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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番外《死不死》
2017-09-08 | 阅:  转:  |  分享 
  
2010-10-2917:26风平浪静0车间里,设备改造现场正在忙着,一边是A492C的安装,一边是电缆沟在埋管,还有一辆叉车在挪运机器
。地方太小了,开叉车的老一已经尽力了,方寸间闪展腾挪的,地面上留下不规则的轮胎痕迹。拐角处叉车实在转不开,厉队拉来手推小叉车倒手,
叉臂上垫着木板,怕伤了机器,厉队带着他那三五个人把叉臂踩上来,机器颤巍巍的离开了地面。其实不是很重的吧,不到一吨。大家使劲拉动,就
那不足十公分的小坡把这家伙拌倒了,轰的巨响,机器歪砸到地面。“啊!怎么底下有人?!”2010-10-2917:45风平浪静1刚
刚明明没人在那边啊,厉队慌了,招呼大家一起动手快下手搬开。听到巨响,忙人和闲人聚得更多了,都跑来看。主任脸也白了,慌慌地等着。机器
挪开几尺,露出下面的红的白的。旁边的甄香忽然萎到地上,厉队扯她到一边,喝声“晕血还来添乱!”“快打120!”“已经打过了!马上就来
!”有人应道。“是小陈!他怎么会在这儿?!”这里离小陈的工作车位有一段距离,虽然不远,但整个车间也不大呀。班长跑来了,说不出话来。
又跑回到小陈的机器那里,把车关掉。现在是顾不得了。120车到了,医生护士被领进来,人群闪开路,走近,俯下身去,试试呼吸心跳,看一下
眼底,摇头,说句“完了。”转身就回,主任一把拉住,“麻烦您把人拉走抢救!”“抢救什么呀,呼吸心跳都没了,瞳孔已经放大,人已经死亡。
我们不能抢救死人呀。”主任低声说:“那也请你们先拉走,我们会付报酬的”,更低的声音:“拉走后,我们好处理。”“你们是好处理了,我们
呢?我们医院有规定,已经死亡的不能上车,对不起了。”一扭脸,“我们走!”主任叹口气,报领导吧,然后通知家属。2010-10-29
19:28风平浪静2吴毓泽一连打了几个电话给他和他的朋友,他和陈是20多年的相知。居家不分彼此几乎,而且他们就在一个车间。他看到
了医护的放弃离开,也听到了主任的低声话语,现在也许就是朋友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宇天、金笙利还有盛仁辉都在最快时间集合到公司门口,
追问吴毓泽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陈死了。毓泽有气无力简单地说了刚刚发生的事。现在怎么办?这几个人都是陈的死党,他在本地没什么亲家
,就这几个老同学走的近的。“我们尽力吧,帮他老婆孩子多落一点是一点。”金笙利说。“还有他老头老太太。”盛仁辉补充道。“那谁去通知?
”宇天问。毓泽接口说,“咱俩上楼去找小青,让笙利他俩去跟老头说吧,”他转头看着盛仁辉:“真的这么快告诉老头吗?”“不可能拖的,我们
不去,公司也该通知了。”“那好吧。”毓泽他俩来到楼下,锁了车子,看到小青,陈的妻子下楼来了,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整个身子都在轻微哆
嗦着。看到他俩,她脚步顿了,腰腿软下去,她一把抓住楼栏杆,下意识地咬着嘴唇,坚持着。毓泽他俩迎上去,“……”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还
是小青先张了嘴:“厂里打电话来说陈出事了,让我抓紧去,你们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吗?”毓泽问:“厂里没说别的,只说出事了?”“恩,但是
却没送医院,还在厂里,那就可能是问题不大吧?”宇天过去扶住小青,“姐,你要坚强些,你要坚持住……”“哦,明白了……那你们陪我去吧。
”毓泽看宇天一眼,说“要不咱还是跟大爷大娘一起商量商量再说吧。”2010-10-3018:37风平浪静3公司警卫室里,大马正在
和同事讨论着刚听到的最新消息,忽然看到门口来了三四个人和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怀里揽着一个小型的氧气瓶,在输着氧,缓缓
走近,他连忙迎出来。“你们有什么事?这里不能随便进的。”推着老者轮椅的盛仁辉接口道“是你们领导让我们来的,这几位是陈谐思的家属。”
大马沉吟了一下,回答:“对不起,请稍等一下。”他回身拿起电话来向部长请示,毕竟刚开了会,前几天那个输着液来请假的被拍了照片闹得网上
