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痘到牛痘历程2006.12.13
我们怎样才能清楚地认识事物及其发展，在我的博文中反复讲了这样一个过程：我们总是通过原始的感觉综合，先粗糙的认识事物，形成某种哲学思想（或称信念），然后由意志坚强的科学家去做非常细致的工作，把数学、实验应用到研究中去，创造新的科学理论和新的技术。从迈尔到焦耳（能量守恒定律），从谢林到奥斯特（电产生磁）从马赫到爱因斯坦（相对论），不断的重复着这一过程。如果我们的教科书中的知识能够突出这点，则我们就会有大量会思考的优秀毕业生。本文，分析“以毒攻毒”的哲学思想→人痘→牛痘→免疫学延生这一过程，从中感悟科学的产生过程。
人们在3000年埃及木乃伊上，已见到了天花疤痕。中世纪时，天花在世界各国广泛流行，几乎有10％的居民死于天花，平均每5人中就有一位“麻脸”。可见天花是一种极其凶险的传染病。中国古代典籍上没有见到有关天花的确切记载。天花在中国流行，公元１世纪天花由俘虏从印度经越南带到中国。唐宋以后，天花在中国逐渐流行开来。然而也就是这时人痘接种术发明了，怎么发明的没有任何记载。
网上有人疑惑，既然中国古代求真知识那么少，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发明的呢？我的回答是：当科学没有发展到一定的水平时，科学不能指导技术的发明，则在古代，技术是与科学并行发展的，没有科学指导下的技术发展是纯偶然的，所以每个民族科技的成果就看记录下多少了，而我国造纸印刷等文字记载方面恰巧领先，而且中国历史上成为统一大国的时间特别长，所以记载了当然相对其它民族多。另一方面从《易经》的巨大影响来看，中国特别是文人非常喜欢类比联想等不严格的发散式思维，这也是我国容易在简单技术方面容易发明的原因。
中国春秋时期的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很容易产生“以毒攻毒”的思想，因为攻就是克的意思。有关种痘的最早记载是清代朱纯嘏《痘疹定论》中的一则故事：说宋真宗时（十一世纪）的宰相王旦，一连生了几个子女，都死于天花，老年又生了一个儿子叫王素，担心儿子重遭不幸的病害，于是请来四川峨嵋山一个神医，神医他儿子种痘后，第七天小孩身上发热，十二天後种的痘已经结痂。后来王素活了六十七岁。种人痘技术的发明在人类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
“以毒攻毒”的原理，即在未病之前，先服用或接种有毒的致病物质，使人体对毒产生抵抗力，这种思想已经与现代医学的免疫思想很接近。假如能深入的研究，后人敢于否定前人的东西，批判的继承原来的知识，则也许我们能在医学方面处于领先地位，但我们的思维总是被崇古意识左右，中医总是不敢否定经典的阴阳五行理论，创新新的医学理论。
人痘接种术的发明来自民间，且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只在我国民间秘密流传。直到康熙年代，1661年，康熙（玄烨）的父亲因为天花而丧命，而他却因为得天花没有死，登上皇帝的宝座。所以他特别重视天花的防治。他正式确立了皇子种痘防天花的制度。有人认为清初中国人口剧增与人痘接种术出现和推广有重要关系。这里我国看到科学技术被政府支持，其传播的速度远非民间自然影响可比。
在如此大规模的推广下，我国的人痘接种法，不久即引起其他国家的注意与仿效。1688年，俄国首先派医生来北京学习种痘及检痘法。1744年，中国医生李仁山到达日本长崎，将中国的人痘接种术首次带到日本。1763年，在朝鲜人李慕庵的信札中记载了中国的人痘接种术。
