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村七律选】
1梅村
枳篱茅舍掩苍苔，乞竹分花手自栽。不好诣人贪客过，惯迟作答爱书来。
闲窗听雨摊诗卷，独树看云上啸台。桑落酒香卢橘美，钓船斜系草堂开。
[注：桑落，酒名。卢橘，枇杷。]
2王烟客招往西田同黄二摄六王大子彦及家舅氏朱昭芑李尔公宾侯兄弟赏菊
九秋风物令公香，三径滋培处士庄。花似赐绯兼赐紫，人曾衣白对衣黄。
未堪醉酒师彭泽，欲借餐英问首阳。转眼东篱有何意，庄严金色是空王。
[注：1.王烟客：名时敏，王锡爵之孙。明时以荫官太常，明亡归隐，山水画家。有《西田集》，当是以其乡命名。参阅下注。
2.令公香：指菊。自注“文肃嗜菊，此其遗爱。”按文肃，太仓人王锡爵，官至首辅，《明史》有传。按：梅村亦太仓人。]
其二
不扶自直疏还密，已折仍开瘦更妍。最爱萧斋临素壁，好因高烛耀华钿。
坐来艳质同杯泛，老去孤根幸瓦全。苦向邻家怨移植，寄人篱下受人怜。
[注：瓦全：自注“莳者以瓦束土”。]
3和王太常西田杂兴咏（八首录五）
一卧溪云相见稀，系船枯柳叩斜扉。桥通小市鱼虾贱，水绕孤村烟火微。
到处琴书携自随，骤来宾客看人围。画将松雪花溪卷，补入西田老衲衣。
[注：松雪，元赵孟俯号，绘有花溪图。]
选二
积雨空庭鸟雀稀，泉声入竹冷岩扉。芒鞋竹杖将迎少，蟹舍渔庄生事微。
病酒客携茶荈到，罢棋人簇画图围。日斜清簟追凉好，移榻桐阴见解衣。
选三
乱后归来桑柘稀，牵船补屋就柴扉。游鱼自见江湖阔，野雀何知身体微。
听说诗书田父喜，偶谈城市醉人围。昨朝换去机头布，已见新缝短后衣。
选四
胜情今日似君稀，鹭立滩头隐钓扉。屋置茶寮图陆羽，轩开画壁祀探微。
萧斋散帙知耽癖，高座谈经早解围。手植松枝当麈尾，云林居士水田衣。
[注：1.探微，姓陆，南朝宋画家，苏州人。工人物故实，兼善草木。
2.云林，倪瓒自号。元末明初无锡人，工诗画。
3.水田衣，袈裟。]
选五
相逢道旧故交稀，偶过邻翁话掩扉。陶氏先畴思士行，谢家遗绪羡宏微。
城中赐第书千卷，祠下丰碑柳十围。今日乱离寥落甚，秋风禾黍泪沾衣。
[注：宏微，南朝宋谢密字。叔混异之，曰：“有子如此足矣。后密为之理家，丰盈逾前。]
4言怀
苦留踪迹住尘寰，学道无成且闭关。只为鲁连宁蹈海，谁云介子不焚山。
枯桐半死心还直，断石经移藓自斑。欲就君平问消息，风波几得钓船还。
5与友人谭遗事
曾侍骊山清道尘，六师讲武小平津。云旄大纛星辰动，天策中权虎豹陈。
一自羽书飞紫塞，长教钲鼓恨黄巾。孤臣流涕青门外，徒使田横客笑人。
[注：1.小平津，原注引《通鉴》：“北魏孝文帝讲武于小平津。”又引《明史·兵志》：“崇祯十年八月，车驾阅城，铠甲旌旗甚盛，群臣悉鸾带策马从。六军望见，皆呼万岁。帝大悦。”
2.天策，明代设有天策卫亲军指挥使，中权，称中军。]
6追悼
秋风萧索响空帏，酒醒更阑泪满衣。辛苦共尝偏早去，乱离知否得同归。
君亲有愧吾还在，生死无端事总非。最是伤心看稚女，一窗灯火照鸣机。
7谒范少伯祠
舣棹沧江学钓鱼，五湖何必计然书。山川禹穴思文种，烽火苏台吊伍胥。
浪掷红颜终是恨，拜辞乌喙待何如。却嗟爱子犹难免，霸越平吴事总虚。
8题登封两烈妇井梧遗恨诗
少室山头二女峰，断猨哀雁暮云重。早题藓石留真史，却写椒浆事礼宗。
恨血千年埋惨澹，寒泉三尺照从容。碧梧夜落秋阶冷，环佩归来听晓钟。
[自注：焦太仆孙妇杨氏牛氏。原注：1.施闰章《梧井篇序》：“崇祯癸未，寇陷登封，诸生焦阳长妻杨，其弟之妻牛，并投于井以死。焦追悼有梧井遗恨篇。”
