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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近溪明道录
2017-03-19 | 阅:  转:  |  分享 
  




罗近溪先生明道录



卷之一会语门人乐安詹事讲明甫校梓(4)



《大学》《中庸》乃孔子所著



问:“《中庸》比之《大学》似更深奥?”

曰:“先贤亦云:‘《大学》为入道之门’,但以鄙见臆度,则义理勿论,而其次序则当先《中庸》而后《大学》。”

时座中有一习《礼记》者愕然曰:“先生岂尝细观《礼》经篇目耶?盖二书虽宋时选出,而现存篇次则果《中庸》先而《大学》后也。”

问者曰:“《大学》系曾子所作,《中庸》系子思所作,何得世次亦无序耶?”

曰:“二书所作,果相传如是。但窃意孟子每谓‘愿学孔子’,而七篇之言多宗《学》、《庸》,则此书信非孔圣亲作不能。(以《大学》、《中庸》为孔子所著,罗近溪的老师颜钧力主是说,近溪此说盖有渊源所自也——标点者注)而孔圣若非五十以后,或亦难着笔也。盖他分明自说‘五十而知天命’。今观《中庸》首尾浑全是尽性至命,而《大学》则铺张命世规模,以毕大圣人能事也。故《中庸》以至诚至圣结尾,而《大学》以至善起头,其脉络似彰彰明甚。自揣鄙见或亦千虑一得,而非敢枣空杜撰也,试共思之。”



日用皆是性,人性皆是善



问:“《大学》自有先后之序,如何必先《中庸》?”

曰:“吾人此身与天下万世原是一个,其料理自身处,便是料理天下万世处。故圣贤最初用功,便须在日用常行。日用常行,只是性情喜怒,我可以通于人,人可以通于物,一家可通于天下,天下可通于万世。故曰:‘人情者,圣王之田也。’此平正田地,百千万人所资生活,却被孟子一口道破,说人性皆善。若不先认得日用皆是性,人性皆是善,荡荡平平,了无差别,则自己工夫已先无着落处,又如何去通得人,通得物,通得家国,而成大学于天下万世也哉?”

问:“《中庸》虽说性,然亦未尝明言性善。”

曰:“只天命一句,便彻底道破。盖吾人终日视听言动、食息起居,总是此性,而不知此性总是天之命也。若知性是天命,则天本莫之为而为,命本莫之致而至,天命本体物而不遗,本于穆而不已,则吾人终日视听言动、起居食息,更无可方所,无能穷尽,而浑然怡然,静与天俱,动与天游矣。率之身而为道,同诸人而为教也,又岂非不期然而然也耶?故天命之性便直贯天载之神,真平地而登天也已。”



说“恐惧”



问:“戒谨恐惧说是敬慎工夫,但‘恐惧’二字,似太着重也。”

曰:“汝不闻《论语》所谓‘畏天命’乎?凡人奉君父之命犹然悚息不宁,况吾人此性即是天命,则帝天之威莫之能测,明命昭察,谁可隐藏?故虽不睹不闻,而实莫见莫显。其几愈幽独,其照愈精明;其照愈精明,则其畏愈兢惕,又按敢顷刻放逸也耶?盖由所见既已亲切,则为念自不可已,固非作而致其情也。”



“喜怒哀乐”与“已发”、“未发”



问:“‘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阳明谓从涵养后始然。而先儒又谓须善观未发以前气象。其意何如?”

曰:“二说俱大有益于学人,但本旨却尚有说。盖《中庸》名篇,原是平常而可通达者也。今论人情性之平常应用者,是喜怒哀乐,而其最平常者,则又是喜怒哀乐之未发也。”

曰:“先儒谓心虽(‘虽’恐有误——标点者注)寂静之时,方是未发,难说平常即是也。”

曰:“《中庸》原先说定喜怒哀乐而后分未发与发,岂不明白有两段时候也耶?况细观吾人终日喜怒哀乐,必待物感乃发,而其不发时则更多也。感物则欲动情胜,将或不免,而未发时则任天之便更多也。《中庸》欲学者得见天命性真以为中正平常的极则,而恐其不知吃紧帖体也,乃指着喜怒哀乐未发处,使其反观而自得之。则此段性情便可中正平常,便可平常中正,亦便可立大本而其出无穷,达大道而其应无方矣。”

曰:“人之情欲多端,虽喜怒哀乐未发而憧憧往来亦多,安能即许以反观自得耶?”

曰:“汝于上下文意欠理会。盖其初‘道不可离’,是见道已微,其次‘戒谨恐惧’,是卫道已严,再加喜怒哀乐一无所感,此时天性浑然,大可想见。不于此处觅中,更从何处觅中耶?予每尝于此重叹圣人苦心,亦尝于此而深感圣人厚恩也。”



卷之二会语门人乐安詹事讲明甫校梓(6)



“仁,人心也”解



问:“‘仁,人心也’一章。”

曰:“此是孟子极言心字、在人最为要紧处。如曰天下恒言仁义之大,殊不知仁只是吾人身中有此主宰虚明之心,而其视听言动应酬万变事事皆天则处,即所由之路而为义也。故下文继之叹曰:人之所以终身履错、陷于凶咎而不由胡正路者,正因放其心而不求焉耳。此其所以陷溺而可哀也。然良知在人,明白不昧,虽鸡犬至轻皆知求之,岂有人心至重而反不知求耶?弗学弗问焉耳矣!故曰:‘学问之道无他,只为求其放心’,盖心以不知而放则可以学问而求。如曰‘博学而笃志’,是能学矣,‘切问而近思’,是能问矣,则自然仁在其中。仁在其中,则心便不放矣。”

问曰:“如何仁在其中便是其心不放?”

