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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卿族-齐
2018-04-17 | 阅:  转:  |  分享 
  
大国上卿:齐国世卿国、高氏一、春秋时代,除晋国无公族、卿族多为异姓外,其他中原各国(秦国偏处一隅,文化落后,世卿政治似不很发达)皆为同姓
公族世卿执掌国柄,如鲁之三桓、郑之七穆、宋之华、向等等。而齐国最显赫的公族世卿,莫过于国、高二氏。不过要对这两大家族做一个详尽描
述,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今人对春秋史实的了解,十之七八来自《左传》。然《左传》于列国并非一视同仁,“扬晋、楚而抑齐、秦”(童书
业语),对齐国政事多有忽略,所以记录国、高事迹有时还不如只言片语的《春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只能根据《经》、《传》中的少量材料
,参之以《国语》、《史记》,以及其它古典中的一鳞半爪,管中窥豹而已。《左传》僖十二年:齐侯使管夷吾平戎于王……王以上卿之礼飨管
仲,管仲辞曰:“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敢辞。”……受下卿之礼而还。由此可知,管仲虽
有桓公之宠,齐相之权,在地位上却并未如韩非在《难一》中所说的那样“立高、国之上”。春秋初年封建宗法制尚未崩坏,仍然是贵族政治,与韩
非所在的战国末年已经很不一样了。天子之二守,显为王制,即为周王任命,诸侯似无权剥夺。这也正是国、高尽管屡遭重创,仍能屹立两百余
年不倒的重要原因之一。国、高何时成为“天子之二守”,无从得知,列国公族崛起之始,似在西周晚期,齐之二守大概也是发迹于这一时期(高
氏为齐文公后,其时正当周宣王在位;国氏出于哪一代齐君未详,不过既以“国”——即“国戚”之意——为氏,想来应该更早),至少我们可以知
道,早在齐桓公之前,国、高二氏就已经取得了这一地位。二氏中头一个载于史册的人物是高氏中的高傒(敬仲,据《唐书世系表》,高傒为齐文
公曾孙,文公生公子高,高孙傒食采于卢)。前685年,齐国内乱,齐襄公、公子无知相继被杀,流亡在外的公子纠和公子小白归国争位。公子纠
得舅家鲁国的外援,然小白却取得了齐国上卿高、国两家的内应。《史记》:“小白自少好善大夫高傒。及雍林人杀无知,议立君,高、国先阴召小
白於莒。……小白已入,高傒立之,是为桓公。”显然,齐桓公之所以在争位赛中赢了公子纠,高、国二氏,特别是高傒的支持是关键因素。高傒
既有“天子之二守”之地位,又在拥立桓公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得掌国政似乎是顺理成章之事。然桓公即位之后,鲍叔牙却告诉他:“管夷吾治于高
傒,使相可也。”——从鲍叔牙的话看,桓公最初是倾向任用高傒为相的(《史记》记载鲍叔牙的话是“君将治齐,即高傒与叔牙足也。君且欲霸王
,非管夷吾不可。”)。於是桓公把管仲从鲁国要回,“厚礼以为大夫,任政。”齐国素有“尊贤尚功”传统,爵位与官职当有所区分,但即使如此
,到春秋末年陈氏窃取权柄之前,国政掌于外姓,也仅管、鲍这一例。对这种安排,高傒似乎并无不快,相反与管、鲍等合作良好,“桓公既得
管仲,与鲍叔、隰朋、高傒修齐国政,连五家之兵,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齐人皆说。”这可能是因为身份的不同——管仲干得再好
,也不过是个“大管家”,不会威胁到他这个“二当家”的地位,另外管仲的改革也是在不触动贵族利益的前提下进行的,这一点与后世商鞅、吴起
“革贵族之命”的变法截然不同。《国语齐语》:“管子于是制国以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士乡十五,公帅五乡焉,国子帅五乡焉,高子帅
五乡焉。”……“五乡一帅,故万人为一军,五乡之帅帅之。三军,故有中军之鼓,有国子之鼓,有高子之鼓。春以蒐振旅,秋以狝治兵。是故卒伍
整于里,军旅整于郊。……”除“工商之乡六”由国君独占,“士乡十五”为国君与国、高二氏平分(《管子小匡》之“公帅十一乡”即“工商
之乡六”加“士乡五”,现代一些学者如李学勤等认为连“工商之乡六”其实也并非齐君独有,《小匡》并不可靠,暂且不管),“三军,故有中军
之鼓,有国子之鼓,有高子之鼓”,上下两军的指挥权也为国、高二氏所有。从这两段记载,可知“二守”之权势地位——显然,他们并非一般意义
