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mihu16 > 馆藏分类
配色: 字号:
做一个有思想的读书人
2017-01-31 | 阅:  转:  |  分享 
  
王栋生:做一个有思想的读书人

□他是一位语重心长的长者、有着独立思考的教师、敢于不平则鸣的知识分子。他一生以书香为伴,到了退休年龄,即使视力受损,依然勉力阅读,毫无倦怠。

□有人说,他的《不跪着教书》守护了教师的尊严;有人说,他的《前方是什么》映照了一个知识分子的文化担当;有人说,他的《致青年教师》让无数教师反思教育的核心与意义。

□在种种丑陋的教育现象前,他是杂文家吴非;面对学生时,他是王栋生,一个爱读书、爱思考的中学语文教师。

■中国教育报记者张贵勇

有人认为,读书的三重境界,一为读知识,长学问,从而高雅;二为读智慧,把知识变为觉悟、动力、谋略;三为读出人品,就是古人所说的修身养性。

王栋生的读书经历让人感觉,读书不只是长知识、学谋略,更多的是跳出书本,形成一种明辨是非、独立思考的能力。这种与众不同的读书习惯,使他积蓄了巨大的精神力量,使他成为中学教师中为数不多的“荆棘鸟”、中国教育界自由地飞来飞去的“牛虻”。

“我至今难忘虽清苦却有书读的幸福感”

“‘文革’十年,我的青春被打了对折。记得那时大家好像只想着把被‘四人帮’耽误的时间夺回来,读起书来近乎痴狂。这也使此后的我无比珍惜讲台,珍惜每一节课,珍惜自由思想的机会。”

王栋生坦言,是外国文学名著给了他最初的文学启蒙。

18岁下乡插队,26岁返城,在图书稀缺的8年里,王栋生不停地找书读。1967年,在南京城东遇到一收购废品的老汉,他发现老汉的筐里有两本繁体竖排的《静静的顿河》,如获至宝,花3毛钱买了下来。后来,他又花了1毛5分买了《普希金诗文集》。当时根本没有文学作品可读,农村的知青朋友知道他有好书,都过来借阅。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养成了快速看书的习惯。

1971年,王栋生弄到一本没头没尾的书,是苏联作家柯切托夫写的《叶尔绍夫兄弟》。龚桐、荣如德翻译得特别好,他看了很多遍,感慨于故事情节的丰富与震撼,也一直想知道主人公的命运,可是这本书后面缺页,结局不得而知。1980年上大学时,他终于找到了书的全本。结果令他很失望——原来只差半页,主人公的命运就定格在几百字里,却令他琢磨多年。那一瞬间,他对人的命运有了一种别样的认识,而类似的感受在茨威格的《象棋的故事》中也有过。

“许多外国文学名作中的人文精神和人文关怀,对我的人生观价值观产生了重要影响。”王栋生说,他很遗憾28岁才读到雨果的《悲惨世界》,这类书如果更早看到,他对世界和人生的认识会有所不同。“雨果、巴尔扎克等人的作品对人性予以深刻发掘,给人的心灵以强烈的震撼,促使人思考宏大的人生和世界问题。我总是想,20年之后的学生会是什么样。其实,哲学家说得对,一个人就是他吃下去的东西。一个人的未来取决于他读不读书、读什么样的书”。

谈及对自己读书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人,王栋生首推他的忘年交,写过《岁寒图》、《升官图》等剧本的陈白尘先生。两人因陈白尘先生的女儿陈虹的引荐相识。那一年王栋生23岁,在农村插队已5年。陈白尘家里有十多箱被查封的“禁书”,由于造反派笨,只封了纸箱的上部,忘记可以从下面打开,王栋生遂得以在陈家借书。在白尘先生的帮助下,他看了大量的历史著作。从1973年至1978年,他们一老一少,交流非常频繁。回忆那段历史,王栋生感慨地说:“那是我人生最困难最苦闷的时期,他成了照亮我前行的一盏灯。陈白尘先生给我最大的影响,一是他独立思考的精神,二是他的正直善良。”

1978年恢复高考之后,王栋生考上了南京师大。进入大学校园的他,更加如饥似渴地读书,正如他本人所说:“‘文革’十年,我的青春被打了对折。读书期间,虽然没有白发童生的悲苦,但和一帮比我小10岁的同学在一起,多少有些不习惯。记得那时,大家好像只想着把被‘四人帮’耽误的时间夺回来,读起书来近乎痴狂。这也使此后的我无比珍惜讲台,珍惜每一节课,珍惜自由思想的机会。”一年里,他大概看完了150至200本书,以至于上课时也偷看外国小说。为了省下钱买书,他常常连着十几天不吃荤菜,那种虽然清苦却有书读的幸福感至今难以忘记。

读书,最重要的是独立思考

知识分子应该思考一切,而不应盲从。一位教师能走多远,取决于他能否独立思考。有了思考能力,就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东西。教育要教会学生思考,通过阅读培养批判意识。

