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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山(五)
2018-12-13 | 阅:  转:  |  分享 
  
女神山(五)



谷雨过后仍无雨,草场干旱难返青。这句话是从老人们那里传下来的,就是草原先辈们的经验总结。

从冬天到现在,乌拉温都草地冬无雪春无雨,到处可见干涸的河床裂开一道道疤痕,稀疏的草地露出一片片鼠穴百孔。

每当正午烈日高挂,高温、干旱、缺水一直是牧羊人的一块心病。人们多么期盼一场迟来的春雨,那怕是天边的一阵小风,也能安抚一下人们焦躁的心情。每当正午高温,饥饿的羊群也不肯放弃奔跑夺食。各家各户的畜群只好频繁倒换营盘,而且越走越远,也常常会引发部落间的草场纠纷。

乌拉温都草原上,几乎所有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跟着自家的畜群迁至阴山山间和北坡,家里只留下留守的老人和妇女,艰难地维系着生活。

老巴图、和额尔德木图两家居住的营盘上,有好长时间没有了牛羊的叫声,也看不到年青人的身影。虽然一段时间日子过得还算平稳,但是缺少了那种往日的活气,显得几分冷清。

老巴图是个閑不住的人,自从病情有所好转后,就每天在营地里忙来忙去,抽出空来,就往周边的农耕地里跑,和那里的乡亲们学种地;额尔德木图是个喜欢琢磨事的人,除了和老巴图一起干些营盘上的活以外,就每天整理他平时收集来的传统民间图案;阿茹娜是个家务事的能手,天天在两个毡包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忙活着日常家务事。只有那条脑浩狗幽闲地躲在毡包的阴影下,张着大嘴伸出一片粉红的长舌头,喘着粗气,避暑降温。

有时阿尔斯楞或者桑布来串门,才有大家坐在一起畅所欲言的小聚会,他们最关心的就是游牧在外的小伙子们和他们的婚事。

这段时间,老巴图和额尔德木图两人一直在营盘的水井上忙碌着,重新改建和修整了水井,还在牛羊饮水槽下面,引出一条小水渠,收集牛羊饮水时撒出的水,直通用围栏围起来的一小片菜园子。

阿茹娜做好了午茶,呼叫老巴图和额尔德木图回来吃饭,连喊了几声也没听到答应,就放下手中的活,向水井走去。

她刚到井边就看到桑布、阿尔斯楞来了,他们四人围拢在一起,紧锁双眉低声地说着什么。就听到阿尔斯楞说:

“可怜的冒嗨和瞎勒!都是些老实巴交的穷苦人呀!”

说到这里需要交待一下,草地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人是不能参与男人们的事的。女人只管家里的事,家以外的事都是男人的事。或许是受到传统意识的影响而传承下来的规矩。

阿茹娜只好在一旁等着他们说完话,等了一会儿,看他们没完没了地他一句我一句地说上没完,就转身往回走。

桑布很懂礼数,看到阿茹娜走了,就抬起头来向阿茹娜说:

“勃日根,嫂子,你等等。”说着就站起身来,快步向阿茹娜走去。老巴图他们也都在后面站起身来。

阿茹娜问桑布说:“桑布都,兄弟,出什么事了?瞎勒和冒嗨是誰?”

桑布说:“勃日根,可出大事啦!明天早晨,王爷又要俸天朝拜,还说要用活人当贡品。瞎勒是王爷的牛官,冒嗨是王爷的羊官。因为王爷的牛羊这段时间死了不少,王爷让他们赔偿,如果还不上,就把他们当贡品抵债。我们正说这事呢,怎么能保住他俩的命,誰也没主意。”

阿茹娜问道:“以前我怎么没听过他们的名字呢?”

桑布答道:“他们都是从东北逃难来的无儿无女的穷苦人,自己也没个家,只好给王爷放牧混口饭吃。这年头,牛羊没吃没喝,就我们各家仅有的几十只羊,全家人管都管不了,死了也就死了,一点办法都没有。王爷的牛羊成千上万,他们怎么能顾得上呢。”

阿茹娜说:“这可是人命关天呀!”

桑布说:“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古以来就有,欠债还钱的说法。就是我们部落的所有百姓把自家的牛羊都拿出来也添不满王爷那贪婪不止的大皮囊。誰不知道王爷是最爱占便宜、贪得无厌的人。”

说话间他们就回到了毡包,阿茹娜忙着为大家安排粗茶淡饭。哥几个边吃边商量明天的事。阿尔斯楞问道:

“要不要通知进山的年青人回来?”