2.题藓石，【陶宗仪辍耕录】：元兵入浙，王贞妇被执，啮拇指出血，题诗崖石上，投崖而死。
3.礼宗，据《后汉书·列女传》：皇甫规卒，其妻董卓强聘之，不从，被虐杀。后人图画之，号曰礼宗。]
9予曾过吴来之竹亭湖墅出家乐张饮后来之以事见法重游感赋此诗
落日晴湖放棹回，故人曾此共登台。风流顿尽溪山改，富贵何常箫管哀。
燕去妓堂荒蔓合，雨侵铃阁野棠开。停桡却望烟深处，记得当年载酒来。
10登数峰阁礼浙中六君子
四山风急万松秋，遗庙西泠枕碧流。故国衣冠怀旧友，孤忠日月表层楼。
赤虹剑血埋燕市，白马银涛走越州。盛事若修陪祀典，汉家园寝在昭丘。
[注：皆浙江人，在朝为官，李自成陷京城时自杀殉节。]
11陈青雷以半圃索题走笔戏赠
半间茅屋半床书，半赋闲游半索居。领略溪山应不尽，平分风月复何如。
黠痴互有才忘世，廉让中间好结庐。自是图全非易事，与君随意狎樵渔。
12题西泠闺咏并序（序略）（四首录二）
晴楼初日照芙蕖，姑射仙人赋子虚。紫府高闲诗博士，青山遗逸女尚书。
卖珠补屋花应满，刻烛成篇锦不如。自写洛神题小像，一帘秋水镜湖居。
选二
五铢衣怯凤凰雏，珠玉为心冰雪肤。绿屩侍儿春祓稧，红牙小妹夜樗蒲。
琼窗日暖樱桃赋，粉箑风轻蛱蝶图。频敛翠蛾人不识，自将书札问麻姑。
[据旧注，金陵闺秀吴岩子，名山，诗文甚富，善画工书，曾寓西湖，诸名宿与之唱和。《西泠闺咏》，当是此时所作。女卞元文，名梦珏，亦能诗。元文有妹名德基。]
13海市（四首录一）
激浪崩云压五湖，天风吹断海城孤。千门听击冯夷鼓，六博看投玉女壶。
蒲类草荒春徙涨，沧溟月冷夜探珠。谁知曼衍鱼龙戏，翠盖金支满具区。
[注：1.周亮工《书影》：海市近予姻张石平少参见于浙，吴梅村诸公皆有诗记之。
2.蒲类：匈奴中海名。]
14赠冯子渊总龙
令公专阃拥旌旄，雕鹗秋风赐锦袍。十二银筝歌芍药，三千练甲醉葡萄。
若耶溪剑凝寒水，秦望楼船压怒涛。自是相门双戟重，野王父子行能高。
[注：1.秦望，山名。在绍兴南。《水经注》：“秦始皇登之，以望南海。”
2.冯奉世，子野王，上党人。《汉书》有传。]
15穆大苑先卧病桐庐初归喜赠
富春山下趁归风，客病孤舟夜雨中。千里故园惟旧友，十年同学半衰翁。
药炉愧我形容槁，腹尺输君饮噉工。却向清秋共消损，一尊无恙笑颜红。
[注：腹尺，腹大。《三国志?魏志?荀彧传》：“或问祢衡：荀令君赵荡寇皆足盖世乎？衡见荀有仪容，赵有腹尺，因答曰：文若可借面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其意以为荀但有貌，赵可啖肉也。”]
16琴河感旧并序
枫林霜信，放棹琴河。忽闻秦淮卞生赛赛到自白门，适逢红叶，予因客座，偶话旧游。主人命犊车以迎来，持羽觞而待至。停骖初报，传语更衣。已托病痁，迁延不出。知其憔悴自伤，亦将委身于人矣。予本恨人，伤心往事，江头燕子，旧垒都非，山下蘼芜，故人安在？久绝铅华之梦，况当摇落之辰。相遇则惟看杨柳，我亦何堪?为别已屡见樱桃，君还未嫁。听琵琶而不响，隔团扇以犹怜。能无杜秋之感，江州之泣也。赋四章以志其事。
白门杨柳好藏鸦，谁道扁舟荡桨斜。金屋云深吾谷树，玉杯春暖尚湖花。
见来学避羞团扇，近处疑嗔响钿车。却悔石城吹笛夜，青骢容易别卢家。