上的臣子,而是地位仅次于国君的国家主人。在齐桓首霸时代,高傒尽管“出镜”不多,作用却很重要,特别是对鲁国外交屡屡出面,《春秋》庄
公二十二年:“秋七月丙申,及齐高傒盟于防。”而庄公死后,鲁国陷入内乱,又是高傒出面安定。此事《左传》只字未提,而《公羊传》却给予
了高度评价:“桓公使高子將南陽之甲,立僖公而城魯……魯人至今以為美談,曰:‘猶望高子也。’”按《国语》:“桓公忧天下诸侯。鲁有夫人
、庆父之乱,二君弑死,国绝无嗣。桓公闻之,使高子存之。”则此次高子来盟,对“鲁难未已”的鲁国,实在是有“存亡继绝”的重大意义的。
相比之下,国氏在齐桓争霸中似无甚表现,《经》、《传》和《国语》等对这位“国子”(按杜预所注为懿仲)都只字未提。不过懿仲虽默默无
闻,但他的儿子国归父(庄子)却在下一个霸主时代表现得颇有光彩。此时正是晋楚争霸,国归父执政齐国,成为晋文公的有力同盟。《左传》僖
二十八年(前632):“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夭、秦小子慭次于城濮。”这就是著名的城濮之战,在齐、宋、秦的支持下,晋
文公击败子玉率领的楚及陈、蔡联军,随后举行了“践土之盟”,成为新一代霸主。次年夏,国归父又作为代表与周王室和众诸侯“盟于翟泉,寻践
土之盟,且谋伐郑也。”《左传》僖公三十三年(前627):“齐国庄子来聘,自郊劳至于赠贿,礼成而加之以敏。”——“礼成”是礼数周全
,表现出良好的修养;而“敏”则是表现出过人的能力。因此得到了鲁国“圣人”臧文仲的赞誉:“国子为政,齐犹有礼,君其朝焉。臣闻之,服于
有礼,社稷之卫也。”这一时期的高氏和国氏,无论内政外交,都是如鱼得水、胜任愉快的。二、国庄子之后,齐政为高氏所掌(国、高二氏似
乎是轮流执政)。此时高氏的“掌门人”,是颇具个性和传奇色彩的高固(宣子,按《世本》,为高傒曾孙)。《左传》中,高固的首次亮相是“
叔姬事件”:叔姬为鲁女,嫁齐昭公,生舍。“叔姬无宠,舍无威”,鲁文公十四年(前612),齐昭公卒,舍即位,旋即为公子商人所弑。鲁国
君臣十分不满,要求送还子叔姬,却被齐国扣留(按《公羊传》说法,是因为使臣单伯“淫乎子叔姬”),后来在周天子的调解下,齐国才允许子叔
姬回国。到了宣公五年(前603),鲁宣公如齐,高固要求迎娶叔姬,被拒绝后,竟请求齐惠公将鲁宣公扣留。鲁宣公只好答应,秋九月,高固
亲自到鲁国迎亲,为《春秋》所讥。高氏的权势气焰可见一斑。宣公十年(前598),齐惠公卒。高固、国佐(武子)乘机将“有宠于惠公”的
崔杼(崔夭之子)驱逐出境,《左传》记载二氏这样做的原因是崔杼上升太快,威胁到了他们地位(“畏其逼也”)。此一事件为齐国卿族争权之始
。崔氏也是公族,家世比高氏更久远(齐丁公之后),但直到崔杼受宠之前,并不十分显赫。因为崔杼并无什么大过而被逐,所以“春秋大义”把同
情放在了崔杼一边(书曰“崔氏”,非其罪也),不过从后来的历史进程看,这位崔杼也绝非省油的灯。宣公十七年(前591),晋国上卿郤
克征会(邀请诸侯参加盟会)于齐,“齐顷公帷妇人,使观之。郤子登,妇人笑于房”。受到侮辱的郤献子大怒,发誓报复齐国。对这一轻薄之举
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齐顷公倒也有所估计,“恐不得礼,故不出”,只是派高固、晏弱(晏婴之父)、蔡朝、南郭偃作为代表参加盟会。晋国翻脸
,拒绝齐国与会,高固见势不妙,半路逃归,另外三位都被晋国扣留。晋国大夫苗贲皇劝谏晋景公:齐国君臣知道我们要为难使者,所以高固逃归,
其他三人却为了两国友好,犯难而来。我们应该以善意回报善意,才可以争取更多支持,现在把他们抓起来,让逃走的有了理由,让诸侯产生疑惧,
岂非授人以柄,有害无益?晋景公遂打消了杀死三人的念头,放他们逃回齐国。这一外交风波并非由高固所起,但他的表现却很耐人寻味:按说成
功脱难,不能不让人佩服他的敏捷;从效果说,他的逃归也给了其他三位生还的机会(没有他这个反面典型,晋国也未必会那么宅心仁厚),可是为
了个人安危而抛弃使命,给了晋国翻脸的借口,不管怎样都很难得到称赞,特别是对他这样一个大国上卿来说。从这件事的表现看,这位高固是很有
一点个人至上而并不拘泥于贵族礼仪的。两年以后(前589),郤克终于等到了复仇的机会。这一年齐国伐鲁北鄙,郤克率晋师援鲁,至于靡笄
之下。大战前夕的致师(挑战)阶段,活跃的高固又表演了一次令人瞠目的壮举:他冲进晋军阵营,“桀石以投人”,抓了一个俘虏,并缴获一辆战
车,回归本阵,意气风发地发出豪言:“欲勇者贾余馀勇!”高固的表现在当时也许并不算特别出奇,却足以令我们这些现代人神往不已。这位大