要理解从人痘到牛痘的具体过程，必须先了解发明牛痘的琴纳的社会背景。18世纪，我国的人痘接种术由俄国传至土耳其，1717年英国驻土耳其大使夫人蒙塔古知道了人痘接种术，由于她的兄弟死于天花，她自己也曾感染此病，因此她让在大使馆外科医生的照顾下，她的儿子种人痘成功。蒙塔古夫人返英后，大力提倡种痘。但她却遭到来自社会和宗教界的反对和抵制。在重重阻力之下，蒙太古夫人不得不利用自己和威尔士公主卡罗琳·安斯巴的私人交情，请她去说服国王推行人痘接种。在乔治一世国王支持下，一种缺少理论支持的技术，才开始在理性的英国传播开来。然而,虽然人痘接种保护了许多人的生命，但被接种的人仍然有2%的死亡率。自种痘术传入英国40年后，26岁乡村医生琴纳让种痘术获得了空前进步。
有一次，乡村里有位检查官让琴纳统计一下几年来村里因天花而死亡或变成麻脸的人数。他挨家挨户了解，几乎家家都有天花的受害者。但奇怪的是，养牛场的挤奶女工中间，却没人死于天花或得麻脸。挤奶女工告诉他，牛也会生天花，只是在牛的皮肤上出现一些小脓疱，叫牛痘。挤奶女工给患牛痘的牛挤奶，也会传染而起小脓疱，但很轻微，一旦恢复正常，挤奶女工就不再得天花病了。在此启示下他坚信：“无论是牛痘，还是长在猪上的猪痘，或是人的天花，都是同一种疾病。”他以此潜心研究，应用各种动物做试验，他先后以20年的时间到牧场挤奶妇中调查，验证了患过牛痘者不得天花的事实。他发现牛乳头上所生的疱疹都能传染给人，但只有一种疱疹的脓浆可以预防天花。他把引起牛疱疹的物质称为病毒。1798年，他发表了著名论文《关于牛痘的原因及其结果的研究》，公布了23个种痘而再不得天花的病例。他写道：“牛痘和天花的脓疱相似，患牛痘和患天花的症状也相似，所不同的是牛痘比天花的症状要轻的多，牛痘不会引起牛的死亡，患牛痘的人也不会死亡。”牛痘接种法正式诞生。
从琴纳发明种牛痘的过程可见，发明创造常常从发现问题开始。一开始作的数学统计工作让琴纳从中发现挤奶女人不得天花的特殊性。这实际上用的是穆勒“五法”中差异法发现的。但归纳法不能准确从具体中归纳出一般来，所以琴纳在统计发现中有了牛痘人痘都与天花现象有关的信念后，坚持了20年的调查和动物试验，逐渐把这种信念变成了一个科学结论，并应用这个结论改种人痘为更安全的种牛痘。
???但琴纳发明并不是有理论支持的，所以当他接种牛痘的文章发表后，在英国掀起悍然大波，一片反对声，这是自然的。这不仅是因为新生事物会遭到旧势力的反对，而且理性的怀疑精神常常也不易茫然的接受没有理论支持的东西。教会攻击他“违背了上帝的旨意”，有损上帝把人放在“万物之灵”位置的特殊安排。人的命运竟要由牛的脓胞疮来决定。为反对种牛痘他们散布：种了牛痘的人，头上会长出牛角，声音也会变得如同牛叫。而英国皇家学会不相信一位来自穷乡僻壤的普通乡村医生能制服天花，他们把他当作沽名钓誉、哗众取宠的“骗子”，拒绝接受他的论著。格洛斯特医学会的同行们则攻击他践踏了希波克拉底《医生誓言》，要开除他的会员资格。从这里可以看出科学和伪科学即使是有一定科学素养的人们，也有时难以分辨。科学的东西刚刚开始时，常与原来的科学内容不同，容易让科学素质还不算太高的人误认为伪科学。但如果没有反驳，没有斗争，则科学就不能前进。
为了反驳反对者的攻击，琴纳又于1799年陆续发表了关于牛痘接种的一系列文章。英国政府终于承认这一创新的重大价值，1802年和1807年议会先后授予琴纳1万和3万英镑奖金；1871年，法令规定：所有拒绝给自己的孩子接种牛痘的父母，都将受到罚款或者是监禁的处罚。在伦敦建立了新的研究机构——皇家琴纳学会，由琴纳担任首任主席。琴纳去世后，英国伦敦为他立了塑像，使人们永远记住这位伟大而平凡的医生。当时英法是交战国，但琴纳的名字深受拿破仑的敬重，拿破仑称他是“人类的救星”。德国人把琴纳5月17日的生日作为盛大的节日来庆祝。这里又看出政府和民间总是对实用技术非常重视的。但在科学界反对声仍然此起彼伏。伴随着强制接种牛痘法令的出台，在强调个人权利的英国，导致了一场“呼唤人权”、反对接种牛痘运动的兴起。