[注：1.琴河感旧，常熟一名琴川。《苏州府志?玉京道人传》：道人姓卞氏，秦淮人。与鹿樵生（梅村别号）一见，遂欲以身许，酒酣拊几而顾曰，亦有意乎，生固为若弗解者，长叹凝睇，后亦竟不复言。寻遇乱别去。久之，闻其复东下，主于海虞（按：即常熟）一故人。生偶过焉。尚书某公者张具，请为生必致之，众客皆停杯不御。已，报曰，至矣。有顷回车入内宅，屡呼之，终不肯出，生抑郁自失，殆不能为情，赋诗四章以告绝。
2.吾谷，未详，当为地名，在常熟。
3.尚湖，在常熟西南。]
其二
油壁迎来是旧游，尊前不出背花愁。缘知薄幸逢应恨，恰便多情唤却羞。
故向闲人偷玉筯，浪传好语到银钩。五陵年少催归去，隔断红墙十二楼。
其三
休将消息恨层城，犹有罗敷未嫁情。车过卷帘劳怅望，梦来携袖费逢迎。
青衫憔悴卿怜我，红粉飘零我怜卿。记得横塘秋夜好，玉钗恩重是前生。
其四
长向东风问画兰，玉人微叹倚阑干。乍抛锦瑟描难就，小叠琼笺墨未干。
弱叶懒舒添午倦，嫩芽娇染怯春寒。书成粉箑凭谁寄，多恐萧郎不忍看。
17杂感（六首录一）
武安席上见双鬟，血泪青娥陷贼还。只为君亲来故国，不因女子下雄关。
取兵辽海哥舒翰，得妇江南谢阿蛮。快马健儿无限恨，天教红粉定燕山。
[附记：此篇可与《圆圆曲》参看。]
18王端士北归草
读罢新诗万感兴，夜深挑尽草堂灯。玉河呜咽闻嘶马，金殿凄凉见按鹰。
南内旧人逢庾信，北朝文士识崔?。蹇驴风雪卢沟道，一恸昭陵很未能。
[注：1.王端士，名揆，江南太仓人。顺治乙未进士。
2.玉河，即今北京宛平县的玉泉。
3.按鹰，《宣和画谱》：胡瓌有番部按鹰图。
4.崔?，《北史》有传。
5.昭陵：陆游有句云：“积愤有时歌易水，孤忠无路哭昭陵。”昭陵，唐玄宗陵墓。]
[以上自原书卷十一选录]
19题鸳湖闺咏
石州螺黛点新妆，小拂乌丝字几行。粉本留香泥蛱蝶，锦囊添线绣鸳鸯。
秋风捣素描长卷，春日鸣筝制短章。江夏只今标艺苑，无双才子扫眉娘。
[注：徐釚《续本事诗》：“黄媛介，字皆令，秀水人。以诗文擅名，书画亦妙绝。]
其二
休言金屋贮神仙，独掩罗裙泪泫然。栗里从无归隐计，鹿门犹有买文钱。
女儿浦口堪同住，新妇矶头儗种田。夫婿长杨须执戟，不知世有杜樊川。
[注：《梅村诗话》：“黄媛介，嘉兴儒家女也，能诗善画。其夫杨兴公聘之，贫不能娶。流落吴门，诗名日高。有以千金聘为名门妾者，其兄坚持不肯。予诗云：不知世有杜樊川，指其事也。”]
其三
绛云楼阁敞空虚，女伴相依共索居。学士每传青鸟使，萧娘同步紫鸾车。
新词折柳还应就，旧事焚鱼总不如。记向马融谈汉史，江南沦落老尚书。
[注：1.绛云楼，礼部尚书钱谦益楼名，谦益纳名妓柳如是。
2.女伴，黄媛介后客于柳如是绛云楼中。
3.学士指钱，萧娘则柳也。
4.焚鱼：杜甫《题柏学士茅屋》：“碧山学士焚银鱼。”银鱼，学士所佩。
5.向马融谈汉史：班固着《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竟而卒，妹昭受诏就东观藏书阁续成，马融伏于阁下，从昭受读。]
其四
谁吟纨扇继词坛，白下相逢吴彩鸾。才比左芬年更少，婿求韩重遇应难。
玉颜屡见莺花度，翠袖须愁烟雨寒。往事只看予薄命，致书知己到长干。
[注：白下句，吴彩鸾，仙女。《梅村诗话》：“吴岩子及卞元文与媛介甚相得，此章专咏其事。时元文尙未适人，故有第四句。]
20过朱买臣墓
翁子穷经自不贫，会稽连守拜为真。是非难免三长史，富贵徒夸一妇人。
小吏张汤看倨傲，故交庄助叹沉沦。行年五十功名晚，何似空山长负薪。
[注：1.墓在嘉兴。
2.会稽连守：原注引《集览》：庄助以会稽吴人为会稽守，而所荐之买臣复以吴人为会稽守，故云连守。
