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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诗歌ts004032
2017-08-20 | 阅:  转:  |  分享 
  


外国文学作品精选

抒情诗歌

[英国]



莎士比亚(1564—1616),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最伟大的诗人和戏剧

家。曾创作37个剧本,两部长篇叙事诗以及154首十四行诗。诗歌以

赞美友谊、歌颂爱情及作者对真、善、美的追求为主。



十四行诗之一



对天生的尤物我们要求蕃盛,

以便美的玫瑰永远不会枯死,

但开透的花朵既要及时凋零,

就应把记忆交给娇嫩的后嗣;

但你,只和你自己的明眸定情,

把自己当燃料喂养眼中的火焰,

和自己作对,待自己未免太狠,

把一片丰沃的土地变成荒田。

你现在是大地的清新的点缀,

又是锦绣阳春的唯一的前锋,

为什么把富源葬送在嫩蕊里,

温柔的鄙夫,要吝啬,反而浪用?

可怜这个世界吧,要不然,贪夫,

就吞噬世界的份,由你和坟墓。



十四行诗之八



我的音乐,为何听音乐会生悲?

甜蜜不相克,快乐使快乐欢笑。

为何爱那你不高兴爱的东西,

或者为何乐于接受你的烦恼?

如果悦耳的声音的完美和谐

和亲挚的协调会惹起你烦忧,

它们不过委婉地责备你不该

用独奏窒息你心中那部合奏。

试看这一根弦,另一根的良人,

怎样融洽地互相呼应和振荡;

宛如父亲、儿子和快活的母亲,

它们联成了一片,齐声在欢唱。

它们的无言之歌都异曲同工

对你唱着:“你独身就一切皆空。”



十四行诗之十八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

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

它那炳耀的金颜又常遭掩蔽:

被机缘或无常的夭道所摧折,

没有芳艳不终于凋残或销毁。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

也不会损失你这皎洁的红芳,

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



十四行诗之二五



让那些人(他们既有吉星高照)

到处夸说他们的显位和高官,

至于我,命运拒绝我这种荣耀,

只暗中独自赏玩我心里所欢。

王公的宠臣舒展他们的金叶

不过像太阳眷顾下的金盏花,

他们的骄傲在自己身上消灭,

一蹙额便足凋谢他们的荣华。

转战沙场的名将不管多功高,

百战百胜后只要有一次失手,

便从功名册上被人一笔勾消,

毕生的勋劳只落得无声无臭:

那么,爱人又被爱,我多么幸福!

我既不会迁徙,又不怕被驱逐。



十四行诗之四六



我的眼和我的心在作殊死战,

怎样去把你姣好的容貌分藏;

眼儿要把心和你的形象隔断,

心儿又不甘愿把这权利相让。

心儿声称你在它的深处潜隐,

从没有明眸闯得进它的宝箱;

被告却把这申辩坚决地否认,

说是你的倩影在它里面珍藏。

为解决这悬案就不得不邀请

我心里所有的住户——思想——协商;

它们的共同的判词终于决定

明眸和亲挚的心应得的分量

如下:你的仪表属于我的眼睛,

而我的心占有你心里的爱情。



十四行诗之──六



我绝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

会有任何障碍;爱算不得真爱,

若是一看见人家改变便转舵,

或者一看见人家转弯便离开。

哦,决不!爱是亘古长明的塔灯,

它定睛望着风暴却兀不为动;

爱又是指引迷舟的一颗恒星,

你可量它多高,它所值却无穷。

爱不受时光的播弄,尽管红颜

和皓齿难免遭受时光的毒手;

爱并不因瞬息的改变而改变,

它巍然矗立直到末日的尽头。

我这话若说错,并被证明不确,

就算我没写诗,也没人真爱过。



(梁宗岱译)

彭斯(1759—1796),18世纪后期苏格兰著名的农民诗人、著有《苏

格兰方言诗集》。其诗风清新刚健,感情朴实深挚,音韵响亮,体式灵

活。



约翰·安特生,我的爱人



约翰·安特生,我的爱人,

记得当年初相遇,

你的头发漆黑,

你的脸儿如玉;

如今呵,你的头发雪白,

你的脸儿起了皱。

祝福你那一片风霜的白头!

约翰·安特生,我的爱人!

约翰·安特生,我的爱人,

记得我俩比爬山,

多少青春的日子,

一起过得美满!

如今呵,到了下山的时候,

让我们搀扶着慢慢走,

到山脚双双躺下,还要并头!

约翰·安徒生,我的爱人!



我的心儿在高原



我的心儿在高原,我的心不在这儿,

我的心儿在高原,追逐着鹿儿。

追逐着野鹿,跟踪着獐儿,

我的心儿在高原,不管我上哪儿。

别了啊高原,别了啊北国,

英雄的家乡,可敬的故园;

不管我上哪儿漂荡,我上哪儿遨游,

我永远爱着高原上的山丘。

别了啊,高耸的积雪的山岳,

别了啊,山下的溪壑和翠谷,

别了啊,森林和枝桠纵横的树林,

别了啊,急川和洪流在轰鸣。

我的心儿在高原,追逐着鹿儿,

我的心儿在高原,不管我上哪儿。



(袁可嘉译)

华滋华斯(1770—1850),英国19世纪主要的浪漫主义诗人,湖

畔派代表之一,和柯勒律治共创《抒情歌谣集》,主张“回到大自然去”。



黄水仙



我独自徘徊,像一片孤云,

高高地飘过溪谷和小山。

忽然间,我看见一群,

一大片,金黄的水仙;

在湖水畔,在树木前,

微风中摇曳,舞蹈蹁跹。

如同夜晚的星辰闪现,

不停歇地在银河眨眼。

它们无尽头向前铺展,

沿着这个海湾的边缘。

我一眼瞥见千枝万朵,

摇摆着头,轻盈舞蹁跹。

水仙旁的湖水微波荡漾,

水仙比闪光水波更欢畅,

诗人有这样快乐的伴侣,

我怎能不欢喜在心上。

我凝视又凝视,却没有料想,

这个情景给予我多少宝藏。

以后常常的,每当我躺在床,

我的情绪感到空虚和怅悯,

水仙就在我的心上闪光,

我孤寂的心顿感欢畅。

这时候,我的心儿充满了欢喜,

这时候,我的心儿随水仙舞起。



(茅于美译)



孤独的收割人



你看!那高原上年轻的姑娘,

独自一人正在田野上,

她一边收割一边在唱歌,

你停下吧,或悄悄他往!

她独自在那里又割又捆,

她唱的音调好不凄凉;

你听!你听她的歌声,

在深邃的峡谷久久回荡。

在荒凉的阿拉伯沙漠里,

疲惫的旅人憩息在绿荫旁,

夜莺在这时嘀呖婉啭,

也不如这歌声暖人心房;

在最遥远的赫伯利群岛,

杜鹃声声唤醒了春光,

啼破了海上辽阔的沉寂,

也不如这歌声动人心肠。

谁能告诉我她在唱些什么?

也许她在为过去哀伤,

唱的是邈远的不幸的往事,

和那很久以前的战场?

也许她唱的是普通的曲子,

当今的生活习以为常?

她唱生活中的忧伤和痛苦,

从前发生过,今后也这样?

不论姑娘在唱些什么吧,

歌声好像永无尽头一样,

我见她举着镰刀弯下腰去,

我见她边干活儿边歌唱。

我凝神屏息地听着,听着,

直到我登上高高的山岗,

那乐声虽早已在耳边消失,

却仍长久地留在我的心上。



(顾子欣译)



《露西组诗》之三



我在陌生的人群中游动,

那远隔大海的他乡异土;

■,英格兰!直到这时我才深知,

我爱你爱到何等程度。

那忧郁的梦终于过去!

我不愿再次离你远游。

因为如今我的心里,

对你的爱恋愈益深厚。

在你的群山万壑之间,

想望的欢欣曾把我激动;

我珍爱的人儿飞车纺线,

旁边是英格兰的炉火熊熊。

晨光曾照耀,黑夜曾掩藏,

露西游玩过的树荫;

而你那绿油油的草场,

露西的明眸曾最后眺临。



(高建为译)

司各特(1771—1832),苏格兰著名小说家、诗人,其历史小说独

步于英国文坛。《小夜曲》选自长篇小说《昆丁·达活德》。《小夜曲》

乃情人夜间在女友窗外所唱的情歌,该诗情调热烈,又略带一丝忧郁。



小夜曲



盖伊伯爵啊!时间快到了,

太阳已离开了草原,

柑桔花把芬芳送进闺房,

微风吹拂着海面。

整天歌声缭绕的云雀此时停止了吟唱,

歇息在情侣的身旁;

微风,鸟儿,花儿都在向神剖白,

可是盖伊伯爵在何方?

乡村姑娘偷偷躲进了林荫,

去倾听牧羊人向她求婚;

高贵的骑士在那高高的格子窗前,

把歌声献给含羞的美人。

爱情的星宿高于一切星星,

此刻正治理下界天廷,

远远近近受到感应——

可是盖伊伯爵啊,何处把你找寻?



(罗义蕴译)

拜伦(1788—1824),英国19世纪伟大的积极浪漫主义诗人,著

有诗集《懒散的时刻》,长诗《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唐璜》等。

其创作情感炽热,语言豪放。



雅典的少女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雅典的少女呵,在我们别前,

把我的心,把我的心交还!

或者,既然它已经和我脱离,

留着它吧,把其余的也拿去!

请听一名我别前的誓语,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我要凭那松开的鬈发,

每阵爱琴海的风都追逐着它,

我要凭那长睫毛的眼睛,

睫毛直吻着你颊上的桃红,

我要凭那野鹿似的眼睛誓语,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还有我久欲一尝的红唇,

还有那轻盈紧束的腰身,

我要凭这些定情的鲜花,

它们胜过一切言语的表达,

我要说,凭爱情的一串悲喜,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雅典的少女呵,我们分了手;

想着我吧,当你孤独的时候。

虽然我向着伊斯坦堡驰奔,

雅典却抓住我的心和灵魂:

我能够不爱你吗?不会的!

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梁真译)



她走在美的光彩中……







她走在美的光彩中,像夜晚

皎洁无云而且繁星满天。

明与暗的最美妙的色泽

在她的仪容和秋波里呈现,

仿佛是晨露映出的阳光。

但比那光亮柔和而幽暗。



增加或减少一分色泽

就会损害这难言的美,

美波动在她乌黑的发上

或者散布淡淡的光辉

在那脸庞,恬静的思绪

指明它的来处纯洁而珍贵。



呵,那额迹,那鲜艳的面颊,

如此温和、平静,而又脉脉含情,

那迷人的微笑,那明眸的顾盼,

都在说明一个善良的生命:

她的头脑安于世间的一切,

她的心流溢着真纯的爱情!



(梁真译)



我见过你哭



我见过你哭——炯炯的蓝眼

滴出晶莹的珠泪,

在我想象里幻成紫罗兰

滴着澄洁的露水。

我见过你笑——湛蓝的宝石

光泽也黯然收敛,

怎能匹敌你嫣然的瞥视,

那灵活闪动的光焰!

有如夕阳给远近的云层

染就了绮丽的霞彩,

冉冉而来的瞑色也不能

把霞光逐出天外:

你那微笑让抑郁的心灵

分享它纯真的欢乐,

这阳光留下了一道光明

在心灵上空闪射。



(杨德豫译)







夜风轻柔地叹息,

更加轻柔地在波浪上低语;

因为睡眠把我的芳妮眼睛合拢

宁静一定不会离开她的边际。

或者吹奏着从天国上空偷来的

动听的风神的乐曲;

余音缭绕耳畔使她沉醉,

爱情的梦把她的灵魂抚慰。

但夜风又克制自己,

只在最温柔的低语中叹息;

不让微风的翅膀敢于

把那棕色的头发吹起。

夜风吹拂着凉意!

啊!不要吹皱那洁白的眼皮;

因为只有振奋人心的晨光,

才能唤醒深藏在眼底的喜气。

祝福那嘴唇和湛蓝的眼睛,

亲爱的芳妮,愿以你的睡眠为圣!