国上卿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希腊神话里的那些半神英雄:血统高贵、勇武过人而且喜欢闹事。当时的贵族,远不像后人想象的那么文弱。尽管留下了
“余勇可贾”的千古美谈,但从以后的战争过程来看,高固这一次精彩表演却很难说不是帮了倒忙。战前齐军上下信心爆棚,齐侯声称“灭此朝食”
,不给战马披甲就迫不及待地发起进攻,而他的车右逢丑父隐匿伤情,带着一条肿胀的胳膊就上了阵,结果“不能推车”,被韩厥追及并俘获,可见
齐国君臣对战争的困难认识严重不足,这恐怕不能说跟高固的大出风头毫无关系(当初曹刿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也确实是一句话点破
了齐人轻躁而不耐久战的命门)。所以尽管他们疾风暴雨的进攻一时让郤克难以招架,可是这一战还是以晋胜齐败而告终。高固勇则勇矣,却无力帮
助齐国获得胜利,他充满激情的演出,到此也画上了一个不算完美的句号。随着高固的退场,齐国国政又回到国子一氏,这一年七月,齐国接受战
败条约,代表齐国会盟的正是国佐(武子)。在此后的十几年里,一直为国佐主政,而高固之子高无咎则辅助之。《春秋》成公十五年(前576)
:“癸丑,公会晋侯、卫侯、郑伯、曹伯、宋世子成、齐国佐、邾人同盟于戚。……冬十有一月,叔孙侨如会晋士燮、齐高无咎、宋华元、卫孙林父
、郑公子鯂、邾人会吴于钟离。”同一年中,国佐代表国君参与诸侯盟会,而高无咎参加大夫之会,显然此时国子地位高于高子。次年,国佐、高
无咎又一起参与了晋楚鄢陵之战(《左传》成十六:“战之日,齐国佐、高无咎至于师”)。当年秋,诸侯会于沙随,谋划伐郑。国佐与会,周王室
卿士单襄公私下告诉鲁成公:齐国子立于淫乱之国,而言语过于直率,容易招致怨恨,恐不免于祸。他说:只有好人才可以接受直率的批评,但这样
的好人,齐国有吗?(《国语周语下》)真所谓一语成谶,不久之后,齐国的一次宫闱丑闻,使国、高二氏蒙受了第一次沉重打击。成公十七
年(前574),齐庆克(姜姓小公族,齐桓公之孙,公子无亏之子)与声孟子(灵公之母)私通,穿着妇人衣乘辇而入宫闱。大夫鲍牵看到,告诉
了国武子。国武子遂把庆克召来,严词警告了一番——国武子这样做,确乎“言无不尽”。庆克害怕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偷偷派人给声孟子报信
:国子盯上了我了。按说声孟子叫人揭穿丑事,总该消停几天吧,岂料“君夫人阳货欲”,竟至大怒。不久,国武子辅佐齐灵公参加盟会,灵公归
来前夕,留守的高无咎、鲍牵关闭城门,检查过往旅客。这或许是惯常的安保措施,或许是对某突发事件的应对。然声孟子却趁机诬陷,说高、鲍串
通国子,欲将国君拒之门外,改立公子角。于是将鲍牵双脚砍掉、放逐了高无咎。虽说事起突然,可是高、鲍如此轻易地叫人夺了权,其应变能力之
差,也着实叫人摇头。故而仲尼曰:“鲍庄子之知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无咎子高弱逃回高氏采邑卢,发动叛乱。齐侯任命崔杼为大夫,使庆
克佐之,帅师围卢。此时国佐正随诸侯军围郑,得到消息立刻返回,赶到攻打卢邑的军队,接管指挥权,杀掉庆克,占据谷地与齐侯公开对抗。齐
侯见硬来不行,只得与国佐盟誓,恢复了他的权位。国、高似乎赢得了这一次较量。可是信守承诺的贵族们并不懂得“誓言就是用来违反的”,这
不过是齐灵公的缓兵之计而已,一旦渡过危机,他马上就把盟誓弃如敝履。次年初,他派人在朝堂上刺杀国佐,又派人杀死了前往晋国告难的国胜,
国佐幼子国弱奔鲁避难。国、高二氏遭受的这一沉重打击,表面上看只是偶然,其实却未必如此简单。早在两年前,声孟子就已经私通被鲁国放逐
的叔孙侨如(这位叔孙侨如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在齐在鲁,都跟国君之母乱搞男女关系),并欲“使立于高、国之间”,只是因为侨如痛定思痛,不
愿再淌浑水而奔卫才作罢。由此或可透露信息,公室对国、高势力之大、权位之高早有削夺之心。从齐灵公宠信崔、庆来看,扶植新公族,摧抑旧公
族,亦是他有意为之的计划,否则仅凭一个声孟子,是很难掀起这么大的波澜的。三、然国、高毕竟已是百年世卿,又有“二守”之尊,树大根深
,不大可能被一下连根拔起,即使齐灵公打算这样做,也为当时的封建宗法制度所不许。所以过了不久,齐灵公又把国弱召回,继国氏之嗣,《左传
》对此的解释是“礼也”。而此次受伤相对较轻的高氏换上了高厚嗣爵,《左传》襄公六年(前566)载:十一月,齐国灭莱,迁莱民于郳,“高