3.三长史，<史记?酷吏传》：“始长史朱买臣与庄助俱幸，为大中大夫用事，而汤乃为小吏，跪伏使买臣等前。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坐法废，守长史，见汤，汤坐堂上，丞史遇买臣，弗为礼。王朝，齐人也，官至济南相，故皆居汤右，已而失官，守长史，诎体于汤。汤数行丞相事，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以故三长史合谋，知汤阴事，事辞颇闻。天子以汤怀诈面欺，使赵禹责汤。汤曰：‘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遂自杀。乃尽案诛三长史。”]
21雪夜苑先斋中饮博达旦
扶杖冲泥逐少年，解衣箕踞酒炉边。愁烧绛蜡消千卷，爱把青尊掷万钱。
痛饮不甘辞久病，狂呼却笑胜高眠。丈夫失意须潦倒，剧孟平生绝可怜。
其二
相逢纵博且开颜，兴极欢呼不肯还。别绪几年当此夜，狂名明日满人间
松窗竹影花前酒，草阁鸡声雪里山。残腊岂妨吾作乐，尽教游戏一生闲。
22癸巳春日稧饮社集虎丘即事（四首录二）
兰台家世本贻谋，高会南皮话昔游。执友沦亡惊岁月，诸郎才调擅风流。
十年故国伤青史，四海新知笑白头。修稧只今添俯仰，北风杯酒磊营丘。
[注：1.南皮、魏文帝《与吴质书》：“南皮之会，诚不可忘。”按；南皮会，文酒之会。南皮，汉县名，属渤海郡。
2.营丘，地名。旧注谓指李舒章雯。按，即“执友沦亡”之一者。]
选二
访友扁舟挂席轻，梨花吹雨五茸城。文章兴废关时代，兄弟飘零为甲兵。
茂苑听莺春社饮，华亭闻鹤故园情。众中谁识陈惊坐，顾陆相看是老成。
[注：1.五茸城，在今上海松江县西。又名陆机茸。
2.华亭闻鹤，庾子山《哀江南赋序》：“华亭鹤唳，岂河桥之可闻。”按：华亭，在今松江县西平原村，陆机故宅在此。陆机事成都王颖，受命为都督前锋诸军事，攻长沙王义，兵败于河桥，为颖所杀。临刑叹曰：“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河桥，在今河南孟县南。
3.陈惊坐，见《汉书·陈遵传》，旧注谓此指陈卧子子龙。
4.顾陆，旧注谓顾伟南开雍，陆子元庆曾。按：皆当时在座者。]
23投赠督府马公（二首录一）
十年重到石城头，细雨孤帆载客愁。累檄久应趋幕府，扁舟今始识君侯。
青山旧业长安税，白发衰亲畏远游。惭愧荐贤萧相国，邵平只合守瓜丘。
[注：督府马公，江南总督马国柱，旧注谓梅村之出，马督荐之，此诗所由作也。]
24自叹
误尽平生是一官，弃家容易变名难。松筠敢厌风霜苦，鱼鸟犹思天地宽。
鼓枻有心逃甫里，推车何事出长干。旁人休笑陶弘景，神武当年早挂冠。
[注：神武，《南史·陶弘景传》：“永明十年，脱朝服挂神武门。”]
25登上方桥有感
石梁天际偃长壕，势压鱼龙敢遁逃？壮丽气开浮广术，虚无根削插崩涛。
秋腾万马鞭梢整，日出千军挽饷劳。回首泰坛钟磬远，江流空绕断垣高。
[注1.上方桥，在江宁府上元县。自注：“桥时新修，极雄壮。望见天坛，崩圮尽矣。
2.术，街道。]
26台城
形胜当年百战收，子孙容易失神州。金川事去家还在，玉树歌残恨未休。
徐邓功勋谁甲第，方黄骸骨总荒丘。可怜一片秦淮月，曾照降幡出石头。
[注：金川，《明史·恭闵帝纪》：“燕兵犯金川门，谷王穗、李景隆叛，纳燕兵，都城陷。”]
27国学
松柏曾垂讲院阴，后湖烟雨记登临。桓荣空有穷经志，伏挺徒增感遇心。
