘗弱枝以強幹,四裔不敢侵,盜賊不敢動,權姦不敢逞,而上分天子之勞,下徧百姓之德,是非得封建之利乎?乃藩王與州牧同以三载考績,賢則留不肯則黜,不世守也,予奪之權自上操也,是又絕封建之害、兼郡縣之利矣。且夫守分,惟任之不專不久,故不足以為股肱,不足以衛心腹;若任之專,利可興,害可除,便宜行事,无顧忌無掣肘,惟大綱總於上,細目悉任於下,不似近代纖微不得有為於其土,又必久任而責成功,是非去郡縣之害兼封建之利乎?夫郡縣原不可與封建比也[有议在后],封建之害且除,又何患郡縣之利之不得也?且巡方御史歲歲按之,三考一黜陟之,五年一朝覲以述职[州牧分东南西北,岁各一朝,藩王则西北东南,总之五岁一朝]。朝廷又核其實以賞罰之,何弊之能为,何亂之可作乎?昔者禹敷土錫姓、畫畺分界,大抵地邑民居參相得爾,乃今日之畺理吾惑焉,一府所轄有多至三四十城、廣至二千餘里者,有不過兩縣、僅二三百里者,縣界有去治数百里者,有城外即為他界者,夫犬牙相錯,不以要害專屬之一方是矣,乃參差太過則不清,大小相懸則不一,況地畝或以一畝為一畝、或以數畝十餘畝為一畝[地肥瘠同而粮迥异者甚多],經界不正,賦稅不均,豈聖人平成天下之道乎?必也因山川之形勢畫為州藩,隨幅员之曲折分為郡縣,不相紊不相懸,因者因革者革建者建,總欲因地利盡人事,使形勝全畺圉固而已。土地既分,各有所守,乃頒畫一之條,使各奠山川,各均田畝,各興水利,各整關梁,各修驛路,四海雖廣,有不蕩蕩平平者乎?各率其屬,各舉其職,各理其政,庶物雖殷,有不綱舉目張者乎?三代之治,不外此矣!遵而行之,百世可也,何必執封建之迹而後可以為治哉?

王,古天子之稱也,漢以後尊帝次王,乃天子稱帝,而稱同姓曰王。易啟人僭越之心,非古也。且州藩權同事同,何必易其名?则無如皆稱曰藩侯,而但分邊藩腹藩焉。若同姓功臣本公爵者,稱藩公。專委同姓於邊以禦外人,謂可恃其一體之親也。然永樂非一體乎?而兵強起亂矣,況專以同姓居危地,而異姓居安地,情不均;以同姓居勁地而異姓居柔地,势不均,易滋變端。且兵学非人人可能也,如沿邊當宿兵禦侮之地,而同姓人才不足用,如何不如同異姓雜而用之,但邊藩同姓多,以賴其腹心,而以異姓間之;腹藩多異姓,而亦間以同姓,似為妥策。

建都於天中者,以四方朝覲巡狩道路均也,然而建都之道不一。崑繩嘗曰:自古帝王大約以興起之地為都,漢唐初取關中,即以居之;宋都汴梁、明都金陵、永樂都幽燕,亦皆即其所興,言亦有見。然但以天下形勢論,僻鄙不可都者,勿言矣。金陵南服,禁兵養久,易至脆弱;汴梁四衝,洛陽勢小,長安雖稱百二山河,然雄固在崤函,以控山東六國。若高屋建瓴,而西北之禦外人者,則險不緜亙,且後世煩费而漕運艱澀,難如古之但取關中而已足也。惟燕京險則燕山以為城,千里緜峙,餉則河海以為池,巨浪直達,背倚盤石,而伸手從左腋取物,何便如之!況直塞門戶,干掫戒嚴,天子在邊,四方全力注之,自甯夏而河套而開平、大甯而遼左、開元,通筋束骨一綫穿成,居內制外,真盛地也。然而背薄之患,稍有可虞,必河套、陰山、開平、大甯一帶。凡沙幕南可耕種屯牧之地,盡復之。使幕南無王庭,斯為金湯之固耳。

郡縣而重權久任,即兼封建之利是矣,然恐後儒尚有執封建當復者以亂天下。請即舊論其不可復之故陳之:古因封建之舊,而封建無變亂;今因郡縣之舊,而封建啟紛擾。一。三代德教已久,冑子應賢,尚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礼,况今時纨袴易驕易淫易殘忍,而使居民上,民必殃。二。郡縣即漢唐小康之世,非數百年不亂,封建則以文武成康治之,一傳而昭王南巡,遂已不返;後諸侯離析,各自為君六七百年,周制所謂削地滅國,僅託空言,未聞彼時以不朝服誅何國也,矧於晚近,雖立法制之,豈能遠過武周?三。或謂明无封建,故流寇肆毒徧地邱墟。竊以為宋明之失在郡縣權輕,若久任而重其權,亦可弭亂,且唐之藩鎮即諸侯也,而黄巢儼然流寇矣,周亦有大盜如莊蹻者,豈關無封建耶?四。或又謂無封建則不能處處皆兵,天下必弱。竊謂民間出兵,處處皆兵,郡縣即可行,不必封建也。五。而封建之殘民,則恐不下流寇。不觀春秋乎?列國君卿尚修禮樂、講信睦,然自會盟朝遇,紛然煩費,外侵伐戰取,一歲數見。其不通魯告魯者尚有之,幸時近古,多交綏而退;若至今日,殺人狼藉盈城盈野,豈減流寇?然流寇亡蹙,而諸侯亡遲,則將為數十年數百年殺運,而禍更烈矣。唐之藩鎮為五季、金之河北九公,日尋干戈,人煙斷絕,可寒心也!六。天子世圻,諸侯世同,卿大夫多公子公孫,亦世采,自然之勢也。即立法曰世祿不世官,必不能久行。周之列國,皆世家巨室可見矣。夫使富貴功名數百年皆一姓及二三功臣據之,草澤賢士雖如孔孟,無可誰何,非立賢無方之道也,不公孰甚,欲治平何由?七。

三弟培問曰:元人不能一口吞河北,金人南奔,得後淪亡者十九年,不受封建之利乎?予曰:此非聖賢之言,天地之心也。河北當時交爭塗炭,千里荆榛,比戶殆盡,乾坤之慘極矣。乃置之不計,但幸曰土地後屬他姓者數年,使殺盡天下之民而保空土,亦可乎?天地之心如是乎?古君不以養人者害人,有可移禍於相於民而必不肯者,皆何為也!

三弟曰:凡人之情,委家產於子孫,子孫必愛之;委之僕從,僕從不愛也。不分封同姓而任異姓,毋乃委不愛者以家產乎?曰:此以人之私情言也。以私情言則得失參半矣。子孫雖愛其家產,然恃祖父之慈,或驕或奢,以至嫖賭,無可誰何。且或謂此產原當屬己,積私入橐,僕從之視主業,雖情較疏,然可鞭箠,可更易,不敢大肆也。且與子觀今世僕從分背主人之家產者,十鮮其一;子孫各積私財,營妻子而膜置父母者,十常二三。一以疏而不敢發,一以親而得自由也,矧如子所慮,則必同姓者盡任天下事然後可,不惟郡縣不然,即三代封建亦不然。周之八百餘國,皆屬異姓,獨定天下後,封文武之子數十國耳,然則異姓之不愛其家產猶然也,何以處之?

三弟曰:子孫雖積财入己,猶吾子孫也,何為置之外人?曰:即以俗情论,僕從分理家業,而主人箝制於上之為快乎?子孫分肥家業,而祖父無依於上之為快乎?且家事與國事不可同日而語也,如子言,天子分崩不慮也,惟謀一策使吾子孫得分之;天子喪亡不慮也,惟謀一策使吾子孫得得之,則自黄農以來,以至元會之終,皆使一姓蟬聯,其法始善矣,有此理乎?此心公乎私乎?古云天下惟有德者居之,未聞曰天下惟同姓者居之也。師曠曰,天之立君以為民也,未聞曰天之立君以為其子孫也。

三弟曰:以異姓為官而同姓監之,如有庳之不治民,可乎?曰:有庳乃使以虛名应實福耳,非為監也。處置同姓,惟論才德,有才德,為監亦可,治民亦可;無才德,治民不可,為監亦不可。予幼嘗謂封建郡縣雜列而處,今思不可雜之。諸侯必侮郡縣,郡縣必訐諸侯,天子方救痛解紛之不暇,而暇理天下乎?

三弟曰:郡縣官如傳舍,誰肯愛其民者。曰:今之郡縣,真如傳舍矣。然而留心民瘼者亦尚有人。郭有道居停必灑埽而後行,陳蕃庭除污穢不埽,心志各別,不關久暫也。且郡縣何為以傳舍處也?九載黜陟之法。非謂陟之而必去其任也,經世實用編曰,養民必三年餘一年食,九年餘三年食,三十年之通,而後民無菜色。教民必三年,敬業樂羣,九年知類通達,三十年而後仁。可輕去哉!况才地不齊,性習亦異,不有月計不足、歲計有餘者乎?不有治郡功名、入朝則損者乎?今擬六衙鄉官及郡縣藩侯,九載考陟後,上官有缺任當選補,或其才德不止於此,及教養政已畢者,則去;如陞而无缺,與其才止於此,或官與民皆不忍舍去,及行一法而未結,即留二三十年。終其身,有功遞加尊衔,而仍使理其本職焉。渠奚為視民如秦越也。

三弟曰:封建井田學校,三者相資,一不行則皆不可行。曰:此老生常談,而實非也。郡縣何不可行學校選舉,何不可行井田而必封建也?且吾謂選舉不行,不在不封建,而在封建。孔門七十二賢,卿相之才夥矣,未聞選舉之以躋大位,仕者僅步趨私門而止,良以封建則世官選舉無所用,故不得不廢也。而乃曰郡縣則學校選舉不行,是李代桃僵也。

或曰:不封建而井田,能萬里運粟乎?曰:今世如秦晉征糧,僅可度支;邊腹如河南、山東,除官之俸、兵之餉,有運河以通梁米;遠如江南,浙江、江西、湖廣,則皆通流可運;再遠如閩、蜀等,又邊兵支費,無可運者固無憂。井田徵糧,運道不通也,況經制定則稅斂輕,分貯多存,支俸祿厚,運上者亦不必若後世之多乎。

三弟曰:然則殷周封建非歟?曰:非然也,時勢不同也。洪荒之世,小賢小智,統一方則漸為諸侯,久而合之天下,有一人則為天子,以後天子不道,則众諸侯復推一人尊之。殷周之興皆以此也。故武王伐紂,不期而會者八百國,及會朝清明,乃曰吾將去。此諸侯以別用也,或即絕其世也。得乎哉?蓋當時封建之弊尚未大滋,可以不變。即欲變之,亦理勢不可。今不解其意而徒泥往迹,所謂膠柱而鼓瑟矣。且陸桴亭曰:郡縣即如諸侯,但易傳子而為傳賢,子不然之。獨未聞古之論堯舜禺耶?昔人謂禹傳子為德衰,孟子以天意解之,是未嘗言天子不當傳賢也;韓昌黎又謂天子傳賢,則無定人,非聖得聖,易啟亂。傳子則有定法,雖遇中材,人莫敢爭,是天子之位亦以傳賢為賢,但无人制之於上,故憂後世之紛爭,而不得不傳子也。若諸侯則有天子主之矣。如桴亭說,正昌黎所謂傳賢則利民者大也。子亦可以悟矣。

恽皋聞問封建,予曰:封建不可復,妄論已具,今諦觀春秋,愈知其不可。列國賢卿大夫,惟有管仲定民居、成民事;子產殖田疇、訓子弟,制養生送死之道,經理斯民。其餘君臣所商所事者,非朝聘會盟,則兵車侵伐,匆匆不暇,紛紛四出,未見有問及民事者。天立君為民之意如此乎?立聖教養萬民之道如此乎?譬之治家,耕田鑿井、事老訓幼,其正業也;時而戚賓往來,或傷情訟兵,其暫也。今並無暇耕鑿事訓,而專戚賓往來,以至傷情訟兵,其家可保乎?封建積害至此,如之何不變!

桴亭思辨錄曰:自封建廢,郡縣無宗廟之制,為有司者將欲孝治一國,其道何由?今宜仿封建意,使郡邑建宗廟,治邑者始至,則载主而居之,四時合臣民而行祭,一如古禮,則官孝思得展,而民众著於孝。又曰:冠昏喪祭之禮,民久廢失,由上不以身率之也。若四禮俱可在任舉行,則上行下效矣。又曰:在任而遭喪者,當一如古人在任舉行喪禮,縣事胥委其貳治之,五月喪畢,則親事粗安,君事為重,素服素冠,臨後寢聽政,惟不飲酒食肉、不處内、不與吉礼、不斷刑獄,以終三年,庶幾得禮之中[周礼大略类此。三年不言,殷礼也]。塨謂:今世選官不在本省,或極北而之極南,南東西亦然,不惟路費浩繁,且言語不通,人情不諳,滋弊多端。若如陸氏議,將載主遠行,昏喪易地,尤為不便。宜定制:藩侯迴避本藩、郡縣迴避本郡本縣,而相鄰之郡縣,不許過千里,外至於學師六職,或本地,或鄰封,而鄉官等必以本地人為之。其人有私,遠亦私也;其人無私,邦家無私焉。

或謂:古諸侯世守,故有宗廟。今藩郡縣皆傳賢,此去彼來,恐鬼神雜揉,非道也。曰:古有其例矣,古人以奥为祭位,五祀祖考,皆迎祭於此,而各有名號。鬼神未聞以雜揉處也。

陳同甫曰:今立國之勢,正患文為之太密,事權之太分,郡縣太輕而委瑣不足恃,兵財太關於上而重遲不易舉。嗟乎,此宋明之所以亡也!天子以為輕天下之權,而總攬於上,究之一人亦不能總攬,徒使天下之善不即賞、惡不即誅,兵以需而敗,機以緩而失,政以掣肘而無成。平時则簿書雜沓,資猾吏上下之手,亂時則文移遲延,啟奸雄跳梁之謀而已矣。封建固不得復,而漢之故事,郡守得專生殺、操兵柄,有事直達天子,可不鑒其意哉。

宋方臘將反,召其眾曰:吾等起事,旬日之間萬眾可集,守臣聞之,固將招徠商議,未必申奏,延滯一兩月,江南列郡可一鼓而下也。朝廷聞報,亦未必決策發兵,遷延集議,調集兵食,非半年不可。是我起兵已首尾期月矣。二敵聞之,亦當乘機而入,我但畫江而守,輕徭薄賦,以寬民力,十年之間,終當混一矣。嗚呼,郡縣無權,簿書煩密,往來延滯,為奸盜所窺伺如此,尚不變計耶!