琴纳发明牛痘接种法，返回到中国时与西方是相当不同的待遇。据考证，1805年，一位名字叫哈威脱的葡萄牙医生，将牛痘疫苗从马尼拉带到了澳门。此后，英国医生亚历山大·皮尔逊，又把牛痘疫苗由澳门带到广州。为了在中国推广牛痘接种，皮尔逊撰写了一本《新订种痘奇法详悉》的小册子。
把牛痘引进中国的皮尔逊
为推广牛痘的接种法作出最突出贡献的人物是邱熺。1805年，邱熺就在皮尔逊手下帮助皮尔逊种牛痘，并掌握了这个技术。邱熺将十几年间种痘的方法和经验详细记录，写成了《引痘略》一书，牛痘接种很快就被国人接纳了。
据说，皮尔逊撰写的小册子和种痘报告书，琴纳看了以后感慨地说道：“中国人比家乡的英国人更信赖接种牛痘啊。”然而，让琴纳不理解的是，牛痘接种为什么在中国受到欢迎呢？
邱熺在《引痘略》中说：牛痘接种法是，选择在人的两臂上叫消烁、清冷渊的两个穴位上下交连之处接种，看起来种痘的方法似乎与中国传统的塞鼻法不同。但是，道理上却是一样的。因为人身上的两臂，是手少阳三焦经必经之地。三焦者，是人身上最为关要之府，如同天地之中的三元，总领五脏六腑，营卫经络，通内外左右上下之气。三焦通，则内外左右上下皆通……在消烁、清冷渊两个穴位种上牛痘，痘毒就可以通过皮毛、血脉、肌肉、筋络直接传入人体，深藏在人体内的胎毒，就会自然引出体外。因此，接种了牛痘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再得天花了。显然邱熺担心的不是牛痘代替人痘国人能不能接受（因为中国没有西方人观念中人与动物有质的区别意识），担心的是方法上在两臂接种是否符合中国的经脉理论。其证明今天看来完全是人为的臆想（当今的免疫学知识告诉我们，种痘是将灭活或活性降低的微生物预先进入人体，则人体中免疫系统能有足够时间识别它，产生相应的抗体，当外界类似抗原真的入侵，能产生足够多的抗体消灭它），但没有实证意识环境的人们只要觉得与祖先的理论不相违背，就乐意接受。另一方面，中国老百姓最讲究的是实际效果，所以牛痘接种很快就被国人接纳。
为了推广牛痘接种法，在《保赤指南车》的书中，神话了牛痘的发明经过：
西洋有一人名叫琴纳，接连生了三个孩子，都因为得天花而夭折。琴纳夫妇为此十分悲痛。又过了两年，琴纳夫妇又生了两个小孩。大的名叫咖啰，小的名叫吒呢。一天，在郊外放牛的琴纳，躺在柳树之下进入了梦乡。在梦中，忽然看见一位长者向他走来，并呼唤：“琴纳，天花将要降临。你还敢在这里享清闲！”琴纳听了，马上跪地求救。长者说：“想救你的孩子也不难，现在母牛刚好生疮，疮里的浆液，就是防御天花的疫苗，你可以把它取回，在孩子两个手臂上的消烁、清冷渊穴位接种……，这样就能免除天花带来的厄运。”
这个故事也许回答了一部分人对当今社会为什么不去反对人们还信仰过去的宗教的原因了。科学的普及远比神话和宗教难得多，许多情况下，不正确的理论却因为简单而比复杂的正确理论容易让缺少科学素质的人们接受。一种不正确的理论，只要对社会进步影响不大，则不需要太在意它的存在，许多情况下还有利于社会的发展，比如在社会科学还不发达的今天，宗教多少弥补着道德理论的缺陷。但如果不科学的理论甚至要站到科学之上的时候，那是绝对不行的，因为理性的混乱必要导致各种落后。事实上，中国的科学意识太差，不科学的东西一直占据相当的地位。下面就来看，在牛痘推广很好的我们中国怎么会没有先发明免疫学和细胞病理学的。