沸沸扬扬,大家都挨了批。部长让他先挂了,他也要请示。一分钟后,电话来了,放行。办公楼只有楼梯,轮椅怎么上?盛仁辉打电话叫来金笙利和
宇天,三个人抬着上去。陈妈妈被小青搀着慢慢爬上去,儿子走在最后。三楼会议室。公司副总、书记和行政部长及车间主管在门口迎候,盛仁辉
推着轮椅跟了进去,笙利和宇天留在了门外等候,毕竟他俩都是这公司的,跟仁辉不一样,还是有一定顾忌的。他俩站在门外,公司是不允许吸烟的
,都默默站着,听着里边的动静,偶尔有大爷的声音传出来,因为他聋所以大声。盛仁辉尽职的争辩声也时有传泄出来。一个小时左右,门开了。里
边的人鱼贯而出,陈妈妈在大爷耳旁说着什么,小青眼红红的,盛仁辉面无表情。2010-10-3109:50风平浪静4吴毓泽拉着,其
他朋友护卫着一辆平板车,车上边的盖布下躺着他们的永不再言的朋友,从厂门口到家只有五分钟的路,一路上遭遇很多惊诧和探询的目光。毓泽让
老头老太太先回去等着了,这样可以避免一些口舌,暂时的。大家七手八脚把谐思抬进家里的南屋,临时放在小床上。现在的谐思所有的一切都已是
暂时的了,那真正的永恒不在他的肉体,他越来越和这个身体远离了。就在这暂时的身体旁,他的朋友们在商量着。“毓泽你拿钥匙到楼上去,给谐
思找身得体的衣服,再找一下他的照片,直接放了带过来。笙利去联系坟地和墓碑,已经问过老爷子了,不准备回老家。宇天去订灵前七件,租两身
工作服来……”“三身,那个来不来穿不穿的先预备下。”安山截了一句。“恩,那就三身,捎个本来,一会儿老师过来了交他写帐。”“搭棚的事
呢?”“半小时后到,人家直接搭好,就在楼头上,我问了,都在那边,里边没地方。”“安排事的抓紧办,快去快回,这边小国几个听招呼,送送
信什么的,咱可是没外人,也不是为的别人,啥也不说了。”“就一个事儿,咱这样安排行吧?还问不问大爷他们?还有小青呢?”“先这样安排着
,这事摊头上,谁也没主意了,有什么不对不是我听着,实在不行再改;要不然,一次一次问,还让老头活吧?”2010-11-0111:0
1风平浪静5第二天一早,老师过来了,让昨天守夜的哥几个去吃饭休息,换他们的。昨天黄昏搭好的灵棚里,老师关了电灯,看看灵床上的正主
,那幅藕荷色的盖单下的身体,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那张曾经表情丰富的面容,而今笑脸不再。笑脸在灵床前的帘子下方,一尺二的彩照,
尽管酒窝不是很清晰,但笑得还那么灿烂,还那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子衿子袂两位太子吃过饭过来了,都换上了工作服,大白袍子洗得很薄了,
毛边都起了球,赁来的这种一次性使用的东西不会有人爱惜吧。子衿叫叔叔,子袂叫大爷,老师应了声,告诉他们陪灵的位置,教给他们怎么给吊客
叩谢。帐桌支在灵棚外,几条长凳横七竖八,安山刷好了自己的茶杯沏好从屋里过来,老师问他:“小三儿什么时候过来呀,信儿是你送的?”“咱
只管送信,应了知道了,咱就完成任务。别的不管,也管不了。”“老家那边呢?你问了吧?还有兄弟侄什么的吧?”“有个兄弟,还没结婚呢,但
来不了,所以也没让送。”“哦,小青家里那边呢?”“这话问的,姑夫姨夫,舅子姐夫,人家只是来吊孝的。”“恩,这可是咱这伙子头一份啊,
怎么就让他占了先了?”“怎么着?我告诉大伙下回有机会都给你留着?”“你看这俩小,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事啊,没看来人了,哭啊。”毓
泽接口,“哭么,留着一会来人再哭吧。”说着把手里的音箱找不碍事地方摆好,接线。“什么玩意呀。”“听听吧,这可是正主自己的,我昨天从
他手机里转过来的。”打开MP3,设置好,播放。哀乐声起。“我靠!他手机里怎么有这个?!他真是……”“真是什么?你还能有什么词能形容
出他来?”“无语……这照片是你选的?”“那一大迭里,它是头一张,你说是我选的,还是他选的?就这张人头最大,笑得也最开呢。”别多说了
,来人了。2010-11-0214:30风平浪静6谐思老爸老妈是四十年前来的这座城市,他们的家人都在原籍,这边没有亲(qin
)家,只有亲(qing)家。谐思也没什么朋友,有的只是那些老同学们和几个同事。像笙利、宇天、仁辉、毓泽他们都是他不同时期的同学,也
有交集的,所以先前就都互相认识,这一次更是通力合作共挑大梁了。谐思的班长来了。带了些许几个人,灵前站定,哀乐声中,小国高喊:“一鞠
躬~~再鞠躬~~三鞠躬~~谢——”子衿和子袂爬起来再过来磕头。老师写帐,毓泽一边收礼一边和班长聊天。“下周一开运动会了,你班补的谁
呀?”“不补了,就剩长美一个能补的了,可上回就她自己应知考不及格,咱不补,不丢那人,反正领导都知道这事,‘妥’一回是一回。”(“妥
