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天垂地外（27）——说贾岛《秋暮寄友人》寥落关河暮，霜风树叶低（落）。远天垂地外，寒日下峰西。有志（用世之心）烟霞切（煙霞
癖yānxiápǐ性好山水之迫切，代指出世之愿），无家岁月迷。清宵话白，已负年栖。（低、西、迷、栖，上平第八‘齐’韵）
贾阆仙一生苦吟（◎阆、閬làng〈名〉◎阆苑làngyuàn阆凤山之苑，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旧时诗文中常用来指宫苑。一
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红楼梦》。2)阆风巅的省称，山名。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在昆仑之巅，又称“阆风岑”、“阆风”
、“阆邱”、“阆风台”、“阆山”等），把精神全用在诗上，所谓“刻意求工”（刻意求工：工：精致、完好。用尽心思使文章或工艺品更精巧。
出处：清·况周颐《蕙风词话》第二卷：此等词语浅情深，妙在字句之表（外），便觉刻意求工，是无端多费气力。），包含着他的察物之精，体
理之微，笔不虚骋（施展；发挥），字不苟下。他名句不少，我今却选此篇，亦可窥其风致（風致fēngzhì風采神韻。《新唐書·卷一八二
·崔珙傳》：「子遠（崔远），有文而風致整峻，世慕其為。」近：品格、風流、風格。亦作「韻致」。）之大齐。（大齐（大齊）：1.大同、齊
同。《荀子·樂論》：「故樂者，天下之大齊也。」2.大的定限。《列子·楊朱》：「百年，壽之大齊，得百年者，千無一焉。」3.大體的界限
。《民國·章太炎·國故論衡中·文學總略》：「以文辭學說為分者，得其大齊，審察之則不當。」）关河寥落（關河guānhé1.函谷關
和黃河。《史記·卷六十九·蘇秦傳》：「秦四塞之國，被山帶渭，東有關河，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馬，此天府也。」2.關山河阻，泛
指山河。也比喻艱難的旅途。宋·陸游《夜遊宮·雪曉清笳》詞：「想關河，雁門西，青海際。」清·邵瑞彭《秋思·嘶馬樊樓側》詞：「把萬疊
dié關河，六更風露，付與翠綃封淚。」），霜风落叶，此盖其名句“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之又一“别格”（“定格”就是那个词牌的最常
用的写法；“别格”就是那个词牌的另外一种写法，是词人根据定格或加字或减字形成的另一种格式。），（贾岛《忆江上吴处士》：闽国（福建）
扬帆去，蟾蜍（chánchú月）亏复圆。秋风生渭水（渭河，发源甘肃渭源县，横贯陕西，东至潼关入黄河），落叶满长安。此地（
长安）聚会，当时雷雨（夏）寒。兰桡（ráo浆、楫）殊未返（“殊”，一说为‘还、犹’，《汉典》上无此义。◎殊shū〈动〉
分开；离开。官而衣食之，殊身而后止，此之谓养疾。——《管子》。殊，又‘斷絕’也。《左傳·昭二十三年》斷其後之木而弗殊。），消海云
端。南宋方回《瀛奎律髓》：或问此诗何以谓之变体，岂“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为壮乎？曰：不然。此即唐人“春还上林苑，花满洛阳城
”也。其变处乃是“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人所不敢言者。或曰：以“雷雨”对“聚会”，不偏枯乎？曰：两轻两重自相对，乃更有力。但谓
之变体，则不可常尔。译文：自从你扬帆远航到福建，已经是几度月缺又月圆。分别时秋风吹拂着渭水，落叶飘飞洒满都城长安。记得在送别宴会的