厚、崔杼定其田”。可知此时高厚位次尚在崔杼之前。襄公十年春,高厚相齐太子光会诸侯于钟离,结果这两位的表现都很不好:“不敬”。结果
又让士庄子(士弱)抓住机会曰了一次:“高子相大子以会诸侯,将社稷是卫,而皆不敬,弃社稷也,其将不免乎!”六年后(前556),高厚
作为齐国代表,参加了晋国召集的温地盟会,宴会上晋平公使诸大夫舞,要求“歌诗必类(唱诗与舞蹈相配)”,高厚却演砸了,“诗不类”。在当
时微妙的国际关系下(晋国霸权正在衰落,而晋悼公之死也有些不明不白,老牌霸主齐国开始蠢蠢欲动),高厚的失礼也就难免被解读为有意为之(
究竟是不是有意,也很难说)。晋国正卿荀偃大怒,声称“诸侯有异志矣!”要求各国大夫与高厚盟誓,高厚见势不妙,效乃父之故智,逃之夭夭。
这样一来,齐国自然就成了诸国盟誓“同讨不庭”最明确的目标。第二年,齐国向鲁国下手,齐灵公亲自攻打鲁之北鄙,高厚亦帅军围困防地,在
鲁国的抗击下未获战果。接着晋国亦出兵伐齐,齐国大败,这一次挑战霸权以失败告终。此时,齐灵公将早先立的太子光废掉,赶出国都,另立宠
姬戎子的养子公子牙,使高厚傅之。从当时的国际关系分析,这或许并非全因戎子受宠而起——太子光为鲁女所生,齐灵公既与鲁为敌,换掉这个太
子似也并不奇怪。但是废长立幼,总是“以难犯不祥”之举,而齐灵公对此缺乏足够的警惕。襄十九年(前553)五月,灵公病危,崔杼偷偷迎回
太子光,发动政变,夺了国君之位,是为齐庄公。公子牙出逃不成,被杀,而身为太傅的高厚自然也难逃厄运,于当年8月被崔杼杀于洒蓝。《春秋
》认为是“従君于昏”,咎由自取。崔杼不但报了40多年前的一箭之仇,而且取代了高厚的权位和财富。齐国从此由“有大志”的崔杼执政,齐
庄公又是个精力过于旺盛的人物,这一对君臣翻脸是早晚的事。襄公二十五年,齐庄公跑到崔杼家里调戏女主人,被崔杼所杀。崔杼立齐景公,自己
“当国”,一时权势张天。此时的国子依然保住了上卿的地位,并于次年陪伴齐侯如晋,参与诸侯会见,表现也颇活跃。但此次外交,是为了给被
晋国逮捕的卫献公求情,与齐国政局关系甚小,对这种事崔杼未必很在乎;另外也恐怕是因为国氏地位(大国上卿、“天子二守”)甚高,办外交较
为合适(成三年:“次国之上卿当大国之中,中当其下,下当其上大夫。小国之上卿当大国之下卿……上下如是,古之制也。”)。过了没多久,
崔杼家族起了内乱,被庆氏趁火打劫,成了孤家寡人,只得上吊自杀。庆氏揽权也不过一年,又被公族栾、高(这个“高”与栾氏同为齐惠公后,非
“国高”之高)联合陈、鲍斗倒。然崔、庆垮台并没有给饱受打击的高氏带来什么好运。襄公二十九年,“秋九月,齐公孙虿、公孙灶放其大夫高
止于北燕。”高止罪名为“好以事自为功,且专”,但是从当时齐国的情况看,这个罪名颇有牵强之嫌。此前数年,一直为崔、庆“当国”,而前
一年,惠栾、高联合陈、鲍,刚刚斗倒了专权的庆氏,高止又何来“专”的本钱?从“以事自为功”来看,高止似乎也参与了这次夺权行动,并在成
功之后表现得不够低调,以至招致众怒。不过这恐怕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惠栾、高这些新出门户的权利欲膨胀,对高氏这样的老牌世卿“取
而代之”之意昭然若揭。换言之,高子的“专”不过是幌子,而公孙虿(子尾,惠高氏家主)、公孙灶(子雅,惠栾氏家主)等的“专”才是实质。
这也就不难理解高竖以卢叛,竟以“苟请高氏有后”作为放弃武力对抗的条件了。高竖的困兽之斗,加上高傒等先人的余荫,到底给这个显赫的家族
留下了一条根:“齐人立敬仲(高傒)之曾孙偃”,作为交换,高竖献出卢邑,出奔晋国。经此一跌,高氏已经从齐国的权力中心退出了。国弱似
乎人如其名,很懂得柔弱之道,所以历经崔、庆、惠栾、惠高专权而不倒。次年(鲁昭公元年)国弱还作为代表参加了各国会盟。但国政此时把持在
惠栾、高二氏之手,国弱只不过顶一个上卿招牌而已,已经不再有“辅佐公室”的能力了。晏婴虽并不喜欢栾、高的专权跋扈,却在子雅去世时惋惜
“又弱一个焉”,因为在他看来,如果栾、高这两个强势公族也不能长久,“姜其危哉”。正如晏子忧虑的那样,随着公孙灶、公孙虿相继去世,
继任的子旗(栾施)、子良(高强)难当大任,“齐惠栾、高氏皆耆酒,信内多怨,强于陈、鲍氏而恶之。”昭公十年,陈、鲍等强族大夫在国人的
支持下,进攻栾、高氏,将子旗、子良赶到鲁国。陈、鲍瓜分了两家财富,但如何瓜分权力却叫人为难。此时,在夺权斗争中保持中立的晏子表明
立场,对陈桓子说:“必致诸公”,即应将得自栾、高的权力和利益让给公室、公族,否则争斗不可止。晏子素以贤良清正著称,在齐国拥有崇高
威望,他如此表态,羽翼未丰的陈桓子不能不重视,于是把从栾、高那里夺来的财富器物和封邑返还国君,并招流落在外的公族子弟回国,为自己换