愿那双唇永不吐出一声叹息,

双眼睡醒再也不哭泣。



(姚奔译)

雪莱(1792—1822),英国伟大的积极浪漫主义诗人,诗风壮阔,

充满政治邀清,代表作有《西风颂》、《自由颂》、《云鸟曲》及《解

放了的普罗米修斯》。



西风颂



哦,狂暴的西风,秋之生命的呼吸!

你无形,但枯死的落叶被你横扫,

有如鬼魅碰上了巫师,纷纷逃避:

黄的、黑的、灰的、红得像患肺痨,

呵,重染疫疠的一群:西风呵,是你

以车驾把有翼的种子催送到

黑暗的冬床上,它们就躺在那里,

像是墓中的死尸,冰冷,深藏,低贱,

直等到春天,你碧空的姊妹吹起

她的喇叭,在沉睡的大地上响遍,

(唤出嫩芽,像羊群一样,觅食空中)

将色和香充满了山峰和平原,

不羁的精灵呵,你无处不运行;

破坏者兼保护者:听吧,你且聆听!

没入你的急流,当高空一片混乱,

流云像大地的枯叶一样被撕扯

脱离天空和海洋的纠缠的枝干,

成为雨和电的使者:它们飘落

在你的磅礴之气的蔚蓝的波面,

有如狂女的飘扬的头发在闪烁,

从天穹最遥远而模糊的边沿

直抵九霄的中天,到处都在摇曳,

欲来雷雨的鬈发;

对濒死的一年你唱出了葬歌,

而这密集的黑夜

将成为它广大墓陵的一座圆顶,

里面正有你的万钧之力在凝结;

那是你的浑然之气,

从它会迸涌黑色的雨、冰雹和火焰;

哦,你听:是你,你将蓝色的地中海唤醒,

而它曾经昏睡了一整个夏天,

被澄澈水流的回旋催眠入梦,

就在巴亚海湾的一个浮石岛边,

它梦见了古老的宫殿和楼阁在水天映辉的波影里抖颤,

而且都生满青苔,开满花朵,

那芬芳真迷人欲醉!呵,为了给你

让一条路,大西洋的汹涌的浪波

把自己向两边劈开,而深在渊底

那海洋中的花草和泥污的树林

虽然枝叶扶疏,却没有精力;

听到你的声音,它们已吓得发青:

一边颤栗,一边自动萎缩:哦,你听!

唉;假如我是一片枯叶被你浮起,

假如我是能和你飞跑的云雾,

是一个波浪,和你的威力同喘息

假如我分有你的脉搏,仅仅不如

你那么自由,哦,无法约束的生命!

假如我能像在少年时,凌风而舞

便成了你的伴侣,优游于太空

(因为呵,那时候,要想追你上云霄,

似乎并非梦幻),我就不致像如今

这样焦躁地要和你争相祈祷。

哦,举起我吧,当我是水波、树叶、浮云!

我跌在生活的荆棘上,我流血了!

这被岁月的重轭所制伏的生命

原是和你一样的;骄傲、轻捷而不驯。

把我当作你的竖琴吧,有如树林,

尽管我的叶落了,那有什么关系!

你巨大的合奏所振起的乐音

将染有树林和我的深邃的秋意:

虽忧伤而甜蜜。呵,但愿你给予我

狂暴的精神!奋勇者呵,让我们合一!

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

让它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

哦,请听从这一篇符咒似的诗歌,

就把我的话语,像是灰烬和火星

从还未熄来的炉火向人间播散!

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

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要是冬天

已经来了,西风呵,春日怎能遥远?



(查良铮译)



给华滋华斯



自然底歌者呵,你不禁哭泣,

因为你知道,万物去而不复回:

童年,少年,友情,初恋的欢喜,

都梦一般地逝去了,使你伤悲。

我和你有同感。但有一种不幸

你虽感到,却只有我为之慨叹。

你曾像一颗孤独的星,把光明

照到冬夜浪涛中脆弱的小船,

又好似石筑的避难的良港

屹立在盲目挣扎的人群之上;

在可敬的贫困中,你构制了

献与自由、献与真理的歌唱——

但你竟舍弃了它,我不禁哀悼

过去你如彼,而今天竟是这样。



(查良铮译)

济慈(1795—1821),英国优秀的浪漫主义诗人,著有抒情诗《秋

赋》、《希腊古瓮颂》、《夜莺颂》等,主张“美即是真”、“真即是

美”的艺术观点,形象鲜明,文辞华美,色彩感极强。



秋赋



雾的季节,成熟和结果的季节,

它是那催熟一切的阳光的挚友;

共谋着怎样在农舍屋檐外层层叠叠

让果实挂满藤蔓,带来祝福的时候;

苔藓斑驳的农家果树被苹果压弯。

每一只果实都打心里熟透;

让葫芦变大,楱子丰满

果仁清甜,还让花蕾不断露头,

好再开花,晚花让蜂儿不失望,

直到误以为温暖的日子过不完;

其实夏日早已将那湿漉漉的蜂房装满。

谁没常看见你在仓库里奔忙?

一出门人们就看见你

无忧无虑地坐在粮仓的地上,

你的头发任轻风微微飘起;

或者躺在收割一半的田沟里鼾睡,

使你沉醉的是罂粟花的香郁

你的镰钩放过了下一垄庄稼

和紧缠的花朵;有时你像在田里拾穗——涉过小溪田头将谷穗托

举;

或者几个小时守望那榨果机压取苹果水,耐心等候

那最后的果汁滴下。

春天的歌儿在哪里?啊,在哪里?

你有你的音乐,不要去想念它们,

当一天将结束,团团的晚霞飘起

将割过的田地交给玫瑰色的黄昏;

尔后小虫们唱起哀歌

在河上这苍黄的一团,时而高,时而低

全看风势的大小;

肥壮的羊群咩咩地在山溪边解渴;

篱下的蟋蟀鸣叫,红胸脯的知更唤你

用它温柔的高音吹哨,在田园里

天空上燕子集合了,在啾啾地鸣叫。



(郑敏译)



希腊古瓮颂



你委身“寂静”的、完美的处子,

受过了“沉默”和“悠久”的抚育,

呵,田园的史家,你竟能铺叙

一个如花的故事,比诗还瑰丽:

在你的形体上,岂非缭绕着

古老的传说,以绿叶为其边缘,

讲着人,或神,敦陂或阿卡狄?

呵,是怎样的人,或神!在舞乐前

多热烈的追求!少女怎样地逃躲!

怎样的风笛和鼓铙!怎样的狂喜!

听见的乐声虽好,但若听不见

却更美;所以,吹吧,柔情的风笛;

不是奏给耳朵听,而是更甜,

它给灵魂奏出无声的乐曲;

树下的美少年呵,你无法中断

你的歌,那树木也落不了叶子;

卤莽的恋人,你永远,永远吻不上,

虽然够接近了——但不必心酸;

她不会老,虽然你不能如愿以偿,

你将永远爱下去,她也永远秀丽!

呵,幸福的树木!你的枝叶

不会剥落,从不曾离开春天;

幸福的吹笛人也不会停歇,

他的歌曲永远是那么新鲜;

呵,更为幸福的、幸福的爱!

永远热烈,正等待情人宴飨,

永远热情地心跳,永远年轻;

幸福的是这一切超凡的情态:

它不会使心灵餍足和悲伤,

没有炽热的头脑,焦渴的嘴唇。

这些人是谁呵,都去赴祭祀?

这作牺牲的小牛,对天鸣叫,

你要牵它到哪儿,神秘的祭司?

花环缀满着它光滑的身腰。

是从哪个傍河傍海的小镇,

或哪个静静的堡寨的山村,

来了这些人,在这敬神的清早?

呵,小镇,你的街道永远恬静;

再也不可能回来一个灵魂

告诉人你何以是怎么寂寥。

哦,希腊的形状!唯美的观照!

上面缀有石雕的男人和女人,

还有林木,和践踏过的青草;

沉默的形体呵,你像是“永恒”

使人超越思想:呵,冰冷的牧歌!

等暮年使这一世代都凋落,

只有你如旧;在另外的一些

忧伤中,你会抚慰后人说:

“美即是真,真即是美,”这就包括

你们所知道和该知道的一切。



(查良铮译)

艾米莉·勃朗特(1818——1848),英国19世纪著名小说家、诗

人。代表作长篇小说《呼啸山庄》。与夏洛蒂、安妮姐妹三人合出版过

一本诗集。一生短暂多病,诗作常以死亡为主题,凄清缠绵。







你冷吗,在地下,盖着厚厚的积雪,

远离人世,在寒冷阴郁的墓里?

当你终于被隔绝一切的时间隔绝,

唯一的爱人啊,我岂能忘了爱你?

如今我已孤单,但难道我的思念

不再徘徊在北方的海岸和山岗,

并歇息在遍地蕨叶和丛丛石南

把你高尚的心永远覆盖的地方?

你在地下已冷,而十五个寒冬

已从棕色的山岗上融成了阳春;

经过这么多年头的变迁和哀痛,

那长相忆的灵魂已够得上忠贞!

青春的甜爱,我若忘了你,请原谅我,

人世之潮正不由自主地把我推送,

别的愿望和别的希望缠住了我,

它们遮掩了你,但不会对你不公?

再没有迟来的光照耀我的天宇,

再没有第二天黎明为我发光,

我一生的幸福都是你的生命给予,

我一生的幸福呵,都已和你合葬。

可是,当金色梦中的日子消逝,

就连绝望也未能摧毁整个生命,

于是,我学会了对生活,支持

靠其他来充实生活,而不靠欢乐。

我禁止我青春的灵魂对你渴望

我抑制无用的激情迸发的泪滴,

我严拒我对你坟墓的如火的向往——

那个墓啊,比我自己的更属于自己。

即便如此,我不敢听任灵魂苦思,

不敢迷恋于回忆的剧痛和狂喜;

一旦在那最神圣的痛苦中沉醉,

叫我怎能再寻求这空虚的人世?



(飞白译)

哈代(1840—1928),英国19世纪末杰出的小说家,又是20世纪

初著名的史诗家,诗歌创作贯穿其创作活动全过程,曾著有长篇小说《德

伯家的苔丝》、《卡斯特桥市长》、《无名的裘德》等,晚年出版了八

本诗集及史诗剧《列国》。



一次失约



你没有来,

而时光却沙沙的流去,使我发呆。

倒不是惋惜失掉了相见的甜蜜,

是因为我由此看出你的天性

缺乏那种最高的怜悯——尽管不乐意,

出于纯粹的仁慈也能成全别人,

当指盼的钟点敲过,你没有来,

我感到悲哀。

你并不爱我,

而只有爱惰才能使你忠诚于我;

——我明白,早就明白。但费一两小时

使除名义外全然圣洁的人类行为

又为何不增添一件好事:

你,作为一个女人,曾一度抚慰

一个为时光折磨的男人,即便说

你并不爱我。



(钱兆明译)



伤痕



我爬上了山顶

回望西天的光景,

太阳在云彩里

宛似一个血殷的伤痕;

宛似我自身的伤痕,

知道的没有一个人,

因为我不曾袒露隐秘,

谁知这伤痕透过我的心。



(蓝人哲译)

伊·勃朗宁(1806—1861),英国著名女诗人。曾长期卧病在床,

诗人白朗宁的爱情使她获得了新生。其代表作《抒情十四行诗集》其44

首十四行诗,记录了一段不平凡的爱之旅程。



《葡萄牙人十四行诗》之一



我想起昔年那位希腊的诗人,

唱着流年的歌儿——可爱的流年,

渴望中的流年,一个个的宛然,

都手执着颁送给世人的礼品:

我沉吟着诗人的古调,我不禁

泪眼发花了,于是我渐渐看见

那温柔凄切的流年,酸苦的流年,

我自己的流年,轮流掷着暗影,

掠过我的身边。马上我就哭起来,

我明知道有一个神秘的模样

在背后掀住我的头发往后掇,

正在挣扎的当儿,我听见好像

一个厉声“谁掇着你,猜猜!”