夜晚，雷雨交加天气让人生寒。你乘坐的船还没有返回，你的消息还远在海云边）而不禁令人想及柳耆卿的“正霜风凄紧，关河冷落”（见本书第1
1篇，柳永《八声甘州》），大约正是从阆làng仙处得来的机杼也（jīzhù诗文创作中的新巧构思和布局）。只此便极耐讽咏（fěng
yǒng讽诵吟咏）。‘树叶低’，“低”即“洞庭波兮木叶下”之“下”字（屈原《九歌·湘夫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非‘
高低’义也。（《楚辞章句·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帝子，谓尧女也。降，下也。言尧二女娥皇、女英，随舜不反，没于湘水之渚，因为
湘夫人。〕?目眇眇（miǎomiǎo眼睛美麗動人的樣子）兮愁予。〔眇眇，好貌。予，屈原自谓也。言尧二女仪德美好，眇然绝异，又配帝
舜，而乃没命水中。屈原自伤，不遭值尧、舜，而遇闇君（昏乱、愚昧的国君），亦将沈（‘沉’）身湘流，故曰愁我也。予，一作‘余’。五臣云
：其神仪德美好，愁我失志焉。〕嫋嫋（niǎo同“袅”）兮秋风，〔嫋嫋，秋风摇木貌。〕洞庭波兮木叶下。〔言秋风疾，则草木摇，湘水
波，而树叶落矣。以言君政急则众民愁，而贤者伤矣。或曰：屈原见秋风起而木叶堕，悲岁徂cú尽，年衰老也。五臣云：喻小人用事，则君子弃逐
。〕白薠（●薠fán◎古书上说的一种似莎suō（香附子）而比莎大的草）兮骋望，〔薠，草，秋生，今南方湖泽皆有之。骋，平也。薠，或
作‘苹’。一本此句上有“登”字，皆非也。〕与佳期兮夕张。〔佳，谓湘夫人也。不敢指斥尊者，故言‘佳’也。张，施也。言己愿以始秋薠fá
n草初生平望之时，修设祭具，夕早洒扫，张施帷帐，与夫人期歆飨之也。一本“佳”下有“人”字。一云：与佳人兮期夕张。五臣云：佳期，谓湘
夫人言：己愿以此夕设祭祀，张帷帐，冀夫人之神来此歆飨（xīnxiǎng同“歆享”，旧指鬼神享受祭品、香火），以喻张设忠信以待君命
。〕鸟萃兮蘋中（●蘋pín◎多年生水生蕨类植物，茎横卧在浅水的泥中，叶柄长，顶端集生四片小叶，全草可入药，亦作猪饲料。亦称“大萍
”、“田字草”。）？〔萃，集。一本“萃”上有“何”字。五臣云：蘋，水草。〕罾zēng何为兮木上？〔罾，鱼网也。夫鸟当集木巅，而言草
中，罾当在水中，而言木上，以喻所愿不得，失其所也。〕沅（沅yuán〔～江〕水名，发源于中国贵州省，流经湖南省入洞庭湖）有茞（●
茞chén古书上说的一种草）兮醴lǐ有兰，〔言沅水之中有盛茂之茞chén，澧水之内有芬芳之兰，异于众草，以兴湘夫人美好亦异于众人也
。茞chén，一作‘芷zhǐ’。醴，一作‘澧’。五臣云：兰、芷，喻己之善。〕?思公子兮未敢言（古代贵族称公族，贵族子女不分性别，都
可称“公子”）。〔公子，谓湘夫人也。重以卑说尊，故变言‘公子’也。言己想若舜之遇二女，二女虽死，犹思其神，所以不敢达言者，士当须介
，女当须媒也。五臣云：公子，谓夫人喻君也。未敢言者，欲待贤主。〕荒忽兮远望（荒忽huānghū1.幽昧不明的樣子。《文選·張衡
·思玄賦》：「追荒忽於地底兮，軼無形而上浮。」2.精神迷糊不清。《楚辭·屈原·遠遊》：「意荒忽而流蕩兮，心愁悽而增悲。」），观流
水兮潺湲（潺湲chányuán1.水流動緩慢的樣子。《楚辭·屈原·九歌·湘夫人》：「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2.狀聲詞。形
容水流聲。唐·岑參《過緱山王處士黑石谷隱居》詩：「獨有南澗水，潺湲如昔聞。」3.淚流不止的樣子。《楚辭·九歌·湘君》：「橫流涕兮潺
湲，隱思君兮陫側。」）。〔言鬼神荒忽，往来无形，近而视之，仿佛若存，远而望之，但见水流而潺湲也。荒，一作‘慌’。忽，一作‘惚’。〕