取了高唐作为封邑,“陈氏始大”。四、政权由此又回到公室,国、高亦东山再起,活跃在春秋政治舞台上。第二年,国弱即会晋、鲁、宋、卫、
郑、曹等于厥慭。其后的20多年,齐国大权似都在二氏掌握,屡与诸侯之事。昭公十二年(前529)“齐高偃纳北燕伯款于唐”;昭公十九年(
前522)秋,“齐高发帅师伐莒。”定公元年(前509),晋国魏舒会合诸侯大夫于狄泉,为周王室增建成周城墙。这被认为是“易位以令”
、“大事奸义”的僭越之举;而代表齐国参与此事的高张迟到,没能赶上工程,也被指为“违人”(违背众人意愿)。齐国对晋这个霸主,一直不肯
甘心顺服,高张迟到,或者也不只是本人的意愿,不过他的行为,却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他的前辈高固、高厚的外交“跳票”,礼仪方面,似乎一直是
高氏的短板。定公四年,国夏(惠子)参加了诸侯谋楚的召陵会议,但齐国很快就拿鲁国开刀挑起内斗。定公七年,“齐国夏伐我(鲁)”,转年
“齐国夏、高张伐我(鲁)西鄙”。而定公九年,齐侯伐晋夷仪,与晋国正式展开争夺霸权的战争,齐国勇士敝无存参战前,将父亲给他订的亲让给
弟弟,说:“此役也不死,反,必娶于高、国。”遗憾的是,他死于此役,未能如愿成为高、国的乘龙快婿,但由此可知,高、国在当时仍为齐国最
显赫的家族。哀公四年(前491),齐国利用“中行、范氏之乱”,国夏“伐晋,取邢、任、栾、鄗、逆畤、阴人、盂、壶口。会鲜虞,纳荀寅
于柏人”,战功赫赫,国、高似乎又回到了鼎盛时代。无奈这不过是“贵族的黄昏”中的回光返照。不久之后,国、高再一次遭遇了灭顶之灾。与
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击败他们的不再是同姓公族,而是异姓大夫。此时,统治齐国已半个多世纪的齐景公到了油尽灯枯的暮年,却还没有指定继
承人。面对大臣们的催促,景公只是敷衍:“亦姑谋乐,何忧于无君?”他宠爱幼子荼(“孺子牛”的典故,就是这一对父子的),打算把君位留给
他,又怕大臣们反对,所以只好拖着。到了鲁哀公五年(前490),景公一病不起,才让国夏(惠子)、高张(昭子)立荼,把群公子都安置到莱
。秋,齐景公卒,群公子纷纷逃往他国避难。有高、国的强力辅弼,这一次政权交接似乎已经有惊无险地顺利过关了。可是转过年来(哀公六年,
前489),国、高却遇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对手——大概也是春秋时代最大的阴谋家——陈乞(僖子)。陈乞为陈桓子之子,陈武子之弟,事实证
明比起乃父乃兄,这位陈僖子的心机和胆略都是青出于蓝的。在这个人情汹涌、莫知所从的时刻,他似乎是旗帜鲜明地站在高、国一边,不但高举,
而且紧跟——“每朝必骖乘”,而每次骖乘,必言诸大夫不肯顺服,预谋叛乱,建议二卿“尽灭之”。可是到了诸大夫那里,他又换了嘴脸,说高、
国仗着大权在握,已经计划要把大夫们一网打尽,劝他们先下手为强。本来诸大夫就与高高在上的高、国二氏多有矛盾,经过他这一番煽风点火,双
方矛盾更加激化。当年夏,陈乞联合鲍牧及诸大夫发动事变,率领甲士占领公宫。高张听到消息,与国夏驱车救驾,与诸大夫在庄街遭遇,发生激
烈战斗。此时陈氏收买人心的种种手段发挥了效益,国人——下级武士和平民阶层——都倒向陈、鲍及诸大夫一边(《吕览》:“郑子阳之难,猘狗
溃之;齐高、国之难,失牛溃之。众因之以杀子阳、高、国。当其时,狗牛犹可以为人唱,而况乎以人为唱乎?”此记载未详说的是哪一次“杀高、
国”,如果是这一次,则阴谋之外,国人的一边倒颇有些“乌合之众”的非理性成份),高、国寡不敌众,战败。国夏奔莒,高张、晏圉(晏婴之子
)、弦施奔鲁避难。接着陈乞以诈术胁迫鲍牧,立公子阳生为君(即齐悼公),弒舍。齐国大权遂落入陈氏手中。可以说,国、高“天子之二守
”的历史,至此已经终结。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200年的显赫,还是留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在临近结局的高潮桥段中完成最后的演出。
五、哀公十一年(前484),齐国为报上一年鄎战之耻(为了平息吴王夫差之怒,齐人弑悼公),国书、高无丕帅师伐鲁。当年夏,吴国出兵助
鲁伐齐,国书、高无丕迎战,一场大战即将在泰山脚下的艾陵(今山东泰安附近)展开……有些奇怪的是:艾陵之战即使不是春秋时代最大规模的
战役,至少也是最大规模的战役之一,然而这场战争却很少被人提起——这恐怕主要是因为吴王夫差虽然得胜,却在不久后身死国灭,未能实现霸业