随着读书越来越多,王栋生的阅读兴趣越来越广,开始涉足其他领域,对史学的兴趣更是有增无减。他很喜欢威廉·曼切斯特著的《光荣与梦想——1932-1972年美国社会实录》,该书文笔好,表达也很智慧,对他更清楚地读懂和分析社会现象产生了很大影响。威廉·L.夏伊勒的《第三帝国兴亡》也是一部不朽的著作。他曾花了很长时间阅读陶菊隐著的《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1895-1928)》,那是一本全方位展示当时历史的书,让他一下子打开了视野。

都说读史使人明智。看了一些史料,王栋生知道了许多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同时也培养了他细心观察、比对反思和独立判断的能力。而书读多了,就能站在高点上,不被人愚弄,能发现事情的真相,因为“评价历史人物的客观标准,不是看你说了什么,而是看你做了什么”。从这一点来看,王栋生觉得,许多历史事件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教师,尤其是语文教师,应该知道得越多越好,要能有一定的学术背景,力争做一名学者型教师。”王栋生看重教师的博学,更看重教师的独立思考,因为知识分子应该思考一切,而不应盲从。一名教师能走多远,取决于他能否独立思考。有了思考能力,就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东西。王栋生一直强调,教育要教会学生思考,通过广泛的阅读,培养一种批判意识。

即使过了60岁,他还在思考一些在其他人看来很可笑的问题。例如,学生作业和测验成绩要家长签字,入团入党为什么无须家长签字?中学为什么没有劳动课?学科到底有没有主副之分?

黑塞在《获得教养的途径》中说:没有爱的阅读,没有敬重的知识,没有心的教养,是戕害性灵的最严重的罪过之一。王栋生离开教学一线之后,仍然经常到学校给学生作讲座,以自己多年的读书经验,语重心长地告诉学生如何做学生、如何读书。他劝诫学生多读名著,从名著中汲取力量。他说:“鲁迅的《药》,我10岁就读过,61岁重读时还有新的发现。因为经典是一个历史时期语文与人文的最高成就。年少时一旦读过这些人文名著,这个人就坏不到哪里去。”

王栋生也希望学生多读诗,生命中有诗,精神世界会充满阳光。他很喜欢巴尔蒙特的那句诗:“为了看看太阳,我来到世上。即使天光熄灭,我也仍将歌唱。我要歌颂太阳,直到人生的最后时光……”每每读出来,总会热泪盈眶。

“书读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可怜”

“如果不读书,我不知道早晨起来该干什么,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而且,我越来越发现,书读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可怜。越觉得自己可怜,就越要读书。”

如今,每天早晨起床,王栋生依然和以前一样看看时事新闻,读读喜欢的书。他参加编写的初高中教材,今天仍然不断地看。虽然目力严重受损,但依然有强烈的学习欲望。因为“如果不读书,我不知道早晨起来该干什么,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王栋生读书,喜欢在书上做记号,自由地画,很多书都做笔记。笔记内容积累下来,便成了他的教学资源和教学反思的依据。他身边的同事发现,王栋生每节课在25分钟至30分钟时,就会“打个岔”,像是无意地和学生说一下天气或引导学生关注另一件事。这是他的教学习惯,也是阅读受到的启发,因为他早年便从教育心理学书上看到,青少年的持续注意力一般保持在30分钟左右,要想保持学生的注意力,有必要“打个岔”,再把学生的注意力转移回来。这既是一种教学艺术常识,也是以人为本的教育原则。

王栋生现在很爱读儿童图画书。2002年,他在广州开会时和浙江师范大学教授方卫平同住一室。方卫平给小学老师作报告,他给高中老师讲话,两人各忙各的。一天晚上,他看到方卫平床边放着一捆台湾出版的儿童图画书,随手拿起一本翻看,这一看让他很惊讶,世上竟有这么好看的绘本!在大卫·威斯纳的那本《疯狂的星期二》中,夜间驾着荷叶悄悄降临城市的青蛙们给了他无尽的想象。后来,方老师为他介绍这些书的编绘与流传,让王栋生知道在阅读世界还有这样一种了不起的杰作。

王栋生告诉记者,看图画书的时候,他常常一边看一边流泪。他感慨,那么美好的东西为何过了50多岁才读到。图画书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童年时代,让他能以幸福的眼神看待今天的世界,也让他明白,很多原来非常在意的东西其实并不重要。图画书让他知道,儿童永远是正确的,无论如何不能低估儿童的智慧。因为常怀一颗关爱之心,王栋生看不得伤害儿童的事情发生,他也在著作中呼吁,爱所有的孩子。

1982年1月,已经32岁的王栋生大学毕业。他去南师大附中报到那天,看到办公楼前的两排水杉,最大的一棵直径只有20多厘米。如今,这两排水杉高大伟岸,最大的一棵已经粗得须两人合抱了。时间总是不经意地在指间溜走,在王栋生看来,能让光阴不虚度的,唯有读书。

[对话名师]

学校能否成为名校,教师的学养是决定因素。中国不缺想做官的教师,缺的是爱读书的教师;中国不缺搞应试的教师,缺的是有思想的教师。

“爱读书才是真正的教师”

读书是个人的事,只能靠自觉

记者:您觉得是什么阻碍了教师阅读?引导教师阅读的核心因素是什么?