中国的整个意识形态是崇古的，所以从来不以探索自然为己任，总是认为大自然的秘密除了古人知道外，只有大自然自己知道，自己的智慧是微薄的，不足以发现大自然的奥秘。因此对一种技术的发明有了一种解释后，不会去怀疑，更不会去探索一种更好的解释。然而西方人自从伽俐略时代科学诞生以来，有一整套地的探索自然的方法被许多人掌握。许多新知识的产生，不仅是不断地被人们细心地归纳，现象与现象间找到的真实地条件或因果联系，而且又不断地尝试各种理论，正确地通过现象的联系找出其本质。牛痘技术虽然应用成功，但科学家不满意这种没有恰当理论的技术，所以一直保持着怀疑态度，终于法国科学家巴斯德彻底地从理论上解释了它。
在巴斯德之前已有基鲁拉、包亨利等人提出过病菌致病的假想。而巴斯德则是用大量的可靠实验证实了这个设想，将假设变为公认的理论。从而他成了微生物学的奠基人。1854年巴斯德帮助一家酒精制造厂研究发酵过程，经过多次实验，他发现，发酵液里有一种比酵母菌小得多的球状小体，它长大后就是酵母菌，终于搞清了发酵过程就是微生物繁殖过程。巴斯德进一步反复实验后否定了生命可以无中生有的粗糙经验认识（原来的认识是因为人们看不见的微生物存在），提出“一切生命物质来源于生命物质”，还发明了现在被称“巴氏消毒法”的高温消毒技术。1881年，巴斯德改进了减轻病原微生物毒力的方法，他观察到患过某种传染病并得到痊愈的动物，以后对该病有免疫力。据此用减毒的炭疽、鸡霍乱病原菌分别免疫绵羊和鸡，获得成功。1889年他又发明了狂犬病疫苗，这是人类第一次制服狂犬病。从此人们知道利用培养各种免疫疫苗，可以免除许多传染病。可见只有在微生物学理论基础上，才能将琴纳的发明的推广，为现代免疫学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在病理学方面，另一个伟大人物是德国生物学家微耳和，1858年发表的《细胞病理学》。他的成就来源于他敢于否定长期占统治地位的体液病理学。并把当时他的同胞施莱登和施旺刚发明的细胞学说最早应用于病理研究，他在1855年发表的一篇有关细胞病理学的文章中，第一次提出了“一切细胞来源于细胞”的著名论断。现在这论点与哈维的：“一切生命来源于卵”和巴斯德的“一切生命物质来源于生命物质”的论点，并称为生物学史上著名的三大概括性论点。这论点极大地促进了病理学的发展。微耳和还呼吁医学界将生命科学的一些研究手段，比如显微镜，引入到医学中，并且认为医学应该和科学的其他学科结合起来。
从巴斯德到微耳和的理论产生，我们又一次看到，任何重大的进步都是敢于否定前人的东西，并把最新的知识结合到自己的领域产生的巨大变革。有理论指导下的技术发明与没有正确理论下偶然发现的技术(如牛痘技术)比是多么容易和迅速。这就回答了现代中国人怎么不象古代那样相对有那么多发明的原因了。相比之下，是否我们应该多点进取的精神，提高自己的综合思维能力，在理性思维方面补上我们的欠缺呢？我们应该为人类的进步作出我们完全可能做出的贡献。
参考文献
影响世界历史的100事件：http://www.book8.com/readbook/chapter-2028-5-7.html
“战痘记”之二：从人痘接种术到牛痘2006年05月16日07:52大众日报
《拯救生命》：http://blog.sina.com.cn/u/48fb3c59010009f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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