“死,”我说。“不是死,是爱。”他讲。



《葡萄牙人十四行诗》之八



你那样慷慨豪爽的施主呀,你把

你心坎里金碧辉煌的宝藏

原封地掏出来只往我墙外堆,

任凭像我这样的人去拾起,还是

把这罕见的舍施丢弃;教我拿什么

来作为你应得的报答?请不要

想我太冷漠,太寡恩,你那许多

重重叠叠的深情厚意,我却

没有一些儿回敬;不,并不是

冷漠无情,实在我太寒伧。你问

上帝就明白。那连绵的泪雨冲尽了

我生命的光彩,只剩下一片死样的

苍白,不配给你当依偎的枕头。

走吧!仅把它踏在脚下,作垫石。



(方平译)



《葡萄牙人十四行诗》之十



不过只要是爱,是爱,就够你赞美,

值得你接受。你知道,爱就是火,

火总是光明的,不问焚着的是庙堂

或者柴堆——那栋梁还是荆楱在燃烧,

火焰里总跳得出同样的光辉。

当我倾吐出:“我爱你!”在你的眼里,

那荣耀的瞬息,我成一尊金身,

感觉着有一道新吐的皓光从我天庭

射向你脸上。是爱,就无所谓卑下。

即使这爱来自最微贱的:那微贱的生灵

献爱给上帝,宽宏的上帝受了它

又回赐给它爱。我那迸发的热情,

就像道光,通过我这陋质,昭示了

爱底大手笔怎样给造物润色。

克里斯蒂娜·罗塞蒂(1830—1894),英国19世纪女诗人,与白

朗宁夫人齐名,诗人兼画家但丁·罗塞蒂之妹。诗歌中常常出现死亡的

主题,具有浓厚的象征意味和神秘的宗教色彩。



想念



请想念我吧,当我已经不在——

不在这里,在远方,寂静的田园;

当你已不能握住了我的手腕,

握住了我的手,我欲去又徘徊。

请想念我吧,当你已不能天天

为我描述我俩的未来的圆梦,

光是想念我吧;再相随相从,

在一起祷告,谈心,已经太晚。

但要是你把我忘怀了片刻,

又重新想起;请也不必叹息,

如果原先属于我的思忆,

被黑暗和腐蚀留下一丝痕迹——

那么,宁愿你忘怀了而欢笑,

不要,不要你记住了而哀悼。



(方平译)

叶芝(1865—1939),爱尔兰著名抒情诗人。获1923年贝尔文学

奖,二十世纪初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中心人物。曾先后受到浪漫主义、

唯美主义、象征主义文学思潮的影响。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过去的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的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袁可嘉译)

长时间沉默以后



长时间沉默以后讲话了;对,

别一些情侣疏远了或者作古,

灯罩掩藏了并不友好的光辉,

窗帘挡住了并不友好的夜幕,

我们正好议论了又重新议论

艺术和诗歌这个至高的题旨:

身体的衰老是智慧,年纪轻轻,

我们当时相爱而实在无知。



(卞之琳译)

劳伦斯(1885—1931),20世纪初英国著名诗人、小说家,其创作

受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影响。曾出版《爱情诗集》、《鸟兽鲜花集》、

《三色紫罗兰》等。在他的诗作中,常出现三个主题:大自然、性、爱。



最珍贵的玫瑰之二



早晨当她下床,

我迷恋地把她凝望,

玉树临窗

阳光勾勒出她的侧影

肩上闪耀着白光:

肋下染上了金辉,

微微摆动的乳房,

像两朵第戎名花——黄玫瑰

正在开放。

她身上水珠滴淌

玉肩像银子一样闪光,

宛如湿润抖动的玫瑰,我倾听

洁白的花瓣绽开时的清响。

在充满阳光的窗前

她全身金辉晃漾

闪烁出太阳的光芒

好像玫瑰间在斗艳争芳。



最珍贵的玫瑰之三



从伊萨尔河畔

采来的玫瑰凋落了,桌布上淡紫的花瓣

宛如叶叶扁舟在河面随波逐浪

等仙风把它们唤醒于惰怠。

隔着桌子她朝我粲然一笑,

她说她爱我,我把一条小船

吹得在茶杯之间的浅滩上摇晃

它满载亲吻几乎不能在水面漂荡。



(叶兴国译)

[法国]



拉马丁(1790—1869),法国19世纪上半叶浪漫主义文学的重要

诗人,他的《沉思集》被视为划时代的作品,为法国浪漫诗歌开辟了新

大地。诗歌宗教气息浓厚,视人生为痛苦的根源,并向大自然寻找安慰。







你好,顶上还留有余绿的树林!

在草地上面纷纷飘散的黄叶!

你好,最后的良辰!自然的哀情

适合人的痛苦,使我眼目喜悦。

我顺着孤寂的小路沉思徜徉;

我喜爱再来最后一次看一看

这苍白的太阳,它的微弱的光

在我脚边勉强照进黑林里面。

是的,在自然奄奄一息的秋天,

我对它朦胧的神色更加爱好;

这是良朋永别,是死神要永远

封闭的嘴唇上的最后的微笑。

因此,虽哀恸一生消逝的希望,

虽准备离开这个人生的领域,

我依旧回头,露出羡慕的眼光,

看一看我未曾享受到的幸福。

大地,太阳,山谷,柔美的大自然,

我行将就木,还欠你一滴眼泪!

空气多么芬芳!晴光多么鲜妍!

在垂死者眼中,太阳显得多美!

这搀和着琼浆与胆汁的杯子,

如今我要把它喝得全部空空:

在我痛饮生命的酒杯的杯底,

也许还有一滴蜜遗留在其中!

也许美好的将来还给我保存

一种已经绝望的幸福的归宁!

也许众生中有我不知道的人

能了解我的心,跟我同声相应!……

好花落时,向微风献出了香气;

这是它在告别太阳,告别生命,

我去了,我的灵魂,在弥留之际,

像发出一种和谐的凄凉之音。



(钱春绮译)

雨果(1802—1885),19世纪法国杰出文学家,创作涉及诗歌、小

说、戏剧等,反映了法国社会一个世纪的历史。他的诗歌色彩浓烈,语

言激烈,感情奔放。他是积极浪漫主义的典型代表。



既然我把我的唇……



既然我把我的唇放进你永远充溢的酒樽,

既然我把我苍白的额贴近你的手心,

既然我有时呼吸到你灵魂温柔的气息,

一种沉埋在暗影里的芳芬;

既然我有时从你的话语里

谛听你散布你那神秘的心声;

既然我看见你哭泣,既然我看见你微笑,

我的嘴对着你的嘴,我的眼睛对着你的眼睛;

既然我看见你那颗星在我头上光芒闪耀,

唉!它可老是深藏不露,觌面无由;

既然我看见一瓣花从你那年华之树上

掉下来,坠入我的生命的波流;

现在我可以向急逝的韶光讲了:

消逝吧,不断地消逝!我将青春永葆!

你和你那些憔悴的花儿一齐消逝吧,

我心灵里有朵花儿谁也不能把它摘掉。

我这只供我解渴的玉壶已经盛满,

你的翅膀掠过去,也溅不起其中的甘霖半点。

你的灰烬远不足以扑灭我的灵火!

你的遗忘远不足以吞没我的爱恋!



(闻家驷译)



诗人走到田野上



诗人走到田野上;他欣赏,

他赞美,他在倾听内心的竖琴声。

看见他来了,花朵,各种各样的花朵,

那些使红宝石黯然失色的花朵,

那些甚至胜过孔雀开展的花朵,

金色的小花,蓝色的小花,

为了欢迎他,都摇晃着她们的花束,

有的微微向他行礼,有的做出娇媚的姿态,

因为这样符合美人的身份,她们

亲昵地说:“瞧,我们的情人走过来了!”

而那些生活在树林里的葱茏的大树,

充满着阳光和阴影,嗓子变得沙哑,

所有这些老头,紫杉,菩提树,枫树,

满脸皱纹的柳树,年高德劭的橡树,

长着黑枝杈,披着藓苔的榆树,

就像神学者们见到经典保管者那样,

向他行着大礼,并且一躬到底地垂下

他们长满树叶的头颅和常春藤的胡子,

他们观看着他额上宁静的光辉,

低声窃窃私语:“是他!是这个幻想家来了!”



(金志平译)



来!一只看不见的笛子



来!——一只看不见的笛子

在果园里悠悠地响。——

最和平的歌儿

是牧童的歌儿。

橡树下,一池平静的水,

掀起青黛色的微波,——

最快乐的歌儿

是小鸟的歌儿。

但愿没有任何思虑搅扰你。

相爱吧!永远相爱!——

最称心的歌儿是爱人的歌儿。



(闻家驷译)



统一



在棕色群山超伏的地平线上,

太阳,这朵光芒万丈的鲜花,

在黄昏时分,把脸儿伏向大地。

一朵新开的银菊,在麦地旁、野草丛中一座行将坍倒的灰色的墙上,

怯生生地放射着天真洁白的圆光;而这朵小花,就从残破的墙上,

注视着那颗在永恒的碧空里

万古不息地倾泻着流光的巨星。

“至于我,我也在放射光辉!”它对它说道。



(闻家驷译)

波德莱尔(1821—1867),19世纪法国伟大的诗人,其诗集《恶之

花》堪黍“开现代主义先河的划时代之作”,诗人多用丑恶、恐怖、疯

狂的意象再现社会现实。他是前期象征主义诗派的重要代表。



忧郁之一



雨月,对着整个城市大发雷霆,

向着邻近墓地里苍白的住户,

从它的罐里倒出如注的阴冷,

又把死亡撒向雾蒙蒙的郊区。

我的猫在方砖地上寻觅草茎,

不停地抖动瘦而生疮的身躯;

沟壑里游荡着老诗人的魂灵,

带着一个瑟瑟的幽灵的苦语。

大钟在悲叹,而那冒烟的木柴

用假嗓子伴随着伤风的钟摆;

一局气味污浊的牌正在进行,

这患水肿的老妇的不祥遗留,

英俊的红桃侍从和黑桃皇后

正阴沉地诉说着逝去的爱情。



忧随之四



当低重的天空如大盖般压住

被长久的厌倦折磨着的精神,

当环抱着的天际向我们射出

比夜还要愁惨的黑色的黎明;

当大地变成一间潮湿的牢房,

在那里啊,希望如蝙蝠般飞去,

冲着墙壁鼓动着胆怯的翅膀,

又把脑袋向朽坏的屋顶撞击;

当密麻麻的雨丝向四面伸展,

模仿着大牢里的铁栅的形状,

一大群无言的蜘蛛污秽不堪,

爬过来在我们的头脑里结网,

几口大钟一下子疯狂地跳起,

朝着空中迸发出可怕的尖叫,

就仿佛是一群游魂无家可依,

突然发出一阵阵执拗的哀号。

——送葬的长列,无鼓声也无音乐,

在我的灵魂里缓缓行进,希望

被打败,在哭泣,而暴虐的焦灼,

在我低垂的头顶把黑旗插上。



秋之十四行诗



你的眼水晶般明净,它对我说:

“怪情人,你说说我有什么好处?”

——可爱些,别说话!除了太古动物

老实天真事事刺激我的心窝,

不愿向你把可怕的秘密展陈,

还有它那火写的黑色的传奇,

你的手邀我长眠,催眠的女子。

我恨激情和令我痛苦的精神!

甜蜜地爱吧,哨所里爱神拉满

那张宿命的弓,阴郁而又隐蔽。

它那武库里的家伙我都熟悉,

罪恶,恐怖和疯狂!——哦雏菊淡淡!

你不也像我如太阳进入秋季,

我的玛格丽特,这样苍白冷淡?