四库图书劳访问，六堂歌管听消沉。白头博士重来到，极目萧条泪满襟。
[注：1.即玄武湖。明国子监（国学）在其前。
2.桓荣，东汉人。伏挺，南朝梁人。俱经生。作者自比。
3.六堂，明清国子监的六个讲堂。]
28鸡鸣寺
鸡鸣寺接讲堂基，扶杖重游涕泪垂。学舍有人锄野菜，僧寮无主长棠梨。
雷何旧席今安在，支许同参更阿谁。惟有志公留布帽，高皇遗笔读残碑。
[注：1.鸡鸣寺，在南京鸡笼山，后瞰玄武湖，临近国子监。。
2.雷何，雷次宗，南朝宋南昌人。征至京，开馆于鸡笼山，以儒学总监诸生。时国子学未立，上使何尚之立玄学，何承天立史学，谢元立文学。凡四学并建。
3.支许，支道林、许掾诸人共在会稽王斋。支为法师，许为都讲。
4.布帽，释宝志为齐武帝迎入华林园，少时忽重着三布帽，不知于何得之。]
29功臣庙
画壁精灵间气豪，鄂公羽箭卫公刀。丹青赐额丰碑壮，棨戟传家甲第高。
鹿走三山争楚汉，鸡鸣十庙失萧曹。英雄转战当年事，采石悲风起怒涛。
[注：1.在南京鸡笼山，祀明朝开国诸功臣。
2.三山，在南京西南。因三峰并列南北相连，故名。
3.十庙，明代鸡笼山下有帝王功臣十庙，后人但谓之十庙。
4.采石，明太祖朱元璋欲取南京，先攻占采石矶。]
30玄武湖
覆舟西望接坡陀，千顷澄潭长绿莎。六代楼船供士女，百年版籍重山河。
平川岂习昆明战，禁地须通太液波。烟水不关兴废感，夕阳闻已唱渔歌。
[注：1.自注：“湖置黄册库，禁人游玩。”黄册，图籍。
2.昆明战，汉武帝欲伐昆明，作池象之，以习水战。齐武帝治水军于玄武湖，号曰昆明池。
3.太液池，汉武帝造，在大明宫北部。此指玄武湖。
31秣陵口号
车马垂杨十字街，河桥灯火旧秦淮。放衙非复通侯地，废圃谁知博士斋。
易饼市旁王殿瓦，换鱼江上孝陵柴。无端射取原头鹿，收得长生苑内牌。
[注：1.通侯第，自注：“中山赐宅改作公署。”明初功臣徐达封中山王
2.长生苑鹿，唐郑嵎《津阳门》诗：“长生鹿瘦铜牌垂。”明孝陵内蓄鹿数千，项悬银牌。]
32无题
系艇垂杨绿映浔，玉人湘管画帘深。千丝碧藕玲珑腕，一卷芭蕉展转心。
题罢红窗歌缓缓，听来青鸟信沉沉。天涯却有黄姑恨，吹入萧郎此夜吟。
[注：黄姑，河鼓之音转，牵牛星也。]
其二
到处莺花画舫轻，相逢只作看山行。镜因砚近螺频换，书为香多蠹不成。
愧我白头无冶习，让卿红粉有诗名。飞琼漫道人间识，一夜天风返碧城。
其三
错认微之共牧之，误他举举与师师。疏狂诗酒随同伴，细腻风光异昔时。
画里绿杨堪赠别，曲中红豆是相思。年华老大心情减，辜负萧娘数首诗。
其四
钿雀金蝉笼碧纱，闹妆初不斗铅华。藏钩酒向刘郎赌，刻烛诗从谢女夸。
天上异书须有种，春来飞絮恨无家。东风燕子知多少，珍重雕栏白玉花。
[注：1.臂纱，《晋书·胡贵嫔传》：“泰始九年，帝多简良家子女以充内职，自择其美者以绛纱系臂。”
2.闹妆，唐末宫女的一种发式。
3.白玉花：李商隐《谑柳》：“已带黄金缕，仍飞白玉花。”]
33百草堂观剧
肯将游侠误躬耕，爱客村居不入城。亭占绿畴朝置酒，船移红烛夜鸣筝。
金齑斫鲙霜螯美，玉粒呼鹰雪爪轻。却话少年逢社饮，季心然诺是平生。
[注：按《汉书·季布传》：“心以勇、布以诺闻关中。”心，布弟。勇与诺当为互文。]
34周栎园有墨癖尝蓄墨万种岁除以酒浇之作祭墨诗友人王紫崖话其事漫赋二律
含香词赋掷金声，家住玄都对管城。万笏雅应推正直，一囊聊复贮纵横。
藏虽暗淡终能守，用任欹斜自不平。磨耗年光心力短，只因耽误楮先生。
[注：1.周栎园，名亮工，清初诗人。