藩侯一面皆來朝,恐猝有變,無人禦之,似當間一藩來,一藩次年又間之,猶五歲一朝也,而東南西北西北東南,則以邊腹分之。

凡朝覲路費,皆當量遠近,驛遞支給,開銷朝廷稅糧。

恽皋聞曰:分土當先於縣邑,制縣太大,則民情難悉、政事難舉。聖門藝如冉求,聖人許之止於宰千室之邑,其自許亦止方六七十如五六十,可见也。



平書訂卷三建官第三上

平書曰:近代建官之弊七,而取士之弊不與焉。任之不專,十羊九牧,可以諉過,不可以見功,使政事日壞而不知,弊一。用之不久,官如傳舍,賢者不能尽其才,不肖者苟且以免罪,舉天下無一任事之人,弊二。人才長短各有宜,乃司兵者轉而司農,司刑者轉而司禮,但以官之大小為升降,不論其才與職之稱否,似天下皆通才,遂致天下皆廢才,弊三。碩德奇才,應不次用之,庸眾即終身末職不為過,乃銓選以掣籤聽之命,遷次以資格聽之法,人才何由得乎?弊四。法密如牛毛,建官使守法,法孰習之?習之者吏耳。官不得不聽於吏,是謂不任官而任吏。不任官而任吏,吏之姦弊,遂日深而不可除。弊五。凡養民造士,錢穀刑名,無鉅無細,皆本於縣。今之州縣可比古諸侯之國,諸侯之卿大夫士為之分理者何其眾,今之佐贰為縣令分理者何其寡;諸侯之上,為之總者不過方伯;今縣之上有府與府佐貳,府之上有監司,監司之上有布按,布按之上有督撫,且兵有監司,糧有監司,河有監司,學有監司,糧又有督,河又有督,以數十長官林立督之於上,而佐貳其下者不過二三人,吏治何由善乎?弊六。官之應設者不設,而不應設之宂官,徒糜廪祿者,不可勝數。弊七。夫奸貪不法,與庸惰無能,臣之罪也。若此七弊,朝廷實貽之。可歸咎於臣下哉?唐虞建官惟百,亮天工者不過二十有二人;周官三百六十,所任卿大夫亦不過數十人。故官不在多,在專與久;不在全才,在用其長;不在任法,在任人。試酌古準今而為之制:官之設於京師者曰四府,曰六部,曰三院,曰二衛,曰四司。四府者,一曰公孤府,設於禁中,師保之官也。天子師事而不臣,以致仕大臣年高有德望者為之[有议在后],不預政事,但朝夕為天子陳說帝王之道,以格君心、成君德。或二三人,或四五人,無不可。無僚屬,而宦官聽其黜陟如屬吏,賤者可杖也。太子之師保亦然,同設於府中而另一地。二曰端揆府,設於宮城內之東,輔弼之官也。立相二,左相國、右相國,佐天子明政用人,統百官,均四海。侍郎四為之副,其屬中書令八,中書舍人十有六,分領簿書,掌機務士六十四人。三曰御史府,設於朝門左,風憲之官也。都御史一,左右副都御史各一,繩愆糾謬,陳利弊、劾姦貪、達民隱。其屬監察御史六十人,職與都御史等,而分理簿書者八人,巡按州藩,每歲各一人,巡視京城二人,士四十人。四曰成均府,設於都城內東南,教化之官也。大司成一,左右少司成各一,敷五教於天下[有议在后],教皇子公侯伯之子,總天下州藩之學師,而試太學生。其屬司業八,士三十二人。六部者,一曰農部[士農军商工各有籍,而总其户口于端揆,農官但有農之籍,不可概以户称,故改称農部],設於宫城外東,課農之官也。大司農一,左右少司農各一,總天下州藩之農官,督其政而稽其入。其屬中大夫各州藩一人,分察之,如今制。士堂上八人,每司四人。二曰禮部,設於宫城外西,典禮之官也。大宗伯一,左右少宗伯各一,掌禮樂大典,統禮樂經史文學之臣,總天下州藩之禮官。其屬中大夫六,禮二樂一,經學一史舉一文學一[有议在后]。士三十二人,堂上八人,每司四人。三曰兵部,設於宮城東,農部南,備武之官也。大司馬一,左右少司馬各一,掌天子之六軍而訓練之,討不庭平叛亂,供田狩,總天下州藩之司馬。其属中大夫十二,分統六軍,繕器甲、備車馬。士五十六人,堂上八人,每司四人。四曰刑部,設於宮城西,禮部南,明刑之官也。大司寇一,左右少司寇各一,詰姦禁暴,總天下州藩之刑官,而平其獄。凡大獄死刑,必歸刑部。其屬中大夫每州藩一人,如今制。士堂上八人,每司四人。五曰地部[有议在后],設於宫城東,兵部南,方域之官也。大司空一,左右少司空各一,掌天下之土地山川城池阨塞輿圖,總天下司地之官而督其理。其屬中大夫八,分督之士四十人。六曰貨部[即周官内府外府泉府,后世盐铁使转运司之职],設於宫城西,刑部南,司财用之官也。大司均一,左右少司均各一,掌財貨出入,節朝廷經費。其屬中大夫每州藩各一人,分核之士堂上八人,每司四人。三院者,一曰通政院,設於朝門右,天子耳目之官也。左右通政使各一,中外大小臣士庶,凡有封章即與奏,阻隔者誅。其屬納言四,士十有二人。一曰黄門院,設於宫城內之西,封駁之官也。都給事一,給事中十有二,凡詔令之下必由之,有不便者駁還之。士六人[有议在后]。設登聞鼓於宫城北門之內,歲命一給事司之,凡有告變或奇寃,登樓撾鼓者即以狀聞,阻隔者誅,妄告者誅。一曰翰林院,設於宫城內之北,侍從文學之官也[有议在后]。侍中一,其屬令史十,禮樂經史文學各二,備顧問、撰制誥。士二十四人。二衛者,一曰金吾衞,分左右列宫城内,金吾大將軍各一,侍衛之官也。守宫门,稽出入[百官俱悬牙牌出入,以便稽查。旧制也,司之以礼部],司儀衞。其屬都尉八,士二十四人。一曰羽林衛,亦分左右列宮城外,羽林大將軍各一,典禁旅之官也。司徼巡、備非常。其屬羽林郎十有二,士三十二人。四司者[有议在后],一曰歷象司,一曰大卜司,一曰考工司,一曰岐黄司。不統於府部院衞,以出身非士也。都城內擇地設之。歷象司,治歷之官也,司正一,司副二,其屬同知四。天文生十有六,附生無定數。大卜司,陰陽卜筮之官也,司正一,司副二,其屬同知四,卜生八,附生無定數。考工司,興建製造之官也,司正一,司副二,其屬攻土、攻木、攻金、攻石、攻玉、攻皮、畫繪、織造,為八所,供天子宮室舆仗冠服器皿之具,備禮樂兵農器械之用。每所同知一,工生四,附生無定數。岐黄司,醫藥之官也,司正一,司副二,其數分科,每科[如眼科痘科之类]同知一,醫生四,附生無定数。京師之官盡此矣。官之設於州藩者,一府、一院、一堂、六曹、三監。府者,州牧藩王也,領一州一藩之事,統佐屬與守令而總其成。院者,巡按御史也,察州牧藩王與其佐及守令之賢否,郡縣佐不問也。地有豪強按之,寃抑雪之,民事不問也。堂者,州藩之學師也,敷五教於州藩,統郡縣之學師而總其成。六曹者,司農、宗伯、司馬、司寇、司空、司均,以農禮兵刑地貨為曹也。獨禮曹,於宗伯外有禮樂經史文學五宗伯以副之,各統其郡之六廳而總其成。士則府二十四,院十二,堂與六曹各八。三監者,工監、卜監、醫監各置一尹也。生則每監四。官之設於郡者,二堂、六廳、三監。二堂者,太守、郡師也,守統其屬與縣令,師統其縣師而總其成。六廳者,藝郎、治中、別駕、司理、典方、節史,以農禮兵刑地貨為廳也。禮廳於治中外,有禮樂經史文學五治中以副之,各統其縣之六衙而總其成。士则守十六,師與六廳各八。三監者,卜工醫各置一丞也。生則每監四。官之設於縣者,二堂、六衙、三監。二堂者,縣令、縣師也,分統其屬,合一縣之事而總其成,師教學生,統一縣之鄉師而總其成也。六衙者,縣丞、縣正、縣尉、縣督、縣郵、縣同,以農禮兵刑地貨為衙,而各修其職也。禮衙於縣正外,有禮樂經史文學五正以副之。士則倍於郡,以其所理者多也。三監者,卜工醫各置一判也。生亦倍於郡,且有附生而習其業者。外官盡此矣。由是品級以等之,服色以別之,廪祿以厚之,銓選考績,舉劾以操縱而進退之,天下人才猶不得其用,而政事猶不舉者,未之有也。

陸桴亭論司兵有功陞司農、司刑有功陞司禮諸法曰:是得一善攻木者,而賞之使削鐵也,不可解矣。

高岱論法詳之弊曰:事有宜密,雖腹心不得聞也,而必須關白;人有可用,雖將相不為過也,而必循資格;錢穀出納,有足以利民者專之可也,而憚於稽考之嚴;刑獄重輕,有當以情處者遂之可也,而涉於出入之議;機當速應,畏法易逗留;势宜有待,畏法多張皇;一金之費,干歷諸司;一令之行,徧咨羣長;甲乙可否,吏胥上下,圖政理之志輕,而稽簿書之念重,敷治化之日少,而辦文移之日多,少有蕩軼,則下以廢法而訐其非,上以悖法而重其譴,君子不敢為善,殆甚於小人不敢為惡矣。痛乎其言之也!而漢法疏闊而長,秦隋法繁密而促,為治者宜何從!

思辨錄曰:魏莊渠嘗言古縣邑官較後世多,府史較後世少。今在官者千百為羣,積姦叢弊,蠹害生民。此古今盛衰之制也。古之治也以道,卿士大夫同寅協恭,清心致理;後世上下相疑,不復推誠,委任天下之事一決簿書,變成吏胥世界矣。

六部之吏典,六部之事皆出其手矣;布政按察之吏典,布政按察之事皆出其手矣;郡縣之吏典,郡縣之事皆出其手矣。乃士子羞為之,而為之者必狡猾奊詬之人,天下事安得而治也?夫以狡猾奊詬者為吏典,是以狡猾奊詬者為六部也、藩臬也、郡縣也,天下事安得而治也?蘇軾曰:用之則不絕,絕之則不用。為吏典者,不過官至典史吏目而止,是用之而復絕之,彼其心以為榮功顯名無與於我也,尚何廉恥之足惜、而行誼之可矜耶?今議府部下辦事者背以士,以至郡縣六房稱六官,下皆以士辦事,皆可為官,其役於下者不過寥寥胥徒而已,誠良法也!予嘗謂治天下有四大端,曰仕與學合、文與武合、官與吏合、兵與民合,此官與吏合也。不然,以白面書生为官,以矯虔乾沒為吏,欲天下之平治,斷未之有!

宋楊億上疏曰:國家憂銓擬不允,置審官之司;慮議谳或濫,設審刑之署;恐命令或失,建封駁之局。臣以為在於紀綱植立,不在琴瑟更張。若辨論官才歸於相府,則審官之司可廢矣;詳評刑辟屬於司寇,即審刑之署可去矣;出納詔命關於給事中,即封駮之局可罷矣。嗟乎,不責其治事,不罪其不治事,而多設官,十羊九牧,徒資推諉,何為哉!況今憂郡縣不理,而重加長官於上,正東坡所謂監圉卒,以廐長而馬益癯者也。民何辜耶!

顧甯人曰:一鄉之中,官備而法詳,然後天下之治有條而不亂。至今荡然無存。守令之上,積尊累重,而下乃無與分其職者。雖得公廉勤幹之吏,猶不能以為治,而況非其人者乎!柳子厚云,有里胥而後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後有天子。则天下之治,始於里胥,終於天子,其灼然者矣。故自古及今,小官多者其世盛,大官多者其世衰,興亡之塗,罔不由此。陸道威曰:治天下必自鄉始,分鄉乃小封建法也。二子之言善矣,平書官制從六衙縣令起,愚意從鄉官六衙起,公正陞縣令,以其既為士,復理民,有績始可膺百里親民之任也。以下正畯巡有功加九品官,及保長有功加九品冠帶者,保長可量才間為正畯巡,正畯巡可量才間為六衙[以其所长除之]。若才止其任者,雖甚有功,加品與祿而任終身焉。

師保一官不在臣內,最是。顏習齋先生嘗言曰:中庸大臣羣臣之外,先有尊賢一經,乃論道傳学,不可臣使之人也。漢光武不知此義,而屈嚴子陵以官,故不能留耳。據此則致仕大臣外,碩德高隱皆可聘致之。

成均敷五教於天下,似為不妥。周禮司樂教士,司徒教民,原屬兩事。成均教士而兼教民,非職也。況縣之專教民者,鄉正也。鄉正若以縣師督之,不惟教士不暇,且嚴則分縣令教民之權,或與令忤;寬則鄉民不畏,漫無可稽。是必縣令統之,而縣正分統之,乃可責成。以上考核教民之官皆然。則敷五教於天下之民者,歸之禮部為宜。以今戶部不稱司徒,而齊民以禮,正禮部事也。

三代而上,以躬行實踐為主,不惟經史之名不見於命官,即學校之內,惟教以禮樂德行。其誦詩也,所以習乐;其觀書也,所以考政,亦無所謂經學史學之名也。自秦火後,聖道之識大識小、口傳身授者尽委於地,無從尋覓,於是求夫载道之籍,朝購詩書,士多箋註,而經史始重。沿至宋明,虛文日多,實学日衰,以誦讀為高致,以政事為粗庸,邱濬為大学士,著大学衍義補,不期實行,但期立言;孫爌坐大司馬堂上,手持書卷,時邊事孔棘,為侯執蒲所劾。此風一成,朝廷將相競以讀書著述為名,至於明末。萬卷經史,满腹文詞,不能發一策彎一矢,甘心敗北,肝腦塗地,而宗社墟、生民熸矣,禍尚忍言哉!今乃儼然立一經学中大夫、史學中大夫之名,是猶之導其流而益其焰也,可乎哉?周禮建官至詳悉,而中惟有外史一官,職不過上士,掌天下之志而兼及三墳五典。今仿其意,改經学為制誥,掌朝廷敕命諸文,改史學為太史,掌起居注及修史志,至於古經古史。成均教士,及內覽者,隨在以人司之,不必專官而藩郡以下,則制誥太史之事無之,有翰墨事,兼以司禮樂之人可也。此非輕經史也,士自學校來,皆令通經史矣,何为專名一官?且後世之學,實難而虛易,朝廷不貴浮華,而承平日久,士猶將弄柔翰以自文也,而況導之與?即如言語,豈非聖門一科?而孔子屢曰訥言、恥言、言之不出,亦以行難言易,防其流之不可救也。

至於文学一官,專主古文詩賦,更為不可。子游子夏曰:文學觀之檀弓。子游長於禮,而子夏著喪服傳,則所謂文學,猶是考證禮樂諸学,夫子文章斯文之分體也。而豈後世詞章浮華之文耶?以詩文為文而立之官,恐聖学并為所亂矣。古文詩賦,即朝廷間有用及,以司誥司史者為之,無憂不足也。

藩郡縣禮官即司禮樂,亦不必復設副。以與他曹不倫也。若云禮樂事繁,他曹事無繁者乎?繁者可多署士耳。

馬政當入於兵部,以兵必須馬,而天下之馬不可不蕃也。明令民養種馬課駒,其後甚擾民。今思蕃馬之法有四:朝廷養馬於西北邊,如周非子、唐王毛仲故事,一也;復明之茶馬舊制,以茶易蕃馬,二也;取士必試其騎射,則士之養馬者多矣;田赋出兵,令若干家養一馬為兵用,而民乘馬者不禁,則民之養馬者多矣。

崑繩以為地域所關者大,而百工末技也,不得與諸部等,故改工部為地部,而別設工曰司。然地域至承平時无多事,專立一部,與農禮兵刑不倫,且每縣有縣郵司地,則縣中儘有無山川阨塞者,亦有一二年不須修城浚池者,當為何事乎?且料理阨塞城池,即工事也,古制工為四民之一,今士統於成均,農統於司農,商統於司均,則工統於一部,亦不為褻。莫如仍稱工部,而并地域司之,考工司不必另立。凡天下土地山川阨塞,及封濬建國立邑宮室溝洫以及百工,皆屬其任,而分中大夫理之,任亦重矣。周禮考工即統理國邑城池溝洫,可證也。州藩以下皆然。

周禮冬官曰大司空者,以分天地四時象冬也。今下尚有貨部,而稱大司空,非宜矣。工部宜改稱曰大司事,以郯子論官有鹘鳩司事一名,而周禮云,冬官掌邦事也。

周禮六官之外無官,陸桴亭曰:鴻臚、太常、光祿可并入禮部,太僕、宛馬可并入兵部,翰林、尚寶、欽天可并入吏部。何者?緒紛也。今擬御史府、黃門院特設,為職司言責有所束,恐不得盡也。成均特設,尊教也。通政特設,為達章奏,亦不可更有鈐制者也。金吾、羽林特設,兵權不可專一,且隱然天子自將也。若歷象太卜,周禮原屬宗伯,二司宜入禮部。岐黄,周禮屬冢宰,今无吏部,宜入之工部,以製藥亦工事也。都給事即今之掌印給事中也,與他給事職品並同。院官凡十三人,而士止六人,何獨少也?意誤耳。

至翰林院則直當去之,思辨錄曰:翰林院始於唐,唐制乘舆所在,必有文詞經學之士,下至醫卜伎術之流,皆置於別院,以備燕見。而文書詔令則掌於中書舍人,未之及也。乾封以後,始召文士元萬頃等草文詞,謂之北門学士。玄宗初置翰林待詔,以陸九齡張說等為之,掌四方表疏批答,又改翰林供奉為学士,別置学士院專掌內命,凡拜免將相號令征伐,皆用白麻。其後選用益重,禮遇益親,至號为內相,又為天子私人,而翰林院始甚重。然所謂學士,皆以親疏遠近為貴賤,未嘗有一定之品秩也。宋始有定制,職始貴顯,至於今制,則直以為儲相之地。夫宰相,天下安危之所寄也,當取洞悉國體民情者,豈可徒取文詞之士乎?明代大学士即相臣也,不用歷練禮樂兵農、親嘗民事之官為之,而但以科舉高第選入翰林,弄筆磨墨,坐至館閣,高拱於慎行等身為学士,而即非之矣。今即不用以儲相,而尚存其官,何為者?禮樂制誥諸事已在禮部,備顧問則師保、端揆任也,何為重出?顏習齋先生曰:今世以翰林修撰編檢为第一清要之職,何唐虞聖帝命官詔牧,竟忘此一衔也?誦讀浮文之禍,害及官政民生,可歎也夫!

