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鲁迅作品有感
贾湛2017.12.23
中学里,我很幸运有一个特别好的老师教我们语文,那就是我们的班主任黄林庚老师。他的字非常优美潇洒,我后来的书法很受他的影响,普通话也很标准,特别是他在课上讲解诗歌散文的激情是难得一见的。这是我后来对百家论坛上的老师没有一个太在意的原因。没有觉得有一个老师讲得比黄老师更精采,听他讲课完全是在享受。名著《过程与实在》的英国科学哲学家怀特海一段名言:”一定要等到你课本都丢了,笔记都烧了,为了准备考试而记在心中的各种细目全部忘记时,剩下的东西,才是你学到的。”今年我61岁了,中学里学的诗歌大多我还记得,几乎毛主席词诗都能流畅的背出,女儿上中学时,我用说相声的速度背诵那么长的高尔基的《海燕》和南北朝的《木兰诗》,女儿都听傻了。
我的短期记忆,可能是世界上最差的那种人,一个人的名字告诉我十几遍我也记不住。我常对家人说若不是文革,我是上不了大学的,文革刚开始我是上四年级,我突然感到上学轻松了,因为三年级太难熬了。我因为背课文背不出来,经常被老师留下来,很迟才回家。就这种记性的人,怎么记得那么多诗呢?懂点现代神经心理学就不感到神秘了。一个好的老师,会让你对他讲的东西非常感兴趣,于是会经常回味那些东西,这回味不是十几次的重复,随年龄增长,回味的次数会越多,不知不觉中就相当于机械记忆无数次了,早变成长期记忆留在脑中。可见一个激情四射的老师,对学生学知识多重要。
黄老师的启蒙作用,让我以后一段时间里对诗歌很感兴趣,在我下放两年期间又从知青战友那里找到一些唐诗宋词等,在那段无聊的日子里,又背了至少百余首古典诗词。让我对古代优秀文化有一定的了解。
对鲁迅的了解也是从黄老师那里开始,但中学时不觉得鲁迅有多了不起。黄老师再优秀也不会超过我们这个社会环境太多,上课的艺术高超,但思想意识上也不是太特别的,也许还有课本对课文的选择问题,没觉得鲁迅特别打动我,《Q正传》《祥林嫂》《纪念刘和珍君》等课文黄老师虽讲得有声有色,但我还是没觉有多大意义。不过鲁迅的一首诗,运交华盖欲何求,……。我一直记得,写粉笔书法时常用它为素材。
也许是我读鲁迅的书太少,也许是我学的鲁迅的文章没打动我所以才不注意去读鲁迅的书。总之他很长时间内并不是我的崇敬对象之一。我很难理解毛泽东对鲁迅那么高的评价,也不懂为什么外国人说中国只有两个半人之一就有鲁迅。也觉得方舟子特别崇拜鲁迅很奇怪,我一篇文章说鲁迅只破不立,立刻引起新语丝网友的攻击。只到前天在新语丝之光微博中看到下面的鲁迅文章才明白鲁迅是一个怎样的人。《拿破仑与隋纳》一文简直可以与爱因斯坦的《我的世界观》比美。意识的一致真叫英雄所见略同。他把拿破仑丶希特勒和成吉思汗并立,可见鲁迅是和爱因斯坦一样是和平主义者,深恶痛绝战争,对有那么多人以征服别人为英雄深感不安。鲁迅在该文中以强烈的对比,表达了这种不安。人人都知道战功赫赫的拿破仑,却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发明种牛逗的隋那(即琴纳)。其实至今也没几个人懂种牛逗技术发明的历史意义。绝大多数人还以为现代人口猛增是政府领导有方呢,中医还夸自己说,中国之所以没有象西方那样有大规模的传染病是亏了有他们中医,从来不顾中国古代人口因传染病无法控制,人口没超过1亿多人这一事实。中国今天的人口素质比鲁迅时代好多少?科技上上下下最关心的是与军工有关的航天技术,而直接可造福人民的转基因技术的科学家,不但远远比不上两弹一星的科学家,而且被阴谋论妖魔化,被说成卖国贼。可见我们的社会有几个懂鲁迅和爱因斯坦的。