”是这里当地方言,和“拖”意思相近,但又有不同,它更多一层“逃”的意思。)“就是,以后再拆几台车,或许就不比小机型了呢,都省事了。
”“恩,就是可惜班里再没写稿的了,加不了分了。”“要没都没,也省得光给你班加分,人家那俩班眼红了。再一个,官怎么不得再挑一个呀,终
究还是车间的宣传呢。”“官?官等着哪个自己想的自己往外蹦呢,他们才懒得挑。”老师抄完单子上的人名,跟毓泽对好了钱数,班长问一句,“
他媳妇呢?怎么没在这儿盯着?”毓泽回答;“在屋里呢,没让她出来。出来干么,谁过着了就进去拉两句,都省事。”“那俺们就不进去了,你费
心见了说一句吧。你们忙吧,先走了啦。”老师问毓泽,“他们一个班多少人啊?就这十来个?”“一个班四十来个,有本身就没过的,也有的欠情
,但像这种绝的,人家来也觉着白来,就干脆不来了。”“绝的?这话怎么说?”“你想啊,正主死了,他是和正主死鬼相识,不认得家里别人,来
了,家里人不知道是谁;过后,他家有事了,这里也不一定去还这份情,所以就是绝的。”“哦,对呀,人情里往,不能只往不里呀。这也叫未可厚
非?恩,这位写什么名啊?”“张XX。”毓泽抬头一看,她上完帐子,冲他点点头,问句“小青跟叔叔婶婶都在里边?”然后就进去了。“她是以
前的同事,一个班的,已经买断了,好几年了吧?”“哦?这是什么阶级感情?这么深厚啊。”“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跟她一个班的时候跟谐思没在
一个班,听说他俩不错。”“他俩不错?那小青知道吧?”“你说呢,人家这不是去看小青去了吗?咱就别瞎操心了。”小青的同事们来了一大群,
上完礼都进去了。一会儿就都出来了,说着话离开,远远听见“多少万,办病退,没白死”什么的。毓泽和老师相对苦笑。2010-11-03
11:56风平浪静7转天就要入殓殡出了,一早子超被他姥爷姥娘带过来,换上已经为他准备了两天的孝袍子,这也算圆场了?盛仁辉作为老大
,被推为主事的,他对大伙说,如果是别人家的事,是轮不到他的。大家都明白,因为这伙人里边对白事最熟悉又大胆敢下手的,就是这次的主角自
己。他曾经为死者穿过衣服、入殓十数次,至于单纯的帮忙打下手更是不计其数了。这一回,轮到他被服务了,他是什么感受?他还有感受吗?弟兄
们请进来棺底,再进棺帮,老师把亲手书写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递过来,仁辉把它铺在棺里,这《心经》是死鬼的催眠和镇静的药,没事就拿出
来谝一回,他可以在45秒内就把这270个字背上一遍。现在还是让它陪着他去吧。喊子袂来抱着头,大家搭把手,谐思就躺到了那个匣子里了。
他的脸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那冷漠的样子看上去,他就是个陌生人。这真的是我们熟识的他吗?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貌?扶正摆妥,仁辉
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大家说这样就蛮好,仁辉说那就道个别吧,跟屋里的说一声,看最后一眼吧。有数的几个亲人走过后,这伙弟兄们也转一圈看
一眼,然后就盖棺了。小国问还让孩子喊不喊“躲钉”,仁辉说喊什么喊,又没钉。棺材也像身体一样,不过是一个短暂的载体罢了。车就停在前方
20米远处,哥几个把棺材捧起来装到车厢里,然后上车,送兄弟最后一程。火化,出灰,装盒,再去昨天挖好的坟地下葬,填坑,立碑,留在家里
的收拾利索了也去了坟地帮忙,毕竟能干的人手不多呢,等一切尘埃落定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先吃饭,十几个人挤一桌上,添几个菜,喝一点酒,毕
竟不是什么喜欢的事,大家话都不多。小国忽然问毓泽;“火化的时候把人放那床子上那会儿,我看你往他兜里塞的什么呀?”毓泽看了眼宇天,说
句没什么。小国也看看宇天,就没再问。匆匆间把饭吃过,仁辉和毓泽回去交帐,别人就都散了,都一连忙了好几天了,不容易。谢谢。坐在老爷子
老太太面前,无话可说。慰无可慰。老病在身,风烛残年。子不在,孙未成。风平浪静下,暗流汹涌。老人家给他俩道辛苦,说亏了他们哥几个,说
他们都是好孩子。让他们抓紧回家,好好歇歇吧,都累坏了。安……番外2010-11-0319:51死不死1很重的压迫感,浑身上下没
有力气,只剩下很清醒的意识存在着,感受着自己的存在。我思故我在?忽然眼睛被睁开了,我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用手扒着我的眼皮,张着嘴似乎