(郭宏安译)

魏尔仑(1844—1896),著名的法国象征派诗人。魏尔仑的诗歌在

思想上宣扬悲观和颓废,但在艺术上则有开拓性贡献,他所提出的诗歌

“首先是音乐”,其次则是“明朗与朦胧的结合”,被奉为象征派的理

论宣言。



月光



你的灵魂是一幅精选的风景,

那假面和贝加摩舞施展着魅力,

弹奏着诗琴,跳着舞,在他们

奇异的乔装下面,却几乎是忧郁的。

正当他们歌唱着爱情的小调,

歌唱那胜利的爱情和愉悦的生活,

他们似乎对自己的幸福也不相信了,

而他们的歌和月光在一起融合。

那宁静的月光,忧郁而又美丽,

她使鸟儿们在林中沉入梦境,

使那些喷泉醉心地啜泣,

喷泉在石雕中间,苗条而又轻盈。



(罗洛译)

兰波(1854—1891),法国著名诗人,和马拉美、魏尔仑一起被认

为是象征诗派的三位主要代表。《元音字母》即象征派诗歌的经典之作,

诗人以其丰富的想象力,在声音、色彩、气味之间建立通感。



元音字母



A黑,E白,I红.U绿,O蓝,元音字母,

有一天,我要说出你们秘密的身世,

A是闪闪发光的苍蝇绕着腐臭物

嗡鸣时紧裹着的毛茸茸的黑胸衣,

阴暗的海湾,E是蒸汽、帐篷的白净,

白帝,伞形花颤动,高傲的冰川枪矛;

I是紫袍,咳出的血,是美丽的嘴唇

在愤怒或忏悔入迷时迸发出的笑;

U是周期,绿色大海的神圣的震荡,

放牧的草原的宁静,炼金术在学者

宽阔的前额上留下的皱纹的宁静,

O是无上的喇叭,奏出怪叫的声音

它划破了人世和天使世界的沉寂:

——哦,俄梅加,她眼中射出的紫色的光!



(钱春绮译)

古尔蒙(1858—1915),法国作家,象征派的权威批评家之一。诗

作不多,但颇有特色。《头发》选自古尔蒙的诗集《西蒙娜》,淡化感

情色彩,在漫无边际的零散意象中构筑田园诗的意境。



头发



西蒙娜,在你头发的密林里,

具有一种绝大的神秘。

你带有干草的气味,你带有

栖息过野兽的石头的气味;

你带有皮革的气味,你带有

刚被簸过的麦子的气味;

你带有木柴的气味,你带有

早晨供应的面包的气味;

你带有沿着倒塌的墙

开放出的花朵的气味;

你带有树苗的气味,你带有

被雨洗过的常春藤气味;

你带有在日暮时割下的

灯心草和蕨类的气味;

你带有冬青、青苔的气味,

你带有在篱荫脱掉籽实的

枯萎发黄的野草的气味,

你带有金雀花、荨麻的气味,

你带有首蓿、牛奶的气味;

你带有茴香、茴芹的气味;

你带有核桃的气味,你带有

摘下的、熟透的果实气味;

你带有开着满树之花的

柳树和菩提树的气味;

你带有蜂蜜气味,你带有

掠过牧野的生活的气味;

你带有泥土、河川的气味;

你带有爱情和火的气味。

西蒙娜,在你头发的密林里

具有一种绝大的神秘。



(钱春绮译)

艾吕雅(1895—1952),法国20世纪最重要的诗人之一。曾与阿

拉贡、布勒东等人共同发起超现实主义运动,其诗歌具有法国抒情诗传

风格,情感细腻饱满,意象新颖奇特。



我不孤独



缀满

清香可口的鲜果

簇拥

姹紫嫣红的百花

辉煌

在太阳的怀抱

幸福

像一只亲昵的小鸟

狂喜

因一个雨滴

更美

甚于清晨的晴空

忠诚

我在说一座花园

我梦幻但我恰在爱



(李清安译)



恋人



她站在我的眼睑上

而她的头发披拂在我的头发中间

她有我手掌的形状

她有我眸子的颜色

她被我的影子所吞没

仿佛一块宝石在天上。

她的眼睛总是睁开着

不让我睡去。

在大白天她的梦

使阳光失色,

使我笑,哭了又笑,

要说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徐知免译)

阿拉贡(1897—1982),20世纪法国颇有影响的作家及社会活动家,

其创作涉及诗歌、小说、文艺评论乃至政论等各个领域。诗中的艾尔莎

是阿拉贡的妻子,诗人许多爱情诗及政治抒情诗都是以她为题。



艾尔莎的眼睛



你的眼睛这样深当我要俯身就饮

我看到一切太阳都来到其中映照

一切失望者全都拼死拼命往里跳

你的眼睛这样深使我丧失了记性

在群鸟的影子下搅得海洋起狂澜

突然又出现晴天你的眼睛也变样

长夏把锦云裁成天使围裙的形状

天空从没有像在麦田上面这样蓝

碧天的愁绪什么风也难把它驱散

你眼中闪着泪花就比碧天更澄明

你的眼睛使雨后晴空产生嫉妒心

玻璃器皿在有裂痕处才显得更蓝

七重痛苦的圣母湿润的光芒闪闪

七支利剑已经刺穿了七彩的棱镜

阳光在泪珠之间显现更刺痛人心

划破黑暗的彩虹在哀伤之时更蓝

你眼睛在不幸中打开双重的眼帘

从那里重新出现三位贤王的奇迹

他们的心扑扑跳当他们三位一齐

看到马利亚的外衣挂在马槽里面

万籁争鸣的五月有一张嘴就足以

唱出那所有的歌发出一切的哀声

天空太小容不下百万的星辰

它们需要你的眼睛和眼中秘藏的双子

被一些美丽的图画吸引住的小孩

张开了他的眼睛也不及你的远甚

当你张大了眼睛不知你是否骗人

像一阵骤雨使无数野花全都放开

你眼睛是否把电光藏在重衣草里

那里有扰乱了它们的狂恋的昆虫

我已经无法脱身陷在流星的网中

像一个水手在八月中死在大海里

我把这种镭从铀矿里提炼出来了

我却被这种禁火烧伤了我的手指

哦屡得屡失的乐园你的眼睛就是

我的秘鲁哥尔昆德我的印度群岛

某晚世界突然被撞得碎成齑粉

撞在被那些劫船者放火的礁石上

而我我看到海上放射出强烈的光

我的艾尔莎艾尔莎艾尔莎的眼睛



(钱春绮译)

[比利时]



维尔哈仑(1855—1916),比利时的法语诗人、剧作家、文艺评论

家。早期曾爱象征派诗歌影响,且有敏锐的时代感和现实感,其诗作客

观再现了工业化后的城市和乡村,被誉为“现代生活的诗人”。



惊醒的时间



这是三月!

一片病后的迟缓的阳光

从上面斜到窗口

和透澈的地上。

这是三月

衰老的冬已向北方去了,

好像一只振起了羽毛的鸟;

新鲜的黎明摇落了浓雾。

这是三月!

南方的酷冷已灭

天在村间的空地上

摊开了它的台布。

这是三月!

曙光倚向沉思的湖的

长长的镜面上,它的臂滑过

而且伸进到那平腻的水底。

这是三月!

而那春天,它驯服首

同着鸟的初唱。

而在青石色的池沼里

管辖区的谦卑的人们

为了修理茅舍和编织篱围在截着长而又白的芦苇。



(艾青译)

[德国]



歌德(1749—1832),德国的伟大诗人、小说家、剧作家、文学理

论家,著有《少年维特之烦恼》、《浮士德》、《诗与真》等。经历狂

飙文学、古典主义、浪漫主义三个阶段。他是德国经验抒情诗的创始人。

《游子夜歌》被誉为抒情诗中“最纯的诗”。



游子夜歌



静笼众峰巅,

风沉树杪间。

群鸟深宿密林里,

汝其来归俯仰间。



(欧凡译)



任凭你在干种形式里隐身



任凭你在千种形式里隐身,

可是,最亲爱的,我立即认识你;

任凭你蒙上魔术的纱巾,

最在眼前的,我立即认识你。

看扁柏最纯洁的青春的耸立,

最身材窈窕的,我立即认识你;

看河渠明澈的波纹涟漪,

最妩媚的,我能够认识你。

若是喷泉高高地喷射四散,

最善于嬉戏的,我多么快乐认识你!

若是云彩的形体千变万幻,

最多种多样的,在那里我认识你。

看花纱蒙盖的草原地毯,

最星光灿烂的,我美好地认识你;

千条枝蔓的缠藤向周围伸展,

啊,拥抱一切的,这里我认识你。

若是在山上晨曦明耀,

愉悦一切的,我立即欢迎你;

于是晴朗的天空把大地笼罩,

最开扩心胸的,我就呼吸你。

我外在和内在的感性所认识的,

你感化一切的,我认识都由于你;

若是我呼唤真主的一百个圣名,

每个圣名都响应一个名称为了你。



(冯至译)



维特与绿蒂



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

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

这是我们人性中的至圣至神;

啊,怎么从此中会有惨痛飞迸?

可爱的读者哟,你哭他,你爱他,

请从非毁之前救起他的名闻;

你看呀,他出穴的精魂正在向你目语:

请做个堂堂男子哟,不要步我后尘。



(郭沫若译)

暮色徐徐下沉



暮色徐徐下沉,

身边的都已变远,

金星美好的柔光

高高地首先出现!

一切动移不定,

雾霭蒙蒙地升起;

一片平湖反映

夜色阴森的静寂。

在那可爱的东方

我感到月的光辉,

柳条袅袅如丝

戏弄着树旁湖水。

透过阴影的游戏,

颤动卢娜的媚影,

眼里轻轻地潜入

沁人肺腑的清冷。

席勒(1759—1805),德国18世纪杰出诗人及剧作家,“狂飙运

动领袖,德国启蒙主义文学代表作家之一。诗人在诗中歌颂自由和未来

憎感真挚,情绪饱满,节奏清晰有力,代表诗作《欢乐颁》。



希望



世人常常在谈论,梦想

更好的未来的明朝;

总看到他们在奔跑,迈向

可喜的辉煌的目标。

世界变老了,又变得年轻,

世人总希望永远在改进。

希望领着他深入人生,

她跟着快乐的孩子,

她的魔光吸引青年人,

她不跟老年人同逝;

他倦于浮生,在墓中埋葬,

但在他墓畔,还树立希望。

这不是空洞骗人的妄想,

来自愚夫的头脑,

这是人心中大声的宣扬:

我们生来要更好;

从内心里发出的声音,

决不会欺骗希望的灵魂。



(钱春绮译)



光与热



善良的人进入世界,

怀着快乐的信念;

他以为,使他心灵鼓舞者,

也能在外界看见,

他热中于高贵的追求,

向真理伸出忠诚的手。

但一切是如此渺小狭窄,

如果他一旦经历

他置身于扰攘的世界,

就只想保他自己;

他的心冷冷地傲然休憩,

连爱情都不使它介意。

真理的亮光并不是总能

给我们发出热力。

有福的人,求得学问,

并不花许多心血。

因此,求最高幸福,要兼备

热情者的认真、老练者的眼力。



(钱春绮译)

海涅(1797—1856),德国19世纪上半叶伟大的诗人、革命民主

主义者。早期创作的诗歌多为爱情诗,情感真切,后期转向创作政治抒

情诗,锐利辛辣。风格接近民歌体。



颂歌



我是剑,我是火焰。

黑暗里我照耀着你们,

战斗开始时,

我奋勇当先

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我周围倒着

我的战友的尸体,

可是我们得到了胜利。

我们得到了胜利,

可是周围倒着

我的战友的尸体。

在欢呼胜利的凯歌里

响着追悼会严肃的歌声。

但我们没有时间欢乐,

也没有时间哀悼。

喇叭重新吹起,

又开始新的战斗。

我是剑,我是火焰。



(冯至译)



罗蕾莱



我不知道是何缘故,

我是这样的悲伤;

一个古老的传说,

萦回脑际不能相忘。

凉气袭人天色将暮,

莱茵河水静静北归;

群峰侍立,

璀璨于晚霞落晖。

那绝美的少女,

端坐云间,

她金裹银饰,

正梳理着她的金发灿灿。

她用金色的梳子梳着,

一边轻吟浅唱;

那歌声曼妙无比,

中人如痴如狂。

小舟中的舟子

痛苦难当;

他无视岩岸礁石,

只顾举首伫望。

嗳,波浪不久

就要吞没他的人和桨;

这都是罗蕾莱

又用歌声在干她的勾当。



(欧凡译)



我的心,你不要忧悒……



我的心,你不要忧悒,

把你的命运担起。

冬天从这里夺去的,

新春会交还给你。

有多少事物为你留存,

这世界还是多么美丽!

