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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们的母亲
2020-05-10 | 阅:  转:  |  分享 
  
怀念我们的母亲



我的母亲黄淑媛,1924年11月初九出生在长沙城内皇仓坪(现五一广场)一户开木器铺的家庭,外公黄菊森在长沙市开了一家前店后作坊,自产自销的“黄万昌木器铺”,家庭谈不上特别富裕,但也算是殷实之家。

我外婆生育了三个儿子后才得到我母亲这个女孩,外婆显得十分欣喜,整天把女儿看得象宝物似的,外公也笑着说:生了千金,得了金子宝贝。所以他让我几个舅舅称呼我母亲为“金妹、金姐”。以至后来我表兄弟姊妹称呼我母亲为“金姑子”。我外公给母亲起名为淑媛,意为做个优雅、美好的女子。1958年母亲参加工作后,有关工作人员代为填写有关表格时将母亲名“淑媛”写为“淑元”,以致后来有关母亲的档案文字记载的姓名为黄淑元。

我母亲虽出身于家境较殷实的千金小姐,但在当时封建动乱的旧社会,她却没过上多少好日子,也没读多少书。她八岁多才在长沙文运街城东一小学、遵道小学断断续续读了几年小学。由于日寇侵华战争爆发,1938年长沙“文夕大火”将外公的黄万昌木器铺化为灰烬,外公率徒弟及子女又艰难重新创业。当时长沙城屡遭日本飞机轰炸和日军数次进攻,长沙城内战乱不安,为避战乱,外公便将家中弱小都疏散到长沙鼎功桥乡下老家(?)避难,母亲也回到了乡下老家,她再无机会读书,因此母亲仅有小学初小文化程度。母亲青少年时代就在家帮大人做家务,带侄女……稍长大一点就与二舅母一起承接鞋铺的鞋面加工挣钱,以补贴家用。

1944年,日本侵略军攻占长沙,外公为躲避战火带着全家老小而碾转奔波逃难到溆浦。母亲也随全家到了溆浦。当时我大舅与我四伯都是工商业者,他们在商场上是生意上的伙伴也是要好的朋友。我父亲在四伯手下做亊,因此种关系,父亲与母亲也相知、相识。那时我父亲也隨四伯的大丰纱号逃难到了溆浦。在那战乱动荡岁月,外公见我母亲已成大姑娘了,而见我父亲忠厚老实、长相英俊,便同意我父母亲结婚。据说婚礼在溆浦县城办的,在逃难途中举行的婚礼规模不得而知。母亲说她这辈子是没穿过婚纱、没照过结婚照。但后来父母亲结婚后回到了长沙,外公却特意用优质木料打造了一套在当年算是豪华而时尚的家具给母亲作为嫁妆。

抗战胜利后,结婚成家的母亲先后生下姐姐与我,在家哺养我们,父亲则在外工作挣钱养活全家。1949年蒋政权垮台前夕,四伯的大丰纱号在“金圆卷”贬值的金融风暴中倒闭,父亲也隨之失业,甚至我们全家都没有了居住之屋。为了全家四口人生计,父亲只好到处奔波找工作,或做点小生意。好在外公、外婆还给母亲一点接济,让我们全家有了个安身之住处。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被长沙公安局二科粮食系统招为工作人员,派驻天津。利坚弟也出生了,母亲也曾抱着利坚弟坐火车去天津探望父亲,每当母亲谈到这次天津之旅,这是伴了父亲的福,使她第一次开洋荤,见到了外面的大世界。

随着我们兄弟姊妹先后出生,而全家生活全靠父亲一人的工资,家庭生活日趋拮据,母亲不得不典当变卖自己部分家俱嫁妆。为了家中生活,她常到父亲工作单位粮一库去作临时工,清洗缝补装粮食麻袋。母亲原本体弱多病,1956年她就被发现患肺结核,医院多次劝她病休在家休养,但她病休在家也闲不住,甚至带我到火车南站去检煤核以补帖家用。

长沙城和平解放后,外公在黎家坡大巷子购置了一橦房产,外公外婆、舅舅们及我家都居住于此,大巷子二号成了黄家公馆。黄家大大小小二十多口人居住一起,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母亲性格温柔,非常孝顺外公外婆,姑嫂和睦相处,互相交流学习缝纫、烹饪,特别是做甜酒经验……,她与邻里关系也处理得很好,深得众人称赞。

1958年政府对私房实行社会主义改造,外公的房产一半被改造充公。我家居住的房子却因母亲是黄家嫁出去的女也不能留私房。私房改造后,我家虽仍居住在此,但必须要向房产公司交纳住房租金。直到三十多年后,长沙市政府落实私房改造政策,才返还给了母亲应有的住房产权。可是大巷子二号在旧城改造中却被拆毁了。

外公只是个小小工商业者(资本家)身份,也没有什么历史政治问题。但在极左年代,黄家多少也受到一些冲击。外公去世了,某些人就找舅舅算帐甚至抄家。再加上父亲单位也为父亲家庭出身成份问题未落实也受到冲击,这些也让母亲承受了巨大精神压力,她常在深夜梦中受到惊吓,以至大声惊叫把我们吵醒,看到这些我们子女也暗暗落泪。