歷象、太卜、考工、岐黄不用士,謂之雜途,則猶宋明書生氣習,而非古也。天下當為不可不為者,皆正途,不可言雜。有其途雜而帝王尚用之者乎?名之曰雜,是教之輕節自喪矣。周禮醫師上士,獸醫下士,考工埒於六卿,太卜為下大夫,太師下大夫,小師上士,矧羲和欽若昊天,以授人時,為堯舜行政用人之首,而乃曰雜途,令出身非士者為之乎?今擬縣醫官以藝能科習醫者為士,屬縣工查核;縣卜官以天文科不貢於京師歷象司者為士,屬縣正查核。惟伶官,或士或非士不拘,然必以品端業精者為之,不名之雜流也。至其下之非舞扮而但吹彈歌詠者,仍當用矇瞍,以使瞽人有用。

六曹即以農曹禮曾名之可也,不必別立一名。以下廳衙皆然。郵驛近於兵,當隸之縣兵,而縣司工者不可官名,縣郵即曰工衙為宜。

大学釋平治,申戒好貨,貨部之名不雅也。泉貨當如周禮寄於農曹,不必專部。即冢宰别為相府,而但留五部,如漢后稱五曹五尚書者,未為不可也。



平書訂卷四建官第三中

平書曰:品級奈何?九品有正有從,官多故耳。設官既少,何必然?去其從,但為九品可矣。公孤不臣也,在品級外,相國、金吾大將軍為一品,六卿、都御史、大司成、侍郎、羽林大將軍為二品,通政使、亞卿、副都御史、少司成、侍中為三品,中書令、給事中、令史為四品,司業、中大夫、納言為五品,都尉、羽林郎為六品,中書舍人、監察御史為七品,四司正俱六品,副七品,同知八品,藩王不在品級內[有议在后]。州牧二品,州藩師、六曹四品,三監七品,太守五品,郡師、六廳七品,三監八品,要縣上縣令七品,学師、六衙八品,三監九品;中縣下縣令八品,学師、六衙九品,三監亦九品[有议在后。服色具别录]。廪祿奈何?一品歲祿米二千四百石、錢一千二百贯、帛三百端、布五百端,公孤食一品祿。二品米二千石、錢一千貫、帛二百端、布三百端,三品米一千六百石、錢八百貫、帛一百端、布二百端,四品米一千二百石、錢六百貫、帛八十端、布一百二十端,五品米八百石、錢四百貫、帛六十端、布一百端,六品米六百石、錢三百貫、帛四十端、布六十端,七品米四百石、錢二百貫、帛二十端、布四十端,八品米二百石、錢一百貫、帛十五端、布三十端,九品米一百二十石、錢八十貫、帛十端、布二十端,選士米錢比九品,無布帛。上士米百石、錢六十貫,中士米八十石、錢五十貫,下士米六十石、錢三十貫,鄉師鄉官司生俱有米二十四石、錢十二貫[有议在后]。上者足以養其廉,下者足以代其耕,如此乃得盡以田業農、以貿易業商,而不使卿大夫士奪農商之利矣。銓選之法奈何?一則以一途為升降,不以他途雜之;一則別賢否為舉錯,不以年勞限之;一则公用人之權於天下,不以一部專之。縣令可入為中書舍人、監察御史,舍人、御史可出為郡守,才懦者为納言[有议在后],亦必為郡守而後可以選。郡守可入為中書令、給事中,中書令、給事中可為通政使、副都御史,通政使、副都御史可出為州牧,州牧可入為侍郎、都御史,侍郎、都御史可為相國,而為官止矣,此一途也。縣師可為郡師,郡師可入為司業,司業可出為州藩師,州藩師可入為少司成、侍中,少司成、侍中可為大司成,而其官止矣,此一途也。縣丞可為郡藝郎,藝郎可入為農部中大夫,農部中大夫可出為州藩司農,州藩司農可入為少司農,少司農可為大司農,而其官止矣,此一途也。縣正可为郡治中,治中亦入為司業,司業可出為州藩宗伯,州藩宗伯可入為少宗伯,少宗伯可為大宗伯,而其官止矣,此一途也。縣禮樂經史文學正可為郡禮樂經史文学治中,郡禮樂經史文學治中可人為禮部中大夫,禮部中大夫可出為州藩禮樂經史文學宗伯,禮樂經史文學宗伯可入為翰林院令史,而其官止矣,此一途也[有议在后]。縣尉可為郡別駕,別駕可入為兵部中大夫或二衛都尉、羽林郎,兵部中大夫、都尉、羽林郎可出為州藩司馬,州藩司馬可入為少司馬,少司馬可為大司馬、羽林大將军,大司马、羽林大將军可為金吾大將軍,而其官止矣,此一途也。縣督可為郡司理,司理可入為刑部中大夫,刑部中大夫可出為州藩司寇,州藩司寇可入為少司寇,少司寇可為大司寇,而其官止矣,此一途也。縣郵可為郡典方,典方可入為地部中大夫,地部中大夫可出為州藩司空,州藩司空可入為少司空,少司空可為大司空,而其官止矣,此一途也。縣同可為郡節史,節史可入為貨部中大夫,貨部中大夫可出為州藩司均,州藩司均可入為少司均,少司均可為大司均,而其官止矣,此一途也。縣三監判可為郡三監丞,郡三監丞可為州藩三監尹,亦可為京司同知,監尹、同知可為司副,副可為正,而其官止矣。獨歷象司專設於京师,但以天文生为同知,同知為副,副為正可矣[京师有附生,故凡生不必取于外,外惟县有附生,郡之生缺则取于县,州藩之生则取於郡。蓋附生學習其業者無祿,生有缺則以附生之善者補之。有議在後]。此雜途也。陞以其途,降以其途,所謂以一途為陞降,不以他途雜之者如此。三载考績,天子考相國之賢否,相國考卿貳、大臣、州牧藩王之賢否,府部院衛各考其屬之賢否,州牧藩王各考其屬與郡守之賢否,郡守各考其屬與縣令之賢否,縣令各考其屬之賢否。縣上之郡,郡上之州藩,州藩上之府郡,而俱上之天子,外則巡按御史核其实[州牧藩王又考御史之贤否],內則御史府、黄門院核其實,定為上中下三等。上者加級赐金[如级即予其级之俸禄],中者留,下者黜。三考而後陟其上,或留或降其中,有殊績者不次用之。而巡方御史又歲一按之,州牧藩王又察其賢不肖之尤者,不時舉錯之,所謂別賢否為舉錯,不以年勞限之者如此。凡府部院衞長貳州牧藩王有缺,兩相國各舉賢才[可同可异],聽天子所命都御史參之,有不當,給事中駁之,御史糾之。凡府部院衛之屬,則長貳除之,以名聞,不當,御史糾之。州藩之属,除於成均六部,郡守及要县上县令,除於侍郎舆副都御史,中下县令及郡县之属,除於州牧藩王,俱以名闻。四司之屬,各除於其長,而以名聞於禮部。三監則尹,除於州牧藩王,丞除於守,判除於令,守令以名聞於州藩。其黜陟也亦然,所謂公用人之權於天下,不以一部專之者如此。

藩王亦不必出品,以啟僭越之端也。藩侯同異姓,當皆為二品,惟同姓本一品者居藩,仍一品食其品祿。

金吾大將軍品與宰相等,在六卿上。權偏重矣,宜與六卿及羽林大將軍同為二品。

御史七品,明太祖以其權重,故小其品。然食七品祿似薄,當與中書舍人俱六品。郡師六廳亦當六品,要上縣令六品,學師六衙七品,以親民之官祿宜厚也。中下縣令七品,学師六衙八品,衙品尊於醫卜公正,以便考核。

鄉師當以中士為之,或致仕官有精力願為者亦任之。祿米二十四石似少,即以中士之祿祿之。有異能者間除縣師。若才止其任而善教者,加品官爵祿以優之。

正畯巡食中士祿,授九品官者食九品祿,公正、中下縣九品,統五鄉五千人。要上縣八品,統十鄉萬人,或八鄉八千人,各食其品之祿。

居官惡浮躁,亦惡疲懦,況納言亦天子耳目,而可以才懦者為哉?宜更曰:舍人、御史可為納言,出為郡守,郡守可入為中書令、給事中,納言亦為之。

治中亦入為司業,司業可出為州藩宗伯,二端不妥。既分兩途,乃復糾纏,何也?宜更云:治中可入為禮部中大夫,禮部中大夫可出為藩侯宗伯。

觀下入為翰林院一條,乃知上之糾纏不清者,以此也,愈知翰林院之當去矣。

醫卜之官,亦自縣而郡而藩而京,以一途陞之,若縣制缺則以京司之士除之,士除官,皆勿遠其家。醫卜秀士學成為醫判士、卜判士,郡則取之縣,藩则取之郡,京則取之藩,不必京置附生學習也。歷象獨京師有,而亦直取之縣,不必有附生,以京師為附生学習而無祿,不可居也。惟縣醫卜下士,郡醫卜中士,藩醫卜上士,京醫卜選士,其俸祇如下士中士上士選士之半,以醫卜為人診選,不能卻餽遺,可以養生也。

郡縣除官之法,愚擬云:郡守除於侍郎、都御史,郡師郡屬除於藩侯,要上縣公正除於通政、掌印、給事、副都御史、中書令,縣師除於司成之貳,縣屬除於六部之貳及金吾、羽林將軍,中下縣公正除於藩侯,縣師除於藩師,縣屬除於藩曹,凡縣令皆除於藩侯。以上俱以名聞於端揆府、御史府,達之天子,不當駁之,內則給事御史駁之糾之,外則巡按御史糾之。鄉師正畯巡命於郡守,以名聞於藩,保長命於縣令,郡命不當,縣令爭之,縣命以公正及正畯巡舉之,藩侯巡按御史皆察之。至間有保長之為正畯巡者,縣舉於郡,郡以名聞藩而用之;正畯巡為六衙者,縣舉於郡,郡舉於藩,藩聞於兩府,達之天子而用之。



平書訂卷五建官第三下

平書曰:太倉陸世儀云,從來帝王之家,處宗族為難,尊其位、重其祿固親親之道,然過於優柔,不為限制,宗繁費大,為惠終窮,亦國家莫大之憂也。夫子孫之親與祖宗等,祖宗尚以親盡為隆殺,況子孫而不為之差等乎?宜以古禮為準,上則高曾祖考,下則子孫曾元,皆以四代為次第,如天子之庶子則為皇子,皇子之子為皇孫,以下為皇曾孫、皇元孫,其祿以渐而降,至皇元孫後則不降,不可降也。皇子之庶子又為王子,其下為王孫、王曾孫、王元孫,其祿亦以漸而降至王元孫,後則不降,不可降也。如此則無過重之憂,亦無失所之患,庶幾情義兼至矣。崑山顧炎武云,漢唐之制,皆以宗親與庶姓参用,入為宰輔、出居牧伯者無代無有。宋不立此格,而明亦然,崇禎時始行換授之法,而教之無素、舉之無術,未見有卓然樹一官之績者。三百年來,大臣畏辟不敢言,至天子獨斷行之,而已晚矣。然則親賢並用,古人所以有國長世者,後王可不鑒乎!又曰:憫管蔡之失道,而作棠棣之詩,以親其兄弟,周之所以興。懲吳楚七國之變,而抑損諸侯,至於中外殚微、本末俱弱,西漢之所以亡。惟聖人以至公之心,處親疏之際,故有國長久,而天下蒙其福。此二說者俱至當,然微有可議者,請參其說而用之。有一代之天子,必有一代之皇子,是皇子無窮,而王孫亦無窮,祿終不可及。若皇子出封為王者,祿米萬石、錢五千貫、帛千端、布二千端[有议在后],王之世子為公、眾子為侯,公之世子為侯、众子為伯,侯之世子為伯、眾子無爵,伯之世子為某王宗子,百世不易,而王眾子侯之世子為伯,其眾子與伯之子俱无爵矣。此以四代為限之義,而宗子百世不易,则親親之道未嘗不篤也。乃祿則遞減,公米五千石、錢二千五百貫、帛五百端、布一千端,侯米四千石、錢二千貫、帛四百端、布八百端,伯米三千石、錢一千五百貫、帛三百端、布六百端,宗子則米千石、錢五百貫、帛百端、布二百端,使奉其祭祀,宗子外皆無祿,則祿固有限制矣。王之官有六:二長史、四贊善,一曰左春坊左長史,王之師也,以縣師為之,比於郡師,教王以修身事君事親睦宗、使下之道、禮樂兵農射御書數經史文章之學。一曰右春坊右長史,王之相也,贊王之德行言動,主其庶務,內而宦者、外而屬官宗族,莫不統之而舉劾其賢否,以縣令為之,比於舍人御史。一曰儀禮司贊善,主王之祭祀,朝聘燕饗昏喪之典。一曰會計司贊善,主王祿之出入,節其盈縮而為之息。一曰護衛司贊善,主帥兵,為王宮之衛,司扈從、備田獵。一曰刑罰司贊善,糾王宫內外,侍御宗族之不法,及為王刑其所譴責,皆以縣佐為之,比於郡佐。自王以下公侯伯俱設,宗子則不設,而學於縣師,他務皆攝於縣,立宗學、設宗學師如鄉學,教宗室之童子,成者入縣學為士,與民同[以上有议在后];不能,農軍工商聽所為以養其生,亦與民同,但不得為隸為僕耳。宗室之籍,宗子掌之,宗室之事宗子主之,宗室之善宗子帥之,宗室之不肖宗子禁之,宗室之賢才宗子舉之,宗室之顛連無告宗子收之[可请禄于朝],宗法由此立矣[宗子無后,為之立后不絕,以收族人。若無族人則不立。即王嗣絕而無功德者亦不立]。而宗室之賢,無官不可為,但內不得為相,以遠嫌;外不得為牧,以可以為藩王,與異姓別。夫同姓原借其藩屏之力,不在徒與異姓参用於朝,觀唐宗室之為宰相者至十有一人,其他可知。乃始不能制武氏之篡,中不能除安史之凶,終不能定黃巢朱温之亂,以同姓雖多無兵力故也。漢初則以齊代而平諸呂,其末猶以荆益而興昭烈,苟無尺土一民,何能濟哉!故宗藩權重固為禍階,而宗子維城之助必不可少。若如愚議,藩王與州牧並建,廢世守之制,三考黜陟,一聽於天子,內外相維,親疏相間,有封建之利,而無封建之害,又何慮焉[凡皇子之為王者,如舊制。分封於外,無土地人民之寄,賢者然後用之為藩王,罷歸仍為其本王]!若夫有開國之勳,與後之定大難、成大功,封之公侯伯,使其子孫世襲者,亦在品級外[有议在后],然有爵祿而無官,必擇賢者因才以官之。官之則一從官之制,不論世爵。其子弟之入学者與庶民同,其統宗族與王之宗子同,而宗法亦可立矣。若功有大小,或止其身,或及其子孫而限以世,無不可也。外此又設九等之爵,分九品以待有功:曰上柱國、曰左柱國、曰右柱國、曰輔國將軍、曰鎮國將軍、曰都督、曰光祿勳、曰散騎常侍、曰指揮使,或止其身,或及其子孫而限以世,無不可也。又設五等之爵,自五品至九品以為恩錫:曰朝列大夫、曰奉議大夫、曰承德郎、曰迪功郎、曰登仕郎,皆止其身,或有祿或無祿,無不可也。如此則有功而報以爵祿者,不致於瘝厥官。恩澤而加以爵祿者,不致於濫名器、官方有不清者哉。至宦者雖不比於臣工,然既為天子侍御,亦不可不加之秩:使其紫衣者為七品,曰太監;綠衣者八品,曰少監;藍衣者九品,曰近侍;無秩者青衣,分以監而別其事[如旧制而省之],足用而已,不多設,但為天子司冠裳飲食書籍器具,備使令、供灑埽,稍關政事者不任也。東宫后妃之宫及親王藩王俱用之,其數遞減,而嚴為之防。如明太祖舊制:交通外官預政者必殺無赦,庶可永絕其禍,而宫闈亦得其用矣[择宫刑而不狡黠者用之]。於戲,有明宦官之禍最烈,然烈皇初誅魏奄,盡削宦官之權,歸之搢紳,乃捍患禦侮,无一可恃之人,而競門戶肆奸欺者比肩林立,君子小人同歸誤國,不得已又用宦官,而事益不可為!顧炎武曰:昭王歎息,思良將之已亡;武帝咨嗟,惜名臣之已盡,而燎原靡撲,過涉終凶,可為痛哭者矣!嗚呼,是豈一日之故乎?蓋由取才既不善,官制又不善,天下之壞已久,遂致魚溃肉爛不可救,用宦官亡,不用宦官亦亡,有天下者可不於取士建官三致意乎!

皇子即當封侯爵以公,以古公侯一等,而不可稱王也。公之世子為伯,眾子為男,伯之世子為男,眾子男子無爵,世子男之世子為宗子,眾子無爵。宗子則四世矣,以下百世不降,如男之世子不肖,於兄弟行擇立,以後不賢亦可黜之別立,但有族則不絕其後,其親親也。

公祿當視一品,伯祿當視二品,男祿當視三品,宗子祿當視四品,以合古制。周封周召管蔡,與太公等無異,則伯叔兄弟之親,祇可同於異姓之高賢而無所過,一古制也。殷周天子千里,子弟有功而封,大者不過百里,千里為方百里者百,是子弟取君百分之一而已極也。今一品米二千四百石,百之為米二十四萬石;錢一千二百貫,百之為十二萬貫;帛三百端,百之為三萬端;布五百端,百之為五萬端,節儉之天子,恐宫中費不及是矣。則取百分之一以為皇子用,豈為薄焉?二古制也。且皇子教之成均,伯子男子教之各處之學師必考其性質開明、德行平順,然後皇子封以公,公子封以伯,伯子封以男,若愚頑狂惑,則皇子宮中養之,公伯子择賢封之,無賢則量予以祿養之。

公侯祇可立二長史,品如中下縣令,要上縣公正陞之。二贊善佐之,品如中下縣衙,中下縣公正陞之,以不治民,不必多官也。一左,主教導公侯以道藝,及朝祭五禮、賓客宗族諸儀;一右,主輔公侯之事,御下用财,兵衛刑賞舉劾諸務。伯一長史一贊善,男惟一贊善。公兵撥之所在郡縣,以備扈衛田獵而已,不過五十名,伯四十名,男三十名。

長史不必名左右春坊,以此為隋唐宫僚官名,公侯用之非宜也。

赞善主王祿而為之息,非體也。前云士不得奪農商利,而況侯伯乎?況於出納以求息乎?

