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回家看母亲
周末，儿子的一句提醒顿然让我退掉了浑身的疲惫而倍感汗颜。的确，开学两月了，一直念叨着要回家看母亲，但不知怎的，总是忙个不停。在繁忙的琐事里，竟然忽略了母亲——这个世界上一生牵挂一生付出爱我胜过爱她自己的母亲！
提起母亲，我的心就变得脆弱而潮湿，经不起回忆的突袭。往事伴着泪花浸渍着我的心。在一阵酸楚里，我急忙翻出母亲的相片，拂去一层灰尘。母亲略带微笑的脸上纵横着沧桑，皱纹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深刻，仿佛我的生命就浮游在这些爱的年轮中。我一直相信，母亲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隐含着一段辛酸一串往事几个儿女几分希冀。我想，母亲的美丽就是满脸的沧桑，那是爱的见证！
母亲生我时年近四十了，前面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女孩子多的家庭在那时的农村是可怜的。既被人歧视嘲弄，又得不到本分的酬劳，家境绝对贫困。母亲硬是靠着一分质朴与勤劳维持着自己的尊严与生存。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在油灯下缝缝补补。无论多深的夜，无论我从怎样的梦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母亲投射到炕墙上的身影。这个身影是那样的深刻，时至今日，在梦中回到童年，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母亲的投影。
母亲的善良在全村是出名的。祖母曾经因病卧床三年。祖母脾气不好，又有病，常常对母亲发火。在这三年里，母亲从未发过一句牢骚，动过一次怒。父亲在世时，常常说起这件事很是感激母亲。那时的母亲除了干农活、干家务，更要照料祖母的起居饮食，几乎天天要为祖母洗衣服。春天倒也罢了，冬天的池塘冰很厚，水冷得渗骨，母亲砸开一个冰窟窿，蹲在冰上搓洗，手冻的发青。母亲不仅对家里人善良，就连那些不知名姓的乞讨者，母亲也总是怜悯着他们、接济着他们。母亲不甚烧香念佛，但她天生有一副菩萨心肠/
母亲即是苦命的，又是幸福的。母亲的生命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劳作。在生产队里，因为受歧视而干男劳力的活；在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全归母亲。母亲天天顿顿做饭，却总是最后一个吃饭。这样的生活已成为习惯，现在母亲年老了，逢年过节，我们姐弟相聚，总是再三的邀请母亲上座。母亲执拗不过去，便应付三两口非下厨不可。母亲七十余岁了，还要下厨房、去地里锄草。兄长再三地提醒我劝阻母亲，但我知道，母亲是劝不住的，母亲的生命就是劳作，不辍地劳作。
母亲的前半生受尽了苦，现在身体不好，却是满足而幸福的。老人的幸福其实非常简单——家庭和睦、儿孙健康，儿媳孝顺便是最大的满足与幸福！母亲现在和兄嫂生活在一起，兄嫂极其厚道孝顺，侄子又聪明懂事，一家人朴实、本分、和睦。现在的农村风气不好，婆媳关系很紧张，但母亲是个例外，母亲被我们尊敬着，成为了许多婶婶们羡慕的老人。
偶尔回家，总想和母亲拉拉家常，可母亲就是忙，忙里忙外的做饭、烙馍、挖菜，关心着我们的柴米油盐。我常常内疚，觉得是自己的回家给母亲增加了负担。看的出，忙碌的母亲却是打心眼里幸福的。母亲在厨房里忙碌，我才有机会倚着门框注视母亲，和母亲拉家常。然而，每一次的注视都让我发现母亲的苍老，母亲身材似乎小了一半，手脚不再麻利，随手放下的东西就是记不起来了，说话时断时续------我不敢久久注视母亲，我担心自己会在母亲面前流泪。每次回家途中，坐在颠簸的车上，我的心都悬着，不敢想又不能不想——假如有一天，母亲真的要别我们而去，痛苦的我们将是多么的孤寂，因为有母亲在，家才充满了温暖，有了强大的吸引。我默默的含泪祝福——愿我的母亲健康长寿！
侄子大了，母亲把所有的爱心全给了小孙子。儿子也非常爱母亲，逢年过节总是念叨着回家看奶奶。母亲仿佛成了儿子的靠山，回到家调皮的儿子便不再受我和妻子的管教。我有时抱怨母亲，母亲却只是笑笑说，孩子就是孩子，咋能和你想的一样，像个大人似的。我知道，母亲对孙子的爱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和母亲在一起，儿子是快乐的，母亲是幸福的。一天夜里，儿子从梦中哭醒，难过地说：“我梦见奶奶去世了，大家都在哭。”天不亮，我就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很焦急，以为我们有急事。儿子和母亲通话，说着说着又难过了，我听见电话那头是母亲开心的笑声。
妻子一直为母亲买衣服，去年腊月的一天，妻子突然说，给娘买个戒指吧。我不经意的说，娘不喜欢那东西。腊月底，妻子看望母亲回来，自作主张买了一副耳环拿回家，我又说，娘不喜欢那东西。妻子这回认真的说，你不懂！到了正月，一家人在一起，妻子取出耳环要给母亲戴上。母亲执意不戴，并一味的责怪我们乱花钱、大手大脚。母亲最终戴了耳环，似乎在不经意间转过头擦了一把眼睛。这个细小的动作却使我顿感惭愧——原来我真的不懂，不懂母亲的心。母亲所有的不喜欢不愿意，其实都是在牵挂儿女、为儿女着想。
回到家和母亲在一起，每次是母亲劝我休息。在母亲的眼里，她的儿子很忙很累。我出出进进跟着母亲与她拉家常、说工作，说到不高兴处，母亲总是劝我--吃亏才是占便宜。母亲的话质朴但很有力量。我知道，假如这个世上有一个与你永不相争并时时爱你帮你的人，那么她只能是母亲。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最为安全的是母亲的臂膀。
说起母亲，我就话多，繁杂而琐细，没了条理没了技巧，任由情感在回忆中奔流。但这薄薄的纸、短短的页又如何载得起这深沉而厚重的母爱，我这平凡的人、笨拙的手又如何写尽绵长而细微的母爱。或许，所有的语言在母亲面前都显得苍白，或许所有的工作都可以暂时放下，或许匆匆的人生里能回报孝心的日子屈指可数，或许一生的母子母女原是九生的积蓄与等待，或许带一身的疲倦与困惑在母亲满是皱纹的笑脸里，一切都可以化解-------好了，明天带着妻儿回家看母亲，就让我坐在母亲的身旁，放下所有的心思，舒心地叫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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