凡是你所喜爱的,

我的心,你都可以去爱!



(冯至译)

施托姆(1817—1888),德国小说家,其代表作《茵梦湖》。他也

写过一些优秀的诗歌,《僻野》以形与意的结合,呈现了一个宁静而从

容的世界。全诗韵律简单,节奏缓慢、流畅。



僻野



寂静的原野

展伏在午日的温照里,

古老的墓碑间

闪着玫瑰花红的光影;

野花盛开,满溢草香,

暑气蒸蒸蓝天长。

甲虫披着金翅

在叶丛奔忙,

蜜蜂忽西忽东

把花心寻访,

鸟声吱吱喳喳,

云雀歌声播四方。

半朽的木屋

遗世独立满浴光辉,

老农探身门外

举目微睨蜂群,

小童俯身石上

忙为自己削短笛。远处教堂的钟声

稍振即逝,

老人合眼

似陶醉于蜂蜜收成,——乱世的纷扰

犹未夺去此清净。



(欧凡译)

布莱希特(1898—1956),德国著名戏剧家、诗人。其诗歌有意放

弃浪漫气氛和情感的宣泻,接近叙事性质。



人间的友情







你们,赤裸着身子,

来到这寒风吹彻的人间。

母亲将你们生在襁褓,

你们冰冷地躺着,可没有半点财产。







接你们来,没有人让你们坐车,

没有人欢迎,没有人理睬。

当父亲领着你们走路,

谁知道这世上还有你们的存在。







这世界不欠你们一点债,

如果你们要走,绝无人拦阻。

孩子们,你们跟很多人也许一样,

但也有不少的人因你们而啼哭。







从这寒风吹彻的人世离去,

你们带着满头的疥癣的污垢。

几乎每个人都爱过这世界,

如果有人给他一捧尘土。



(马树德译)

[奥地利]



里尔克(1875—1926),奥地利现代诗人,德语文学中新浪漫主义

和象征主义的主要代表。严谨含蓄的艺术手法,高度形象化的诗歌语言,

智慧的沉思是他创作的主要特征。



秋日



我主,是时候了,我们已消受盛夏炎炎

投你的影于日晷,

放出风,让它纵蹄原野,

让最后的果实成熟;

再给它们两天南方的阳光,

催它们丰润完美,

把最后的甜蜜驱入肥硕葡萄的浆。

无家的人将长流浪。

孤独的人将长寂寞,

读书、写信将伴无眠,

也将踯躅林荫道上,当叶儿飘落。



(欧凡译)



旋转木马



撑着顶盖,带着影子,

悠悠地转着

彩色的马群,来自天方

那踌躇良久,不肯失落的天堂。

好些被套上了车。

可没有一个不精神抖擞;

一只凶恶的红色狮子也跟着走,

间或驰过白象一头。

还有一只鹿,跟在森林里一个样,

可它却驮着鞍,

一个蓝衣女孩系带坐在它背上。

红狮子上骑着个白衣男童,

温暖的小手正把缰绳紧拽,

而狮子则张开了血口如盆,

间或驰过白象一头。

骑马人里也有

淡色服装的女郎,

她们已不再是玩马儿的年纪;

颠簸中,她们常翘首张望——

间或驰过白象一头。

马儿停了转,转了停,

它只是打转,没个目的地。

红的驰过了,绿的、灰的,

一张稚气小脸的侧影。

有时飘来一个微笑,

那极乐的,耀人的微笑,虚掷在狂欢的、盲目的游戏里……



(欧凡译)

[匈牙利]



裴多菲(1823—1849),匈牙利19世纪伟大的革命诗人。他的诗

歌歌颂大自然和普通的劳动人民,语言朴素、简练;一些著名的爱情诗

中,湖透着强烈的政治内容。



自由与爱情



生命诚宝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二者皆可抛!



(殷夫译)



我的爱情在一百个形象中



我以一百个形象把你幻想,

我的爱情在一百个形象中。

你若是孤岛,我愿是帆船,

我热情地在你的四周航行。

亲爱的姑娘啊!我这样想:

假如你是一座神圣的教堂,

我的爱情就是一根常春藤。

沿着教堂的墙壁把你攀缠。

假如你是有钱的徒步旅人,

我愿做一个劫路的大山盗;

我向你跑过去,抢劫你吗?

不!我向你献上我的心。

你若是喀尔巴阡山,我愿是流云,

我要引来霹雳击碎你的心。

你若是玫瑰花丛,我愿是夜莺,

我就在你四周扬起歌声。

爱情!我的爱情千变万化,

它的形象更加丰富多彩;

它不软弱,有时温柔、甜美……

有时像静静的河流,又像大海。



(兴万生译)



我愿意是树



我愿意是树,如果你是树上的花;

我愿意是花,如果你是露水;

我愿意是露水,如果你是阳光……

这样我们就能够结合在一起。

而且,姑娘,如果你是天空,

我愿意变成天上的星星;

然而,姑娘,如果你是地狱,

为了在一起我愿意永堕地狱之中。



(孙用译)



匈牙利



你简直作不了一个厨师,

匈牙利,我亲爱的祖国!

你让一边的肉烧焦了,

还有一边却半生不熟。

有些你的幸福的公民

噎死了,因为吃的太丰富;

而你的很多穷苦的孩子,

却饥饿着,走进了坟墓。



(孙用译)

[俄苏]



普希金(1799—1837),俄国伟大诗人,俄罗斯近代文学的奠基者,

俄罗斯文学语言的创建者。他的诗继承了俄罗斯古典文学的传统,从民

间文学中吸取精华,同时也受欧洲浪漫主义诗歌影响很深。普希金奢有

《欧根·奥涅金》、《茨冈》等。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

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

相信吧,快光之日就会到来。

我们的心儿憧憬着未来,

现今总是令人悲哀:

一切都是暂时的,转瞬即逝,

而那逝去的将变为可爱。



(查良铮译)



我曾经爱过你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驴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也会像我爱你一样。



(戈宝权译)



致西伯利亚的囚徒



在西伯利亚矿坑的深处,

望你们坚持着高傲的忍耐的榜样,

你们的悲痛的工作和思想的崇高志向,

决不会就那样徒然消亡。

灾难的忠实的姊妹——希望,

正在阴暗的地底潜藏,

她会唤起你们的勇气和欢乐,

大家期望的时辰不久将会光降:

爱情和友谊会穿过阴暗的牢门

来到你们的身旁,

正像我的自由的歌声

会传进你们苦役的洞窟一样。

沉重的枷锁会掉下,

黑暗的牢狱会覆亡,

自由会在门口欢欣地迎接你们,

弟兄们会把利剑送到你们手上。



(戈宝权译)



再见吧,真诚的槲树林!



再见吧,真诚的槲树林!

再见吧,田园无忧的宁静,

还有那迅速消逝了的日子的

轻快的欢乐!

再见吧,三山村,在那儿

快乐曾多少次将我相迎!

是不是我领略了你的甘美,

只为了将来要永远和你分别?

我从你们带走了回忆,

但把心儿留给你们

也许(这是一个多么甜美的梦想!),

我这个友情的自由、

欢乐、优美与智慧的崇拜者,

会重新回到你的田园,

来到菩提树的荫蔽下,

和在三山村的斜坡上行走。



(戈宝权译)

莱蒙托夫(1814—1841),他是19世纪上半叶,继普希金之后,

俄国杰出的诗人之一。成名作即为普希金的死而写的《诗人之死》。他

的诗歌语言优美清晰,感情深沉强烈,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祖国



我爱祖国,但用的是奇异的爱情!

连我的理智也不能把它制胜。

无论是鲜血换来的光荣、

无论是充满了高傲的虔信的宁静、

无论是那远古时代的神圣的传言

都不能激起我心中的慰藉的幻梦。

但我爱——我不知道为什么——

它那草原上凄清冷漠的沉静、

它那随风晃动的无尽的森林、

它那大海似地汹涌的河水的奔腾;

我爱乘着马车奔上村落间的小路,

用缓慢的目光透过那苍茫的夜色,

惦念着自己夜间的宿地,迎接着

道路旁荒村中那点点颤抖的灯火;

我爱那野火冒起的轻烟、

草原上过夜的大队车马、

苍黄的田野中小山头上

那两棵闪着微光的白桦。

我怀着人所不知的快乐

望着堆满谷物的打谷场、

覆盖着稻草的农家茅房、

镶嵌着浮雕窗板的小窗;

而在有露水的节日夜晚

在那醉酒的农人笑谈中,

看着那伴着口哨的舞蹈,

我可以直看到夜半更深。



(余振译)







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

有一片孤帆儿在闪耀着白光!……

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

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波涛在汹涌——海风在呼啸,

桅杆在弓起了腰轧轧地作响……

唉!它不是在寻求什么幸福,

也不是逃避幸福而奔向他方!

下面是比蓝天还清澄的碧波,

上面是金黄色的灿烂的阳光……

而它,不安的,在祈求风暴,

仿佛是在风暴中才有着安详!



(余振译)

丘特切夫(1803—1873),19世纪俄国诗人。以歌颂自然为主题,

视人与自然为同一整体,自然现象和心灵状态巧妙的融合构成其独创的

艺术手法。



昨夜,耽于迷人的幻想



昨夜,耽于迷人的幻想,

你很晚很晚才沉入梦乡,

最后一丝迷茫的月光

懒洋洋地照在你眼帘上。

你周围一切归于静寂,

阴影渐浓,夜色沉沉,

你胸脯平稳的呼吸

在空中荡漾,清晰可闻。

可是,透过薄薄的窗帘,

夜的黑潮只流了不多时,

你的一绺卷发在梦中飘起,

与那看不见的幻想嬉戏。

轻轻吹拂,静静漂流,

啊,是什么,乘风悠悠?

似雾洁白,似烟轻柔,

啊,是什么,飞进窗口?

它像个隐身人,不为人见,

经过微微发亮的地毯,

瞧,它抓住了被的一角,

开始沿着边向上攀缘。

瞧,像一条蜿蜒的小蛇,

它登上了床的舞台;

瞧,像一条摇曳的飘带,

它在帐子之间展开……

忽然,活的、颤动的光辉

触到了少女的胸前,

它以艳红而响亮的赞叹

拨开了你的眼帘!



(飞白译)

布宁(1870—1953),俄罗斯杰出的文学家,一个具有人道和民主

思想的理想主义者。他的政治抒情诗,虽不像普希金和莱蒙托夫那样激

情澎湃、慷慨激昂,然而清新明快,情真意挚,别具一格。



不要用大雷雨恐吓我



不要用大雷雨恐吓我:

我喜爱春雷轰鸣,

暴雨滂沱!

雨过处,

大地分外清新宜人,

晴空碧透,

鲜花怒放

愈益芳香,

仿佛梳洗罢初试盛装,

一派青春风流模样!

然而,我却怕阴雨季节——

这种天气令人想起

浮生若梦的生活——

没有痛苦,

没有欢乐,

一切都在

平庸忙碌中度过,

生命的活力将会凋谢——

没有斗争,没有劳作,

灰漫漫的忧郁的云雾

永远把太阳掩遮。当此际,

愁如芳草,

恨满天涯。



(赵洵译)

阿赫玛托娃(1889—1966),20世纪初活跃于俄国诗坛上的现代派

代表人物。着意表现人的内心活动和情感冲突,注重细节刻划、笔触细

腻、入骨三分的“雕塑式”手法,语言简洁、凝练。



音乐

——赠季·季·肖



它的体内燃烧着神奇的火焰,

它的眼角闪烁着宝石般光辉,

就它一个同我纵情倾谈,

当别人都害怕与我相聚。

当最后一个朋友淡然离去,

它却留在墓穴跟我作伴,

它铿锵鸣响宛如第一声春雷,

又如百花园中群芳争荣吐艳。



(王守仁黎华译)



披着深色的纱笼……



披着深色的纱笼我紧叉双臂……

“为什么你今天脸色泛灰?”

