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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娃修辞里的农村味道
2016-11-04 | 阅:  转:  |  分享 
  
贾平凹语言里的农村味



喜欢看贾平凹的那些长篇叙事散文,如《定西笔记》。这些散文写的全是农村,真实的农村,贫穷的农村,原始的农村,淳朴的农村,美丽的农村。

因为贾平凹热爱农村。贾平凹说:“我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从农村到西安的,几十年里,每当看到那些粗笨的农具,那些怪脾气的牲口,那些呛人的炕烟灶烟味,甚至见到巷道里的瓦砾、柴草和散落的牛粪狗屎,就产生出一种兴奋来,也以此来认同我的故乡,希望着农村永远就是这样子。”

正因为骨子里装着农村,因此他笔下的农村,被描画得栩栩如生,细腻逼真,形象传神。在他的笔下,狗也有了语言,沟壑的地也有了笑脸,走山路变成了拧螺丝……神奇的比喻或拟人,常常令人莞尔。贾平凹的语言,是农村味的语言,就地取材,信手拈来,虽土得掉喳,却是最合适不过的表达。

《定西笔记》读了三遍,依然读不厌。佩服他观察的细致与描写的细腻,那些农村的琐事碎事杂事,那些平淡无奇的见闻,在他的笔下竟幻化为一个个美丽的场景。喜欢贾平凹的散文,就是喜欢他这种平中见奇的功夫。

“树都不大,出地就分杈,枝干好像有着亲情或是恋情与偷情,相互纠缠着往上长。从树中间钻不过去的,就蹴下来,看到的是黄宾虹的画,纷乱的模糊的一片黑色线条哈。再往远处看,更多的树,树中忽隐忽现着屋舍,全是些石灰搪抹过的墙,长的,方的,三角的,又是吴冠中的画了,白和黑的色块。村口有一条水渠,渠可能年久未修,废成小溪,里边竟然还有鱼,柳叶子细的鱼,如飘在空中,是柳宗元《小石潭记》中描写的那种。”这一段的描写多好啊,把三位名家都用上了,但它并不是作者语言风格的主流,即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农村味的语言。

《定西笔记》中的比喻就像定西的土产,具备地域特色,定西特色,真是一方水土用一方比喻,如作者取银簪、云疙瘩、刀子、蘑菇云、绳子、麻布、胖土豆、旗、胡萝卜、绳、农民皮、蛋饼、虱子、茄子、螺丝、棉花、百衲衣、花垛子、囊包等等农村中司空见惯的东西,来比喻作者想说明的事物。《定西笔记》中拟人手法的运用,使长篇的文字变得活泼灵动,所见所闻全都有了生命。但这样的拟人,轻易不可得,需耐心细致地观察,需童稚的心来观察,需深情的心来观察。平常的生活场景,一经作者神来之笔道破,农村增添了无限的情趣。

附录:

《定西笔记》中的比喻和拟人:

天上是一弯细月,细得像古时妇女头上的银簪。

坡坎上时不时开着一种花,是野棉花,白得这儿一簇,那儿几点,感觉是从天上稀里哗啦掉下来了云疙瘩。

立在太阳没照到的地方,冷是那空气里满是刀子,要割下鼻子和耳朵。

车不能停,猛地一停,车后边追我们的尘土就扑到车前,立即生出一堆蘑菇云。

瓦房顶上好像扔着些绳子,那不是绳咯,是干枯了的葫芦蔓,檐角上还吊着一个葫芦。

忽地一群麻雀落下来,在巷道里碎声乱吵,忽地再飞走起,像一大片的麻布在空中飘。

说孙女啥都好,让她疼爱得像从地里刨出了颗胖土豆,只是病多。

狗的尾巴就摇得像风中的旗。

那个卖葫芦卜的,手指头也冻得像胡萝卜。

那么险峻的,路细得像甩上去的绳,咋能就在上边造了庙?

神都知道我们这儿苦焦,给娃娃剥农民皮呢。我夸他比喻得好。

大家就饥肠辘辘,看太阳像一摊蛋饼贴在天上,蛋饼掉下来多好,而蛋饼似乎一直在对面那条梁的上空,即便能掉下来,也掉不到我们这边来。

妇女说:羊是山梁上的虱咯。……我终于明白,羊在山梁上吃草总是掘根,容易破坏植被,水土流失,人身上如果有一两个虱子,人就变形,浑身的不舒服,山梁上有了吃草的羊,羊也就是山梁上的虱子了。这妇女比喻得这么好。

冬天里那个冷真是冷得酷,酷冷,尤其一有风,半空里就像飞着无数的刀子。竟然石头也能咬手,你只要摸一下石头,手能脱一层皮。

他端起盅子喝的时候,并不是品,而是一下子倒进口,眼闭上了,脸缩得很小,满是皱纹,像个发蔫的茄子。

在沟道里开了半天车后开始翻一座山,山路就像拧螺丝,一圈一圈往上盘,到山顶了又松螺丝一样下山,而且路越走越窄,里边高,外边低。

一出车那个冷呀,身子就如同囊包被无数的针扎着,哧哧地往外漏气。

天上那一大片麻布又出现了,突然间成百只山麻雀就落在村口到车的那段路面上,它们仍是碎声乱吵,吵得人头痛。

车在一条川道的土路上往前跑,车后的土雾就像拖着个降落伞,车要猛一刹住,土雾又冲到了前边。

她出来了,却抱着她家的狗,狗是白狗,像一堆棉花。

整个的坡塬犹如巨大无比的百衲衣从贵清山方向的高地直铺了过来。

云白得像一堆堆花垛子。

当我们在车上尽情热闹的时候,车子也极度兴奋,它在西安城里跟随了我六年,一直哑巴着,我担心它已经不会说话了,谁知这一路喇叭不断,像是疯了似的喊叫。

这里的山怎么这般模样呢,像是全俯着身子趴下去,没有了山头。每一道梁,大梁和小梁,都是黄褐色,又都是由上而下开裂着沟渠壑缝,开裂得又那么有秩序,高塬地皮原来有着一张褶皱的脸啊,这脸还一直在笑着。

十几个鸡头就伸出来,它们永远在吃,一俯一仰,俯俯仰仰,像是弹着钢琴上的键,又像是不停点地叩拜。

毛驴定西高原上多有向日葵,向日葵一整天都是仰脸扭脖跟着太阳转。

总想和我们说话,可说了半天,也就是昂哇昂哇一句话。

牲口有牛有驴有羊和猪,牲口的表情各种各样,有高兴的,有不高兴的,高兴的可能是早已不满意了主人,巴不得另择新家,不高兴的是知道主人要卖掉它呀,尤其是那些猪,额颅上皱出一盘绳的纹,气得在那里又屙已尿。

定西的土地其实很老实,也乖,只要给灌溉一点儿水,苞谷棒子也就长得像牛犄角。

从水磨坊出来,走了几家,家家依然是养了驴、猪、狗、猫、鸡,这些动物们都在门前土场上,见了我们就微笑,表情亲近,只有狗多话,汪汪了两句,见没人回应,也卧下来不动了。

门前的木桩上拴着一只狗,狗就回答了: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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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弘虫(陈强...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