2.含香，应劭《汉官仪》：“尚书郎含鸡舌香伏奏事。”栎园时官户部侍郎。
3.玄都，仙人所居。尚书郎号称仙郎，故云。
4.磨耗，《仇池笔记》：“石昌言尝宝李廷珪墨，不许人磨。或戏之曰。子不磨墨，墨将磨子。”]
其二
山斋清玩富琳琅，似璧如圭万墨庄。口啜饮同高士癖，头濡书类酒人狂。
但逢知己随浓淡，若论交情耐久长。不用黄金费装裹，伴他铜雀近周郎。
[注：啜墨，周亮工《书影》：“滕达道、苏浩然、吕行甫皆好啜墨水。]
35江楼别幼弟孚令
夜色沧江思不穷，登临杰阁倚虚空。云山两岸伤心里，雨雪孤城泪眼中。
病眼生涯同落木，乱来身计逐飘蓬。天涯兄弟分携苦，明日扁舟听晓风。
[注：病眼之眼，疑有误。]
36扬州（四首录二）
叠鼓鸣笳发棹讴，榜人高唱秣陵秋。官河杨柳谁新种，御苑莺花岂旧游。
十载西河空白骨，廿桥明月自朱楼。南朝枉作迎銮镇，难博雷塘土一丘。
[注：1.官河，即邗沟。
2.御苑，隋炀帝在扬州所建。
3.廿桥，廿四桥之省。
4.迎銮镇，五代吴杨溥以白沙合为迎銮镇。即今江苏仪征市，临近扬州。
5.雷塘，在扬州附近，有隋炀帝墓。]
选二
拨尽琵琶马上弦，玉钩斜畔泣婵娟。紫驼人去琼花院，青冢魂归锦缆船。
豆蔻梢头春十二，茱萸湾口路三千。隋堤璧月珠帘梦，小杜曾游记昔年。
[按：此诗前四句当是写清兵攻入扬州后，掳掠妇女北去，后四句写扬州已无昔日繁华。旧注详记史实，而未言及此事，予读书不多，藏书不足，亦未知有此。尚望高明指示。]
37过维扬吊卫少司马紫岫
画省连床止论文，天涯书剑忽离群。非关卫瓘需开府，欲下高昂在护军。
葬骨九原江上月，思家百口陇头云。故人摇落邗沟暮，为酹椒浆一恸君。
[注：1.题下自注：“卫韩城人，与余同年同官，后以少司马死扬州难。”按：卫紫岫名允文。
2.南明镇将高杰驻徐州，卫允文兼兵科给事中监其军。高杰被杀，允文为兵部侍郎总督开归防剿军务。清兵克扬州，招谕允文降，不从，赴水死。
3.卫瓘，西晋人。邓艾、钟会伐蜀，瓘为监军。此指卫允文。
4.高昂，北齐人，数劫掠州县，高祖方有事关陇，以昂为西南大都督。此指高杰。]
38过淮阴有感
落木淮阴雁影高，孤城残日乱蓬蒿。天边故旧愁闻笛，市上儿童笑带刀。
世事真成反招隐，吾徒何处续离骚。昔人一饭犹思报，廿载恩深感二毛。
其二
登高怅望八公山，琪树丹崖未可攀。莫想阴符遇黄石，好将鸿宝驻朱颜。
浮生所欠只一死，尘世无繇识九还。我本淮王旧鸡犬，不随仙去落人间。
39淮上赠嵇叔子
湖海相逢一俊英，风流中散旧家声。琴因调古须防怨，诗为才多莫近名。
浊酒如淮歌慷慨，苍髯似戟论纵横。惭余亦与山公札，抱病推迁累养生。
[注：1.嵇叔子，名宗孟，淮安人。歴官杭州守，乞归。荐举博学鸿辞，不赴。
2.山公札，指嵇康《与山巨源书》。参阅前注。]
40自信
自信平生懒是真，底须辛苦踏春尘。每逢墟落愁戎马，却听风涛话鬼神。
浊酒一杯今夜醉，好花明日故园春。长安冠盖知多少，头白江湖放散人。
41新河夜泊
百尺荒冈十里津，夜寒微雨湿荆榛。非关城郭炊烟少，自是山河战鼓频。
倦客似归因望树，远山如梦不逢人。扁舟萧瑟知无计，独倚蓬窗暗怆神。
[注：新河，在淮安府清河县，黄河分流。]
42将至京师寄当事诸老
柴门秋色草萧萧，幕府惊传折简招。敢向烟霞坚笑傲，却贪耕凿久逍遥。
杨彪病后称遗老，周党归来话圣朝。自是玺书修盛举，此身只合伴渔樵。
[注：1.杨彪，魏文帝受禅，欲以彪为太尉，彪固辞。
2.周党，居黾池被征，不得已待见尚书。及光武引见，党伏而不谒，自陈愿守所志，帝乃许之。]