下一篇鲁迅文集里的一段几乎说到了我心上。我很长时间不理解,毛泽东诗词中有一句:成吉思汘只识弯弓射大雕。成吉思汗也是我小时候最崇拜的英雄。因爱国主义教育让我们一直以地大物博为自豪。翻翻历史版图元朝时最大了,自然就认为戓吉思汗最了不起。怎么毛泽东这么看不起他?网上网下都有人抵毀毛,说毛是想说自已远远超过历代皇帝。后来才从网上文章中知道成吉思汗杀人如麻,蒙古人进川时,杀四川人95%以上。而且在元朝时南方汉人被划分为第四等人地位最低。直至今曰,汉人在本土的地位都实际上低于其他民族。我去过新疆,在那里生活了两年,亲眼目睹汉族人要让着其它民族人,因为一旦与他们冲突,受罚的肯定是汉人。这些阅历才让我明白,不能以成功论英雄,不能以征服者为荣。
若鲁迅这么好的文章出现在我们的教科书里,我早就会对鲁迅无此崇敬,然而我们的教育家和政治家一样没有摆脱笼统粗糙的中医式思维,一定以为否定成吉思汗会影响民族团结呢。也不去类比想一想汉人说秦始皇是暴君什么时候影响过民族自尊过。真实的评价历史人物不仅不会影响民族团结,而且可让各民族反思自已的历史和文化习惯,保留好的纠正错的,各民族在求真的基础上相互理解,共同维护和平反对战争。我们的管理层的思想境界何时达到鲁迅、爱因斯坦的程度?何时能克服虚荣,何时不以表面上宏伟壮阔所动,真正做造福人民幸福的事。
附:拿破仑与隋那一一一鲁迅我认识一个医生,忙的,但也常受病家的攻击,有一回,自解自叹道:要得称赞,最好是杀人,你把拿破仑〔2〕和隋那(EdwardJenner,1749—1823)〔3〕去比比看……我想,这是真的。拿破仑的战绩,和我们什么相干呢,我们却总敬服他的英雄。甚而至于自己的祖宗做了蒙古人的奴隶,我们却还恭维成吉思;从现在的卍〔4〕字眼睛看来,黄人已经是劣种了,我们却还夸耀希特拉。因为他们三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灾星。但我们看看自己的臂膊,大抵总有几个疤,这就是种过牛痘的痕迹,是使我们脱离了天花的危症的。自从有这种牛痘法以来,在世界上真不知救活了多少孩子,——虽然有些人大起来也还是去给英雄们做炮灰,但我们有谁记得这发明者隋那的名字呢?杀人者在毁坏世界,救人者在修补它,而炮灰资格的诸公,却总在恭维杀人者。这看法倘不改变,我想,世界是还要毁坏,人们也还要吃苦的。
十一月六日。
下一段载于《鲁迅全集》第六卷,第一百零九页“幼小时候,我知道中国在‘盘古氏开辟天地’之后,有三皇五帝,……宋朝,元朝,明朝,‘我大清’。到二十岁,又听说“我们”的成吉思汗征服欧洲,是‘我们’最阔气的时代。到二十五岁,才知道所谓这‘我们’最阔气的时代,其实是蒙古人征服了中国,我们做了奴才。直到今年(指1934年-引者)八月里,因为要查一点故事,翻了三部蒙古史,这才明白蒙古人的征服‘斡罗思’,侵入匈、奥,还在征服全中国之前,那时的成吉思还不是我们的汗,倒是俄人被奴的资格比我们老,应该他们说‘我们的成吉思汗征服中国,是我们最阔气的时代’的。我久不看现行的历史教科书了,不知道里面怎么说;但在报章杂志上,却有时还看见以成吉思汗自豪的文章。事情早已过去,原没有什么大关系,但也许正有着大关系,而且无论如何,总是说些真实的好。”(《随便翻翻》见鲁迅《且介亭杂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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