——因为我用酸涩的忧伤

把他灌得酩酊大醉。

我怎能忘记?他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扭曲了的嘴角,挂着痛苦……

我急忙下楼,栏杆也顾不上扶,

追呀追,想在大门口把他拦住。

我屏住呼吸喊道:“那都是开玩笑。

要是你走了,我只有死路一条。”

“别站在这风头上。”——

他面带一些苦笑平静地对我说道。



(王守仁黎华译)



最后一次相见



心变得那么冰凉,

但脚步却迈得匆忙。

我竟把左手的手套

套在了右手上,

我只记得迈了三步,

实际上跨下了许多梯级!

秋在枫树间悄声低语:

“跟我一起死去!

“我被自己的命运欺骗,

它沮丧、乖戾、多变!”

我回答说:“亲爱的,亲爱的!

我同样如此,让我们一起归天……”

这是最后一次相见,

我睥睨你那晦暗的楼房。

只见卧室的烛影

闪烁着冷漠的黄光。



(王守仁黎华译)

茨维塔耶娃(1892—1941),苏联俄罗斯女诗人。一生坎坷,经历

多次战争,形成其独特的个性。她的诗歌也“自成一体,别具风格”。

语言大胆又带一丝绝望,感觉敏锐却为孤独所笼罩。



我怀着无限的柔情



我怀着无限的柔情,

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世人,

我一直细细地思量:

留给谁,这狼皮衣裳。

留给谁,这柔和的羊毛花毯,

这细长的手杖雕着猎犬,

留给谁,我的银镯,

它通身珠玉交错……

还有,这所有的信札,

和难以保存的鲜花……

还有你,我的最后一个长度——

我的最后一个韵脚!



(陈耀球译)



松明



埃菲尔铁塔——近在咫尺!

来呀,让我们拾级而上。

可是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

若我说,整天看到这类景象——

你们的巴黎让我们感到

枯燥乏味,也不富丽堂皇。

“我的俄罗斯呀,俄罗斯,

你为什么燃烧得那样明亮?”



(陈耀球译)

叶赛宁(1895—1925),苏联早期诗坛上杰出的抒情诗人。诗歌构

思奇特,意象生动,语言质朴,节奏优美,给20世纪初沙龙式颓废主义

的旧俄诗坛带来清新健康的气息。



我只为你编花环



我只为你编花环,

用灰线一针针把花朵串起来。

啊,罗斯,安宁的角落,

我爱你呀,对你深深地信赖。

望着你宽广的田野,

你的一切——遥远而又亲近。

仙鹤的哨声对我多么熟悉,

溜滑的小径于我也并不陌生。

沼泽的缸里开出了各色小花,

水草邀请人们去做晚祷,

灌木丛的叶子上响动着

一滴滴沁人心脾的清凉露珠。

虽然生着双翼的风的激流

不断地驱赶着你的迷雾,

但是你呀,整个的你都是

神秘的星相家手中的乳香。



(刘湛秋茹香雪译)



蓝色的夜晚



蓝色的夜晚,月色皎洁的夜晚,

我那时是美丽的翩翩少年。

止不住又不可重复,

一切都飞了……远了……过去了……

心儿在冷却,眼睛失去光泽……

蓝色的幸福,月色皎洁的夜!



(刘湛秋茹香雪译)

[波兰]



密茨凯维奇(1798—1855),19世纪初波兰杰出诗人。他的诗想象

瑰丽,语言生动平俗。他是波兰积极浪漫主义的代表人物。代表作为抒

情短诗《青春颂》、诗剧《先人祭》等。



阿伊达



我喜欢倚靠在阿伊达的面前,

凝视着那喷沫的波浪的汹涌;

黑暗的队伍逼紧了,雪一样飞散,

在空中弯成了成千成万的银虹。

它们冲击着沙岸,它们破碎、交错;

像是包围着海岸作战的鲸鱼,

它们抢掠了大地,又退回海里,

在途中散播着珊瑚、贝壳和珍珠。

你的心也如此,年轻的诗人啊!

热情常在你的心头猛烈作战;

可是后来,当你弹奏着你的竖琴,

它就从容退去,沉没于记忆的深渊。

你留下了诗歌,让世世代代编着

给你戴在头上的不朽的花冠。



(孙用景行译)



犹疑



未见你时,我不悲伤,更不叹息,

见到你时,也不失掉我的理智,

但在长久的日月里不再见你,

我的心灵就像有什么丧失,

我在怀念的心绪中自问:

这是友谊呢,还是爱情?

当你从我眼中消失的时候,

你的倩影并不映上我的心头,

然而我感到了不止一次,

它永远占据着我的记忆,

这时候,我又向自己提问:

这是友谊呢,还是爱情?

无限的烦扰笼罩我的心灵,

我却不愿将真情说明,

我毫无目的地到处行走,

但每次都出现在你的门口,

这时候脑子里又回旋着疑问:

这是为什么?友谊,还是爱情?

这了使你幸福,我不吝惜一切,

为了你,我愿跨进万恶的地狱,

我的纯洁的心没有其他希望,

只为了你的幸福和安康,

啊,在这时候,我又自问:

这是友谊呢,还是爱情?

当你的纤手放在我的掌中,

一种甜美的感觉使我激动,

像在飘渺的梦中结束了一生,

别的袭击又将我的心唤醒,

这时候,我又问自己:

这是友谊呢,还是爱情?

当我为你编写这一首歌曲,

预知的神灵没有封住我的嘴,

我自己也不明白:这多么稀奇,

哪儿来的思想和音节?

最后,我也写下了我的疑问:

什么使我激动?友谊,还是爱情?



(孙用景行译)



青春颂



旧形式崩溃了。



——席勒



到处是没有心、没有灵魂、只有骸骨的人们;

青春!把你的翼翅给我吧!

我要翱翔于这死灭的世界之上,

向幻想的天堂的境界飞行,

那里:神圣的热情产生了奇迹,

洒下了新奇的花朵,

以希望掩覆着它的黄金的光明。

衰老已经将他遮蔽了——

那低垂着打皱的额头的人,

他只模糊地望着这世界,

用了他的疲倦的眼睛。

青春!从低低的地平线上,

飞吧,像太阳一样地照临,

炽烈地穿过了,

这人类的大群!

向下面望着!那里,永远的雾遮掩着

这没落于懒惰和混乱中的国境;

正是那大地本身!

望着!在那不动的死水上,

有一种爬虫负着甲壳爬行:

它正是船哪,又张帆,又掌舵,

追逐着更小的爬虫,

忽而浮起,忽而向深深的水里下沉,

它不管波浪,波浪也不管它,

忽而在礁石上碰碎了,水泡似地,

谁也不知道它的死和生:

这自私的人们的命运!

青春!生命的美酒使你甜蜜了,

只要你把它与别的人均分,

我们的心都感到天堂的欢乐,

只要有金线连系着它们!

年轻的朋友们,联合起来!

大众的幸福是我们的方针;

以团结而坚强,以热情而智慧,

年轻的朋友们,我们前进!

幸运的是那些在斗争中倒下,

作为向着光荣之城去的阶梯

奋不顾身的人们。

联合起来,朋友们!

联合起来!不管这路的崎岖和溜滑,

不管暴力和软弱阻挡着前进:

我们要以暴力抵抗暴力,

软弱呢,幼小时就要知道怎么战胜。

谁如果在孩子的时候敢斩断多头蛇,

他也就能扼死人马怪,到了成人,

他也能争取天堂中的月桂,

他也能拉出地狱里的牺牲。

粉碎理智所不能毁坏的一切,

达到目光所不及的远景:

青春!你的手臂恰像是电闪,

你的飞翔恰像是老鹰。

嘿!肩并着肩吧!在这地球上,

我们要用链子连系着我们,

我们的思想集中于唯一的焦点,

在这焦点上,也集中我们的灵魂!

你这古老的地球!去吧!离开你的地盘!

我们要推着你走向新的路程,

一直到你脱下霉烂的皮壳,

记起了你的鲜绿的时辰!

像是在黑夜的混沌的园里,

一切喧哗的分子正在纷争,

上帝一发出大力的“指挥”,

物的世界就在坚固的轴上站定,

大风呜鸣,波浪汹涌,

闪耀着天上的星星——

空洞的黑夜也这样统治着世界,

一切情感的分子正在纷争,

那时,爱却升起了火焰,

灵的世界就从混沌里诞生,

它将在青春的怀中孕育,

与它永远结合了的是友情!

大地上无情的冰雪,

和遮掩着光明的成见一齐消隐;

敬礼!“自由”的晨曦!

“拯救”的太阳正跟着你上升!



(孙用最行译)

[瑞典]



萨克斯(1891—1969),德语女诗人,获1966年诺贝尔文学奖。

她的诗歌意象精致而跳跃,常运用神秘、复杂、隐晦的象征。



在蓝色的远方



那一溜红苹果树

正在蓝色的远方徜徉

——生根的脚攀缘天空——

丝丝渗出

对深谷生命的思念。

太阳,躺在路旁

用魔杖,

阻止住跋涉者。

他们平静地仁立在

呆滞的梦魇中

当蟋蟀在看不见的地方

轻柔地搔挠,当

石头把尘土舞动成

音乐的时候。



(殷华译)

[西班牙]



洛尔迦(1899—1936),西班牙著名诗人、剧作家。诗歌中蕴涵浓

厚的民谣特色和生活气息,格调清新淳朴,语言通俗易懂,韵律流畅优

美。



小夜曲

——献祭洛贝·特·维迦



在河岸的两旁,

夜色浸得水汪汪,

在罗丽妲的心头,

花儿为爱情而亡。

花儿为爱情而亡。

在三月的桥上,

裸体的夜在歌唱。

罗丽妲在洗澡,

用咸水和甘松香。

花儿为爱情而亡。

茴香和白银的夜,

照耀在屋顶上。

流水和明镜的银光。

你的大腿的茴香。

花儿为爱情而亡。



黎明



纽约的黎明,

是四条烂泥柱子

和一阵给污水沾湿的

黑鸽子的风暴

纽约的黎明

为无穷的楼梯叹息,

为了要在玉簪花丛中

寻找画出的苦闷。

黎明来了,没有人把它迎在口中,

因为这儿没有明天,也不可能有希望

有时金钱结成凶恶的帮口,

刺伤并吞噬了颠沛的孩子。

最先出来的人骨子里都明白

那儿不会有天堂,也没有不动武的爱;

他们知道他们是到规程和数字的污泥里去

做没有艺术的把戏,出没有结果的汗。

光明被埋葬在链条和喧哗里,

在一种没有根的种子的无耻的挑战里,

街上充满了蹒跚而失眠的人

好像刚从遇到血的灾难的破船上登岸。



(戴望舒译)

[希腊]



萨福(公元前612—?),古希腊著名女抒情诗人,出生于贵族家

庭。她的诗歌大都以爱情为主题,一度为中古基督教会列为禁书。现只

残留少量诗作。她诗风朴素,情感真挚,格律多样,被柏拉图称之为“第

十位文艺女神”。



给阿那克托里亚



我觉得同天上神仙可以相比,

能够同你面对面坐在一起,

听你讲话是这样令人心喜,

是这样甜蜜;

听你动人的笑声,使我的心

在我的胸中这样的跳动不宁,

当我看着你,波洛赫,我的嘴唇

发不出声音,

我的舌头凝住了,一阵温暖的火

突然间从我的皮肤上面溜过,

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我的耳朵

被噪声填塞,

我浑身流汗,全身都在战栗,

我变得苍白,比草叶还要无力,

好像我几乎就要断了呼吸,

在垂死之际。



(杨宪益译)



相思



妈呀,亲爱的妈呀!