公伯男宗子之子,皆令所在學師教之,亦限以歲例。宗室子弟,則皆同民,由鄉學而縣郡以上,進賢退否,不必另設宗學。以古世子皆入太學與庶民齒讓,無二學也。

宗子內當補一節云:宗室有罪,宗子與縣令合審之,詳之藩侯,達之天子而成之,刑之於隱處,不於市。

唐宗室無兵力,不能定亂,而晉以主懦,諸王擅兵,遂自屠戮,亡其宗社。愚以為宗室為藩侯者,當有兵柄以為屏翰。為内臣者,即相亦可居,但大司馬與金吾、羽林兩大將軍則不得為,以遠嫌耳。

衍聖公亦祿視一品,令藩侯保其賢立之,其後不賢者亦可廢之,行輩中另選。至曲阜令,一如他處縣令,不必用孔裔。功臣受封者,大功亦不得過一品,如同姓以次而降。

武功爵當從四品起,分六等,以公伯男從一品起,此當降之,故從宗子之品起也。



平書訂卷六取士第四

平書曰:古之教士不外六德、六行、六艺,而上士、中士、下士皆士也,為國任事分猷,以備鄉大夫之選,故多練達偉敏宏毅之才,未有徒以讀書能文為士者。徒讀書能文且不足為士,况所讀不過八股之文,又出於唐宋明經進士之下哉?嗟乎,人才靡弱不振,至宋已極,而明殆有甚焉!蓋上之所取在是,則下之所趨亦在是;既以八股為科舉,则天下惟知習此之為学,惟知習此之為士。舉凡德行道藝與所以致治勘亂之具,概置不問,一幸登科第,則政事聽之胥吏,心力用之營求,貪富貴、競門戶,而無事則徇私以釀禍,遇變則置安危於不顾[非无忠良有用之才,要皆时之間出,而非科舉所能得者],是敗壞朝廷者士,而敗壞人才以為士者,朝廷也。故士必養之善而後取之精,取之精而後用之當。昔宣宗嘗謂楊溥曰,教養有道,人才自出。徒循三载考績之文,不行三物教民之典,雖堯舜不能成允釐之治。至哉言乎!非三代以下賢君所能及。然則不行鄉舉、里選、小學大学之法,不足以得人才;而不廢科舉,不能行鄉舉里選、小学大學之法,所必然矣。每鄉立一學曰鄉學,統於縣;縣曰縣學,統於郡;郡曰郡學,統於州藩;州曰州學,藩曰藩學,統於京,各立一師;京曰大學,大司成主之,而統乎天下。凡鄉人之子有聰明俊秀者,八岁[有異質者,即五七歲亦可。有疾病者,即九歲十歲亦可,但不可過十歲],父兄言於鄉正而入之鄉学,謂之鄉學生,鄉師教之孝父母、敬長上,習幼仪,認字[不必读书],習小九九,字以萬為數,分門認之[如天文地理之类為一卷,五行八卦之类為一卷,即俗所刊雜字而詳核之,所習三字書而推廣之],即解[為訓詁其義],即使書[寫字],日以十字為率[三年可寫萬字,反復學習,五年无不通者。通此萬字,而俱能明其義,俱能依正韵寫而不雜於俗,固已勝於今科名士十倍矣],凡不率教者責,不可教者黜,可教者教之,五年可成矣[不成再教一年]。十三歲入縣學[有議在後],曰縣學生[鄉學生舍於家,縣學生舍於官],縣師教之孝弟忠信、禮義廉恥、大舉修己治人之道,讀孝經四書[大學用原本],習一經[分經為八:易一、書一、詩與爾雅一、春秋左传一、春秋公谷一、周礼一、仪礼一、礼记一],看通鑑[以資治通鑑並前編續編定為簡要一书,使觀阅。近所刊小鑑,皆脫略不可用],讀古人有關世道明暢之文[選一定本,不必多。○以上皆與講解],習騎射[其他武藝惟分兵科者習之],習六書九章[定射御書數四藝全書一部,使之講習。而師親指授,限日分習。○御不必御車,即乘馬法],作策論[但欲明达成章,有見识,不辭費,不貴辭華,不許抄襲。○以上諸業,教之有序,不可躐等],不率教者責,不可教者黜,可教者教之,五年可以成矣[不成者再教一年]。凡鄉師月一薦其学生之優者於縣師[不优者不必荐],縣師召而考其優劣以賞罰之,即以為鄉師之殿最[有议在后];縣師三月一薦其學生之優者於郡師,郡師按縣考其優劣而賞罰之,即以為縣師之殿最;郡師歲一薦其屬縣學生之優者於州藩師,州藩師按郡召而考其優劣以賞罰之,即以為郡師之殿最。總之州藩師督郡師,郡師督縣師,俱無學生,學生俱在縣。若縣學教成之後,十八歲而冠,進之郡學,郡師教之三月,察其德行,試其学藝,善進之州藩學,州藩學教之三月,察其德行試其學藝,善進之成均,司成教之三月,察其德行試其學藝,善,謂之太舉生,遣之歸,分科以為士,其不善者成均退之州藩学,州藩学退之郡学,郡学退之縣學,各以多寡為其師之罰,而更教之,而更進之。分科者縣令集太學生,會師與丞、正、尉、督鄄、同、公,量其才以定其科,有專科十:曰禮仪,曰樂律,曰經学[通明十三经注疏传说],曰史学[通考二十一史国史],曰文学[博通古文诗赋],曰農政,曰兵法,曰刑罚,曰方域[熟习方域形势水利],曰理财,兼科二、兼六科者,農、禮、兵、刑、方域、理财;兼五种者,禮、樂、經、史、文學[有议在后],共十有二科,分之八署,使各習其事。兼六科者令署,兼五科者師署正署,禮樂經史文學各入其正署,農丞署,兵尉署,刑督署,方域郵署,理财同署,皆無定數而均分之。惟兼科倍[以用处多也],即其署之士而为之附,曰秀士,三年明習厥事,乃實授之曰下士,始有祿授室,盖二十一歲矣。其有學成遲、年歲過者不拘。且夫朝廷以書生胥吏治天下久矣,胥吏終身窟宅於文法,而以書生臨之,猶以嬰兒御豪奴悍婢,且遞更其主,其亡家喪產无足怪。然為政者以為舍此二者事將莫與理,若如此法,養才為士,使之治事如吏,而革生員、革書辦,廢二以為一,即舉之以為官,則二者之害除,而士皆卿大夫之選,非三代之良法乎!其官之奈何?縣曰下士,郡曰中士,州藩曰上士,京師曰選士,京師取之州藩,州藩擇其尤者而進之;州藩取之郡,郡择其尤者而進之;郡取之縣,縣擇其尤者而進之。凡要縣上縣之官缺,則府部院衛舉選士之賢才著者除之,以其名聞;中縣下縣之官缺,則州牧藩王會六曹舉上士之賢才著者除之,以其名聞。凡入縣學,必鄉師鄉老宗族舉其孝弟,而後縣師乃受。由縣學而郡學而州藩而成均,必皆其師舉其孝弟而後受,偽者罪之,舉連坐。及為士,由縣而郡而州藩而京師,必皆其長各舉其廉能而後受,偽者罪之,舉連坐。至舉之為官,益惧矣,孰肯徇私妄舉以自累,使國家不得其才用之哉[凡不孝不弟不廉能者,许人告讦]?噫,養之善,取之精,用之当,人才輩出,不出三十年濟濟不可勝用矣!若夫自鄉学黜者,改業農軍商工亦可以養身,亦不至為莠民。自縣学黜者,可以習天文習卜習醫[有议在后]習制器,入司監為生,亦可以進身,亦不至廢放。中士下士過五十不得為上士選士者,即退為鄉师[犹堪为士者听,六十则必退],亦可為朝廷教士,亦可食祿終身,不致窮困無所用。如此則舉天下無一棄才,盡天下之才供天下之用,豈不勝於科舉之法百倍,且過於秦漢之法倍蓰哉!詩曰,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无斁,譽髦斯士,猗歟休哉!予日夜望之矣!

教士之道不外六德、六行、六藝。自颜先生倡明此學,而今学者多知之。卓哉見也!雖樂正有四術之名,師氏有三德三行之稱,州長黨正鄉非一地,司樂大胥教非一職,米廪瞽宗制非一代,庠養序射學非一名,而總不外智仁聖義中和之德,孝友睦姻任恤之行,禮樂射御書數之藝而已。尊德性以此,道問學以此,隱居以此,行義以此,所学即其所用,所用即其所學,此府修事和之世,所以治且隆也。漢後渐趨誦讀而輕行藝,至漢武帝置五經博士以教弟子,光武取聰明有威重者一人為祭酒,晉武益以助教,隋煬改太學為國子監,初置司業一人、丞三人,唐龍朔二年改國子監為司成館,祭酒為大司成、博士為司成,宣業後又改為成均監,總之不離於傳經誦讀而已。雖齊高帝建元中置治禮吏,陳有律學博士,隋開皇中書算學各置博士,唐亦有書學算學之設,然於古法千百之什一耳。明太祖卓然以六藝教士,而行之不久,又復變更漢晉詞賦、三唐詩律、宋明古文,加之經儒註解,專以筆墨著述為第一學問。雖胸中廚貯,筆下河縣,而出而應世,文魔書呆,茫然如童婦。觀梁王繹,敵兵臨城,猶君臣倡和為詩,及敗將降魏,焚古今圖書十四萬卷,以劍擊柱,歎曰:文武之道盡矣!讀書萬卷猶有今日,嗚呼,徒以書為文武之道,文武之道所以亡也!讀書萬卷猶有今日,豈知今日之禍,正在讀書萬卷哉!至流而為詩文,愈可怪歎!日日揣摩,年年背誦,閉戶傝首,偶閱一世事,則亟走恐亂之;氣息柔脆如婦女,人事迂闊如天癡,是曰醇儒;及一入仕籍,乃望以強力有為,使司禮樂兵農,是墨之懸而白之募也。所學非所用,所用非所學,且學正壞其所用,用正背其所學,以致天下无辦事之官,廟堂少經濟之臣,民物魚爛河決,誰遺之禍哉?喆人變法,不再計而決矣!

文字除經史及禮樂兵農天文地理工刑射御書術醫卜技藝諸正書外,凡詖淫子書、無用語錄、文集四六時文經書、俗下講章小說、二氏邪說,俱宜焚而禁之。

春秋公穀傳,簡略且多訛誤,可備涉獵,不宜名一經,令士分習也。十三經當更名九經:易一、書一、詩一、尔雅一、周禮仪禮禮記一[皆礼书也]、孝經一、春秋一[三传入内]、論語一、孟子一,大学可從禮記提出專读。若中庸,仍入其中,不必令幼學人人誦之。以天命鬼神費隱,孔門所以詔上達,非中人小子人人可語也。

八歲以後能通萬字,即有誦讀矣,何以曰不讀書也?但不專讀書耳。十三歲尚未成童,即離家而宿縣寓,似早,且年稚難習騎射。十八歲前後有聰明者,九經廿一史即可涉覽。至從成均回,分科而将入仕,設經史二名,卻又非宜。今妄為訂正,以俟用者擇焉:八歲入鄉学,鄉師教之孝弟幼仪、認字、習九九数、讀孝经、論語、大學、孟子,至易、書、詩[附尔雅,与诗同习]、春秋[附三传]、周禮、儀禮、禮記[三礼各为一,以卷繁也],則各肄其一,習小樂小舞。十五歲冠,入县學,教之存六德、行六行,講究經世濟民之道,看通鑑及古人有用之文[如治安策、原道等],習禮樂騎射六書九數,作策論,聰穎者使之通涉獵九經廿一史。二十有室,教成者進之郡學,教之三月,察試德行學藝,進之藩學,教之三月,察試之,進之成均。司成教之三月,察試之[考士以德行六藝。策论但取通顺,不以此定士。若天文農政等科事專精者,既文理艱滯,皆取之],謂之太學生,遣之歸[如四川雲貴兩廣僻遠之處,學生皆進成均三月後歸,恐費煩難行。或中原近王都者,学生親入成均教試,遠地則多設司業,分遣至藩侯處教試之,如今学院各省典试之制],分科以為士,曰禮儀,曰樂律。經史有用之文,即附二科內;曰天文歷象占卜術數,即附其內[历象雖設于京師,而必有縣士分科習成,始進京司為士,以次补官,广其學也。广其學则精者出,天時可正。若如明歷之弇陋差訛,使西洋人進而詆攻之,豈非中國之羞乎?天文生除京司用外,则为县占卜衛數之士,亦甚有關。近自士人不為,以致無学之徒於陰陽風水六壬诸术,妄立神煞,多行忌讳,以亂禮教,以愚生民。若盡使有德有學之士為之,久自能明正理以清邪說,而惑世誣民者可以熄焉矣];曰農政曰兵法曰刑罰曰藝能方域水學火學醫道,皆在其內[醫以寄死生,亦不可以非士者為之也。與卜士皆三年明習厥事,實授醫卜監判事];曰理財曰兼科[如天文艺能二科,兼科者,但可少少知之],共九科,分之各署。兼科者令署師署,農丞署,禮樂正署,兵尉署,刑督署,藝能工署,理財同署,惟卜隸正署而入於卜署,醫隸工署而入於醫署,皆無定數,以須人數為多寡。至實授下士有祿,蓋二十四歲矣[前此无祿,皆其父兄或士或農工商養之至有祿有妻、自成家室。父為農者,不奪其业]。其鄉師薦優也,三月一薦;縣師薦優也,半年一薦;郡師薦優也,一年一薦。以鄉師一月一荐,縣師一月一考太數也。

縣師一縣一人,恐不能盡教闔縣之士也。且鄉學生入縣學五年,離縣遠者資斧亦難,而左右父兄之儀亦不便矣。當每縣設五大學師,一在縣,四在東西南北四鄉。鄉小學教成者,各以附近入於大學,教之五年而各進於郡學。縣或有小者,三四亦可。

用人以一途為升降,仕不違其才,用得盡其長,千古之善政也。獨是要上縣官缺,舉選士除之;中下縣官缺,舉上士除之,未有明文定途。愚擬要縣上縣之令缺,以要上縣公正陞之;公正缺,以黄門院通政院御史府端揆府之選士除之;縣師缺,以成均府之選士除之;縣丞缺,以農部之選士除之;縣正缺,以禮部之選士除之;縣尉缺,以兵部金吾羽林之選士除之;縣督缺,以刑部之選士除之;縣工缺,以工部之選士除之;縣同缺,以貨部之選士除之。中縣下縣縣令缺,以中下縣公正陞之;公正缺,以藩府按院之上士除之;縣師缺,以藩師之上士除之;縣丞缺,以司農之上士除之;縣正缺,以宗伯之上士除之;縣尉缺,以司馬之上士除之;縣督缺,以司寇之上士除之;縣工缺,以司事之上士除之;縣同缺,以司均之上士除之。凡縣鄉師缺,以郡守郡師之上士為之;鄉正缺,以治中司理之中士為之;鄉畯缺,以藝郎之中士為之;鄉巡缺,以別駕典方之中士為之;司市缺,以節史之中士為之。鄉師以下,皆以本鄉之人。下士轉中士,以次上陞,或才只堪為下士者,終身其職。如秀士不堪任下士,與任下士而才亦不稱者,則退為農與工商。自縣學黜,與進之郡藩成均被退而終不能進為士者,皆令改業為農工商。平書曰:習制器亦工事也。

