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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弄人
2018-12-05 | 阅:  转:  |  分享 
  


岁月弄人

陈善军

许伟在广东拼搏了多年,去年,他和老伴黎晓兰回到家乡买了套住房准备安度晚年。

一天,老家的许镇长登门造访。许伟热情相待。他俩摆了些闲话,镇长便以老辈子相称,谈兴正浓,镇长便说明了来意,“老辈子,听说你在外地搞管理在行,我们镇有个合资工艺品公司,股东们想请你去干一下如何?”

许伟听后略一沉思,他摇了一下头说:“谢谢你的好意,我没那本事,另请高明吧。”

送走镇长之后,许伟的心情难以平静。今天,许镇长的一席话使他想起了在小桥湾的那些艰难岁月……

许伟和李东、狗娃是队上最要好的同伴。李东的老汉是大队会计,他不管在哪儿都有一种干部子弟的优越感。他们一起长大,一块儿上学。在学校,李东和狗娃的学习成绩差,但李东很会抢风头,这使当班长的许伟很难处事。后来,许伟毕业时成绩优异考上了县中。从此,他们的发小关系便逐渐生疏了。

许伟运气孬,他好不容易在县城读了一年多初中就遇上那场文革。回乡后,为了改便现状,许伟约了李东和狗娃去能人二木匠那儿穵油。别看二木匠文化不高,但他对木活很精通,听说他还会雕刻,平时家里的竹器用具都是他自己编制。他编的竹席,都是上乘之作,而且能在小小的扇子上编出精美的图案。女儿晓兰继承了二木匠的很多优点,她在队上干活是把好手,回到家里又是老汉的得力助手。

为了学手艺和仰慕晓兰的美貌能干,很多小伙子都没事找事献殷勤。没想到二木匠最后只收了许伟做徒弟。这下可气坏了李东,哼!老子至少也是干部子弟,他许伟算老几?二木匠的脑壳怕是进水了!年底,李东在他老汉的活动下顺利应征当兵去了。在部队,他给晓兰写了几封不少错别字的求爱信,但晓兰没理睬,也没回信。三年后,李东复员回到了家乡。没多久,他就当上了民兵连长兼治保主任。他在哪儿都趾高气扬,见了乡亲们和同伴他的眼睛总是向上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没办法,他是公认的红人啊!

一天晚上,许伟正在看二师傅雕刻公社宣传队的枪械道具。晓兰在长清刨上清水桶窝板料,清完两边缝口用竹夹尺一量就基本搞定再清另一块。

“二木匠在家吗?”李东在外大声武气地喊了一声,他鼓着双眼进屋扫视了一圈,“二木匠,你明天早上和邓石匠去公社办的纠风学习班学习几天,带上道具枪。哦,听说你雕刻了个啥昙神,不准乱整哟!”

“报告连长,没此事!”许伟一口咬定。他俩的眼光相对,各自的心情都很复杂。一个心想:老子要你好看,看哪个厉害!一个心里说:呸!小人得志,太阳那么洋还要落坡呢!

“吔!是哪个砍脑壳的乱嚼舌头,老娘不依教!”师娘从里屋出来叉腰怒目而斥。

“发啥火嘛,也许是邓石匠干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免嘛!”李东尴尬地说完扬长而去。

“老汉,你犯了啥错要去学习?”晓兰秀气的脸庞充满了愁云。

“管他的,人正不怕影子斜。看他们把我咋办!”二木匠乜斜着眼猛吸了一口香烟说。

“师傅,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有高血压,还是小心为好!”许伟摇头劝道。

天有不测风云。那次二师傅去公社回来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他郁郁寡欢,干什么都是丢三落四的。到了第二年,他的病情加重,到处求医都没好转。一天晚上,他在床上把许伟和晓兰叫来拉着许伟的手,对老伴交代了后事。几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三天后,远近闻名的二木匠便悄然去世了。

岁月流逝。八十年代初,农村中发生了重大变化。一天,狗娃扛着锄头回家,见李东从公社开会回来忙问,“东书记,听说到处都在搞土地承包,我们这里啥时候搞呀?”

“搞个屁,现在这样年年增产不好吗?”李东没好气的说。

“好!挣工分好,挣工分光荣啊!”狗娃对着李东的背影大声喊。

听着狗娃冒的杂音,李东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天,公社召开扩大会议,县里的领导传达了上级的文件精神,对农村中率先搞土地承包的干部给与了高度评价,而对有些关望的干部却作了不点名的严肃批评。哼!你搞你的,我拖我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我还整对了呢!

事与愿违,历史的进程有些人是挡不住的....