,所以此战没有什么里程碑意义;但还有一个因素似乎也并非不重要:这是一场从头到尾都奇怪之极的战争。战争的起因有些滑稽:在公子阳生流
亡鲁国期间,把持鲁国大权的季康子把妹妹嫁给了他,等到阳生归国即位,便派人前往鲁国接取。谁知季姬又与季鲂侯私通,闹出丑闻,弄得季康子
很是为难,不敢给齐侯送去。齐悼公却不依不饶,非要这顶绿帽子不可,命鲍牧帅师伐鲁,连取二城,鲁国只好随其所愿。季姬大概是很美的,一来
到齐国,就把齐悼公迷得心花怒放,于是大手一挥,又将侵占的土地还给鲁国。更麻烦的还在后面:在伐鲁期间,齐国向自己的盟友吴国请求帮忙
,等鲁国送还季姬,齐悼公又通知吴国不要出兵。吴王夫差本早有问鼎中原之意,齐国出尔反尔,正好授之以柄,声称“不知所従”,要当面讨教,
遂出兵伐齐。为了一顶绿帽,得罪两个盟国,齐悼公的素质可见一斑,而把这样一个东西弄上台,陈乞的心机也不问可知了。外患压力之下,接
下来齐国又起了内乱,但是这次内乱的真实情况也是一团迷雾。《史记齐世家》:“鲍子与悼公有郄,不善。(齐悼公)四年,吴、鲁伐齐南方。
鲍子弒悼公,赴于吴。……齐人共立悼公子壬,是为简公。”然《左传》又是另一番说法:“……鲍牧又谓群公子曰:‘使女有马千乘乎?’公子
愬之。公谓鲍子:‘或谮子,子姑居于潞以察之。若有之,则分室以行。若无之,则反子之所。’出门,使以三分之一行。半道,使以二乘。及潞,
麇之以入,遂杀之。”两段记载比较,显然《左传》更为可信(《史记》对此段史实记录错误甚多,后面还要说到):鲍牧对当初受胁迫而立悼公
颇感后悔,遂有废立之意(“有马千乘”,应为国君的隐语),被告发后逐死(悼公的手段颇值得一看:先让鲍牧带走三分之一家产,然后一步步剥
夺,等到鲍牧再无任何本钱时杀之)。他自然不可能杀悼公,那么齐悼公又是死于何人之手呢?齐悼公此时不过一个傀儡,“大访于陈子,而图其
小可也”。这一系列乖张举动背后自然离不开陈乞的首肯甚至怂恿。陈乞借此除掉了不可靠的同盟者,又把一顶昏君的帽子牢牢扣在齐悼公头上,为
以后随时除掉他埋下伏笔。然陈氏此时毕竟无法完全掌控局面,鲍牧的倒掉固然为他除去了一个潜在的对手,却也使他在现实中少了一个同盟——
正因为把鲍牧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他才得以压倒国高、废立君主,取得大权。现在鲍牧被搞掉,陈乞就必须独自面对那些反对势力。特别是在他主使
之下,造成如此内外交困的局面——吴、鲁联手打上门来,晋国也趁火打劫,齐国成了众矢之的——必须有人为此买单。于是齐悼公的末日到了。
《左传》哀公十年:“(鲁哀)公会吴子、邾子、郯子伐齐南鄙,师于鄎。齐人弑悼公,赴于师。吴子三日哭于军门之外。徐承帅舟师,将自海入齐
,齐人败之,吴师乃还。”悼公之被杀,未知主使者何,但从事后看,国、高又分掌中、上二军,颇有死灰复燃之势。而陈乞在这场变故中似乎是
落了下风的(在此次危机中,陈氏的采邑高唐也为晋国攻打而颇受损失),得到的最好结果,就是让悼公做替罪羊,自己得以保全而已。杀掉胡闹
的君主,又击败了吴国的水师,齐国好不容易才算应付过这次危机,可是诡异的故事又一次发生:转过年来,国书、高无丕就帅师伐鲁报仇,再次引
来吴鲁联军的讨伐,真可谓引火烧身。这固然可能是国书、高无丕无谋所致,而陈乞在其中又起了什么作用也颇值得怀疑。《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田常欲作乱於齐,惮高、国、鲍、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
出?”……子贡请行,孔子许之。遂行,至齐,说田常曰:“君之伐鲁过矣。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泄(浅),其君愚而不仁,
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可与战。君不如伐吴。夫吴,城高以厚,地广以深,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精兵尽在其中,又使明大
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常,何也?”子贡曰:“臣闻之,忧在内者攻彊
,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吾闻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听者也。今君破鲁以广齐,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君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