學校立而選舉善,上也。然當學校初立之時,人才尚未就緒,須先以徵辟用之。即定制後,有奇才高士卓然翹楚者,於學校選用常格外,聞一行之,亦可鼓勵天下也。



平書訂卷七制田第五上

平書曰:孟子以制民恆產為王政之本,然則民產不制,縱有善治,皆無本之政也。譬諸室基固者,即壁桷有損不傾;基不固,雖極雕繪之觀,一遭風雨立覆矣。三代以下,百姓未嘗無治安之时,乃多不過數十年,少則数年,即不得其所者,本不立也。然自秦開阡陌,盡天下皆私田,人君何由制民之产以立王政之本哉?漢限田矣,限之一時,不能限之百年也;魏均田矣,均之一時,不能均之後世也。尤不可者,奪民田以入官本,欲養之乃先奪其所以自養,凡有田者,能不怨咨駭擾,致離叛之憂乎?坐視之既不忍,欲養民又無策,仁者將何道以處此?曰:吾有收田之策六,行於草昧初造固甚易,即底定之後亦無不可行,蓋誘之以术,不劫之以威;需之以久,不求之以速[有议在后]:一曰清官地,如衛田學田之原在官者,清之使無隐;一曰闢曠土,凡地之在官而污萊者開之,不棄之無用;一曰收闲田,兵燹之餘,民戶流亡,而田无主者收之,有歸者分田與之,不必沒其全業;一曰沒賊產,凡賊臣豪右田連阡陌者,沒之入官。四策行,田可得什二三矣。其二策,一曰獻田,一曰買田。明告天下以制民恆產之意,謂民之不得其養者,以無立錐之地;所以無立錐之地者,以豪強之兼并,今立之法,有田者必自耕,毋募人以代耕,自耕者為農,無得更為士為商为工。士士矣,商商矣,工工矣,不為農。不為農則无田,士商工且無田,況官乎?官無大小,皆不可以有田,惟農為有田耳[军有田亦自耕,但其制少异],天下之不為農而有田者,願獻於官則報以爵祿[自登仕郎至中憲大夫五品虛銜,皆有祿],願賣於官酬以資[不能依其原價。酌立一價,岁給之穀。數歲,如其質而止],願賣於農者聽,但農之外無得買。而農之自業,一夫勿得過百畝[参用限田之法],則田之不歸於官者不僅十之一哉。且夫井田可以行乎?曰:師其意,不必師其法。井田之法方,方則利平壤不利曲狹,利於整不利於散,棄地多,概用之恐不便。有井有不井,法不一,不一則亂,請仿牧田之法[周牧田之法,或橫或縱,不為方],為畺田[亦如井字,象其形],六百畝為一畺,長六十畝廣十畝,法用縱横之,則原隰曲狹無不宜。中百畝為公田,上下五百畝為私田[俱種桑以為界],十家受之,各五十畝,地分上中下,戶亦分上中下[男女二三人為下,四五六人為中,七八九人為上],受各以其等。年六十則還田[子更為農,則授其子。无子或不為農则另授。○有議在後]。每畺立一表,書十夫姓名其上,田可指而數,農可呼而按也。取之用助法,編之用保甲,畺百一鄉,鄉畯督之,縣丞總之,縣令稽之,勉其勤警其惰,徵其租,忽擾也。畺一亭鄉一舍,丞畯令所止憩也。其樹藝用代田法[漢書食貨志:趙過能為代田,一畮三甽歲代處,故曰代田,古法也。后稷始甽田,以二耜為耦,廣尺深尺為甽,一夫三百甽,而播种於甽中,苗生葉以上,稍褥隴草,因隤其土以附苗根。故其詩曰:或耘或耔,黍稷薿薿。耘除草也,耔附根也,言苗稍壯,每耨而附根,比盛暑隴盡而根深,能風與旱,故薿薿而盛也○陸世儀曰:代田大約如區田,而簡易過之],通六十畝犁之,隴與甽間廣各二尺[今尺],甽深一尺,穀種其中,糞之,土積於隴,苗出,漸下培之,平地而止。根尺餘,風旱無畏也,穫可倍。種有法,耕有法,耘有法[李剛主瘳忘編引吕覽曰:苗其弱也欲孤,其长也欲相與居,其熟也欲相扶。又曰:三之為族,苗乃多粟。謂三莖一簇也。又曰:凡苗之患,不惧生而惧死。是故先生者美米,後生耆為粃。是故其耨也,長其兄而去其弟。又曰:樹肥无使扶疏,树磽不欲專生而族居。肥而扶疏則多粃,磽而專生則多死。謂肥地不必密,瘦地不可稀也。其言皆精。○種田唱歌最妙],穫又倍,於是犁其隴糞,暴之数四,明年則起其土為甽,而以今年之甽為隴,隴甽代,是以五十畝為二十五畝,而穫數倍,人力厚、地力有餘也。其溝洫則一畺橫計七十五丈,甽隴各一百八十七,共得七十四丈八尺,餘二尺於兩旁為路,合鄰畺則路二尺,以為界,畺兩端為溝,廣二尺深一尺五寸,涝可洩,旱则水可車而入,鄰畺共之也。畺鳞次,百晝外洫環之,廣六尺深四尺,通於浍,浍廣八尺深六尺,上下通於川,此水道也,不在畺田內。官道廣八尺,通車馬,旁為溝,廣二尺深四五尺,通水。水涝道不沒,種樹道旁以為蔭,而田路曲折達於官道者,二尺而已[本周礼而变通之]。若賦稅惟取之公田,每頃約收百石。今之中縣田率數萬頃,以最下計之,田約一万二千頃,公田可得二千頃,歲可入穀二十萬石,為米十二萬石。縣用約三萬石,存三萬,以四萬入之郡。郡入約二十餘萬石,用約萬餘石[郡省于县者,以乡师学生乡官俱在县,县之士又多于郡也],存五万,以十五萬入之州藩。州藩入約七八十万,用約十萬[岁有军二千,番练不不耕而食之],入京二三十萬,存之四十萬以備凶荒之用、賑濟之資、軍旅之費、宗室及虛銜官之祿。京師歲入約六七百萬,用約二三百萬,餘皆太倉之積矣。況上縣之田或十倍於下縣,大畝或十倍於小畝,計其所入且十數倍於此,而粟可勝食乎!凡私田俱無租,但戶納絹三尺緜一兩,或布六尺麻二兩,丁歲役之三日,如唐庸調制。此官田也。其未歸於官而農自種者,為民田,民田賦稅徭役悉如今,不增亦不減,其重自倍於官田,彼見官田也如彼,民田如此,何苦不歸之官而更受之於官乎?如此則天下之田盡歸諸官無疑矣。至於果園菜圃之在官者,募民種之而收其半,在民者計畝取其什一而已[园户俱附于籍]。噫,以二千年不可復之法,一旦而復之,使民之恆產立而王政有其本,於是通商賈以資之,修武備以強之,典禮樂以化之,豐亨豫大,天地位而萬物育焉矣!

井田不可與封建并論也。封建不宜行而井田必宜行也,不行則民必不能家給人足。即聖君賢相世世補救,差免流亡而苦樂不均,怨咨痛疾無可如何;且不行則不能寓兵於農,即曰於農民選之,而必不能田賦共出。定為幾家出一兵。幾十家出一兵,何者?以民有田無田、田多田少參差不齊,不可以供億也。民不溥所養則貧,兵不出於農则弱,貧弱之天下可久支乎?故曰井田必宜行。然井田又不可與選舉并論也,選舉易行而難壞,井田難行而易壞也。雖曰人才久養乃出,然學校三物以之教士,即以之取士,化隆積久,法定崇朝,況以功名奔走天下,彼辭賦詩文至無用且勞人,士子猶覃精傍訊以應之,今使自成其德、自理其行、自善其居身治人之具,以尊於四民上,有不風行而草偃耶?而誰不變耶?至仁賢之修其天爵,不邀人爵者,又不待言矣,故行之易而壞之難。井田則不然,削多益寡,不能驟削;招集流亡,不能驟集;遷稠民而之荒原,不能驟遷。如紹興一地,聞其家與田相當,每家不能一畝,則必遷十之九九而後可也,或均或不均,則法不一,必易亂。立驅盡均,則勢難行或中阻。平書曰需之以久,愚以為久以待之,即不行之說也。賢君立法,心身親收其成者乃可立,若曰百年必世,而吾法始就,則君相一身,豈必永歷年所,而曰待後之人?漢高祖唐太宗子,即不振矣,將事未結而已壞,如之何?況此易壞之政也。君之下惟臣與民耳,今為臣者皆不許有田,則才技之士思以宦橐斥地長子孫者不便矣;凡民不得過五十畝,得豪雄思兼并者不便矣。皋夔稷契幾何,畏壘之氓幾何?勢必簧鼓邪說,君相一無主折而從之矣。其難興而易壞,不坐可测哉!若必欲行,則宜尋法焉。三五年間即釐然有定,而不得為遲久之說也。且必開誠布公、雷動風行,以為一勞永逸之计?若誘之以术,則蘇洵父子國策之習言耳,無所用之[圣人所言百年必世,谓治化之成,非论立法也]。

不使募人代耕,則兼貪者雖欲多得田,無所用之,意甚善也。但耘穫之時,三五日為彊,以者不論,惟不得有常工為之洽田耳。

崑繩為我言:四民僕從當有定制,不惟正名定分,且游手無所容,豪強不得斥,而後農田可均也。愚意農工商無僕,農僕以子弟,工僕以從学者,商僕以從商者,惟士至官有僕,而下士無之。中士上士一仆,選士二僕,九品三僕,八品四僕,七品六僕,六品九僕,五品十四僕,四品二十僕,三品二十八僕,二品三十八僕,一品五十僕。居官僕不足用者用役,恬靜情願少者聽之,惟多則有禁,致仕則去其半。

官不得有田,則致仕之官當有祿。凡以老病而休致者,給原官俸三之一。其子復為官或已歸士農工商者,給十之二。如坐罪斥退者,則驅歸農工商,不予以祿。

周禮載師有士田賈田,孟子言卿以下有圭田,而平書言官士工商皆不得有田,似相背者而非也。给農之田,使耕也;圭田士田等,非使耕也,即祿也。朱晦庵謂圭田即與之公田之入是也。但士工商之子出六七口外,願為農而可授田者,則又實與之田。士工商老則其子養之,士即至大官者,其子之田不奪。又工非有常廪於官而私作交易者,與里井小商不足五十貫者,量其工商不足養,可與半產,以其身之餘力或子田之。

制田五十畝而又令有力者得自買五十畝,則或五十畝或百畝,是自亂其制也,其毋然?

收田於六者外,更有四策焉。顏先生曰:如趙甲田十頃,分給二十家,甲止得五十畝,豈不怨咨?法使十九家仍為甲佃,給公田之半於甲,以半供上,終甲身,一策也。田多而犯罪者,量其罪使入田若干以贖,二策也。凡無子而死者,不許養異姓子,以其田分族親之嫵田者,有餘官收之,三策也。收寺廟田,四策也。

而制田之道有七:民與田相當之方立行之,一也;其荒縣人少者,即現在之人分給之,餘田招人來授,人多之處犯罪者,則遷發至其地,二也;民有八分願而二分不願者,古人謂民可與樂成,難與慮始,雖嚴驅就法,不憚也,三也;明白諄諭,為民立命,田多者即暫損一時,而萬世子孫永無饑寒,利孰大焉?四也;凡藩郡縣畯制田有方者,立加爵賞,五也;如萬一有必不可行之地,則或一藩一郡一縣且如舊例,而限田以數,分多者可賣而不可買,買田者如數而止,而一縣之內則必不可或均或不均,以滋变端,六也;井田畺田,或貢或助,或陸或水,隨地随宜,無所不可,但不得過授田之數耳。每家五十畝亦約略言之,行時以天下戶口田畝兩對酌計可也,七也。

有井有不井則亂,此言不然。古鄉遂溝洫,都鄙井牧,未嘗不一而亂也。田制以井為主,不可井乃畺,不可畺乃奇零授之。畺田六百畝,中百畝為公田,是六分取一也,毋乃重乎?三代之法什一,漢乃至三十取一,明代除蘇松勿論,大約中原重者不過什一。今民所苦者,暴官雜派耳,非朝廷稅過什一也,然則天下概六一,過矣。愚意如當行畺田者,宜廣十畝、長五十六畝,以五百畝為十家私田,六十畝為公田耳。

古給民五畝之宅,今畝大,祇可邑一畝、田一畝,共二畝。其田之宅,宜如周制於公田內給之。

六十還田,有子,以田與子受其養;無子,以窮民養之,收其田。惟是有子而孩幼者,收其田則非獨夫,仍其

田則老而無人耕種,宜仿古餘夫制,與之半產二十五畝,令七家公佃養之,其子少長,率其子佃之,即所謂疾病相扶持也。待其子至二十,則授田五十畝焉。若其子入學為學生者,待至二十五歲有祿,收此半產另給。

地分上中下而家口因之,與地有上中下而易不易因之,二者皆古制。然祇可行其一,不必兼也。愚意欲行一易再易之法,則家口不必分上中下矣。然則家口可均乎?曰:非也,家口亦活法耳。張文升曰:以八口為率,如家四口者,兩家一分;十六口者,一家兩分,而三人五人皆可當四口,七人九人皆可當八口,如此則治田出賦更為均停。不然,以二三人之下,與八九人之上,同為一家一分,則治田必有精粗,出赋必有苦樂矣。

平書計縣用內,有学生一條。考前學生俱無祿米,惟至下士始有祿,豈藩師郡師縣師考学生之優者賞以米乎?若如此,亦善政也。

上縣十倍於下县,大畝十倍於小畝,以今時言也。分土制田,則上縣不得過下縣一倍[古大国进里,小国五十里],田畝天下如一,而分上中下焉。

或謂天下之田恐不足授天下之人者,未思之言也。天下之口食,不墜於天,不湧於泉,不輸於外國,今時民遇中歲,未至餓荸相望也,況制產則地闢田治、收穫自加倍蓰,乃憂田少不足於養乎?惟以天下之農分天下之田,田無論多少,而四民上下之食皆足,斷然也。或謂溝洫多則損地,余曰:溝洫開而灌溉興,田必沃稼必茂,一畝可敵陸田數畝,是益田也,溝洫廢地幾何而憂其損耶?溝洫上可藝瓜果雜蔬,詩曰「疆場有瓜」是也。且陸田若無水泉,而又高燥平坦,不致雨潦時洩者,惟均田制產而已,亦未嘗盡責以溝洫也。

然有一端當豫計者,計口授田之後,承平既久,生齒日夥,若又少其數以分之,則屢易為煩,若初即荒地若干以待其后,又惜曠土奈何[萬季野持此议,遂谓三代井田亦易亂,又誤矣。三代去古未遠,地多未闢,觀周初岐下皆為荒萊可見也。今田已耕,不可復荒,然當思別策]?或謂人多使為士,余曰:士以為官用,豈初授田時官可缺人而後乃補足乎?抑士官已相當而後之歸士者,但使之頂带榮身乎?以學為游闲藪乎?曰:不可。則使為工為商?予曰:越十年生聚則吳不能當,漢晉後每代戶口全盛時,增開創一兩倍,世有一農而二三工商者乎?已而思周大司徒造都鄙,制其地域而封溝之,不易之地家百畮,一易之地家二百畮,再易之地家三百畮,遂人辨其野之土,上地中地下地以頒田里,上地夫一廛、田百畮、萊五十畮,中地夫一廛、田百畝、萊百畮,下地夫一廛、田百畮、萊二百畮。今可仿而行之,分田為上中下,上地如平書家五十畝,中地家一百畝,每年休五十畝耕之,下地家一百五十畝,每年休一百畝耕之,歲種易處,亦代田法也。其後戶口漸增,田亦漸熟漸沃,將中地之多五十畝者再分一家,又增,將下地之多一百畝者再分兩家,則未分之時田原有上中下,未為不均,既分之後,田各得五十畝,未嘗或少,畺界依然,溝洫不改,雖戶口增一兩倍,而無憂田不足也[農增则士工商所用亦多],庶可行之道也。

田皆歸官而授之民,則園圃亦如之,曷為又有在官在民之分乎?當云:凡天下之田宜果蔬而不穀者,令園戶藝果蔬,每家與園田若干[量八口力能艺治为数],亦二十授、六十收,什一取之,折米定若干,不以果蔬。近都供天子者則以什一進蔬果焉。

古有晨起出民於田、日暮入民於里之制,宋藝祖明太祖有課民樹藝及種樹種菜等政,皆鄉畯保長事也。

恽皋聞曰:收田之法,莫善於先限田,一戶不得過五十畝,其過五十畝者為逾制,必分之於人,必賣之於官而後已。

又:平書又曰无得過百畝,是一戶而兼二戶之產也,難以均矣。即顏先生十九家為甲佃之說,仍屬多事。且牽延時日,未妥也。



平書訂卷八制田第五下

平書曰:從來治田未有不通水利者,南方水利之興已久,但修其弊舉其廢,彊而理之,易易耳[水田饒沃,人授四十畝三十畝俱可。三十者公田六十,四十者八十。皆歲種,可不用代田法]。北方則不知以為利,而惟苦其害。徐貞明[萬歷時科臣]徐光啟[崇禎時輔臣]言之詳矣,謹摘其概而存之。貞明潞水客談云:雨暘在天,而時其蓄洩以待旱潦者,人也。乃北方旱則赤地千里,潦則洪流萬頃,惟寄命於天,豈可以常恃哉!惟水利興而後旱潦有備,其利一也。神京北拱,財賦取給於東南,謀國者懷杞人之憂,惟水利興而儲蓄,近取常裕,視東南為外府,其利二也。東南轉輸,每以數石而致一石,民力竭矣,惟北有一石之入,則南省數石之輸,其利三也。西北之地平原千里,寇騎得以長驅,若溝浍盡舉,則田野之間皆金湯之險,而田間植以榆柳棗栗,既資民用,又可以設險而備敵,其利四也。往者劉六劉七之亂,持竿一呼,從者數萬,則游惰歸之也。水利興則曠土可墾,而游民有歸,銷釁弭亂,其利五也。南則生齒日繁,北則蓬蒿滿野,若招南人修水利,則民均而田亦均,其利六也。南賦繁而役減,北賦省而徭重,使田墾而民聚,民聚則賦增而北徭可輕,其利七也。近邊田墾,轉輸不煩,其利八也。京東負山控海,負山則泉深而土澤,控海則潮淤而壤沃,水利尤宜,今蓬萑彌望,若如吳越田而耕之,則利十倍。先之京東以兆其端,而畿内列郡皆可漸而行也;先之畿内,而西北皆可漸而行也。邊陲則先之薊鎮,而諸鎮皆可漸而行也;瀕海則先之豊潤,而遼海以東、青徐以南皆可漸而行也。蓋水聚之則害,散之則利,棄之則害,用之則利。自三代以後,史起、白公諸人興水利者,皆在西北,豈古以為利而今以為害乎?夫水利之法,高則開渠,卑則築圍,急則激取,緩則疏引,其最下者則以為受水之區,因其勢不可強也。然致力當先於水之源,源分則流微而易制,田漸成則水漸殺,水無泛濫之虞,田無衝激之患矣。光啟墾田用水議曰:用水之源,法有六:其一源來處高於田,則開溝引入於田。其二源之來處甚高,則為梯田以遞受之,蓋泉在山上,其下有土,尋丈以上俱治為田,節級受水,下入於川。其三溪澗傍田而卑於田,急則用龍骨翻車龍尾車之属[西法取水器],以水力激器,以器轉水升於田也。水緩不能轉器,則以人力畜力風力[今南方水车]運器轉水於田也。其四溪澗遠田而卑於田,緩則引至田側車升之,急則用激法起水於岸,開溝入田也。其五泉在此、用在彼、中有溪澗隔焉,則溪澗為槽而引之也。其六平地仰泉,盛則疏引而用之,微則为池塘其側,積而用之。若池塘易涸者,築土椎泥以實之,或為水庫而畜之。築土者,土築其底。椎泥者以椎椎地作孔,膠泥實之,令勿漏也。水庫者以石沙瓦屑和石灰為劑塗其底與旁,而築平之,令涓滴不漏也。用水之流法有六:其一江河傍田則車升之,遠則疏導而車升之。其二江河之流自非盈涸無常者,為之牐壩,灑而分之為渠,引入田。田高車升之,其下流復为牐壩以合於江河,欲盈則上開下閉而受之,欲減則上閉下開而洩之。其三江河塘浦之水,溢入於田則圩以衞之,水積其中則車升出之。其四江河塘浦源高而流卑,易涸也,則於下流多為牐壩以節宣之,為水则以準之。水則者,為水平之碑置水中,刻識深淺之數以知啟閉之宜也。其五江河之中洲渚可田者,隄以固之,渠以引之,牐壩以節宣之。其六通流近海迎得潮汐者,淡水迎而用之,鹹水牐壩以遏之也。用水之瀦法有五:其一蕩湖之傍田者,田高則車升之,低則隄岸以固之,水有餘車升而出之,不足決隄引之。蕩湖遠於田者,疏導而車升之,與用流之法略相似。其二蕩湖有源而易盈易涸、可為害可為利者,疏导以洩之,牐壩以節宣之。其三蕩湖之上不能來者,疏而來之,下不能去者疏而去之。來之者免上流之害,去之者免下流之害,且資其利也。其四蕩湖之瀦太廣而害於下流者,從其上源分之。其五蕩湖之易盈易涸者,當其涸時際水而艺之麥,艺麥以秋,秋必涸也。否則必涸於冬,則艺之春麥,麥秋以前無大水無大蝗,但苦旱耳。故用水者必稔也。用水之委法有二:其一海潮之淡可灌者迎之,易涸則池塘以蓄之,牐壩隄堰以留之。潮不淡也,入海之水迎而反之則淡,禹貢所謂逆河也。其二海潮入而泥沙淤垫,則為牐為壩為竇,以遏渾潮而節宣之也。為源為瀦以用水法有三:其一地高無水,掘深数尺而得水者,為池塘,蓄雨雪之水與之合而車升之。其二掘深丈以上而得水者,为井以汲之,有起法:有桔槔、有辘轳、有龍骨木斗、有恆升筩,用人用畜。高山曠野或用風輪也。其三井深數丈以上難汲而易竭者,為水庫以蓄雨雪之水也。二公之言俱確有經畫,但所祖虞集募人墾地因為其業者,固救敝之策,而與吾收田之策相背,故無取焉。又其意全在水田,夫北方旱田多,禹開溝洫治旱田耳,觀詩書所载五穀率旱種可知。揚州厥土惟塗泥,田乃下下,夫水田則塗泥固上上矣。非以其不宜於旱種乎?今於北方可為水田者為之,不可為者開溝洫以治旱田而已。總之有川者利於通,無川者利於蓄。通之在溝洫,蓄之在陂塘。故治田宜先治水,相其形勢,去川之遠近高下而為之浍,上有受下有洩,以地廣狭為多寡,浍成矣,然後因之為洫為田,甚高甚下者不用也。甯棄之乎?高者建屋廬、種桑果,下者為塘,塘欲多,雨潦則水有歸,而蓄之以為利。山有水口則塘益重,深且廣,水發收之,溢者入於川,無害矣。凡非產沙之地之沙,則山水所致也,山之土多沙,隨水下於地,水去而沙留,故地多廢。此法行則沙漸滌而地可田。予又聞沙地築土圍之,使雨潦蓄其中如池,無論廣狹,刈青草投滿其中,使腐爛,水乾耕之,即變為塗泥,而亦可田矣。水利盡於此。

