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陈昌凌这几年，我一直带的是初中毕业班课程。带毕业班，每个周末的时间，且难得为自己私有，更别说能遇上连休的法定假日，这实在是奢侈
的享受。国庆了，连休四天！我很激动，打算好好度过。别人愿意外出旅游，有去台湾的，有去云南的，有去张家界的……而我因为身患小恙，出远
门不得，终于打定主意，去乡下帮助亲戚放羊。是的，去牧羊！下了公交车以后，有四五里的乡间水泥路要走。田野上，秋风携着成熟的稼穑的香
味，扑面而来，吹得我神清气爽。一路上，白杨的叶子正枯黄凋落，一片片随西风吹向清冽的水面，让我想到了我在友人诗集上写的一句话：“叶落
清溪醉一秋”。未谢下的叶子，清风里拍着掌心，发出哗哗的声响。惟骄傲的香樟，几乎是凌寒不屈的，它们依然碧绿葱茏地站在路边，挺立在荒凉
的田野上，并且甜美的养育着自己生命的后续——种子。见到亲戚的房舍了，我大哥——妻的胞兄一向待人很热情，他早已站在村口那棵大香樟树
下等待着我。见到了我他很高兴，但马上开始埋怨我：“好几里路呢，你硬是走来的吗？就不能跟车过来！再说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得赶
到葫芦山去吃午饭！”我这才明白，我大哥原来不会做饭烧菜，他是要带我到他儿子、儿媳的养羊场去吃饭。大家早告诉过我，大哥患了老年痴呆症
，你跟他说的话，他一般记不住，他整天靠在门边的木椅子上闭目睡觉，好几次竟摔得头破血流。但是，这一次简直是个奇迹，他不但记住了我事前
给他招呼的准备来此休假一事，还带着我弯弯曲曲地走了三四里田间小路，来到了葫芦山，来到了他儿子的养羊场。一片狗吠声将我们迎入了咩咩
喧嚣的养羊基地。大小近八百只山羊此起彼伏地啼叫着、闹腾着，羊场可不是个寂寞的地方！养羊最辛苦的是三件事：喂食、出粪、割草。而且
，这三件是一件比一件更辛苦。喂食，畜牲不懂规矩，它们的饮食起居，总是离不开你去指引、安排，乃至警戒。出粪，不只是个体力活，脏兮兮的
，那肯定避免不了！羊未吃完的青草被它们践入粪里，则更让主人苦于清理。割草，这是最辛苦的。满山岗去割，然后抱入机动车里，拉回羊场，再
抱向每个羊圈，放到食槽旁。不过，最近几天，天气晴好，秋草长势茂盛，羊可以赶出圈去放牧，于是，减少了不少体力上的辛苦。辛劳的侄媳儿
（大哥的儿媳）专为我炒了两个菜，我怀着谢意吃完午饭，然后按自己的生活习惯，准备睡上半个小时——可是羊场太热闹，眠不久的。起床后，
侄媳儿带着我，她的母亲，和她的婆婆，另外雇请一个工人，我们开始驱羊出场——尽量丢下处于哺乳期间的小羊羔——到岗上去放牧。场外面，
天气晴朗怡人，清风和煦，满山岗的野草加上人工草，青葱一片。才出圈的山羊，犹如狂奔的马群，我在后面奋力地追赶着，吆喝着。一会儿，它
们逐渐安静下来，开始馋乎乎地啃食青草。是阳光，是清风，是绿草……激起了它们欢快的心情。它们在啃食野草的同时，一边相互嬉戏，追逐打闹
，有时忽遇一棵野树，它们竞相跃起，抢食青叶。身边偶有尚处在吮奶期间的幼羊，更是跟上来凑热闹，蹦蹦跳跳，跌跌滚滚。羊在安心地吃草。
于是，牧羊者便可以静下心来，休息休息，放松放松，你甚至可以坐在随手带来的木凳子上，只在一边默默守护它们便可。这时候，你可以细察满
山岗的景致。秋风里，几点墓冢外，人工植下的“甜芦”已几近人高，它宽而长的叶子，在微风里瑟瑟作响。茂盛的青草，时不时淹没了雪白的羊群
，来到这里，你一定会想起那首古老的北方民歌《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不
知名的鸟，啼叫几声从头顶飞过，却不知将要落向何方。夕阳西下了，晚风里，蟋蟀的歌声最悠扬，最清凉。下午六时许，羊基本吃饱，我们开始
赶羊群回场。牧羊人一声长长的咩咩呼唤，满山回响，满岗的羊群皆抬头张望。羊，素来群居、群食、群行。我们把领先行走的几只羊路线指引好，
群羊便浩浩荡荡有序前行了。羊入场，一片子寻母、母招子，母子相认的场景，不由得你不想起人类的悲欢离合。但因为天气晚，时间紧，羊群杂
，至月亮东升，羊场里还传响着失散母子相盼相寻的凄凉呼唤。因为私自琐事缠身，我在羊场只呆了两天便返道回城了。走过一个山冈，蓦然回
头，正是大哥的村庄，发现我大哥正木然地坐在一把靠椅上，闭着眼，面朝他屋前的一小片树林。那里有他的狗在睡觉，猫在树杈上，鸡在啄闹……
回到城里，天又大亮的拂晓，我想起了牧羊人，他们喂羊食、出羊粪的辛劳；日再晚的黄昏，我想起了漫山的羊群，它们奔跑然后安静下来吃草的
情景，而在它们身边，依然是默默无语的守候者——牧羊人。短暂相遇的牧羊场景，何时起已在我心头积淀成了一幅画，但画的底色，我却不能道得明白：相见欢陈昌凌秋风习习苍茫，野芦长，踏遍青山去牧羊。夕阳晚，乡村远，蛩声凉。咩咩声唤满山冈。2015年10月3日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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