我下农村当知青近五年,多次招工招教而被淘汰,以至八个知青的集体户仅留下了我一人。开始我以为是我眼睛近视眼问题。为治疗我的近视,母亲打听到有个单方,鸡的肝脏连胆蒸水吃可治近视眼。所以每次我从乡下回长沙,母亲不能总是去买鸡,却总要想方设法向别人讨要鸡肝以单方给我吃。后来有次长沙市到乡下招知青当教师,来招教的老师面试我很满意,不料在最后政审关又将我淘汰了。我当时非常苦闷,母亲却十分耽心挂念我,她拿起笨重的笔第一次给我写过一封信。短短的几句话,好像是她愧疚家庭问题拖累了我,劝要我安心劳动,正确对待,以后还是会有机会招上来的。我在农村看到了母亲那封信深深感受到母亲痛子之心。

母亲受新社会解放妇女思想的影响,能接受新事物。1953年她和二舅妈、三舅妈走出家门,用自购的缝纫机参加上海人陈凤仙举办的机绣学习班学习。机绣不同于湘绣,湘绣是用人工一针一线在绸缎料上绣出花卉图案,而机绣是用缝纫机替代人工手绣,将彩色絲线用缝纫机在布料上绣出花卉图案,制作出既美观又实用的绣花被面、绣花枕头、绣花衣物……三个月学习班结业后,这些掌握了机绣技术的家庭妇女便联合起来,共同成立了红星机绣加工小组,开始承接省、市湘绣厂的机绣加工绣花任务,从而获得劳动收入来弥补家庭。红星机绣加工小组先以我外公在黎家坡大巷子住所的厅堂为工作场地,母亲与舅妈们忙完家务,就坐在缝纫机前忙机绣。

后来加入红星机绣加工小组人员增加,加工小组人员有数十人了,隨着规模扩大,她们先后在坡子街、中山路租房作工作场地,承接批量的加工生产任务,已成为长沙湘绣行业不可缺少的一支生力军。1958年经长沙市有关部门批准红星机绣加工小组连人带缝纫机整体转入到湖南省湘绣厂(湖南省湘绣研究所),我母亲和舅妈们成为该厂机绣车间工人,也正式加入到工人阶级队伍中,个人的缝纫机也折价给工厂成为集体资产。从那以后,母亲就在五一路湘绣大楼上班,早出晚归。后来湘绣厂经过技术改革,将母亲原脚踏缝纫机改为电力带动,每天工作很是辛苦。

母亲到湘绣厂上班后,她又多次旧病复发,工厂便照顾她由机绣工改调做配线工作,配线即根据画工创作的图稿配上相应颜色的彩线,发放到绣工手中,工作比机绣工轻松点。母亲干配线工作直至1973年退休。

退休后,她不去工厂上班了,但她却一直未得休闲。我们姊妹兄弟先后成了家,有了小孩,她又忙着去照料外孙、孙子,她整天从事家务劳动,将家中安排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深得亲戚邻居的赞扬。她对子女严格要求,鼓励支持我们求上进,干好各自的本职工作。父母亲夫妻恩爱,他们相互支持默契配合着操持这个家,教育哺育子女,我们从未见过父母亲争吵生气红过脸。每到周末,她和父亲提前一天就忙着张罗全家十多口人饭菜,我们大小品尝着父母亲做的美味佳肴,却没有体会到母亲站在厨房整天付出的心血和辛劳。而父亲日渐衰老体弱,也让母亲感到心焦。

1995年2月她不幸突发脑溢血,急送湘雅医院抢救治疗,但仍导致右侧偏瘫。她稍好一点便挣扎着坐了起来,她也曾试图锻炼站起来行走,但力不从心。她长期病瘫在床,生活不能自理,但她顽强与疾病进行了长达十余年的抗争。母亲病瘫后,我们为她请了保姆专门照料,兄弟姐妹轮流照管。母亲含辛茹苦哺育了我们兄弟姊妹,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眼见国家日渐富强,社会繁荣,家庭生活越过越好,她却重病缠身,不能好好享受眼前的幸福生活。

2004年十一月初九,迎来了她的八十大寿,我们为她举行了寿宴,亲朋戚友都来为她庆寿,她感到非常高兴。她高兴在有生之年再次见到了这么多亲人围绕在她身边。那天是她最高兴的一天却没想到这是她过的最后一次生日。

由于我们兄弟姐妹分工轮流负责照管母亲,2005年临近春节了,那天正逢周末,但我们兄弟姐妹却不约而同都来到了母亲身旁。那天吃饭时,她突然头一偏,便不醒人亊了。这位八十岁的老母亲,毕竟年老体衰,再也无力支撑瘦弱多病的身体,2月2日她在子女孙辈陪伴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子女失去了恩重如山的母亲,孙子辈失去了疼爱他们的祖母,我们感到无比的悲痛。我们多么想全家欢聚一堂欢度过这个即将到来的热闹快乐的春节,而这成为了不可能,我们多么想再看看她老人家慈祥的笑容,而这只能今后从照片上才能看到了。我们多么想全家老小围绕在她老人家膝前谈天说地共享天伦之乐,而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我的母亲是一位平凡普通的劳动妇女,她一生中虽没有获得过傲人的成绩和荣誉,但她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的一生是辛劳的一生,奋斗的一生,她用默默无声的工作,为国家作贡献,她勤劳朴实、艰苦奋斗伴随着她度过了一生,母亲善良正直、宽厚待人,与人和睦相处。她养育了我们,给了我们生命,用她的心血哺育教养了我们成才。现在她虽然去了天堂,她的崇高品德是留给我们子孙的宝贵财富,我们永远怀念着她的恩情,愿她在天之灵,好好保佑我们吧。



季琨写于2020年5月10日母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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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陶成熙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