平書所謂旱田,謂陸田也。田有三:一曰水田下地,日浸水其中,藝稻者也。故周禮有稻人一官,司稼下田。詩曰:滮池北流,浸彼稻田是也。北方下田少則稻亦少,故孔子言居喪食稻不甘,少而美之也。一曰有水旱田,旁有河或池塘,而種旱種其上,如黍稷粱麥之屬。旱則用水灌之,不旱則不必用水,惟平土而種艺之。一曰無水旱田,旁无河塘可灌,惟恃天澤。詩言「霢霂雨雪,以生百穀」是也。今水田既有水可灌者,溝洫不待言矣,即無水旱田而夏停潦者,亦宜以溝洫洩水。鄭康成註周禮云:溝洫為除水害也。尚書益稷云:濬畎浍距川,是洩田之水以除害也。不然,如今六七月間淫雨積潦,行路不通,禾苗渰損,豈細故哉!但不必多耳。

恽皋聞曰:南方水田,雖強有力,不能一手一足之烈治二十畝也,則一夫授十餘畝可耳。



平書訂卷九武備第六

平書曰:人知周之尚文,而不知周之尚武。大司馬春振旅而蒐,夏茇舍而苗,秋治兵而獮,冬大閱而狩,其教戰之法甚備。顧以田為名者,蓋商周之得天下俱以武,而周有甚焉。周公恐其後之殺伐是尚也,故為之禮以柔之,不存其名而存其实,使人但習於礼,而武備已無不修。此聖人之用也[李剛主曰:被之以禮之名,則人習而安焉,且使之知殺伐勇戰,皆禮也,不可去者也。以殺人不可以教,故殺獸以試之,以赴战人之所劳,故獲獸以欣之,一年四舉,三年六閱,而因事之田獵,習射不在是,其所以不忘武備者何其密。數軍實、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长、習威儀,其練習教戒者何其周。春夏秋各習一事,冬則加詳焉,其所以練分合聚散者何其精。以周宣之中興,而詩首頌以車攻吉日,不可以知古人所重哉?後世君如明太祖、宣宗,儒如吳澄、邱濬亦知此意,而未有定制垂久者。其他如魏太武、元世祖專以殺戮為事,兵雖強而豺狼矣;晉武、梁武欲偃兵不用,意雖仁而禽犢矣。至無識之臣,又動以田獵為諫,而不知有古制,何足道與!]。夫井田寓兵於農,既已無人非兵,而又無時不習,豈後世右文左武者所可比!衛靈公問陳而孔子不答者,非謂軍旅之事不當学,以衛靈所急者不在是耳。後世儒者遂以孔子為口實,謂為國者宜文不宜武,且兵民既分,而右文之世武備懈弛,儒以兵為諱,士以武為恥,兵宂而弱、惰而驕,麋餉則有餘,禦侮则不足,一旦有事,則督之以腐懦之書生,將之以庸劣之武弁,以致盜賊横行,生民屠毒,而宗社随之,豈不悲哉!然亦不必如古制盡人而兵也,盡人而兵,必盡人而練,盡人而練則法繁。盡人而兵不能盡人而勇,不盡人而勇則不精[有议在后],故但當選募武勇以為兵,授之田使耕而食,而以農隙訓練焉,則兵可精而無處非兵,朝廷又無養兵之費,法無善於此者。如下縣設兵五百,中縣八百,上縣千,要縣二千,小郡三千,大郡五千,州藩萬,大要州藩設兵合六七萬、七八萬,自足以制盜賊、威四裔矣。凡民十六歲以上皆可募,授田亦如農,但無徭无口算,而公田所入即為軍之费[耕获仍督以農官,公田所入则司马主之]。五十而退,另募之,不世為军,無老弱之弊,及清軍勾軍之擾也。募皆其土著,非烏合,無逃亡之憂、叛亂之虞也。每歲以三時之隙教之習射習擊刺,冬則教之戰陣,比其藝而賞罰之。尉教其縣之軍,別駕教其郡之軍,州藩司馬教其州之軍藩之軍[州藩岁以二千人备不虞,不使耕,郡县则否],而別駕與郡守間歲一閱其縣之軍,以為尉之殿最;司馬與州牧藩王及巡方御史,三歲一閱其郡縣之軍,以為别駕與尉之殿最;而鄉射又有習,田獵又有習,豈尚有不練之軍乎?士之習兵法者為尉為別駕為司馬,而無不知兵之州牧藩王,無不知兵之御史宰相,豈尚有腐懦書生之為督、庸劣武弁之為將者乎?或有草竊,則縣令縣尉便宜發軍捕之,聞於上,不克而後郡發軍,又不克而後州藩乃發军。大警非大發軍不可者,則天子遣使合符以發郡縣军[用古制铜虎符,半留于朝半与州牧藩王,合符以令司马,然后司马发军于郡县],多寡聽其用,司馬不奉州牧藩王檄,不得擅發郡縣軍,而無合符州牧藩王,亦不得擅檄司馬也。惟邊警則便宜發軍不待符。其左右藩亦便宜發軍,或旁擊以分其勢,或乘間以搗其虛,蔑不克矣。天子禁旅三萬,募之京縣,統以金吾羽林,歲直六千人備不虞,五歲而一周。大將軍教之,京營軍十二萬,募之畿輔[有议在后],歲直三萬人備不虞,四歲而一周。大司馬教之。畿輔俱大郡,兵倍於外郡,無不強之禁旅,無不強之京軍,無不強之輔郡。州藩或有不臣,則命大司馬或左右司馬佩將軍印[用旧制]帥京軍,督其四面州藩合兵討之[凡京軍之出,多不过一二万人,而合州藩之师固不少也。所过给之食,不待转饷],釜魚阱兽,取之易耳。所謂枝強而幹更强,不必弱枝以強幹也。

官與吏、仕與学、文與武之不可分,崑繩皆同愚見。獨兵農分為二,稍有可議者。兵不出於農而以召募,則為兵者必多游手獷獬之倫,久則暴視閭里,恣雎誰何。為農者絕不預兵,則必魯頓畏怯,卒有變即不可支。如明季士不知兵、民不習兵,有一寇至,千百駭走,呼之跽而待戮,駢首倳刃,至終無一敢逃者,可不為之大哀乎!況既已均田,則家皆有產,出兵為易,何不效古王之田賦治軍,而乃曰不必盡人而兵也?盡人而兵則不精,周禮:小司徒均土地以稽其人民,上地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三人。凡起徒役,勿過家一人,以其餘為羡,惟田與追胥竭作。夫田與追胥竭作,是盡人而兵矣,然家尚留其半,實未嘗盡人而兵也。且起徒勿過家一人,更未嘗盡人而兵也。諸侯三郊三遂,以及都鄙,家出一人,當有七八萬卒。而春秋如魯之大國,不過二軍三軍,止用三二萬人,更未嘗盡人而兵也。而乃憂盡人而兵之不勇不精乎?然雖不盡人而兵,而無不習兵之農家,誠所謂野人皆干城也。又曰不能盡人而練也,盡人而練則法繁。夫正卒之練無論矣,但論羡卒,田之竭作,冬月以獲禽也;追胥之竭作,倉卒以捕盗也。獲禽則人樂為,捕盜則人各保其身家。願為使人踴躍鼓舞,而即以訓練矣,何妙如之,豈後世演武場中故事哉!而何繁之有?今擬制田能行,必宜寓兵於農,以下縣計之,田一萬二千頃,為戶二萬家,設兵五百,常四十家出一兵,而郡藩之兵亦出於縣,大約二十家公選一勇力者。二十歲以上為兵,五十退之,另選。一家八口,二十家共一百六十口,除老弱婦人三之二,少壯者五十三人,而出一人,則五十二人皆羡卒矣。正卒為官兵,凡甲冑器械,二十家公應之。五官卒選一馬卒,有一馬百家公養之,無事則業其家之農,有事上戍出征,皆領糧於官,定以數。鄉巡三月試其射與擊刺火器,有隙隨時教試之无算。縣尉冬月至鄉教之戰陣,比其藝而賞罰之。即以田禽,以賞罰多少為鄉巡殿最。郡別駕教其鄉之軍,藩司馬教其藩之軍,亦以三時冬月,而別駕與郡守司馬與藩侯御史間歲三歲各閱其郡縣軍。如平書戍下縣者歲百人,供捉賊捕罪,夜分班巡城[今之快捕可无用矣]。戍小郡者歲三百,戍藩者歲二千,皆出於各縣,一歲一更。其餘羡卒為鄉兵,鄉一巡十保長,保十甲首,甲十家,共千家。每家出一人,餘又為羡。鄉外濬濠,即濠土築牆於內,立四門四鋪,每一保以四十人為鄉兵,六十人除鄉縣学生,皆為火夫。一鋪每夜火夫五人,共二十人,執更傳鑼。鄉兵每十人一牌二鎗二刀二弓矢二鳥铳,甲首督之。每夜十人巡更,保長間巡之,巡又間巡之[邑不足千家者,门铺巡更量其邑]。有盜至,則舉信砲信火,本鄉兵卒皆起,半守半捕,鄰鄉縣尉聞砲望火[砲以次传达于县,火惟有盗之乡举之],皆來救捕。其教鄉兵也以巡,而縣尉間一試之,亦於季冬随官軍圍田焉。有若曰:百姓不足君孰與足,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吾曰:百姓不強君孰與強,百姓強君孰與不強。但萬一不能均田,則祇可如崑繩召募之法,而益以鄉兵亦可也。

鄉射又有習句似誤。古鄉射之禮,所以詢眾興賢也,非以練兵。當云鄉巡又有教。

周禮徧國出兵,而六軍三軍,乃但出之近國之鄉。又載師任地,國宅无征,園廛二十而一,近郊十一,遠郊二十而三,甸稍縣都,皆無過十二。凡賦稅,輕近重遠,今乃知其立法之善也。蓋京畿之地,蓄兵必多,隨天子警蹕,役必繁,若必以各藩之軍分番入直,則如雲貴窎遠數千里,重滋繁擾,究難濟用。是必環京州縣農田出兵倍於在外,乃可供給。且不特此,今廟堂有大工大役,率雇役給直,然惟田不井授,民多流散,故呼而即應。若分田給宅之時,安土重去,雖欲覓工,安所得之?勢必仍派近畿之民,即與之雇直,而已傷其農業矣。宜細為酌量。近京兵多役重者,或二十取一,藩郡或二十取三,皆可也。

平書有武備第六下一篇,論步兵騎兵車兵火兵水兵隊伍之制、器械之用、戰陣之法,予謂此當與禮儀、樂律、農務、水利、射御、書數、刑工各有專識,平書但論經制,不及詳其目也。故置之別錄。

恽皋聞曰:分民為四,不必列軍而五,固也。然行平書之道,中國竊發无虞矣,其四裔則不可知也。則邊方要地自宜多設重兵以鎮之,邊屯之民且耕且戰,亦自可用。萬一正當耕穫之時卒有侵寇,釋耕而戰,一年之農事廢矣。宜於農外別有軍以衛之。古者採樵尚有扞,況穡事乎?然此扞衞者既无別軍,必取諸內地,如古之遣戍,更番征役,則今幅员遼廓,內地之民歲歲遠戍於邊,似非安民之良軍也。且將與士貴服習。今土著之兵用之守,則各依其鄉邑之官長,其指臂使而呼吸通固然。若邊則似有專將,而兵來自內,非其素習,用之為難。是人不服習也。即或曰遣戍卒,即遣常臨之帥率之往,而遣代有期,数月之後,人情地形渐漸能熟,而又將代也。是地不服習也。則邊地終無素練之軍也。竊意內地之民,農而兵之可也,至邊防要地,宜別設屯衛,以駐久練之兵。如沿海沿江之水師,亦宜别設,非農之可以兼為耳。

又曰:天子禁旅京營共十五萬人,似太多。古者天子六軍,七萬五千人也。今即擴之,亦十萬足矣。每歲共入直二萬五千,以五千當禁旅,以二萬實京營,亦足以備不虞矣。總四歲而一周,則勞逸均也。其州藩郡縣之兵,亦不必定以一萬及幾千幾百之数,蓋郡縣戶口不能齊一,宜視其戶口多寡以定軍數,則天下之勞逸均也。