麋何食兮庭中？〔麋，兽名，似鹿也。食，一作‘为’。〕蛟何为兮水裔（yì边沿）？〔蛟，龙类也。麋当在山林，而在庭中，蛟当在深渊，而
在水涯，以言小人宜在山野，而升朝廷，贤者当居尊官，而为仆隶也。裔，一作｛商/衣｝，同。〕朝驰余马兮江皋（gāo岸），〔一云‘朝驰骋
兮江皋’。〕夕济兮西澨（shì水边地，涯岸）。〔济，渡也。澨，水涯也。自伤驱驰不出湘、潭之间。〕闻佳人兮召予，〔予，屈原自谓也。〕
将腾驾兮偕逝。〔偕，俱也。逝，往也。屈原幽居草泽，思神念鬼，冀湘夫人有命召呼，则愿命驾腾驰而往，不待侣偶也。五臣云：冀闻夫人召我，
将腾驰车马，与使者俱往，喻有君命亦将然矣。〕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屈原困于世，愿筑室水中，讬附神明而居处也。一本云‘以荷盖’。
五臣云：愿筑室结茨于水底，用荷叶盖之，务清洁也。〕荪（●荪（蓀）sūn◎古书上说的一种香草（亦称“荃quán”））壁兮紫坛，〔以
荪sūn草饰室壁，累紫贝为室坛。荪，一作‘荃’。紫贝：也称文贝、砑螺。海中软体动物名。壳圆质洁白，有紫色斑纹，大者至尺许〕?播（布
）芳椒兮成堂。〔布香椒于堂上。一云：‘播芳椒兮盈堂’。按：播，原文作“”，‘播’字古体，见《类篇》。〕桂栋兮〔以桂木为屋栋。〕兰
橑（liáo屋椽），〔以木兰为榱也（cuī屋椽）。〕辛夷（香木名，指木兰）楣兮〔辛夷，香草，以作户楣。〕药房。〔药，白芷也。房，室
也。五臣云：以韾香为房之饰。〕罔（通“网”）薜荔（bìlì植物名，又称木莲）兮为帷，〔罔，结也。言结薜荔为帷帐。〕擗pǐ蕙櫋兮
（櫋mián◎屋檐板）既张。〔擗pǐ，析也。以析蕙覆櫋屋。擗，一从木，一作‘擘’。櫋，一作槾màn（屋檐）。五臣云：罔结以为帷
帐，擗析以为屋联（《木部》曰:“屋櫋聯，秦謂之楣，齊謂之檐，楚謂之梠lǚ。”），尽张设于中也。〕白玉兮为镇，〔以白玉镇坐席也。镇，
一作‘瑱’（●瑱zhèn◎镇压坐席的玉器：玉～）。一本“为”上有“以”字。〕疏（布陈）石兰兮为芳。〔石兰，香草。疏，布陈也。一本
“兮”下有“以”字。一云：‘疏石兰以为芳’。五臣云：疏布其芳气。〕芷葺qì兮荷屋，〔葺，盖屋也。一本“葺”下有“之”字。五臣云：以
芷草及荷叶葺以盖屋也。〕缭liáo之兮杜衡。〔缭，缚束也。杜衡，香草。一本“兮”下有“以”字。衡，一作‘蘅’。〕合百草兮实（充）
庭，〔合百草之华，以实庭中。五臣云：百草，香草。实，满也。〕建芳馨兮庑（wǔ廊）门。〔馨，香之远闻者，积之以为门庑wǔ也。屈原生遭
浊世，忧愁困极，意欲随从鬼神，筑室水中，与湘夫人比邻而处。然犹积聚众芳以为殿堂，修饰弥盛，行善弥高也。〕?九嶷（yí九嶷山神）缤
（bīn盛多）兮并迎，〔九嶷，山名，舜所葬也。嶷，一作‘疑’。〕灵之来兮如云。〔言舜使九嶷之山神，缤然来迎二女，则百神侍送，众多如
云也。如，一作‘若’。〕捐余袂mèi兮江中，〔袂，衣袖也。〕遗余褋（dié◎单衣）兮醴浦。〔褋dié，襜chān（长单衣）襦rú
（短单衣）也（襜褕chānyú直襟的單衣）。屈原讬与湘夫人共邻而处，舜复迎之而去，穷困无所依，故欲捐弃衣物，裸身而行，将适九夷也
。醴，一作‘澧’。五臣云：褋dié，礼襜袖襦也。袂mèi、褋dié，皆事神所用，今夫人既去，君复背己，无所用也，故弃遗之。〕搴qi
ān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汀，平也。远者，谓高贤隐士也。言己虽欲之九夷绝域之外，犹求高贤之士，平洲香草以遗之，与共修道德也。
者，一作‘渚’。五臣云：搴，取也。杜若，以喻‘诚信’。远者，神及君也。〕时不可兮骤得，〔骤，数。〕聊逍遥兮容与（róngyǔ安