半年后的一天下午,李东从责任地上气不接下气地担了一挑红苕回家。这几天,他和老婆累惨了,腰酸背痛不说,两边的肩膀都肿了。倒霉!老子当时只想耍点小聪明赌一把,结果却输了个裸里精光,干部垮了,要不是检讨急时深刻,恐怕连党员都戳脱了。以前,家里的这点小事不用说就有人选大根的红苕送到窖里献殷勤,可现在他妈的都成了羊子打架各顾各了。他心里窝着火,家里的事乱了套,老汉瘫痪在床吃得做不得;大女儿跟一个河南养蜂的小子跑了;宝贝儿混了个初中农忙也不知去了哪儿。他不断唉声叹气,往日的优越感已荡然无存。他看见什么都不顺眼,心里沮丧极了。

经过半个月的辛勤劳作,乡亲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农忙后,有些人大胆地进城去做小生意,胆小没本钱的也进城去打工挣点零花钱,有些人竟然去了外地。

李东听说此事后破口大骂:耍涨了!哼,总有一天,这些无笼头的马会回来的!

许伟在责任地奋斗了几年,他听说有几个乡亲在广东混得不错,收入可观。他和晓兰商量后放弃了木工活,然后依依惜别家人只身去了广东。

出门在外,并不是到处都能挣大钱。开始,他什么苦活、脏活都干,受尽了歧视、冷眼,只要能挣钱,他把眼泪流进了肚子里照常干活。后来,他又去运送家俱、守店。家俱店的岳老板见这四川人老实,肯干,他了解到许伟的家庭情况便介绍他去工地烧电焊及学管理。为了了培育两个学生,晓兰在家也十分辛苦。还好,他的两个儿子成绩都不错,后来,终于圆了大学梦。这使远在异乡的他心里有了一些快感和欣慰。去年,他患了一场大病,在晓兰和儿子的苦劝下,病愈后,他和晓兰结束了辛酸的打工生涯回到了久别的故乡。

李东这些年混得不怎么样,丢掉了干部,当起了老实农民。值得庆幸的是儿子在外不知干啥汇了一大笔钱回家。前年,李东心血来潮拉乡亲们入股办了个工艺品公司。开始,公司的产品对路还好销。后来,他用人不当几经折腾便出了问题,产品滞销积压严重,最后只好停产。李东八方找人转让,没人敢接手。股民们怨声载道,他们心疼啊!心疼自己的血汗钱泡了汤。有人不断找他讨说法,李东见势不妙便东躲西藏不敢露面。他很狼狈,经常喝闷酒,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他不甘心,为啥别人行他就不行,唉!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

后来,许镇长上任,股民们反映强烈。他调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了股民的切身利益,因此,才有了请许伟出山的想法。

许伟最近有点郁闷,小儿为华工作上到处跳槽。去年,他回到县上去了一家公司。年初,他大哥打电话叫他去深圳,他说要尽孝,死活不去。唉,他也是个犟拐拐哟!

一天上午,许伟在楼下的花园和一些老头聊天,突然,他的手机响了,“哟!是许镇长呀,你在门口,好!我马上就出来。”

在大门口,镇长笑着说:“老辈子,听说你多年没回去,今天,我想接你到桃花镇去看一下行吗?”

“不必麻烦,忙你的正事去吧!”许伟小心应附。

“你老放心,正事已办完,我已给晓兰婶通了电话,下午送你回来。”

盛情难却,许伟只好上了镇长的小车。小车慢慢出了喧嚣的县城。宽阔的草油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多,他们的小车行驶在翠绿的山峦之中。

一路上,许伟看着沿途青翠竹林和气派的农家新居很兴奋。看够了,他便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一会儿,他好似正在两盏煤油灯下光着膀子和狗娃解马杆上的桶窝板料。呼哧声不断,洁白的长条锯木丝发出阵阵清香纷纷飘下;一会儿,他又见师傅在学习班被人严厉责问、批判。后来又见师傅被人抬回了家,师娘、晓兰哭得很伤心,乡亲们也跟着流泪。他跪在师傅面前潸然泪下:师傅啊!你老人家怎么就去了呀?老天不公哦!你放心,我,我一定会照顾好师娘和晓兰的,呜......!

“老辈子,桃花镇到了,请下车。”

他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下了车,他看见远处那一片片粉红的桃花感慨万千。他很喜欢小桥流水、古色古香的桃花镇。走了一段路,原来这里是以前的公社农机站,不过大门边镶嵌了一块大理石牌子,上面刻着:开元县桃花镇工艺制品有限公司。

“老辈子,我们进去看下怎样?”

“好!看看也行。”

“哟!是伟哥来啦!”从冷清的大门口出来一个小老头兴奋地喊道。

“你?你是狗娃兄弟?”

“是我呀,当了几天保安,最后一个留守人员。伟哥,你终于回来了!”

许伟笑着点了点头,忙递了一支香烟,“我回来看下家乡的变化,也想看下老人的坟墓,顺便考察一下这公司。”

“好!你能接下做点好事,乡亲们是不会忘记你的。你们请!”

许伟在镇长的带领下进了院内的坝子,看了几个车间,对有些落后的机械他看了摇了摇头。

“老辈子,这公司是李东叔牵头和乡亲们搞的股份制,他想做好事,结果却事与愿违,没想到搞垮了。”许伟皱了一下眉头感慨道,“怎么会这样?他是能人啊!”