我哪里有心织布,

我心里已经充满了

对那个人的爱慕。



(周煦良译)



傍晚之歌



夜星啊,白天剥夺了我们的,

你全带了回来,

羊群归栏,孩子们都投入母亲的

胸怀。



(周煦良译)

埃利蒂斯(1911—),希腊当代著名诗人,曾获1979年诺贝尔文

学奖。他的诗把希腊传统文化和超现实主义诗风相结合,隐喻奇特,联

想丰富,内涵浑厚,内部节奏鲜明。其诗作有《疯狂的石榴树》、《蓝

色记忆的年代》等。



我不再认识黑夜



我不再认识黑夜,死亡的可怕匿名

一支星星的船队已在我灵魂的深处下碇

于是长庚,哨兵啊,你才可以闪耀

在梦见我的小岛上那幸福的微风附近

宣告黎明的到来,从它高高的巉崖上

而我的两眼拥抱你,驶着你前进

凭这真诚的心灵之星:我不再认识夜神

我不再认识那个否认我的世界的名字

我清晰地读着贝壳,草叶,星辰

在天空的大路上我的对抗无用了

除非那含着泪珠又盯住我的还是幻梦

当我横渡不朽的海洋时,哦,长庚,

那黑夜只不过是黑夜,如今我不再相认。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同我们的女人,太阳和狗

我们玩呀,唱呀,饮水呀

清清泉水来自古代的源流

午后我们坐一些时候

彼此深深地瞧着对方的眼神

一只蝴蝶飞出了我们的心

它那样雪白

胜过我们梦尖上那小小的白的芽唇

我们知道它永远不会消失

它根本不记得什么虫子曾在此藏身

晚上我们燃起一把火

然后围着它唱歌: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怜惜木头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化为灰烬

火啊,可爱的火,燃烧我们

告诉我们什么是生命。

我们讲生命,我们拉着它的双手

我们瞧着它的眼睛,它也报以凝眸

如果这使我们沉醉的是石头,那我们知道

如果这使我们痛苦的是恶行,我们已感受

我们讲生命,我们前进

同时向鸟类告别,当它们正在移群

我们属于美好的一代人。



(李野光译)

[意大利]



但丁(1265—1321),中古到文艺复兴时期最有代表性的作家,意

大利著名诗人,代表作长诗《神曲》。诗集《新生》以爱情为主题,包

括31首十四行诗,用散文连成一体,富有抒情的韵味。



贝亚特丽丝的魅力



她是多么高雅,多么纯洁,

我的姑娘,当她向人们施礼,

每一个人都惶乱无神地垂下眼帘。

嘴唇颤颤栗栗,羞赧地沉寂。

她淡装素裹,翩然远去,

带走了声声惊奇,

啊,她恍若上界的一位天使,

降临人间,把奇迹向我们显示。

瞻仰她的丰姿,飘飘欲仙,

甜蜜穿过眼睛,流淌进心底,

幸福的水柱岂能在局外人的心湖升起

她的口唇里一个灵魂游动,

温柔亲切,又充溢着爱意,

它对我的心说:“渴求吧,你!”



高贵的神奇



我的恋人秋水般的眼里漾着爱情,

熠亮的眼波把一切全化为纯真;

她走过来了,每一个人都痴痴地望着她出神,

听到她的声音更心跳怦怦,乱了方寸。

一阵阵炙热的风烧烘你脸孔,

诅咒自己的每一件恶行,

傲慢、暴戾,在她的面前消失了踪影!

女士们,请和我把她同声歌颂。

谁聆听她银铃似的爱语,

心中自涌出万般甘美、温情,

谁首先目睹她的容颜,真个叫人销魂。

当她露出盈盈的微笑,

无法用笔墨形容,又难以牢记心中,

因为那是高贵的神奇!



(吕同六译)

彼特拉克(1304—1374),意大利14世纪著名诗人,他的诗韵味

隽永,文词淡雅,善于借景抒情,表达细微的心绪,将十四行诗达到完

美的境界。著有抒情诗集《歌集》。



此刻万籁俱寂



此刻万籁俱寂,风儿平息,

野兽和鸟儿都沉沉入睡。

点点星光的夜幕低垂,

海洋静静躺着,没有一丝浪迹。

我观望,思索,燃烧,哭泣,

毁了我的人经常在我面前,给我甜蜜的伤悲。

战斗是我的本分,我又愤怒,又心碎,

只有想到她,心里才获得少许慰藉。

我只是从一个清冽而富有生气的源泉

汲取养分,而生活又苦涩,又甜蜜,

只有一只纤手才能医治我,深入我的心房。

我受苦受难,也无法到达彼岸;

每天我死亡一千次,也诞生一千次,

我离幸福的路程还很漫长。



满脑子甜蜜的幻想



满脑子甜蜜的幻想,使我同别人

全都疏远,因而我独自浪迹天涯,

经常神思恍惚,忘乎所以,

寻找我避而不该见到的她。

我见她如此娇美地走过,

我的灵魂战栗,而不敢飞向她;

她,发出阵阵叹息,像在保卫自己,

她是爱情之敌,也是我的冤家。

哦,如果我没错儿,我在她高扬而阴郁的眉间,看到一丝怜悯的光

芒,

使我那颗忧伤的心豁然开朗。

于是我又振作精神;我正想

在她面前冒昧地作一番表白,

可要说的话太多,竟不敢启齿把话儿讲。



(钱鸿嘉译)

蒙塔莱(1896—1986),意大利当代著名诗人,“隐秘派”诗歌主

要代表,曾获1975年诺贝尔文学奖。善用隐喻和象征手法,情感细腻,

寓意深邃。



英国圆号



今晚

黄昏的风,

仿佛刀剑铿锵,

猛烈地吹打

茂盛的树林,

擂响

天宇的鼓点,

催动

地平线上的浮云,

一抹晚霞,

仿佛纸鸢横飘高空,

朵朵行云如飞,

仿佛埃多拉迪国

时隐时现的城门的光辉。

潋滟闪光的大海,

渐渐灰暗混沌,

吞吐浊浪,

咆哮翻滚。

夜的暗影,

悄悄地四处爬行,

呼啸的风,

慢慢地平静。

风啊,

今晚请你也把

我的心

这不和谐的乐器的

丝弦拨动。



(吕同六译)

夸西莫多(1901—1968),意大利当代抒情诗人,“隐秘派”诗歌

代表。获1959年诺贝尔文学奖。其诗歌语言凝练明净,形象感强。下

面这首诗是体现诗人风格的典范之作,短短四行,层次分明,余韵流长。



瞬息间是夜晚



每一个人

偎倚着大地的胸怀

孤寂地裸露在阳光之下:

瞬息间是夜晚。



(吕同六译)

[日本]



壶井繁治(1898—1975),日本著名诗人,曾投身于无产阶级文学

运动。诗歌多运用象征和讽刺手法,抒情意味浓厚。







入秋,

朋友送进监来一个苹果。

不忍立刻吃掉,

望着这殷红的光泽。

托在掌上,

重量比地球不弱。



(李芝译)

大冈信(1931—),日本“第二次战后派”诗人之一。他的诗注重

自己主观、直接、瞬间感受,表现方式往往是跳跃、片断式的,内部情

绪流畅,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在沙滩上掘起瞌睡的春天

你笑了用它来装扮秀发

宛如波纹在天空撒开一片笑泡

太阳静静地温暖在草色的阳光下

我的手握着你的手

你投的石子在我的天空

啊,在今日天空下

流动的花影

在我们的手上萌发的新芽

在我们的视野中央

溅着飞沫旋转的

金色的太阳

我们是湖是树

是从树缝筛落在草坪的光流

树缝中筛下的光流的舞蹈

是你头发的断丘

我们

门在新风中敞开

呼唤着绿荫和我们的无数手臂

崭新的道路在柔软的大地的肌肤上舒展你的手在泉中光彩流溢

于是我们的睫毛下沐浴着阳光

静静地开始成熟

海与果实



(兰明译)

[韩国]



金良植(1931—),韩国当代著名女诗人。下面这首诗意境凄凉,

笔调忧伤,语言含蓄,表现了女诗人特有的细腻而深沉的情感。



草絮也罢草叶也罢



遥远的旧日

虽是寞然如死

而现在一闭眼仍然荡漾不已

所有的,所有的

成为一抱草絮

又成为一匹草叶

尽管我再死一次

仍愿成为草絮

凄凄凉凉飘零的一片草絮

甘愿躺在草叶上

采着那草絮

不忍告别的旧日

回想那份天真

仍在闭住的眼眶里摇摇摆摆呢

甜蜜地回味的昔日

她以吻来送他,送他到遥远的域外

只要草絮,仍像微波般地推过来

不管载着何种悲伤

向着天空,跷着两脚

抱着一天地的风而站起

尽管我再死一次

情愿成为一匹草叶

躺在细细的草叶上

依然去采那草絮吧



(洛夫译)

[印度]



泰戈尔(1861—1941),印度近代著名的诗人、剧作家。创作故事

诗、抒情诗、哲理诗等各种体裁的诗集五十多部。获1913年诺贝尔文

学奖。他的诗格调清新,意境隽永,情感真挚,有神秘主义色彩。



仿佛



我不记得我的母亲,

只是在游戏中间

有时仿佛有一段歌调在我玩具上回旋,

是她在晃动我的摇篮时所哼的那些歌调。

我不记得我的母亲,

但是在初秋的早晨

合欢花香在空气中浮动,

庙里晨祷的馨香仿佛向我吹来像母亲一样的气息。

我不记得我的母亲,

只当我从卧室的窗里外望悠远的蓝天,

我仿佛觉得我母亲凝住在我脸上的眼光

布满了整个天空。



(谢冰心译)



节日的音乐响了



节日音乐的琴韵

飘浮在空气里。

这不是我静空深思的时候。

合欢花枝为着

花时已近的兴奋而颤摇,

露的抚摩覆盖着林野。

在林径的仙网上,

光和影相互感受着。

长长的草在它花朵里把笑浪送上天空。

我凝视天涯,寻觅着我的诗句。



(谢冰心译)



《飞鸟集》之一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唱歌,又飞走了。

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

飞落在那里。



《飞鸟集》之二



世界上的一队小小的漂泊者呀,请留下你们的足印在我的文字里。



《飞鸟集》之三



世界对了它的爱人,把这浩瀚的面具揭下了。

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郑振铎译)

[美国]



朗费罗(1807—1882),19世纪美国杰出诗人。一生创作了大量的

抒情诗、歌谣、叙事诗和诗歌。其中尤以《夜籁》、《人生礼赞》广为

传诵。其诗歌感伤沉郁,技巧娴熟,想象丰富,讲究节奏韵律,音乐感

强。



潮水升,潮水落



潮水升了,潮水落了,

天色已晚,鹬鸟啼鸣;

踏着暗黄的湿润海沙,

行人赶路,前往小城。

潮水升,潮水落。

屋顶、墙垣都沉入黑暗里,

黑暗里,大海呼号不息;

细浪用又软又白的手儿

抹去沙上行人的脚迹。

潮水升,潮水落。

厩里的驿马跺蹄长嘶,

天亮了,它听见马夫呼唤;

白天回来了,那位行人呢,

他却永远不再回海岸。

潮水升,潮水落。



少女时期



少女!有温柔的暗褐色眼睛,

在瞳孔里偃伏着翳影,

有如晚空出现的晦冥。

你的卷发和阳光斗艳,

结成一条金色的发辫,

像是汇合众流的清涧。

你的疲弱的两脚站在

小溪与河川相遇的地方,

幼年与成年递嬗的时光。

你以畏怯的眼光凝望:

凝望小溪的汩汩奔忙,

凝望河川的茫茫宽广!

那流荡的河川,深湛、静谧,

在你看来是多么奇丽,

仿佛流荡在美好的梦里。

那末,当你望见光明的天仙

召唤你前往幸福的乐园,

你为什么又踌躇不前?

莫不是你瞥见了掠过的黑影,

犹如鸽子的惊恐的眼睛

瞥见了苍鹰的影子在飞行?

莫不是你听见了河岸上的声音?

这些声音我们听不清,

耳朵已经被瀑布震聋。

哦!晨昏祈祷的孩子!

生活里有流沙,生活里有陷阱!

忧伤和衰老会蓦然来临!