曰:“人心放时,非是无有此心,只因逐物有方,着在一处,如放于有庳之放,便视不见,听不闻,食不知味而心不在矣。若能得其真体,使良知活泼,便心即是仁,仁即是心,内则为主宰,发则为正路矣。人心在人,果所系不为轻也,慎之慎之!”



卷之三“君子有三畏”解三吾儒衣钵五畏天命之严

曰:“其见维何?”

曰:“闻论天命之性,见得我此身随时随处皆是天矣,岂不快畅?又何所不顺适也哉?”

曰:“子若如此理会天命之性,是之谓失而非所谓得也。”

曰:“如何却反是失?”

曰:“汝既晓得无时无处不是天命,则天命之所在,即生死祸福之所在也。不知惕然生些惧怕,却更侈然谓可顺适,则天命一言,反作汝之狂药矣。”

曰:“弟子闻言,不觉浑身局促不能自安。”

曰:“即此便是戒慎恐惧,而上君子之路矣。所以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曰:“即此二言,弟子亦难理会。盖小人而无忌惮,如何又说小人中庸耶?”

曰:“此正见天命无所不在,故本性中庸无分君子小人。但君子知畏天命之严,而小人则器量偏浅,便欲任天之便而过于自恣,不觉流于无忌惮尔。”

曰:“君子小人俱一样中庸,而何又曰‘君子而时中’?则中庸与时中岂亦有分别也耶?”

曰:“观圣贤之言,极是缜密。如曰‘率性谓道’、‘道无须臾可离’,便是人人公共。曰‘喜怒哀乐未发为中,发而皆中节为和’,便自有分别。中庸二字,可以概言,亦可以分言。概言则皆天命之性也,分言则必喜怒哀乐更无妄发,或感而发,又无逾节,方始是中。四者或过,虽亦平常之人,而中体未免伤而不和矣。细细看来,吾人情性俱是天命,庸则言其平平遍满,常常具在也;中则言其彻底皆天,入微皆命也。故其外之日用浑浑平常,而其中之天体时时敬顺,乃为慎独,乃成君子。是中者,庸之精髓;庸者,中之肤皮;而戒谨恐惧者,则君子之事天养性以完固精华而克润肤体也。故前此诸大儒,先其论主敬工夫,极其严密,而性体平常处,未先提掇,似中而欠庸。故学之往往至于拘迫。近时同志,先达其论良知学脉,果为的确,而敬畏天命处未加紧切,似庸而未中。故学之往往无所持循。某至不肖,幸父师教诏,每责令理会经书,一字一句,不轻放过。故遵奉久久,不觉于孔圣心源,稍有契悟。惟愿诸君勿谓老耄,不相切磋而救正之也。何如?何如?”



卷之七论周子、程子、朱子与阳明学之异同

曰:“岂惟阳明为然,即宋时诸儒学问亦难尽同。如周子则学在主静,程子则学在主敬,朱子则学在穷致事物之理,至我朝阳明先生则又独谓学在致其良知。此虽各有所见,然究其宗旨,则皆志于学圣,故少有不同而不失其为同也。盖圣之为圣,释作通明。如周子说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显是主于通明也。程子说主敬则聪明睿智皆由此出,亦是主于通明也。朱子说在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后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亦是主于通明也。是三先生之学皆主于通明,但其理必得之功效,而其时必俟诸持久。若阳明先生之致其良知,虽是亦主于通明,然良知却即是明,不属效验,良知却原自通,又不必等待。况从良知之不虑而知而通之圣人之不思而得,从良知之不学而能而通之圣人之不勉而中,浑然天成,更无斧凿,恐三先生如在,亦必当为此公首肯而心契也已。”



语出《盱坛直诠》上卷(录自牟宗三先生《现象与物自体》书):

夫易者圣圣传心之典,而天人性命之宗也。是故塞乎两间,彻乎万世,夫孰非一气之妙运乎?则乾始之,而坤成之,形象之森殊,是天地人之所以为命,而流行不易(已)者也。两间之塞,万事之彻,夫孰非妙运以一气乎?则乾实统夫坤,坤总归乎乾,变见之浑融,是天地人之所以为性,而发育无疆者也。然命以流行于两间万世也,生生而自不容于或已焉,孰不已之也?性以发育乎两间万世也,化化而自不容于或遗焉,孰不遗之也?是则乾之大始,刚健中正,纯粹至精,不遗于两间,而超乎两间之外,不已于万世,而出乎万古之先,浩浩其天,了无声臭,伏羲画之一,以专其统,文王象之元,以大其生,然皆不若夫子之名之以“乾知大始”,而独得乎天地人之所以为心者也。夫始曰大始,是至虚而未见乎气,至神而独妙其灵,彻天彻地,贯古贯今,要皆一知以显发而明通之者也。夫惟其显发也,而心之外无性矣。夫惟其明通也,而心之外无命矣。故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复卦彖传》)又曰:“复以自知”也(《系辞传》下)。夫天地之心也,非复固莫之可见;然天地之心之见也,非复亦奚能以自知也耶?盖纯坤之下,初阳微动,是正乾之大始而天地之真心也,亦大始之知而天心之神发也。惟圣人迎其几而默识之,是能以虚灵之独觉,妙契大始之精微;纯亦不已,而命天命也;生化无方,而性天性也;终焉神明不测,而心固天心,人亦天人矣。



牟先生书中又录:

扬眉瞬目浑全只是知体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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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mihu16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