王栋生:阻碍教师阅读的是教师自身的学习观念。教师不爱读书,与对阅读的重要性认识不够、教育教学任务比较重、缺乏读书习惯等都有关,但内在原因主要是教师个人没有正确的价值取向。

当然,必须承认,现在整个社会的读书环境不是很好,一些学校在引领教师读书上做得还不够。一些校长不学无术,也不支持教师读书,我就听到过有校长训斥教师:“读什么书?把你的书教好就行了!”我也知道,有些学校的语文教研组老师读书相对比较多,爱分析各种问题,可谓聪明人群体,然而却经常被学校领导认为是“不大好管理的群体”,因为他们爱读书,见多识广,能敏感地发现学校管理中存在的问题。

我认为,学校能否成为名校,除了要有正确的教育方针,教师的学养是决定因素。中国不缺想做官的教师,缺的是爱读书的教师;中国不缺搞应试的教师,缺的是有思想的教师。一支爱读书并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教师队伍,是学校不可多得的财富。这样的教师才是真正的教师,是学校发展的重要力量,同时也是中国教育的希望所在。如果教育行政领导把教师“听话”当作教改的优势,那简直是无可拯救的愚蠢。

读书之于我,是一种基本需要

记者:教师读书需要坚守,有时候爱读书的教师被看成另类,请问您坚守的力量来自哪里?

王栋生:我不认为自己是在“坚守”。“坚守”给人的感觉是在忍受痛苦,有点悲壮,何乐之有?其实,读书的时候,我很快乐。读书之于我,像吃饭一样是一种需要。

我患病后,很多师友都劝我,别读书了,别写作了,保护眼睛。我只休息了一两天,没法坚持。不读书,我不知道每天早晨起来干什么。一个人不能阅读,活着能有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来,我在读书中获得了很多的乐趣,交到了很多朋友。同时,我也发现,书读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可怜,越觉得自己可怜,就越想读书。

我的阅读范围很广,我想知道的太多,我觉得我应当知道更多。前些年,我开始对儿童读物感兴趣,也开始关注民国以来的儿童文学。有人认为,复归婴孩是老年的征兆,我想可能不完全。我是从教育学的角度来读这些书的,我们那一代人受的教育不全,在儿童时代该读的许多书当年是禁区,现在应该重读。

当然,也有许多同行在当前的应试教育大背景下失去自由阅读的环境,读书竟然需要“坚守”,这种局面很可悲,应当引起全社会的关注。那些读书多、思虑深的教师被看成另类,或者被其他人怀疑、警惕,在现实中是存在的。我觉得,对一个真正爱读书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住他的目光。虽然我们不可能将所有教师的志趣都统一在一个方向上,但作为教育者,我们的生活观和价值观对学生会产生影响,我们必须审视自己的生活志趣。所以,我希望老师们能够静下心来,回到书中。

全国教师都读书不是乌托邦

记者:我有时候想,如果全国的教师都爱读书,那么中国的孩子就幸福了,我们的教育就有希望了。您是否觉得这是一种乌托邦?

王栋生:这不是一种乌托邦,是可能实现的,也是我的期望。当然,“全国的教师都爱读书”,在当下的可能性还不是很大。这主要取决于教师对读书必要性的认识,也取决于整个社会读书环境的改变。

如果教师认识到读书对自己专业成长的好处,能发自内心地去读书,这最好;或者,我们建立了某种有关教师资格的淘汰机制,教师读书状况就会好转,虽然不一定都是因为“爱”。应当看到,教师爱读书对学生也是一种无声的引领。

不久前,我在一所学校回答教师提问时说到,现在的教育有时也在“反智”,教师禁止学生阅读考试范围之外的书,特别是文学作品,这种教师的作用,就是企图把学生教得比他还要愚蠢。老师们都大笑起来。虽然有无奈的成分,我毕竟从他们的笑声中看到了一些希望。

■王栋生简介

王栋生,笔名吴非,1950年生于南京,任教于南京师大附中。江苏省特级教师、教授级中学高级教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1996年以来三次获得“林放杂文奖”。著有《中国人的人生观》、《不跪着教书》、《前方是什么》、《致青年教师》等。

△“如果不看书,我不知道早晨起来该干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而且,我越来越发现,书读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可怜。”

△“许多外国文学名著中的人文精神和人文关怀,对我的人生观价值观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个人的未来取决于他读不读书、读什么样的书。”

△“一位教师能走多远,取决于他能否独立思考。”

△“作为一名教师,我们不能不读书,只有多读书,我们才能始终像儿童那样,睁大眼睛看世界,才能不断有新的发现。”

中国教育报2011年5月19日星期四第07版
献花(0)
+1
(本文系mihu16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