其二
莫嗟野老倦沉沦，领略青山未是贫。一自弓旌来退谷，苦将行李累衰亲。
田因买马频书券，屋为牵船少结邻。今日巢由车下拜，凄凉诗卷乞闲身。
[注：1.退谷，元结《招孟武昌诗序》：“漫叟作退谷铭，指曰，干进之客，不能游之。”
2.买马，《汉书·贡禹传》：“陛下过意征臣，臣卖田百亩，以供车马。”
3.牵船，负纤引船前行。《太平御览》卷四六六引晋裴启《语林》：“刘道真遭乱，于河侧自牵船。”
其三
匹马天涯对落晖，萧疏白发怅谁依。北门待诏宾朋盛，东观趋朝故旧稀。
雪满关河书未到，月斜宫阙雁还飞。赤松元是留侯志，早放商山四皓归。
其四
平生踪迹尽由天，世事浮名总弃捐。不召岂能逃圣代，无官敢即傲高眠。
匹夫志在何难夺，君相恩深自见怜。记送铁崖诗句好，白衣宣至白衣还。
[注：诗句，杨维桢，字铁崖。明太祖强招之至京撰修礼乐书，序例略定，即乞准放归。宋濂赠诗曰：“不受君王五色诏，白衣宣至白衣还。”]
43读友人旧题走马诗于邮壁漫次其韵
数卷残编两石弓，书生摇笔壮怀空。南朝子弟夸诸将，北固军营畏阿童。
江上化龙图割据，国中指鹿诧成功。可怜曹霸丹青手，衔策无人付朔风。
[注：1.友人，旧注谓杨龙友，又谓此首指明室南渡事，俱是。
2.两石弓，《旧唐书·张弘靖传》：“韦雍谓军士曰，天下无事，尔辈挽两石弓，不如识一丁字。”按：一、二句谓杨龙友以书生领兵抗清失败。
3.北固军营，杨龙友驻京口，与清兵隔江相持。清兵乘雾潜济迫岸，诸军始知，仓皇列阵甘露寺，文龙败走。
4.阿童，《晋书·五行志》：“孙皓天纪中，童谣曰，阿童复阿童，衔刀浮渡江。不畏岸上兽，但畏水中龙。王浚小字阿童，武帝闻之，加浚龙骧将军。”
5.衔策，马嚼子和马鞭。结二句以杨龙友善画、题走马诗，故以善画马唐画家曹霸拟之。且惜其不善御兵。]
其二
君是黄骢最少年，骅骝雕丧使人怜。当时只望勋名贵，后日谁知书画传。
十载盐车悲道路，一朝天马蹴风烟。军书已报韩擒虎，夜半新林早着鞭。
[注：1.黄骢，《周书·裴果传》：“每从军征讨，乘黄骢马，衣青袍，先登陷阵，时号黄骢年少。
2.新林，指新林浦，在南京郊外，北宋进攻南唐，于此获胜，韩擒虎乘胜先入城中。]
44过鄚州
马滑霜蹄路又长，鸦鸣残雪古城荒。河冰雨入车难过，野岸沙崩草半僵。
邢劭文章埋断碣，公孙楼橹付斜阳。只留村酒鸡豚社，香火年年赛药王。
[注：1.邢劭，当即邢邵。《北史·邢峦传》：“族孙邵文章典丽，既赡且速，年未三十，名动衣冠。”
2.公孙楼橹，沈地符《野获编》谓鄚州即公孙瓒所筑易京。东坡《送梁左藏赴莫州》诗，至今父老哀公孙。梅村当据此。鄚州曾改称莫州。今按易京在今河北雄县，鄚州在今河北任丘市。非一处，然两地邻近，或因此而连及之。]
[以上自原书卷十二选录]
45闻撤织造志喜
春日柔桑士女歌，东南杼轴待如何。千金织绮花成市，万岁回文月满梭。
恩诏只今怜赤子，贡船从此罢黄河。尚方玉帛年来盛，早见西川濯锦多。
[注：1.苏州织造始于顺治三年，兼督苏杭。至十三年归并一局，岁只管苏州织造事务。
2.回文，旧注引秦征兰《天启宫词注》：“新花样有卍字回文，取万岁意。”]
46送彦远南还河渚
匹马春风返故林，松杉书屋昼阴阴。猿愁客倦晨投果，鹤喜人归夜听琴。
我有田庐难共隐，君今朋友独何心。还家早便更名姓，只恐青山尚未深。
47送赵友沂下第南归
秋风匹马试登临，此日能无感慨心。赵氏只应还白璧，燕台今已重黄金。
乡关兵火伤王粲，京国才名识杜钦。最是淮南遇摇落，相思千里暮云深。