於主。是君上骄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难矣。夫上骄则恣,臣骄则争,是君上与主有卻,下与大臣交争也。如此,则君之立於齐危矣。故曰
不如伐吴。伐吴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彊臣之敌,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唯君也。”田常曰:“善。虽然,吾兵业已加鲁矣,
去而之吴,大臣疑我,柰何?”子贡曰:“君按兵无伐,臣请往使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许之,使子贡南见吴王。说曰
:“臣闻之,王者不绝世,霸者无彊敌,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今以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与吴争彊,窃为王危之。且夫救鲁,显名也;伐齐,大
利也。以抚泗上诸侯,诛暴齐以服彊晋,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彊齐。智者不疑也。”……吴王大说……这一段记载与《左传》矛盾甚多,
而且演义色彩甚浓,人物也张冠李戴,并不可信。苏辙就曾指出:“齐之伐鲁,本于悼公之怒季姬,而非陈恒(即田常);吴之伐齐,本怒悼公之反
复,而非子贡。吴齐之战,陈乞犹在,而恒未任事。所记皆非,盖战国说客设为子贡之辞,以自托于孔氏,而太史公信之耳。”不过此记载明确点出
了齐国这一段倒行逆施、自讨苦吃的幕后黑手陈氏,却未必出于臆造,不管太史公“博采”的是说客之辞还是齐鲁传闻,都可以反映一时的舆论;而
“伐吴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强臣之敌,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唯君也”,也恰恰为事实所印证,很难说这不是陈氏苦心经营的
结果。更加耐人寻味的是,就在战前,陈僖子告诉军中的弟弟陈书:“尔死,我必得志。”尽管陈氏已经把持了齐国政治大权,然此次出战陈氏
子弟不少(陈书、陈逆),三军指挥权却分别掌握在国书、高无丕和宗楼手中,显然国、高仍然保有相当实力,这对陈氏“代齐”是十分不利的。很
难不让人怀疑,陈僖子希望通过这次战败,彻底解除国、高残存的军事实力;而牺牲掉一个陈书,则可以洗白陈氏,避免可能面临的指责(“民人之
过”),达到“我必得志”的目的。由此也就不难理解,大战即将展开的前夜,齐国军中笼罩着的悲壮的气氛了:“宗子阳与闾丘明相厉也。桑掩
胥御国子,公孙夏曰:‘二子必死。’将战,公孙夏命其徒歌《虞殡》。陈子行(逆)命其徒具含玉(殡葬用具)。公孙挥命其徒曰:‘人寻约,吴
发短。’东郭书曰:‘三战必死,于此三矣。’使问弦多以琴,曰:‘吾不复见子矣。’陈书曰:‘此行也,吾闻鼓而已,不闻金矣。’”除公孙
挥还表现出了一点求胜欲望外,几乎每个人流露出的都是必死的决心。每个人都是悲观的,都认为这是一次不可能取胜的战争。那么,是谁让他们不
得不打一场必输的战争呢?五月甲戌(27日),两军在艾陵展开了决战。齐军方面“国书将中军,高无丕将上军,宗楼将下军”;而联军方面则
“中军従(吴)王,胥门巢将上军,王子姑曹将下军,展如将右军”。联军占有军力上的优势,这就意味着夫差可以从容布阵:用胥门巢的上军对抗
国书的齐军主力,展如(右军)对付高无丕,王子姑曹(下军)对宗楼,而把最精锐的中军作为预备队,等待时机作出致命一击。尽管众寡不敌,
齐军仍然英勇地战斗,甚至在大战之初取得了一些优势,国书击败了胥门巢,然而此时高无丕却败于展如,国书不得不转头填补侧翼的空虚,而无法
扩大战果,两军陷入胶着苦战。此时夫差趁机将主力中军投入战场,齐军终于抵挡不住,全线溃败。这是一场大屠杀,吴鲁联军的战利品就包括了
八百乘战车和三千颗齐国高级武士的头颅,齐军主要将领中,似乎只有最先败下阵来的高无丕幸免于难——公孙夏、闾丘明、陈书、东郭书等将领不
是阵亡,就是被俘,而主将国书的人头,被装在一个华丽的匣子里送给了齐侯,跟这颗人头一起送去的还有一封措词文雅的信:如果不是上天保佑,