额尔德木图放下碗筷,接话说:

“进山一去一回至少需要几天的时间,能不能找到他们还不一定,就是找到了,他们也得安排一下牧群的事,怎么能赶回来。”

老巴图说:“额尔德木图说得在理,明天就咱们留下人参加就行了,不然王爷也会怪罪部落的乡亲们。”

他接着说:“我们明天只能尽量恳求王爷,放过瞎勒、冒嗨两人,如果办不到,只好凭天由命了。”

阿尔斯楞把茶碗往铺垫上一撴,说道:“穷人命怎么这么不值钱!还不如王爷的一条狗。”

桑布接话说:“王爷的朝恩护卫就是条疯狼,管家巴勒就是只恶虎,都是些野兽。古话说,物以类居,王爷就是他们同类的禽兽。”

第二天清晨,留守的乡亲们从部落的不同方向赶往敖包山脚下,各家各户几乎都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贡品。

九时许,王爷率领手下坐在临时搭起的大台子上,台前空场上竖立起两根又粗又高的大木桩,每个木桩顶部都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大铁环,环中穿挂着一条很粗的大毛绳;木桩后又摆放着三排烤全羊、一排烤牛头,还有其它的贡品;台前贡品两侧,各有九只大铜钦一字排开。外围以朝恩为首的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仪式会场围了起来;十八只大铜钦同时吹响,向天宫发出拜天俸禄仪式的开始,二十多个身着僧衣的喇嘛教弟子随同大喇嘛一起念起经文,以王爷为首的佛教徒跟着首领一个个排成长队,从台上走下来,面向西方,朝向敖包,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向前踏出一步,然后用合十的双手碰额、碰口、碰胸,表示身、语、意与佛融为一体,遂双膝先后跪下,全身伏地,额头叩地。以“五体投地式”朝拜长胜天,百姓们也一个个地起了磕长头大礼。这是藏传佛教盛行的地区,信徒与教徒们一种虔诚的拜佛仪式。

铜钦一次又一次吹响,大地也跟随着振荡起来,各种头戴面罩的牛头怪兽纷纷登场,在台前的空场上蹦蹦跳跳。

一小时后,突然铜钦停止了吹奏,所有的僧人都撤离了现场。王爷梗梗着青筋的脖子,瞪着酒泡泡眼,红血色眼球就像要蹦出来似的。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吐沫星子四射。

这就是王爷和寺院法师们迟迟不能谈拢活人贡品的矛盾所在,所以推迟了俸禄拜天的时间。

时隔小时,王爷命令守卫官巴勒等十几个人,拖押着五花大绑的瞎勒、冒嗨二人快速进入仪式台前,分别绑在了两个大木桩上,吊环中毛绳一头系着活扣,套在他们的脖颈上,等待王爷的下达指令。

众乡亲亲眼目睹了所发生的一切,双目含泪,各个双膝下跪叩头,请求王爷放过二人,不得下达杀戒。

这时,王爷挺着大肚子,在台上开始神气十足地走来走去,他向跪拜在脚下的百姓喊到:

“你们当中如果有人替他们赔偿我牛羊,或者现在以命换命,我就放了他们。否则,就用这两个穷鬼的命换补我的损失,赔偿我的牛羊!”

老巴图被身边的额尔德木图和阿尔斯楞紧紧地按在地上,气得牙齿嘎嘎直响,一个劲地想往上跳。桑布在老巴图身前遮挡着,就怕王爷看到。

这么一闹腾,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突然间,敖包山的半山腰上传来一声宏亮的女人高喊声:

“挖阿雅!”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压制了山下所有吵杂声,顿时山脚下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山坡上的女人。

她继续接着说:

“王爷!你刚才所说的以命抵命的话,算不算数!让众乡亲作个证,如果你当场放过被你抓来的两个人,我愿意以身抵命!用我年青的生命,为乌拉温都草原求得连年的风调雨顺。”

王爷是个非常自负自傲、虚荣心极强的贡高我慢的人,平时不听任何人的请求,这次可不加思索地大声答复:

“我答应你的条件,如果你反悔,我就杀你们全家!”

姑娘哈哈大笑起来,一大步、一大步地,踏踏实实地,向敖包山的山顶,登去。

等人们反应过来,姑娘已经接近敖包山的最高峰。

故事讲到这里,需要和大家说明白的是,在草原上有一些敖包山,女人们是不能上的,如果女人登上此山,必死无疑。这座敖包就属于此类。

老巴图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变化,整的不知所措,忙问周边的眼神儿好的人,这是誰家的姑娘?

有人认出来了说:

“好像是阿拉坦仓家的大姑娘敖登格日乐。”

这下,众乡亲们可炸开了窝,老老少少一起向敖包山冲去。

桑布听了后不敢相信,又问身边的额尔德木图和阿尔斯楞,他们和桑布说:

“阿拉坦仓家的大姑娘敖登格日乐。”

桑布说了一声:“喔喇嘛!”顿时不知所措,昏死过去。

宝格德在仪式过程中一直跟在老巴图身后,就怕他情绪激动再次犯病。却恰巧遇上桑布的突然晕厥,进行了现场抢救,半天桑布才苏醒过来。他的一句话点明了一个深藏的秘密:

“她,她,她,她就是苏和的未婚妻啊!”

兄弟们几个人都被惊呆了。

敖登格日乐为了乌拉温都草原的生态重建和百姓的幸福献出了年青的生命,这个经历了一场善恶斗争考验的姑娘,已经成为乌素图百姓心中的一座峰碑。她成为一种永恒的精神,永远激励着乌素图人民一往无前,为了生态建设和保护奋斗不息。



一壶奶酒醉太平,两碗奶茶掏心菲,三更夜话言不尽,四海天涯总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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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家事天下事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