平書訂卷十财用第七上

平書曰:九疇之八政,一曰食,二曰貨,則貨財原上下所恃以為用,而國家不可以或無者。但貨財所以權穀帛之輕重而通其窮,非為一人之私蓄也。理之不得其術,則公私皆困;苟得其術,則公私皆利,至於公私皆利,豈非聖人之道乎!古之征於民者三,曰粟米、曰布帛、曰力役,未有征貨財者。貨財率出於商賈,雖周禮以九賦斂財贿,鄭元謂以口率出泉[古钱字],亦即漢之口算,近之所謂丁銀,終非出於田畝。唐宋始於田畝有輸錢之令,然猶與穀帛並徵,無專輸錢者。自正統元年改南直隸江西田租為折色,後遂徧行之天下,而正供始盡变為銀。夫唐宋未嘗盡令輸錢,而白居易張方平諸人猶痛切以陳農民之害,況盡折為銀,而農之害可勝道哉?不特農也,倉廪處處空虛,一有水旱之災,而賑濟無所出矣;一有師旅之役,而轉輸之費百數十倍而不可省矣;納粟勸輸,一切之政紛紛四出,而弊且流於後世矣。害可勝道哉!然當日政尚寬大,未嘗以聚財為事,徵於上者旋施於下,而朝廷之積貯顧無多,乃不知理財之道,耗散無窮而生息少,以致末年中外交訌,軍興用乏,不得已而括餘財,又不得已而議加賦,至括宮中銀器以充餉[崇禎末年曾以宫中銀器發銀作局,銷銀充餉,故锭有銀作局三字。○相傳城陷時有銀十餘庫者,妄也]。夫正供盡變為財貨,天下既日就於困窮,而朝廷之貧又如此,非所謂不得其術則公私皆困者乎?故吾於田制欲悉復古法,特取公田之穀,而戶第納布帛數尺、丁錢百文,房租大者每間二百,小者百文而已[野外不令有私地,而城中则不能盡公,不如聽人私相賣買建造,收其房租為便。○有议在后]。至生財則更有道焉,錢法一、鹽法一、商稅一,而鈔法必不可行。錢法今已大壞,宜用隨文開皇之制,盡銷舊錢,懸新錢為式,不如式者沒[司市主之。凡輕重款式不合者不得用,用则受者没而笞,予者杖,私鑄者誅]。錢分大小,以權子母,以黄銅為小錢,每文重一錢五分,一貫九斤六兩[今称],以青銅為大錢,每文重二錢,一貫十二斤八兩[隋五铢钱一千重四斤二两,唐開元錢一千重六斤四两。彼時之衡固三倍於古,然视今猶小,今錢乃重於唐隋一倍兩倍有餘,似乎太重。然今日铜贱,不如此則私鑄盛行,難於禁也]。小钱一貫直銀一兩。其鑄也約費銀七錢,是以七錢為一兩也;大錢一貫直銀二兩,其鑄也約費銀一兩二錢,是以六錢為一兩也。上下通行,上之施於下者皆以錢,惟買銅則以銀[亦欲其上下流通];下之供於上者亦以錢,惟鹽買之官則以銀,而他稅願輸銀者聽,則利權操之上,而下固無所損也。若民間交易,以其有易其無者,古制也,何不可行之後世,令民各以錢計其物,而論質以相易?然欲以錢者聽,錢亦可以並行也,但不得以銀為交易,如明太祖之禁耳。[凡錢登百貫,方許以銀折,下此俱用錢。惟納官錢一貫以上以銀折。買盐,錢無論多少,俱許以銀折],如此則銀歸於上而悉化為錢矣。錢之利如此,私鑄何以禁哉?曰:禁之令固欲其嚴,而所以禁者不在令之嚴,在制之善。銅鍊欲其精,錢式欲其美,銅精而式美,則私鑄自不能及而可不行。且夫聖人之治天下公而已,不但公之天下,且公之萬世,故錢有鑄無廢,錢日多,用日足,而民日富。後世鑄以年號,而私為一人之物,以至祖父之錢即不用於子孫,於是銷毀无時,工費日廣,錢益少而私鑄行。若仍古不鑄年號,使世世不廢,但鑄永寶二字於其陰,若周郭,如五銖式。陽則否而磨如鏡,此京錢也。州藩亦得鑄錢,而陰亦為郭,鑄其州藩之字如今式[别之可验其美恶为赏罚]。鑄一錢,世有一錢之用,天下何患其不裕哉?鹽法至今亦大壞矣,然不必復納粟中鹽之例[有议在后],但一遵唐劉晏之制可耳。其法於出鹽之鄉置鹽官,收盐戶所煮之鹽,轉鬻於商人,任其所之。自餘州縣不復設官,其江嶺間去鹽遠者轉鹽貯之,或商絕鹽貴,则減價鬻之,謂之常平鹽。官獲其利,而民不乏鹽。始江淮鹽利不過四十萬緡,季年乃六百萬緡,由是國用充而民不困。若使大司均歲發部引於產鹽州藩,州藩使其司均主之,商人納銀請引以领盐[每引盐十石,纳银三两],鹽場則郡節史主之[专设一员于场主其事],募人为盐户[籍统于商],使煮盐[或煮或晒,各因地宜。地亦分为區,以保甲編之,不使相害,不使容奸],買以官價[每石錢二百文,欲穀布者,折與之],而按引發商,聽隨地以鬻[商得盐後,即於縣領票繳引,引反之州藩,歲終繳於貨部,以便稽核。○凡引必註領者姓名,鈐以印而記其日月。繳於縣則縣批某日月繳,亦鈐以印,防奸冒]。商無定所,鹽无定商,而無鹽處亦用常平鹽法,盡除今日之弊,則上下交利而商民俱便矣[李剛主曰:管子興魚鹽,利盡歸國;今则大半歸商,商或据數縣數府,不許他商侵越,有至者即問以私盐之罪。独垄專利,民莫誰何。甚至本地斥鹵出鹽,亦不許食,食即問以私鹽罪,而民病矣。有引多而縣不能銷者,則按戶勒買,而民益病矣。若不足食者,商则潜帶私盐,欺隱漏稅,而國亦病矣。至於商稅加而又加,無錙铢遗利,至有稱貸完课者,而商亦病矣]!蓋出以二、入以三,以錢出、以銀入,朝廷固得倍利,而商於引價外所費,每引多不過五六百錢,但鬻五六貫而利已厚,七八貫而利且倍,而鹽不為貴也。故曰交利而俱便也。且一切商稅,俱由縣郡州藩除支費積貯,而後上供,此則另籍之,盡歸其息於京師,歲計天下所獲,應不下銀數百萬兩,足供朝廷經費有餘,而他稅皆其餘焉者矣。

大學所謂生財,生眾食寡,乃指農事。箕子八政之貨,統金玉布帛等物而言。今崑繩所論財貨,專指銀錢,義微不同也。

金刀之制,先王原為救荒而設,以後遂踵行之,以其齎輕致遠,為移易天下之具也。如不為齎輕而致遠,衣食之計焉所用之?乃後世征糧盡折銀錢,則弊有不一而足者。民所力者粟布,而官所積者金刀,势必賤鬻其物以充官入,故諺有曰:豐年病民。夫凶年不免疾痛,所樂者豐年耳,乃豐而反病,則農尚有樂時乎?於是富商操其奇贏,以至沾泥塗足者無升斗之儲,逐末者千箱萬倉坐牟厚利。一遇凶急,乃出之以制農民之命,此病民也。官吏之俸皆以銀,夫銀可卷懷而藏、鍵笥而積也,而貪官污吏比比矣。若出入皆以粟布,能貯邱山以取敗耶?此病官吏也。兵餉以銀,遂致韋弁多侈,隨手而耗,而庚癸之呼時時不免,此病兵也。一旦猝然有事,兵馬蟻聚,無敖倉黎陽之積,可以供給千里,運銀糴於一處,米價騰湧,至莫可問,勢必餉當一金者費至數金数十金矣,此病國也。夫一隅收穫,能支幾何?兵不夙飽,民有流亡,上下交憊,無人不病矣。昔有斗米七千、餓殍滿道,又有敵人圍城、富家皆懷金握玉而死者,非重銀錢而不重五穀者之前轍耶?

賦用本色,而後教民勤於樹藝蓄字,使飲食取於宫中焉,材木取於宫中焉,布帛取於宫中焉,以至人情往來,令其盡以粟布,而昏喪之需從儉從便,務取密邇,所有者盡可以粟布貨物相易,至於錢與銀,特儲之以備流通之具耳,不專恃以為用也。如是不惟民業日饒,而民風亦日進於古矣。

房租一間二百太重,可仿周禮園廛之征,房聽其自蓋,而每畝一年征錢不過二百可也。若住官屋者,則如分民篇每屋錢一百文。

司市以中士為之。

明代開中之法,令商輸粟於邊,而鹽場给之鹽以酬之。其後商人遂募人屯田於邊,邊以富饒,至葉淇而壞。此可與劉晏之制並行,原無齟齬,何為廢之?

李虔論盐之產于場,猶五穀之生於地,宜就場定額,一稅之後不問其所之,則國與民兩利。又曰:天下皆私盐,則天下皆官鹽也。此正劉士安之遺意。

恽皋聞曰:用銀之弊既甚,則但以制錢權輕重而行之可也,何必復留用銀之說?其銀聽如金玉,但為器物之飾而不用,則粟布益重,而農事女工益勤矣。



平書訂卷十一財用第七下

商稅則盡變從來之法而別为制,今之所恃以征商者,榷關耳。稅日增而無所底,百數十倍於舊而猶不足,官吏如狼虎,搜及絲忽之物而無所遺,商旅之困憊已極,其為暴不幾殺越人於貨哉!宜盡撤之,以蘇天下而通其往來。其征之也,分行商坐商。坐商也,縣同給以印票[令与同俱有印],書其姓名里籍年貌與所业[作何生理],註其本若干,但計其一分之息而取其一[如錢一百貫為本,一分息則一月一貫,一年取得十二貫,则取其一貫二百,歲終納之],即註於票中,鈐以印而還之,如本增減則另給,改業亦另給。行商也,亦給以票如坐商,但不計其息,惟本十貫則納百錢,任所之,驗其票於彼,縣同注日月而退[凡有大鎮商買所集而去城遠者,則專設一縣同以便商]。鬻所贩,司市評之,鬻已乃計息而納其什之一[凡票稅路費,俱作本除,餘者方為息],亦註之票鈐以印而還之,僅足本者則免其稅,預計其不足本者則官如其本買之[惟贩酒與煙不在此例],使商無所虧其本者,便商也。貴則减價以賣,又便民也,而官又收其利也。若欲贩他貨者,則另與以其縣之票,而取之如本縣焉。其有欺隱,固可按其數沒其隱而懲也[官士有通同為奸利者褫之,按法治罪而加以墨。凡旁人告者賞,商自首者勿问,而但治官士之罪]。至於坐商有匿其本不以實者,奈何?曰:有道焉,使之自不肯隱,不待立法以防之也。分商為九等:本不足百貫者為散商,弛其稅;行商不足五十貫者亦弛其稅[有议在后];若本一百貫至九百貫為下商,而一百二百三百為下下,四百五百六百為下中,七百八百九百為下上;本一千貫至九千貫為中商,而一千二千三千為中下,四千五千六千為中中,七千八千九千為中上;本一萬貫至十萬貫為上商,而一萬二萬三萬為上下,四萬五萬六萬為上中,八萬九萬十萬為上上[加於十萬之上者,皆準上上]。散商不得與九等伍,附商[今所谓伙计]比於散商,亦不得與九等伍,而九等各以次為尊卑,行立坐拜不得越,越者赴官治以法,衣則下商以布、中商可綢以緜絲、上商以縐線,乘則下商以蠓、中商以驘、上商以馬,奴僕則下商不得畜、中商可一二、上商可三四,違者治以法[有议在后]。夫欲勝者,人之同情也,分之等殺而限之制,孰肯自匿其實而甘為人下哉?且勿問其商之大小,但稅滿二千四百貫者即授以登仕郎九品冠帶,以榮其身以報其功[凡授銜者即與士齒,有公事即與官齒]。必按票計稅方許,若竟欲捐納者不聽。再满則又增一級至五品而止,雖父子祖孫相繼滿其數者亦授也,但三年不為商則除其籍、毁其票,繼為者雖身亦不得論其前焉耳[如前票既毁,则但計其後票所納耳]。噫,此虛銜也,又無祿,名器不濫,國帑不糜,去賣官鬻爵者不萬萬哉!若夫行商之本,但以其出所挾之數為之等,雖外營數倍,他縣不得易其等,必反其縣而後視其等以益之,其稅滿二千四百貫者授職與坐商同。夫商賈不得齒於士大夫,所從來遠矣,使其可附於搢紳也,入資為郎,且求之不得,又肯故瞞其稅而不得出身以為榮哉?所謂不待立法以防其弊者,此也。且夫商稅從來論物為輕重,吾不欲其然也。然亦有論物者,盐茶酒煙而已。盐者官賣之商,故與他物異,及其販也無不同;茶者舊所重,则許其一分之息而取其二;酒者前代所禁,宋且官賣之,今通行於天下矣,禁之或官賣之,恐滋擾,則計其二分之息而取其十之二[如本一百貫,計息二分,一歲可得二十四貫,则取其四貫八百];至於煙,當在所禁,然徧天下人皆用之,禁之難,惟士大夫可禁耳[士大夫一用,即褫為庶人,而令天下凡童子入鄉學者,即不许用]。而其稅也,不計其本,不計其息,但用今法;其販也,每斤納錢五文;其賣也,每斤納錢十文,且非不可田之地不許種煙,而又重其稅,則鬻者少;鬻者少則貴,貴則人不能買,久之庶可絕矣[凡客店舡户漁户車夫赢夫獵户樵夫俱入商籍]。嗟夫,重本抑末之說固然,然本宜重,末亦不可輕。假令天下有農而無商,尚可以為國乎?故吾欲於建官之法去吏部,晉冢宰為相國以總庶務,置大司均以備六卿貨财者,與食並重者也。鳥可置之六卿之外乎?夫商稅悉納於縣,縣同主之,設司市理之[士也無定員,以市之多寡為準],縣令總之,合口算戶稅[布帛絲麻]、房租、商稅。上縣歲可入十數萬,中下亦應數萬。由縣而郡而州藩,各除其支給積貯,而上供於天子,應不下數百萬。此但取士任官得其人,而忠信重祿,使之重廉恥、輕財利、尚名節、鄙貪污,而又有嚴刑以懼其後,固無慮侵漁之弊,又何必鳃鳃然與臣下較錙銖、歸其權與利於胥吏如今日哉?歲計之已有餘,歲歲計之豈不足,而又為之崇節儉,而又為之省浮費?十年之內,入將不可勝窮,天子富於上,州藩郡縣富於下,時施恩於天下[謂薄征蠲免之煩],百姓將日富而不知,天子以四海之富為富,四海無人不以天子之富為富。故吾名貨部為司均,均也者,均上下、均貧富、均有無、均出入也。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无傾。

初疑商賈計本取稅,似瑣瑣與民爭利,又泉貨似當如古寄於農曹,不必專部,即冢宰別為相府,而但留五部,如漢後稱五曹五尚書者,亦未為不可。既而思孟子曰:市廛而不征[廛即税也],周禮:廛人掌斂市絘布、總布、質布、罰布、廛布而入於泉府,則古之商賈原自有稅,今世如牛稅馬稅魚稅斗斛稅稱稅布稅當稅等,各有雜課,但或本小利微者有稅,而千萬封殖、放債出入者反無稅,則不均。舊例漫承,不復核查,而吏胥又上下之則不清,至於關榷之暴,又三代所無,則平書所言固可酌而行矣。

行商計其本有息無息,不足本者官買之,雖亦周禮遺法,然後世行之,法煩則弊易滋,未必惠及商民,反以擾及商民。或亦如坐商,計其一分之息,而取其一,他無問可耳。至行商似更勞於坐商矣,乃坐商至百貫方起稅,行商足五十貫即起稅,何也?或皆以百貫為率也。

至治之世,民自不貧,亦不甚富。農不得田連阡陌,商何得獨有萬貫以至十萬貫以上者乎?乃立之以上之名,而極其數以號之,是招之貪墨也。布帛菽粟不必萬貫始可貿遷,萬貫十萬,將必化居遠方難得之物以相侈耀,是長靡也。一品之祿合米錢布帛大約不過四千金,商乃有萬貫至十萬貫以上者,是令其僭越而無等也,今宜擬為一百貫至三百貫為下商,四百貫至六百貫為中商,七百貫至千貫為上商。語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商而至千金為本,亦極矣。過千金者加稅一之三,過萬金者沒其餘,販鬻淫巧及異方珍奇難得之物者,沒其貨。而稅滿千貫者即加以冠帶,然亦必素頗孝弟而無暴横欺詐行者始可加,不然商獨嗜利厚蓄,豈所以平天下哉!

商仍當如愚前說,不使有僕,俟加虛衔後以品之僕僕之。蓋僕不禁不限,則富商墨吏將有僕從至百千人者,不惟長侈,勢必分戶冒田以為兼并,而分田制產之法亦從此壞矣。

盐之販也無不同句不明。鹽,官物而賣於商者也,雖轉贩他所,似不得更有稅矣。

煙少有知者亦知其無益,禁之何難?而防田害農,禍實非小,直厲禁之耳。

末不可輕,崑繩為財貨起見也。然商實不可重,何者?天下之趨利如騖矣,苟有利焉,雖輕之而亦趨也,豈憂商賈之少而無乎?夫商有利亦有害,懋遷有無以流通天下,此利也;為商之人,心多巧枉,聚商之處,俗必淫靡,此害也。抱璞守朴、不相往來固不可行於今日,然即鄉里交易、比省通融,儘可豫乐,何事遠贩?如今天下出產最少者無如北直,然有米有麵有魚有肉有酒有蔬有果,有布有絹亦有綢,有材木櫃箱桌椅諸器,何不可以供居食、畢昏喪者,乃必吳越閩廣之紗緞珠翠綾錦象箸漆器燕窩橘荔、東洋西戎之貨萬里遠鬻、傾囊充陳?導靡長奢,則皆商為之也,然則貴布粟、賤淫技、重農民、抑商賈,以隆教養,先王之良法遠慮,不可不考行也。