宛如抑扬的甜美的音乐,

清晨转瞬掠入了午刻,

五月转瞬滑到了六月。

童年是嫩枝,枝上睡着

成群的鸟儿,繁茂的花朵;

而老年:枯枝被白雪覆没。

趁你青春的心潮泛涨,

采集鲜花,当它们盛放,

用来薰香那白雪的篷帐。

拈一朵百合在你的手上,

黄铜大门也不能阻挡

那根轻轻一触的魔杖。

经历遍悲痛、屈辱和哀怜,

把青春的露水留在你心间,

把真理的微笑留在你唇边。

哦,那露水有如灵药,

将潜入难以愈合的伤口,

像睡意阖扰我们的双眸;

而那微笑如太阳的光明,

将照亮无数晦暗的心灵,

你就是上帝的一丝笑影。



(杨德豫译)

惠特曼(1819—1892),美国民主主义诗人。著有《草叶集》收诗

372首。他的诗歌打破了旧传统,开创了自由体式,情感奔放,气势磅

礴,节奏感强,极富感染力。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它孤独的站立着,有些青苔从树枝上垂下来;

那里没有一个同伴,它独自生长着,发出许多苍绿黝

碧的快乐的叶子,

而且,它的样子,粗壮,刚直,雄健,令我想到我自己;

我惊奇着,它孤独的站立在那里,附近没有它的朋

友,如何能发出这么多快乐的叶子,——因为

我知道这在我却不可能;

我摘下了一小枝,上面带着一些叶子,而且缠着少许

的青苔,我将它带回来,供在我的屋子里,经常

看它,

我并不需要借它来使我想起我自己亲爱的朋友们,

(因为我相信最近我是经常想到他们的,)

然而它对我始终是一种奇异的标志——它使我想到

了男性的爱;

尽管如此,这路易斯安那的活着的橡树依然孤独地

生长在那广阔的平地上,

附近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情人,一生中却发出

这么多的快乐的叶子,

这我十分知道在我却不可能。



(楚图南译)



我听见美洲在歌唱



我听见美洲在歌唱,我听见各种不同的颂歌,

机器匠在唱着,他们每人歌唱着他的愉快而强健的歌,

木匠歌唱着,一边比量着他的木板或梁木,

泥瓦匠在歌唱着,当他准备工作或停止工作的时候,

船家歌唱着他船里所有的一切,水手在汽艇的甲板上歌唱着,

鞋匠坐在他的工作凳上歌唱,帽匠歌唱着,站在那里工作,

伐木者、犁田青年们歌唱着,当他们每天早晨走在路上,

或者午间歇息,或到了日落的时候,

我更听到母亲的美妙的歌,在工作着的年轻的妻子

们的或缝衣或洗衣的女孩子们的歌,

每人歌唱属于他或她而不是属于任何别人的一切,

白昼歌唱白昼所有的,晚间,强壮而友爱的青年们的

集会,

张嘴唱着他们的强健而和谐的歌。



(楚图南译)



哦,船长,我的船长!



哦,船长,我的船长!我们险恶的航程已经告终,

我们的船安渡惊涛骇浪,我们寻求的奖赏己赢得手中。

港口已经不远,钟声我已听见,万千人众在欢呼呐喊,

目迎着我们的船从容返航,我们的船威严而且勇敢。

可是,心啊!心啊!心啊!

哦,殷红的血滴流泻,

在甲板上,这里躺着我的船长,

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却。

哦,船长,我的船长!起来吧,请听听这钟声,

起来,——旌旗,为你招展——号角,为你长鸣。

为你,岸口挤满人群——为你,无数花束、彩带、花环。

为你,熙攘的群众在呼唤,为你转动着多少殷切的脸。

这里,船长!亲爱的父亲!

你头颅下边是我的手臂!

这是甲板上的一场梦啊,

你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却。

我的船长不作回答他的双唇惨白、寂静。

我的父亲不能感觉我的手臂,他已没有脉搏、没有生命,

我们的船已安全抛锚碇泊,航行已完成,已告终,

胜利的船从险恶的旅途归来,我们寻求的已赢得手中。

欢呼,哦,海岸!轰鸣,哦,洪钟!

可是,我却轻移悲伤的步履,

在甲板上,这里躺着我的船长,

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却。



(江枫译)

狄更生(1830—1886),19世纪美国最富独创意识的女诗人。诗歌

常以爱情、自然、生命和死亡为主歌,格调清新婉约,不事雕琢,语言

质朴,韵律简单,或干脆无韵,类似格律散淡的自由体,情感饱和。



暴风雨夜,暴风雨夜!



暴风雨夜,暴风雨夜!

我若和你同在一起,

暴风雨夜就是

豪奢的喜悦!

风,无能为力,

心,已在港内——

罗盘,不必,

海图,不必!

泛舟在伊甸园——

啊,海!

但愿我能,今夜,

泊在你的水域!



我从来没有见过荒野草莱



我从来没有见过荒野草莱,

我从来没有见过汪洋大海;

可我知道石南花是啥模样儿,

也知道什么是巨浪澎湃。

我从来没有跟上帝说过话,

从来没有在天上拜访过他;

可是对于那地点,我确信无疑,

就好像我已经通过了检查。



(屠岸译)



灵魂选择自己的伴侣



灵魂选择自己的伴侣,

然后,把门紧闭,

她神圣的决定,

再不容干预。

发现车辇停在她低矮的门前,

不为所动,

一位皇帝跪在她的席垫,

不为所动。

我知道她从一个民族众多的人口选中了一个,

从此封闭关心的阀门,

像一块石头。



(江枫译)

庞德(1885—1972),当代美国杰出诗人兼批评家。曾创立“意象

派”诗歌,对英美现代派诗歌发展有一定影响。他还将东方美学引入西

方诗歌创作,《刘彻》一诗,即诗人根据中国古诗《落叶哀蝉曲》的译

文改写而成。



在一个地铁车站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显现;

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杜运燮译)



少女



树长进我的手心,

树叶升上我的手臂,

树在我的前胸

朝下长,

树枝像手臂从我身上长出,

你是树,

你是青苔,

你是轻风吹拂的紫罗兰,

你是个孩子——这么高;

这一切,世人都看作愚行。



(赵毅衡译)



刘彻

丝绸的瑟瑟响停了

尘埃飘落在院子里,

足音再不可闻,落叶

匆匆地堆成了堆,一动不动,

落叶下是她,心的欢乐者。

一片贴在门槛上的湿叶子。



(裘小龙译)



①这首诗是庞德据我国汉武帝刘彻怀念李夫人的《落叶哀蝉曲》改写的,故以“刘彻”为题。

艾略特(1888—1965),美国当代杰出文学家。代表作长诗《荒原》

是西方现代诗歌中一部里程碑式的著作,反映了一战后整整一代人的幻

灭和绝望。他的诗中常常展现出当代西方社会空虚无聊的生活场景,颇

多比喻,意象新奇。







白月光菊向飞蛾绽开花瓣

薄雾从海面上慢慢地爬来

一只白色的巨鸟——羽毛似雪的枭

从白桤树枝梢上悄悄飞下

爱呵,你手中捧着的花朵

比海面上的薄雾更洁白

难道你没有鲜艳的热带花朵——

紫色的生命,给我吗?



窗前晨景



地下室厨房里她们乒乒乓乓洗早餐盘子,

沿着众人践踏的街道边沿,

我感到女仆们潮湿的灵魂

在地下室前的大门口沮丧地发芽。

一阵阵棕色波浪般的雾从街的尽头

向我抛上一张张扭曲的脸,

又从一位穿着泥污的裙子的行人的脸上

撕下一个空洞的微笑,微笑逗留在半空,

然后沿着屋顶一线消失了。



波士顿晚报



《波士顿晚报》的读者们

像一片成熟了的玉米地在风中摇晃。

当暮色在街头暗暗加快步子,

在一些人身上唤醒生活的欲望,

给其余的人带来了《波士顿晚报》,

我登上楼梯,按着门铃,疲倦地转过身,

像一个人转身向罗奇福考尔德点头告别——

如果这条街是时间,他在街的尽头,

而我说:“哈里特表弟,给你《波士顿晚报》。”



(裘小龙译)

金斯堡(1926—),当代美国诗人,50年代“垮掉的一代”运动领

袖,开创了当代美国诗坛新风,提倡重意象、轻思想,反映当代现实。

他采用日常口语为诗歌语言,促进诗歌向散文化、自由化方向发展。



加里福尼亚超级市场



令夜我多么想念你,华尔特·惠特曼,我走在人行道的树下,带着

头痛的自我感觉,望着空中的圆月。

我又饿又累,我要购买形象,我走进霓虹水果超级市场,梦想着你

列举过的事物。

何等的桃子!何等的半影!全家在夜里采买!满走廊全是丈夫!妻

子全在鳄梨中!小孩都在番茄里!——而你,加西亚·洛尔迦,你在西瓜边

上干什么?

我看见你,华尔特·惠特曼,你没孩子,孤独的老苦力,你手指戳

着冰箱里的肉,眼睛瞟着食品柜伙计。

我听见你在问一个个问题:谁干掉了牛排?香蕉什么价?你是我的

天使吗?

我跟着你,在闪闪发光的罐头货架之间走进走出,在想象中被店家

雇的侦探紧跟着。

我们在孤独的幻想中穿过开敞的通道,尝着洋蓟,占有一切冰冻佳

肴,但从不经过收款处。

我们上哪儿去,华尔特·惠特曼?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关门,你的胡

子今夜指向何方?

(我抚摩着你的书,梦想着我们在超级市场的冒险,觉得挺古怪。)

我们会不会整夜在空寂无人的街上流浪?树影叠着树影,屋子里灯

都熄了,我们俩那么孤独。

我们会不会就这么闲逛着,梦见迷路的美国,梦见爱情,从路上蓝

色的汽车边上走过,回到我们寂静茅屋?

啊亲爱的父亲,灰胡子,孤独的勇气教师,当卡龙停止撑篙,而你

跨上烟雾笼罩的河岸,凝视渡船在忘川的黑水上消失,那时,你曾有个什么

样的美国?



(赵毅衡译)



日落



当整个朦胧的世界

满是烟和蜷曲的钢

围绕着火车车箱中

我的头,而我的思想

穿过铁锈,漫游于未来;

我看到在一个利欲

熏心的原始世界上

太阳落下,让黑暗

掩埋了我的火车

因为世界的另一半

在等待着黎明到来。



(赵毅衡译)

[智利]



聂鲁达(1904—1973),智利当代著名诗人,曾出版诗集《二十首

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一举成名,获1971年诺贝尔文学奖。他将抒

情格调与政治题材溶于一体,笔调奔放,风格清新,情感真挚,语言动

人。



鸽子拜访普希金



鸽子拜访普希金

啄食他的忧郁;

灰沉沉的铜像

以铜的耐心向鸽子绵绵细语。

不过,现代的鸽子

听不懂他的话,

因为连鸟儿的语言

也富于现代的气息。

鸟儿带着普希金的情意

飞来找马雅可夫斯基。

他铅灰色的铜像,

宛如

用枪炮子弹铸成:

塑得毫无温雅的表情,

而只有一股英俊的傲气;

如果

他是纤细美好事物的屠夫,那他又怎么可能

在紫罗兰丛中生活,

接受月光的洗礼

和爱情的甜蜜?

这些塑像似乎缺少什么东西,

时间流逝,它们却寸步不移,

有的手握军刀,

刺着空气,

有的被塑成坐态(例如果戈里),

变成游客,占据公园中一席之地,

还有一些人物,对骑马早已厌倦,

却连用膳也不能下地。

真的,塑像真苦哟,

时间在他们身旁积聚,

储进已被氧化的躯体,

虽然鲜花盖满了冰冷的双脚,

花儿却不等于亲吻,

到了这里,也只有蔫蔫死去

白色的鸽子白天来,

可诗人总是夜里去,

他们飞翔或徘徊

在铁铸的马雅可夫斯基鞋旁,

仰望着他那宽厚的铜制大衣,

冷冰冰的铁嘴上未挂一丝笑意。

有一个夜晚,

全城都在熟睡,从河上到山丘的坡地

我听到

有人却在吟唱谣曲和诗句,

弗拉基米尔,你可曾听见?

塑像怎会听得进去?

它们形象是那么严峻,

根本不会理会任何诗句:

也许,它们不过是空壳,

是大理石、青铜或者石头的大蜗牛,

里面的动物受尽创伤已经离去,

剩下这冷冰冰的废墟,

只表达一种风度,一个纹丝不动的动作,

纯粹是没有灵魂的空洞的躯体。



(陈光孚译)

敬启:本书的编选得到了众多译者的大力支持。敬请因通讯地址不明而

未能联系上的译者,见书后及时与本社总编室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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