“算了,老辈子,我晓得你们以前有过节,请看在乡亲们的份上,希望你宽宏大量能做点有益的事哦!”

“唉,让我回去和卫华好好论证一下再说吧。”

“好!我们静候你的佳音。”许镇长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事有板眼。

下午,在回城的小车上,许伟摸了下花白的头发冷笑了声心想:李东啊,李东,你充啥能人,你把入股的乡亲们害苦了!

一天,狗娃给许伟打了个电话,说你家几位老人的坟墓已经修缮好了,周围都砌了石头,前面还立了大理石墓碑,是李东请人做的。

许伟把这事给晓兰说了,晓兰没好气地说:“他呀,他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不行,修缮费我们自己付。我想怨家宜解不宜结,不为他,只为那些入股的乡亲们。我联系了两位老师傅,想去试一下,你说行不?”

“伟哥,你拿主意吧!”

几天后,许镇长打来电话,“老辈子,你提出的几项方案股东们都同意,公司的人事管理和产、供、销都由你说了算,李东叔愿去当一名看门的保安。”

“好,既然股东们没异议,我们就形成一份书面文件,两年搞不走,由我负责尝还股东们的本金。如没其他意见,我们尽快开张吧!”

“好啊!我代表乡亲们向你致谢了。”

“不说虚的,到时离不了你们领导的支持呢!”

“没问题,我们尽力而为。”许镇长终于笑了,他放下电话,走路轻松了许多。

许伟的出山,有人叽笑,有人观望。嘿!这人脑壳怕是有毛病,一个烂摊子竟敢接手,自己挣到点钱慢慢享受哪点不安逸,何苦哟!还有人议论,许老头发了财捡烂摊子是为了想当官过官瘾。对那些议论,只有股东们心里清楚,许伟是为了他们才干的。鬼扯!他想当官那是打胡乱说!但死马要当活马医就看许伟的本事和运气了。大家为他提心吊胆,但愿他能把公司搞活起死回生那就万事大吉啰!

一天上午,公司里没有鮮花和鞭炮声,股东们陆续到了接待室,许伟召开了股东会议,“各位股东老板,今天是公司重新开张的日子,首先我宣布,我任总经理管全面工作,李东任副总经理管后勤和安全保卫,林建负责公司的策划和产品设计。这就是小儿

推荐的学雕塑、雕刻的大学生小林。”

小林向股东们鞠了一个躬,“大叔、大伯们好,希望大家以后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好啊!小伙子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哦!”一股东笑着说。

“大家安静下,我的话没说完,其他管理人员由我量才任命,各部门、车间都要实行经济挂勾的责任制。我们是一颗钉子一个眼绝不养懒人。股东们,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大家等着分红吧!”

“好!许总,我们感谢你、也相信你,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就是!就是!”其他股民也齐声赞同。

翌日晨,公司招聘的员工按时上班,他们到了焕然一新的会议室,许总主持开了一个见面会,林大学宣读了各部门、车间的负责人和责任制。然后,由李东讲了话,“员工们,我很惭愧,以前的空话不说了。在此,我感谢各位来公司为我们扎起,也由衷感谢许总不计前嫌,而且注入了巨资到公司。员工们,我们要团结奋斗,这样才对得起许总,大家说对不对?”

“对头!说的有点象人话!”大家异口同声地笑着说。

三天后,公司门口来了两位白发老人,保安狗娃把他俩带去了老总室。料场的一员工见状不理解,“看!许总请来俩个吃闲饭的人。”

“乱说!许总用人有绝招,他和李总用人大不一样。李总以前用的是三亲六戚,公司不垮才怪呢!”一员工一边运料一边说。

“许总正忙,我俩来了!”

“哟!是刘帅傅、余师傅,快请坐,喝开水!”

“许总,我们没啥本事,不会给你添乱吧?”

“哪儿的话!你俩一个是雕刻老木匠,一个是蔑匠高手,两位能来公司,我代表公司表示热烈欢迎!”他跨出门喊了一声,“小林,快送俩位师傅去房间休息!”

“好!许总。”小林放下电脑上的活儿便带着俩位老人去了。

日复一日,公司开始了正常运转。他们在原有的产品上分了类,许总还派人去外地学习取经,回来后准备开发工艺精品参加外省的工艺品交流活动。

一年后,公司搞得很红火。他们的产品销往了外地,还有些新客户不断来订货。

年底,每个股民分到了几千、上万的红利。股民们笑了,他们看到了希望,也很佩服许总的大度和能力。许伟为公司的顺利发展感到很欣慰,他正在考虑怎样去请广东的老朋友岳老板来投资扩大再生产。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老辈子吗?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公司被市里评为民营先进单位了,明天请你去市里开会领奖!”

“真的呀?你别哄我哟!”

“老辈子,这事千真万确!”

“好!感谢各位领导的大力支持,多谢了!”

许伟好高兴好激动,他想:一个人不管经历了怎样的坎坷和磨难,如在有生之年能做些有益的事,这人心里也许会踏实许多。



2014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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