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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斤玉米面儿 [图文]
2017-08-05 | 阅:  转:  |  分享 
  
《燕赵都市报》2017年5月7日第15版





五斤玉米面儿



赵文静







邮局高高的柜台前,她挺直了脊梁,深深地低下头,手握一支黑色粗水笔,在一个已经包好的一尺见方的纸箱上写字。她写得极慢,一笔一画,像是刚刚学写字的小学生,那字,却写得极好,我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那是上海的一个长长的地址,我想,也许那是大上海的某一条小巷,也说不定。

“字写得真好!”我忍不住夸奖,她大概七十多岁的样子,稀疏花白的头发编了麻花辫,又盘在了脑后,这样的打扮,一看就不是当地人。

“哎呀!当了一辈子小学老师,教小孩儿,必须一笔一画才行!”她微笑。那语调却是本地的标准土话。是了,她定是南方来的下乡知青。

我很奇怪,这么小的包裹里面,她邮寄的是什么东西,便好奇地看向箱子上贴着的邮寄单据。我清楚地看到三个字:“玉米面!”

这令我感到奇怪,玉米面,先别说这东西值不了俩钱,再说天南海北一年四季,哪里都有卖得呀!

“26!”柜台里的人喊。

“26!”她自言自语了一声,波澜不惊的语气,从怀里摸出一个手绢,打开手绢,里面是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小沓面值不一的纸币,她摸摸索索,拿出一张20一张5元一张1元的递到柜台里。

5斤,10元钱的玉米面,花26元来寄?类似的事情,我以为只有书上才有。此时的她,又拿笔,把地址在箱子的另一侧又写了一遍。我听见她在小声唠叨,呓语一般:唉!回不去了!

那一声,像一只小手,将我的心狠狠揪了一把。

她翻来覆去把那个箱子又抚摸了一遍,像爱抚一个熟睡的婴儿。戴上帽子往外走,我才发现,她的两条腿已经严重变形,膝盖往外打着弯,两腿中间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她每走一步,肩膀便相应地向一侧使劲地歪去,真担心,哪一步,她会倒下!

“回不去了!”她的话又响起来!

我仿佛看到,她在自己的小院里种了一小片玉米,她播种、浇水、施肥、用手捉虫子,等到秋天,掰下一个个玉米棒子,将它们在院子里晒干,又一粒一粒搓下,送去碾成黄灿灿的玉米面儿,那些时光里,她对着种子笑,对着绿油油的玉米秆笑,对着金灿灿的大棒子笑,她把自己的情种进了玉米地里,磨进了玉米面里,寄到遥远的上海,她无数次想象着,上海的亲人,喝一口她送的玉米面粥,满脸的笑容,她的每一条皱纹里都绽出一朵花儿来。

记得我在湖南读书时,收到家书,妹妹说,写信的那个晚上,她们围坐在桌边,在吃橘子。我便忍不住哭了,宿舍里的同学以为有什么事,赶紧来安慰我。我却告诉她们家人在吃橘子的事儿,我说,我想吃橘子!她们笑了,明天去买就是了,湖南的橘子有的是。是的,湖南的橘子不仅有的是,而且便宜、新鲜、甜,比家乡经过几道手买来的橘子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可是,她们怎么能理解,我思念的是家人在一起甜蜜欢快的味道!

我外婆的弟弟住在离我们几千里的宁夏,十多年才来一次,那次来已近八十,是儿子送来的。走时,大家准备了好多特产,他都没要,却执意带一小袋外婆亲手在院子里种的葵花籽。他的儿子嫌麻烦,说坐汽车转火车再转汽车,一路辗转带着一个八十的老人,已不容易,葵花籽到处都有,不必带。

他却不依,几翻口舌,只听他说一句:“你懂什么!我剥一个瓜子儿,就当见我姐一回!”那袋瓜子最终跟着他们翻山越岭去了宁夏。

现在想来,我在湖南时,为之哭的那橘子上,一定映着家人的笑脸,外婆弟弟带走的那包葵花籽,必定让年迈的他一次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姐姐。而邮局里我所见到的,那被邮寄的5斤玉米面,它在大上海某一家的餐桌上,粥锅里,饭碗里,一定幸福地泛着最芬芳最芬芳的亲情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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