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经典《情探》
<晚清>赵熙
77打电话让我推荐一出川剧，说是他们编教材要选用。
能有此机会宣扬川剧当然是一件可喜之事，但是川剧剧目繁多，其中不乏经典，究竟选哪出才能彰显川剧剧本的文学魅力呢？
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便是出自晚清四川著名文人赵熙之手的折子戏《情探》，当之无愧的川剧经典！2009.10.27.
川剧剧本《情探》
(王魁上,唱)更阑静,夜色哀,月明如水浸楼台。
(焦桂英率鬼卒上,绕场下)
(王魁唱)透出了凄风一派!
(诗)玉殿传金榜,君恩赐状头,洞房今夜坐,心事却如秋。
(白)下官王魁,自从招赘韩相府第,不觉一月有余,女貌郎才,欢同鱼水。但不知那海神庙送行的焦桂英是何下落,这本账既已一笔勾消,焦桂英啦,焦桂英!今生是我用的情,前生是你修的命!(闻风声起,鬼卒巡下)呀!垣墙外为何阴风飒飒。
(焦桂英上,鬼卒随后。焦桂英在内场放腔)阴风飒飒,黑月无辉,相思血泪汨盈腮,到如今化为孽海。
(鬼卒白)前面黑气罩天,即是王魁寝室了。
(焦唱)悲哀,你看他绿窗灯火照楼台,哪还记得凄风苦雨,卧倒长街!
(王唱)人生莫作亏心事,处处风声是祸胎。
(鬼卒唱)孽火如雷,立拉入阴阳界索还命债!
(焦阻介,唱)缓思裁,权相待,犹恐他从前恩爱依然在。好叫奴千回万转,触目伤怀!
(王唱)观书眼不开,和梦赴阳台。(进帐作睡状)(众鬼卒怒下)
(焦唱)且向纱窗叩玉钗。(静听,不见响动,进门)
(王闻声起床,手持烛唱)睡定人还起,无风门自开。(开门探望,焦现形)(王唱)今朝都到眼前来。(惊问)呀!你是谁?
(焦白)是我。
(王白)是你,你是谁?
(焦白)找状元公道喜!
(王惊怖背介,唱)此事真奇怪!面庞儿却好似从前恩爱。(回身对焦)你是那何方何氏女裙钗,为缘何千山万水得到来？
(焦唱)分明是意中人,却变作眼中怪。状元呵,你就忘却了焦家一女孩。(王唱)是人是鬼,是祸是灾,我朱门洞府未曾开,春色因何入得来？
(焦唱)请君猜。我潜踪秘迹上春台,都只为鱼水旧和谐。
(王背立筹思,唱)不该不该大不该。这个关儿怎下台？(沉思,白)有了。(唱)你更深夜静把门开,谁家风信吹裙带,有何面目假作痴呆!
(焦哭泣,唱)为谁辛苦为谁来,不想你平白将奴怪。
(王怅然背立,唱)可怜她一寸相思一寸灰!
(焦悲,白)呀!
(王唱)且免悲怀,且免悲怀。(急转)你千山万水无音无信忽然来,同行婢媪今何在？则令人好生莫解。
(焦白)喔!状元疑的是这个,待奴先与状元公道喜,奴再细细的诉。
(王白)不必了。
(焦白)但得郎君玉体安康,便是奴家万幸了。
(王白)我问你路上的事,不用唠叨!
(焦白)哎呀,状元公,如何又是唠叨？我想去年秋后,郎君深夜攻书,奴在一旁烹茶奉水,那时西风瑟瑟。奴说:"郎君安寝了吧。"及入罗帐,郎君足如冰冷。奴偎足而眠,终夜不暖。次日郎君就得了一个寒疾,医药罔效。奴家许上一愿:"皇天呵,菩萨!保佑郎君安好,愿减奴六年之寿。"后来奴在海神庙前,求得药签一方,郎君病体就脱然而愈。状元公,你还记得记不得？
(王白)我记得怎么样？记不得又怎么样？
(焦白)记得就好!奴怕郎君玉体不安,无人侍奉,(取出药方)故特地送此药方而来。
(王背立洒泪,白)呵,往事如尘,说得我柔肠寸断!(唱)不该不该大不该,王魁做事不成材。感得她千山万水一人来,况且她花容玉貌依然在!徘徊,那韩丞相知道多妨碍。皇天鉴我怀,昧良心我出于无奈。(回首对焦)药方儿于我何有哉？(掷药方于地,白)我不病了,纵病也有人伺候。
(焦白)伺候有人,更是奴家万幸了。敢问状元公,伺候又是何人?