閒自得）。〔言富贵有命，天时难值，不可数得，聊且游戏，以尽年寿也。与，一作‘冶’。〕）此诗最奇的一句，即是“远天垂地外”。盖自古不
乏写到“天低四野”、“衰草连天”——即极目（极目jímù窮盡目力，眺望遠方。《文選·王粲·登樓賦》：「平原遠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
岑。」清·薛福成《觀巴黎油畫院記》：「極目四望，則見城堡、岡巒、溪澗、樹木、森然羅列。」）平野时可见天地“连接”的景象，亦即“地圆
说”（圆平面）的最好证明也，然贾阆仙独独看出那天穹是垂于地“外”！一个‘外’字已经打破亿万年来人们总说是天在地“上”的观念，何其伟
耶！这就足证诗人察物之精了。在“地平线”上望去，那天是低垂在大地的外边的，而不是相“连”、相“粘”的。依我说，大约他早已悟到，地是
随那“远天”而逐渐低垂下去的——不是平面，而是圆弧吧？“有志”，昔年共友同所抱负者也，然用世之心（有志）与出世之愿（即‘烟霞切’，
急切、急迫）相为矛盾（◎烟霞yānxiá烟雾和云霞,也指“山水胜景”，代指出世之愿）（煙霞癖yānxiápǐ1.性好山
水。唐·貫休《別盧使君歸東陽詩二首之二》：「難醫林藪煙霞癖，又出芝蘭父母鄉。」2.戲稱吸食鴉片煙的嗜好。）。无家之人，终岁蓬飘（
梗gěng迹蓬飘：比喻漂泊流离。梗，断梗；蓬，飞蓬。出处：明·范受益《寻亲记·相逢》：梗迹蓬飘，跋踄山川岂惮劳。），并节序（节令的
顺序）亦失计数，以故回首与君曾夜话于白阁之上（白阁：1.山峰名。在陕西省。唐岑参《因假归白阁西草堂》诗：“东望白阁云，半
入紫阁松。”唐杜甫《渼陂西南台》诗：“错磨终南翠，颠倒白阁影。”渼陂měibēi：古代湖名。在今陕西省户县西，汇
终南山诸谷水，西北流入涝水。一说因水味美得名；一说因所产鱼味美得名。仇兆鳌注引《通志》：“紫阁、白阁、黄阁
三峯，具在圭峯东。紫阁，旭日射之，烂然而紫。白阁阴森，积雪不融。黄阁不知所谓。三峯不甚远。”杜甫《偶题》：故山迷白阁
，秋水隐黄陂。2.指楼阁。唐李商隐《街西池馆》诗：“白阁他年别，朱门此夜过。”前蜀贯休《读贾区、贾岛集》（唐·贯休《读
贾区、贾岛集》）诗：“青云终叹命，白阁久围炉。”），转瞬十年，而世业、道缘，两皆未就，蹉跎至此（蹉跎cuōtuó1.失足跌倒。
比喻失意。《楚辭·王襃bāo·九懷·株昭》：「驥垂兩耳兮，中坂蹉跎。」2.虛度光陰。《文選·阮籍·詠懷詩十七首》之八：「娛樂未終
極，白日忽蹉跎。」唐·李頎《送魏萬之京》詩：「莫是長安行樂處，空冷歲月易蹉跎。」），反不若早与贤友同遂初心（初心，指本意、初衷、
初志、初愿之意。另佛教语，指初发心愿学习佛法者，指出世之道业）也。秋暮日斜，肃之季（肅殺sùshā嚴厲而有摧殘的力量。多用來形容
秋冬草木枯落的蕭條氣象。《漢書·卷二十二·禮樂志》：「西顥沆碭，秋氣肅殺。」西颢xīhào秋季。西方曰颢天，秋位在西，故称。沆砀（沆碭）hàngdàng颜师古注：“沆砀，白气之貌也。”《老殘遊記·第十一回》：「譬如秋冬的肅殺，難道真是殺嗎？只是將生氣伏一伏，蓄點力量，做來年的生長。」），士怀更悲，用“齐”部韵（低、西、迷、栖，上平第八‘齐’韵），似有呜咽wūyè之音，“郊寒岛瘦”（郊寒岛瘦jiāohándǎoshòu：本指孟郊、贾岛简啬孤峭的诗歌风格。后用以形容诗文类似的意境。出处宋·苏轼《祭柳子玉（柳宗元）文》：“元轻白俗，郊寒岛瘦。嘹然一吟，众（一般人）作卑陋。”元稹和白居易，谓前者轻佻，后者俚俗），其‘瘦’在神，非文采不彰之陋耳。戒凡居士整理2017070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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