说了句什么,又把我的眼皮放下。这是怎么了?那个是医生吗?他说什么了吗?说的是什么?我又回到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中去,毫无力气,只有沉重
的感觉依然。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我的身体动了,我很惊喜,但马上我就发现,那不是我的力量作用,是有人挪动了我。但也正是这挪动,感觉身
体轻松了许多,而且越来越轻,我甚至飘了起来!我有点害怕了,会不会再被摔掉?一使劲,我的身子立了起来。我使劲了吗?我看到了什么?那空
地上躺着的是谁?身上的红的白的又是什么?他身边蹲着的那个不是小国吗?小国轻轻地有点温柔地为那人擦拭着脸上的污物,他是小国的什么人?
我要喊小国问明白,却没找到我的嘴;我要过去踢他个腚光,却没发现我的腿脚。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亡?而小国正在服务的,就是我的“尸
体”?!如果那就是我,真难看……2010-11-0320:18死不死2世界回到了默片时代,而且色彩也在逐渐褪去……我不知道自己
的这种状态还能持续多久,我守着我自己,难看的自己。我看着,细细的,默默的。印象里我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审视过自己,很陌生。陌生到我不能
确认,他究竟是不是我,我是不是他。也许我们本就不是一体,也许今天就是我解放的日子,值得纪念。当然,也可能得到解放的是他。他现在可以
不用走来走去,不用再看别人眼色脸色颜色,他只是静静躺在那里,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很老实,很温和,不再和人抬杠,不再逗人开心,也不用
需要表现理解和包容了。人们都躲得远远的,不是怕他,是怕我吧?怕我所代表的那一方。事到我头上,我已无可怕了,因为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
么怕,怕谁,怕什么。毓泽他们拉着辆车子来了,我知道那车是来拉我的,但他们拉走的是他。他们看不到我,因为我也看不到我。我故意挡在路上
不躲开,他们就穿过我走过去。我跟着他们,飘在后边。这条路我走了近20年,从没这么轻松过,不费一丝力气。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上陌生的表情
。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话,即使说了我也听不到,我有些奇怪,为什么我可以“看”而不能“听”?还没有等我想明白,那段短短的路已经走完,我的
他进入了我生活过20年的地方,我的父母生活了30年而且将继续生活下去。那三十几平米的小屋,拥挤又昏暗。2010-11-0407:
02死不死3局内人变成旁观者,偶尔的热情更加冷血,位置和角度的改变对事件本身当然不会有改变,但哪有纯粹而脱离评论的事件?客观其实是不存在的。不可琢磨,无从估计。“客”。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但愿长醉不愿醒。顷刻一声锣鼓歇……灵棚内外的欢笑,无伤大雅。自以为为对方在付出。以前的我也经常这样。以后的我呢,还会吗?倘有下一次的机会?真的可能有下一次吗?或许有,既然有现在的我,还有什么不可发生?2010-11-0407:18死不死4看着我的他平稳行过最后的轨迹,完全被动真是一种享受啊,不用思考,不用决定,不用表示什么,不用回避什么。看着他被送入那一次性的炉口,炉口关闭的瞬间,我闪了进去。是闪的么?不知道。火焰升腾,眼前的量变到质变,我的他不再。当火焰也不再在而我还在的时候,我知道了我已不再是我了。没有了羁绊,没有了权利,还有义务么?如果你看到了很多却什么也不能做,也不能说,你会怎样选择?是继续看下去,以了解所谓的“真相”,还是毅然决然地永远离去?“永远”……有吗?永远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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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俺是叶尘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