(王白)你听!本官蒙当今天子,钦点一十七省头名状元,恩上加恩,宠上加宠,钦命入赘韩相府第。你要问伺候我这人,就是当今一品当朝韩宰相的堂堂小姐。
(焦讽刺地笑介,白)贺喜了,敢问状元公,万岁爷是管众人的婚姻,还是专管状元、宰相两家的婚姻？
(王背白)好厉害!听她这话,是要告我停妻娶妻了。我且戳她一戳。(向焦)专管状元、宰相两家的婚姻。
(焦白)更可喜了。既是如此,奴就要请见有福有命的状元夫人,听听遵旨成婚后的教训。
(王白)那不必了,雪花纹银二百两,书信一封,早送到济宁焦家庄,那就是成婚后的教训。
(焦白)状元公费心了。但不知这个教训从何说起？
(王惭愧,白)你回去自然明白。
(焦白)呀!我回去则甚?
(王白)你不回去又则甚？
(焦泣,白)自从别后,(唱)梨花落,杏花开,梦绕长安十二街。夜间和露立窗台,到晓来辗转书斋外。纸儿,笔儿,墨儿,砚儿呵!件件般般都似郎君在。泪洒空斋,泪洒空斋,只落得望穿秋水不见一书来。
(王长叹,白)事如春梦了无痕,忍俊不禁了!
(焦拭泪,白)四月初旬,算来是京城放榜之期,奴家又到海神庙祷告,奴说海神呵,(唱)你生时忠义死时哀,到而今香烟万代。我郎君落拓青衫一秀才,要保他文章合派,莫使他春愁如海。神灵儿鉴怜奴四礼八拜,果然是马前呼道状元来。
(王白)我那文章,也是得意的,不尽关笔有神助。
(焦白)状元公,也难得菩萨知己呀!
(王惭愧不语)
(焦白)那夜晚海神就来示梦,说郎君不但功名显赫,并且你呀!(唱)红鸾星,照玉台,连理枝头花正开，怕只怕绿珠红粉沉光彩。
(王惊)
(焦唱)醒时倚枕费疑猜。莫不是噩梦生灾怪，岂有风涛神,管我风流债!(王点头,唱)一霎时碧纱窗外,芦花风起夜潮来!(大惊,背立白)真有神呵,可怕人也!
(焦白)前事不说,到而今呵!(唱)我迢迢千里犯尘埃,会向瑶台,总算是明月入君怀。纵不能双凤齐飞,也愿化为红绶带,又何忍抛下名花不肯栽。(王惆怅长叹,接唱)但听她呖呖莺声实可哀,婉转悲怀,婉转悲怀!(转念)但恐怕事情有碍,日久生灾,反被同僚笑我呆。(忿气作势)你回去的好!(焦白)状元公三思!当日困卧街心,彼此相逢,是何光景？继后南坡送别,海誓山盟,又是何光景？
(王羞,白)哦,你要奚落下官。你本烟花弱质,我不念当初薄薄恩情,今晚冒闯相府,早送你到枉死城中去了!
(焦忍气介,白)状元公也知道当初恩情。我正舍不得当初恩情,故而婉转求你呵!(唱)黄金屋,不须开,可容奴偏房自在?
(王悲唱)悲哀,到死春蚕缚不开。不管她是祸是灾,且容她偏房自在?(转念)哎呀,不好,不好,不好……这压妻为妾的风声,如何出去得?有道是:"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接唱)一任你千言万语巧乖乖,我横了心肠断了胎,谁见得人间天网尽恢恢,凡百事莫贻后悔。(毅然对焦呵叱)你去吧!
(焦白)事到如今,情知作妾也是无命,总望状元公开一线之恩,格外修好,容我为奴作婢,得免饥寒!(唱)可怜我娘儿母子谁依赖,况且奴千山万水一人来,同行婢媪知何在!
(王作势介,白)不能,不能!到如今,我不清你的来路,只要你的去路,速速去!
(焦唱)再思裁,处处风声是祸胎,凡百事莫贻后悔。
(鬼卒在外愤吼)
(王唱)莫不是相府有人来！
(鬼卒上)
(王唱)勘破机关怎下台？(指焦)你安心闹我!再不走,我要你的命。
(焦厉色,白)我有几条命你要哟!
(王白)死不要脸!(以手打焦)
(焦厉声)负义王魁,请来看脸!(趁势将王捉住)
(鬼卒迎上,套住王魁颈项,揪下)
(焦桂英出门,急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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