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宋诗选注·序》01
我读的《宋诗选注》是2002年人民文学版。
《序》一开头就指出这篇序是对入选诗人的“简评”和入选诗歌的“注释”做几点“补充”。接着的第二段,我看就算补充的第一点了。这一点在指出宋朝维持了较长时间的统一和稳定的前提下,突出了宋朝国势的羸弱,具体体现为内外交困激化了地主阶级和农民的矛盾。这是典型的马主义阶级分析的思想路线,序里举诗为证,以表明马主义在实际上也是正确的。当时中国的文史学者是必须明文遵循主义的,但是钱老的功夫在于提出了证据,这和其他学者往往不一样。其他人更多地是做一种表态,因此钱老提出证据,这在研究方法上是做到严谨的。这篇序标明了写于1957年61958年出第一版是没有什么阻碍了,而《文学研究》在1957年的第三期刊登了这篇序。所以我想知道此序的第二段是不是经过“集体讨论”后钱钟书才决定写的。如果是的,那么就是钱老做了表明“接受”意见的改正,而这一“改正”也确保了出版无风波,虽然出版以后也是遭到严厉批判的。钱老的这种通达明智是值得赞扬的,至少比陈寅恪好,叫作“识大体”。一是识得当年就是这样的,左的扩大化,操刀手是个“下必甚焉”且翻脸不认人的龟儿子;二是识得再怎么左,青年人有一部宋诗集子读读总比没有好,因此不该过分关心自己的“纯洁”,比如“独立精神”、“柿油思想”。
然而我觉得序里上述的那点补充是很有意思的。这一点补充从“文艺反映生活”的原理上说是和文艺有关系的。除此之外,文艺的,特别是中国古典诗歌的其他方面都和这个原理是没有关系的。就“有关系”一面而言,“选注”在考虑诗的内容时应该要选一些。这是更高层次的意识形态决定的,世界各国都一样,美国人不会选萨达姆的诗,中国人就不能不选阶级斗争诗;就“没关系”一面而言,如此内容的诗如果没有文学的特色,那也可以不选,比如除了毛主席,还有两个肿熟鸡也发表过一二三首诗或词啊,如果你编一本《新中国100年诗词选集》,在古典诗词分卷里,你会选那两只鸡的屎来注吗?毛主席诗词是一定少不了的。此外,我是宁可到郭沫若的《百花集》里去挑选的。我就对这一点感兴趣。诗人是雅人,好诗尤其雅。如果反映阶级斗争的诗居然无一首有好手法,因而不能选入,这说明了什么呢?我想有这样的可能。一种是雅人不关心民间疾苦,那就是臭酸的乃至反动的知识分子;另一种是那所谓的“阶级斗争”都是硬抠出来用电子显微镜放大的事件,其实不是普遍的、突出的现象,远远比不上风花雪月、闲情逸致的生活片断那么多,这自然就没有理由去特殊地“观照”了。“观照”是一个美学术语,比如李清照的词里写了“绿肥红瘦”,我们就可以说她对园里的花做了“艺术的观照”。毕竟偌大一个王朝,又几百年,在按照马主义的阶级概念地看过去,社会里总归有“受苦受难、剥削压迫”的事例;我们今天改开将近40年了,难道没有可以说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现象吗?我说呢,关键不在于“有没有”阶级矛盾、压迫和斗争,而在于有的话,那么“程度几何”,也就是“普遍性”如何。照钱钟书的序里写的看,那应该是很普遍的,他说:“诗人就像古希腊悲剧里的合唱队,尤其像那种参加动作的合唱队,随着搬演的情节的发展,歌唱他们的感想,直到那场戏剧惨痛的闭幕、南宋亡国”他说的古希腊悲剧,就是全剧的悲惨、惨痛1/300,那么我会认为“很好”了,而当年那些公开笔伐《宋诗选注》的人就真正是极左的,他们不应该后来一直自隐其姓名,他们是钱钟书说的应该写一篇“记愧”文章的人。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而是蒙混到阴曹地府去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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