下国怎么能获得如此胜利?其实,吴王和鲁哀公最该感谢的不是上天,而是那个深谋远虑的陈乞——经此一役,他的眼中钉国、高二氏已借外人之
手拔除,现在没有任何人能给他的“得志”制造障碍了。四年以后,陈氏在内斗中击败最后一个对手阚氏(此役也决定了陈氏代齐的结局)。在这
场内乱中,高无丕仓皇出奔,显然,历次夺权斗争的失败,已经让这位大国上卿成了惊弓之鸟。不久,高无丕又被允许回到齐国——对已经取得决定
性优势的陈氏来说,他非但不是威胁,反而是一种装点。此时的国氏也依然存在——同样是作为装点。又过了两年,晋国赵鞅围卫,齐国观、陈瓘
救之,初战获胜,陈瓘对战俘说:“国子实执齐柄,而命瓘曰:‘无辟(避)晋师。’岂敢废命?”不难看出,陈瓘已经是这支军队的实际领导者,
而“国子实执齐柄”,不过是外交辞令,这些血统高贵的大国上卿,在这个时代似乎也只剩下了这个用处。六年以后,晋荀瑶(智伯瑶)伐齐,高
无丕帅师御之,在犁丘被打败。这一场败仗是国、高二氏的最后表演,也是这两大曾经辉煌显赫达数百年的家族命运的最好诠释或象征——作为失败
者,告别了历史舞台。六、西人说:“历史是贵族的坟场”,这话对中国历史来说也同样适用。国、高二氏的兴衰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注解。
作为齐国最显赫的公族世卿,他们曾经享有仅次于国君的崇高地位,其势难以动摇,因此延续两百多年,几乎与姜齐相始终。他们是怎样一步步走向
灭亡的呢?“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在封建时代,公族为“宗室之枝叶”,“护其本根”,辅弼公室,保卫家国。但是到了封建时代晚期
,公室与包括公族在内的卿大夫之间的关系(换言之也就是“国”与“家”的关系)变得矛盾丛生。正如赵翼论封建之弊所说:“自古皆封建諸侯,
各君其國,卿大夫亦世其官,成例相沿,視為固然。其後積弊日甚,暴君荒主,既虐用其民,無有底止。強臣大族,又篡弒相仍,禍亂不已。”顾栋
高亦说:“世卿之祸小者,淫侈越法,陨世丧宗;或族大宠多,权逼主上,甚者厚施窃国”,古来论封建者几乎无不强调封建时代国、家之间的紧张关系。然国、高二氏似乎却是个例外,尽管良莠不齐,但这两家一直恪守君臣之礼,没出过乱臣贼子,也很少专权跋扈,应该说,在数百年的漫长时间里,国、高二氏一直努力地扮演“宗室枝叶”“护其本根”这一角色。但也必须承认,在如此长的时间里,国、高二氏的出色表现并不多,而且几代人似乎表现出素质和能力的下降:从贤臣高傒、国归父,到强势的高固、国佐,再到庸碌的高厚、高止、高张、国弱、国夏,直至末世的高无丕、国书等,几可说是一条完整的下滑线,与之相伴随的是地位和作用不断下降,从天子二守的举足轻重,沦落到崔、庆、晏、鲍、陈等家族活跃表演的背景和对象。是什么导致了贵族的没落?古往今来,人们在讨论这个问题时往往把板子打到贵族身上,即所谓“骄淫矜夸,自趋灭亡”,正如《抱朴子》中一段著名的评论:“贵游子弟,生乎妇人之手,忧惧未尝经心。或未免襁褓而加青紫之秩,才胜衣冠而居宠荣之位,专生杀之威,操黜陟之柄,诚可畏矣。”可是,与其说这是他们的罪孽,不如说是他们的命运:从成为贵族的那一天起,他们终将没落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作为一种制度的受益者和维护者,贵族如同高度特化的生物,很难再有什么进化余地——也就很难适应坏境的变化。他们被固定在优越尊崇的地位,维护着旧有的体制,自觉不自觉地站在社会变化的对立一面,因此他们也就很难在一个变革时代表现出良好的适应性,也很难像那些个人奋斗者那样有强烈的上进欲望和动力,故而在政治斗争中一败再败,正如国、高演示给我们的那样:败于崔、庆;败于栾、高;败于陈、鲍……养尊处优的贵族实在不是残酷的权力斗争中的高手。他们是高贵的,因为他们恪守赖以存在的礼仪和文化;他们是孤立的,因为这种礼仪和文化建立在对多数人的压制和对抗上;他们更是垂死的,因为这一套礼仪和文化迟早要被无情地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他们就像霸王龙和剑齿虎,在剧烈的沧桑之变中,逐渐落伍并最终被淘汰。击败他们的是天时,是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在那个礼崩乐坏、灭国无数的时代,国、高二氏的没落实在只是小悲剧,只是世卿政治、封建制度逐渐崩溃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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