恽皋聞曰:較本利以征商,似太瑣屑,不如商歲納戶帖,分上中下各錢若干,而其所販貨物則一如盐例,但於所出之地定額一稅,與之印票照驗,不問其所之可也。



平書訂卷十二河淮第八

平書曰:南方之水利不必言矣,北方苟如吾制田之法,溝洫開、陂塘作、水道通,亦不必言矣。所慮者河淮耳。河自宋南徙,吞淮入海,近代遷徙無恆,為患日甚。然河雖為患,而淮無恙也,今則河淮交横,上以阻漕,下以病民,歲糜金錢數百萬,而終不得其理。其故何哉?固在任不得其人,治不得其法,而其本蓋由於意在通漕、不在治水,有雖拂其性而不顧者。故治之之道,先在罷漕。漕可罷乎?都若定於天中,貢道可四面而達,不必借於今日之漕。即不然,而北方水利既興,收穫多,亦無借於今日之漕。再不然,而或招商、或海运[今天津岁有海船,自福建贩貨直達無失。则海運何不可行],無不可辦,亦無借於今日之漕,罷之無不可也。漕罷而後可以因其勢,因其勢而後可以施其功。河之所以為患者,以多沙淤,而治之者率築隄以防於地之上,勢迅悍而不流,壅則横决四出,屢塞屢決,无怪也。淮之所以為患者,以河奪清口而入漕,致清口淤而淮不能出[清口乃淮黄夾會之處],淮不能出則洪澤湖漲,溢於寶应高郵諸湖[洪澤湖,淮之所汇,淮安在其東四十里。高家堰,其東隄也。迤東而南,則翟家壩、周家闸諸處,與高寶湖相鄰],遂決漕隄而下[漕與高寶河不過一隄之隔],亦無怪也。夫淮曩不為漕病者,以河未嘗病淮,而淮之力且足以刷黄耳。今淮既為河所病,河不得淮之力以相刷,而益為淮之病,則淮焉得不因河之病而亦以之病漕哉?吾見近代治河之臣,惟祖崇伯湮水之術。而儒者治河之議,率不出賈讓上中二策之言。夫湮水之害,固人所共見,而讓策之在今日,亦不過為空言。何也?讓所謂决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者。欲其循故道以入海耳,非聽其横流而莫為之制也。今既趨於東南平坦之地,去故道數千里,豈徒空其地以予之,使之泛濫無束而遂能之者乎?多穿漕、渠以分殺其勢,似矣,乃每開一支河,未有不旋開旋塞者,豈得如禹之播為九河而萬世永賴者乎?然則所謂因其勢以施其功者將何在?孟子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順其性而已矣。順其性非縱之也,利導之而已矣。請言治淮,淮既不得北出清口,則洪澤不得不東南曳於高郵湖[高郵水之所歸,故不及他],高郵湖不能受,不得不東潰漕隄而洩於下河;乃海口不開,而下河無所歸,不得不旁溢而為高、寶、興、盐數邑之患,是淮之將趨東南以入海,而不復由故道者,其勢矣。然清口不與河通,將無以濟運也,則不得不挽之使北;挽之使北,不得不塞翟壩、周閘,趨高郵之路,乃水大而清口不能出[近日清口雖濬而淮亦不能出者,以三十年前河決歸仁隄,入洪澤,年餘未塞,致湖身淤墊不能蓄水,故水大而清口難洩],又不得不放之以除高堰之危[高堰傾則淮安沒]。於戲,朝塞夕決,顧此失彼,曾無終日之計,皇皇焉苟倖濟歲一之運,以延一日之命,而將來惟聽諸天,民患將何極耶!若漕運既罷,竟塞清口不與河通,而悉開海口[海濱有范公隄,南北亘三百里,宋范仲淹築以捍海潮者。處處有水門,門向内閉,潮來則閉以障潮水,潮退則開以放河水。民甚便之。近則水門塞,故無海口],使下河有所歸,而因下濬之以為渠,因高築堰以為防[不拘廣狹,但因高為岸,而水可行於地中],竟引高郵湖水使東入海,盡開翟壩周閘使入高郵湖,因其勢而导之,淮安流而得其所[水有所歸,自不橫溢,而湖隄可保無虞]。淮既得其所,則淮揚之間皆沃壤矣,於是治河。夫禹之治河,所以千數百年無患者,全在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於海也。天下之水莫大於河,然由積石而龍門,由龍門以至大伾,施功猶易,何也?以有高山大陵束其外也。自大伾而北皆平陸矣,其受水又十倍於上流矣,禹乃播之為九,以分其勢。勢分矣,又恐其漫散無所束,復合之為一,使同入海。分之而其勢分,合之而其力又合,上下俱合而中則分,既無難制之憂,又勢均絡貫,無此通彼塞之患。於戲至矣,非聖人而能若是乎!自齊桓公塞八河以擅地利,不百年,遂有砱礫之決,則九河之利,不待智者而後明,而後人可知所從事矣。若北方之水利既興,上流之水將減其半,而下流則復九河之制,測量高下,度近海河決必趨之地,開河道十數,有舊渠可因者因之,約長百里,而首尾合為一者,則寬十數里,約占地三十餘里,河面寬二里許,深數丈,俱如一。積土兩岸以增其高,每道相去可三里[凡開河須從兩旁開至中,由淺而深,深至中如丈数而止。土可盡積之兩岸,若從中開則不便矣。又應自下流節節開而上,則雨潦無礙。若自上而下亦不便。○陸世儀曰:開河莫要於算方。蓋起土方一丈謂之一丈,該土一千尺。古法一置二挑,該十五人一日之力。即遠近高下少有不齊,以此為準。算定河開若干丈,面若干丈,深若干丈,底若干丈,共計若干方,應若干人挑若干日。又曰:開河若從平陆施功,可用四五牛以犂起土,以筐車運土,殊有力。又曰:量河須用三亶,二分兩傍之长,一定中心之闊]。既成,乃塞河下流,决之使入。一入於此,河由地中行矣,勢同禹之舊績,而永無滑决矣。上流尚有借隄以為固者,亦用此法,別開一渠,决使由之,而無不由地中行矣[每年疏濬,用混江龍铁埽帚之类]。水利興,河淮治,地平天成不再見乎!然此功殊不易也,必在上者有定識、有定力,在下者無顧忌、無阻撓,以十年為期,而即捐以十年修築之費,然後功可望其成耳。顧此與田制诸議,皆運氣所關,豈人之所能為哉!存此说也,俟之而已。

黄河自關中而東合涇渭漆沮汾沁伊洛瀍澗諸川,數千里之水,夏秋霖潦浩瀚無極,而謂水利既興,上流之水將減其半,恐未必也。況自古北方水利,如涇洛漳滏諸水,無用黄河者。惟郭守敬曾言自孟州西開引少分一渠,徑由新舊孟州中間,順河古岸下至温縣南,復入大河,而他無聞。蓋河水泥沙強半,壅渠塞苗,難以成功,故古人不敢輕用也。

從來論治河者皆主分,惟潘季馴主合。其言曰:河流分則水力小而沙停,故易淤。河流合則水力猛而沙行,故不泛。此亦身親閱歷之言也。況禹之九河分水,原在北方,今仿之南方,則土性地勢可行與否,未可猝定。萬一重費開鑿,河成而水不就,即就而旋填塞,不徒勞乎?且後世每開支河,旋開旋淤,不能如禹之播為九河。平書亦自言矣。今宜先審地利,遣知水勢者相其原隰,若趨下順利,可開八九,則如平書所言開之,而歲設常夫若干名濬之,使分流勢弱者亦不得停沙,上也。如其地勢不可支分,则仿季驯遙隄縷隄之制,河身欲寬,隄岸欲固,而隄之外復兩旁各留一河身之寬為間地,而更築隄其外,其河身則歲用利器濬之,務使深通下海之雲梯關;淤葦皆剔,務使闊敞。夫漕不牽逆,淮復別流,則河無所擾。如此,亦可以奏安瀾矣。次也。

海運必宜復,不惟通漕,兼可於其中習水戰,以防海寇也。



平書訂卷十三刑罰第九

平書曰:唐虞三代之五刑,墨、劓、剕、宮、大辟。自漢除肉刑,遞輕以至隋唐而迄於今,遂為笞、杖、徒、流、死,世愈降刑愈輕,而愈不足以治天下。蓋明刑所以弼教,不嚴則人不畏而犯者多,不簡則動觸法網而犯之者眾。夫寬而繁,至陷獄不可勝窮;簡而嚴,以至於刑措。果孰得而孰失乎?孟子曰:欲輕之於堯舜之道者,大貊小貊也;欲重之於堯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漢文雖仁,貊道而已矣。然議復肉刑於今日,不但致愚人之怨,而不学無术之徒必且譁然謗議,終於沮格而徒為之擾。惟仍令以今之五刑为律,但去其煩苛,增其不足,別附肉刑數條,以禁貪暴、止淫邪而厲廉恥,使天下不得議吾之非,庶存古聖人明刑之道,而令行禁止,教化可大行耳。今之律例,纖瑣雜沓難以枚舉,尤可笑者折杖之法:夫笞止於五十,而六十則為杖,有杖至二百者,乃百杖以外人必死,於是以徒折之。杖一百二十者止六十餘,六十折徒一年。由是以徒折杖,以杖折徒,以徒折流以流包杖。紛紛增減,又有收贖,收贖又無定数,是不足以言寬,又不足以為嚴,徒使有司茫然莫究,而吏胥得因以为奸,豈良法乎?曷若杖止於八十,更重則徒,徒未有不杖八十或六十者,是徒加於杖一等,不必折也。而又有一年以至三年五徒之別,無不得其平也。流重於徒而輕於死,固矣,乃徒有役、流無役,至遠不過三千里。三千里外皆無樂土乎?但不得歸耳。即流寓耳,較三年之徒役,其勞逸為何如?是流未嘗重於徒,而其去死刑而不啻什百,又可謂得其平者乎?應以二千里、三千里及煙瘴邊外為三等,而終身徒役其地,然後可謂加徒一等而僅輕於死耳。若夫充軍之法則愈谬:軍者國之爪牙,宜鼓舞之、優渥之,然後可以得其心與力,乃以為罪人而出於徒之下,人孰肯為之哉?此武備之所以弛,而敵愾無人也。是充軍一切罪條可削去也。又如私盐之法,最為繁密,苟法劉晏,無人不可為鹽商,雖一引亦可買之官而賣於民,何以為私哉?則私鹽一切之禁,亦可弛而不設也。輕重損益,以此類推,務簡易明白,使遵者知所辟[宜悬示于民如古制],執者知所守,則舞文之弊自可去,而明允之功何不可奏哉!且夫肉刑之除於今者,劓剕耳,斬即大辟,未嘗廢也,且有陵遲之極刑也;墨未嘗廢,但不列於五刑之內也。至於宫則不以為刑,乃以為進身之途,不止於不廢也。天下有罪不至於死,而不可不重其法以繩之者三:一曰貪,二曰賊,三曰淫。夫貪必贓至八十兩或百二十兩而後死,一兩以下杖而已;強盜劫財而后死,不得財,流而已;竊盜至三犯而后死,初、再刺臂,不得財笞而已;姦必強而後死,和與刁杖而已。夫所犯原有輕重,不得不為之等,但笞杖之後,依然可以為人,而猶得逞其奸,即流之遠方,何不可更出其身而乘間以為盜乎?是皆廢肉刑故耳。若官士犯贓錢一貫以上即墨[面黥以贓字],而後計贓以科罪,即不死而終身不齒於人矣。強盜之不得財者刖之,竊盜之初犯者墨之[面黥以贼字],再亦刖之,不可復為盜矣[又可免窃盗三次之死罪]。赌博者盜之漸,第罪以杖,曷懲焉?宜斷其手,初則右,再則左,不能復賭博矣[官士犯者,初削職為民,再则如律]。姦者宫之,和則婦人劓,而刁則免,宫者不能復淫矣[應絞以上者,再如律論。官士犯者,即削职加罪不待再]。肉刑但設此數條,以為貪吏盜賊姦淫之警,使知罪,即不死亦不可犯,犯則終身不得齒於人,孰敢公行而莫之忌哉!如此則不必盡復肉刑,而笞杖徒流之所不能禁者,不待加之死,而無不可以立禁矣。嘗考史記孝文除肉刑詔曰:法有肉刑三,註曰:劓、黥、斬趾,是宫刑自在也。厥後景帝又有死罪願腐者聽之詔,而司馬遷下腐刑,是宮刑未嘗除也。蓋寺人乃宫闈必不可少者,與其聽人自宫而禁於上,曷若設以為刑,因取以為用,而禁天下之自宮,不致無罪之人罹於刑之为善乎[顏習斋先生曰:不能除婦寺而除宫刑,是不忍宫有罪之人,而忍宫无罪之人矣。若以官買而任民之願,則又以利誘民而宫之也,岂為民立君之意哉!故封建必復肉刑,不封建亦復肉刑,惟为政者慎用之而已]?且不特淫刑也,有罪入於絞,而情可矜者可宫以宥之也,有流於煙瘴邊外而願宫以自贖者,亦可聽其願而宫之也。開此二者以為寬宥之典,而宮闈不患無役使矣。於戲,刑非聖人之得已也!盜賊姦宄,非刑莫能禁也。荀卿有言曰:世俗謂治古者無肉刑,有象刑墨黥之屬,菲履赭衣而已。夫治古人莫觸罪邪?豈獨無肉刑哉,亦不待象刑矣。或觸罪矣,而直輕其罪,是殺人者不死,而傷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輕,民無所畏,亂莫大焉!故治則刑重,亂則刑輕,犯治之罪固重,犯亂之刑固輕也。象刑惟明,言象天道而作刑,安有菲履赭衣皆哉?此知治之言也,夫子產之治鄭,諸葛孔明之治漢,非皆王佐之才乎,豈其以殘忍為心也?禮曰:治亂國用重典,而婦人之不忍,腐儒之好生,皆不足语於聖人之道者矣。

赌博初次即斷手,大厲。宜初杖之,再斷右手,三斷左手。

明律禁私創庵院、私度僧道,亦明知僧道為異端矣,乃又有僧錄道錄二司,而僧道犯其师,如犯伯叔罪,是半明而半暗也。禮樂經世大道,乃稱倡妓為樂戶樂人,何也?不禁娼而禁人宿娼,何法之左右袒乎?且官吏有禁而民無禁,豈農工商宜宿娼乎?如此等類,皆當釐而正之。



平書訂卷十四禮樂第十

平書曰:人有斯須之不敬,則慢易之心生而非禮矣;有斯須之不和,則乖戾之心生而非樂矣。故禮樂之教,不過使人無不敬無不和,自一家推之鄉國天下莫不然,自一身推之父子夫婦、長幼親疏、賓主上下莫不然。事欲序而心欲純,序者義也,純者仁也,自天子達於庶人,莫不相親以仁、相接以義,則所謂四海之内合敬合愛,將與天地同其和節,而兩間奠麗、萬物昭明、風俗移易,天下安有不治者乎!故曰:鐘鼓管磬羽籥干戚,樂之器也;屈伸俯仰兆綴疾徐,樂之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禮之器也;升降上下周旋裼襲,禮之文也。曰器曰文,皆末節矣,其本不在於仁義,而仁義不在於六府三事之修和、百官庶政之各得其理也哉?雖然,器與文亦不易矣,以言乎禮,三禮五禮,三百三千,百王之同異,歷代之善否,曷可勝窮;以言乎樂,五聲六律之音,八風清濁高下始終倫理尺度之短長,製造之精粗,曷可勝窮。古之教人莫不禮樂兼備,然以由求之賢,不能以兵農兼禮樂;以禹稷之聖,不能以水火兼禮樂,必欲盡人之相兼,恐反不能致其精。故予欲於取士之法,但使射御書數無不通,而禮樂則與兵刑食貨分科而專習。夫專習者,亦器舆文而已。若夫禮樂之本,則自鄉学縣学,莫不合精粗本末而悉以教之,蓋聖人治天下之大經大法,無不要歸於禮樂,而君子不可以斯須去其身,烏得別為專科,而不盡人陶淑其中哉?且自鄉学教幼儀、縣学教成人之禮之外,凡官士及鄉先生家有冠昏喪祭之事,則諸司禮者主其事,令凡為士者羣聚而觀之;凡春秋之祀與夫鄉射養老之典,司樂者為之樂舞笙鼓,令凡為士者羣聚而聽之,自縣而郡而州藩而京師,體愈尊禮樂愈備,習之既久,天下無不文以禮樂之士矣。但禮制不可不定,古禮雖廢,禮經固可考而知[周禮儀禮禮記],雖不免附會不可信,與可信而不可行於後世者,然宏綱細目、良法奥義,聖人所以经緯天地者,悉載其中,但分見錯處,而諸家傳注又雜然莫適所從,故後代多苦其煩而莫之遵,或遵之誤而失其制之本。若分身禮[衣食言動之類]、家禮[冠昏丧祭之類]、鄉禮[鄉射飲酒士相見之类]、國禮[郊社禘祫宗廟朝聘之類],各以類集,而又類分於其中,使條理井然,其不可信不可行者缺之,傳注之謬戾者删之,歷代之制之可用者附之,要歸於會典集禮,而斟酌損益,定為一代之禮,自朝廷以逮草野,等威儀節,莫不秩然,不可紊而簡而易行[古禮太繁者損之,且时勢不同,宫室衣服飲食亦多異,烏可執其迹哉],則可永遵而無廢矣。至於樂制,尤不可不考。夫樂之不傳久矣,樂記所存者義耳,而器與文無聞焉。後世姦聲俗樂日盛,所謂雅樂者名而已!然古聖因詩而作樂,固以聲出乎人,而律呂以正之,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以宣之。今日古樂雖亡,而五聲不亡也,六律不亡也,七音不亡也,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不亡也,其所謂清濁高下始終倫理者,即俗樂未嘗不同也;尺度之短長、製造之精粗,何不可按聲而得之也?天下之妙通音律、心解神會於希微要眇之間,而得夫不傳之祕者,未嘗無其人也。若講求知音之士,按古調、正中聲、製樂器、作樂章,歌功象德,自郊社宗廟朝廷以至一縣一鄉,祭祀燕享莫不有樂,使聞之者心氣和平,而化其暴戾,所謂君臣上下同聽之,莫不和敬;長幼同聽之,莫不和順;父子兄弟同聽之,莫不和親,審一以定和,比物以飾節,節奏和以成文,以合和父子君臣,附親萬民者,豈虛語哉!昔人謂禮樂百年後興者,蓋指其化成而言耳,若立國之始合禮樂不講,將何以為教乎?予於禮樂未之学也,不敢不俟之君子也。但為國者,當與兵農刑政相須並建,不可視為不急之務,而置之後圖者爾!

按禮樂之數不一,禮有盡人而習者,如視聽言動以禮是也;有人人習之以待行者,如冠昏喪祭士相見是也;有自童子即習之者,灑埽應對進退是也;有習之必待入官而後用者,如宗廟會同之類是也。其盡人而習者,不分科者也;其待入官而後用者,分科者也,所謂大相小相是也。若夫魯論之言復禮,周官名周禮,則舉吾心之全體大用,天下之五倫九經,而皆可以禮統之也。樂有童年習之者,如舞勺是也;有學士大夫所習者,如君子無故不徹琴瑟、名卿會遇則賦詩贈答是也;有婦人女子亦可習可聽者,如房中之樂是也;有天子亦與之者,如周王冕而總干、漢高帝過豐沛作大風之歌自起舞是也。若失燕享祭祀君舉飲射之樂,則皆伶工之事,肄業歌奏者也。至於論易簡之本,出於天地,导中和之源,發於性情,究進反之用,極於位育,又無人不薰陶於其中,不僅在儀節間也。若冠昏郊廟之文,五聲六津之法,則予别有錄,此不具。

士學禮樂射御書數之法,已見取士篇。至郡縣凡有冠昏喪祭諸典,宜用古法。學士即與執禮樂事,非徒觀聽也。

俗樂亦有五聲六律八音,此言誠然,所謂今之樂猶古之樂也。但其事象邪柔,音調淫靡,易之以正大清明和平,則可以感神人、正風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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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半佛半神仙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