[注：杜钦，字子夏，少好经书，茂陵杜邺与钦同姓字，俱以材能称京师。见《汉书》钦传。]
48怀王奉常烟客
把君诗卷问南鸿，憔悴看成六十翁。老去只应添鬓雪，愁来那得愈头风。
田园芜没支筇懒，书画萧条隐几空。犹喜梅花开绕屋，腊醅初熟草堂中。
49送友人从军闽中（二首录一）
客中书剑怆离群，贳酒新丰揖送君。绝峤风烟看草檄，高斋风雨记论文。
中宵清角猿啼月，百道飞泉马入云。诏谕诸侯同伐越，可知劳苦有终军。
[按：风字重，风烟当为烽烟之误植。]
50寿座主李太虚先生
放怀天地总浮鸥，客里风光烂漫收。一斗浊醪还太白，二分明月属扬州。
锦筝士女觞飞夜，铁笛关山剑舞秋。犹有壮心消不得，欲从何处访丹丘。
[注：1.李太虚，名明睿(1585-1671)，号阆翁，江西南昌人，天启二年进士，崇祯末官左中允，升右春坊右庶子，李自成兵临京师之际，首议南迁而未果，入清，官礼部左侍郎，任职仅半年，因朝参时，“行礼不恭，命革职为民”。着有《阆园山人四部稿》等。
2.一斗联，梅村《座主李太虚师从燕都间道北归寻以南昌兵变避乱广陵赋呈八首》，可为注脚。]
其二
好客从无二顷田，胜游随地记平泉。解衣白日消棋局，岸帻青山入钓船。
故国风尘惊晚岁，天涯歌舞惜流年。箧中别有龙沙记，不许旁人唤谪仙。
[注：故国联：清顺治十一年，孙枝蔚写了《太虚园中观女乐》一诗，诗中有“已看风景美林泉，更有佳人伴谪仙。”（《溉堂续集》卷九）可证这年前太虚已回到南昌。他在南昌修建了花园，园中蓄有家妓。]
其三
读易看山爱息机，闭门芳草雁还飞。江湖有梦争南幸，沧海无家记北归。
烟水一竿思旧德，兵戈十口出重围。杜陵岂少安危志，老大飘零感布衣。
[注：1.争南幸：指李自成陷陕西，朝臣固守与南迁的争议。
2.沧海无家：《晋书·王尼传》：“有一子，无居宅，尝叹曰，沧海横流，处处不安也。”顺治五年正月底、金声桓王得仁起兵反清，占领南昌，七月谭泰何洛会等清兵包围南昌攻陷南昌，太虚正在庐山讲学，成了无家可归。事平后他的家眷才得出来，也许是和他同往扬州。]
其四
庐顶谈经破碧苔，十年不到首重回。风清钟鼓吴山出，云黑帆樯楚雨来。
痛饮长江看自注，异书绝壁访应开。芒鞋归去身差健，白鹿诸生扫讲台。
[注：庐顶联：太虚回南昌后又曾到庐山讲学。
据以上所示述，这四首诗当是祝其师李太虚七十寿辰的。]
51寄房师周芮公先生并序（四首录三）
伟业以庚午受知于晋江周芮公师，进谒润州官舍。维时上流无恙，京口晏然。吾师以陆机入洛之年，弟子亦终军弃繻之岁。南徐月夜，北固江声。挥麈论文，登楼置酒，笑谈甚适，宾从皆贤。已而入主铨衡，地当清切。周旋禁近，提挈声华。拜别河梁，十有八载。沧桑兵火，万事都非。伟业负耒躬耕，誓终没齿。不谓推迁尘事，潦倒浮生。病苦穷愁，羁縻煎迫。师以同征，独得不至。方推周党，共羡管宁。而家居穷海，身受重围。羽檄时闻，音尘莫及。虽然江南近信，已泊楼船；京岘旧游，皆非乐土。何必无诸台上，始接风烟；欧冶城边，才开壁垒。既知援师南下，山郡依然。郑樵居第，可保图书；杨仆楼船，惟闻笳吹。欣故人之杖履，致远道之邮筒。爰作短章，聊存微尚。抒平生于慷慨，写尽日之羁愁。庶几同经丧乱，识此襟情，虽隔山川，无殊会面云尔。
[注：1.周芮公，名廷珑，福建晋江人。
2.重围；旧注谓郑成功军尝出没于晋江、兴化等地。
3.京岘：山名，在丹徒县东。
4.欧冶池在福州城东冶山。
5.郑樵居第在福建兴化。]
惆怅平生负所知，尺书难到雁来迟。桄榔月暗严城闭，鶗鴂风高画角悲。
湖里逢仙占昔梦，洞中遇叟看残棋。脱身衰白干戈际，笋屐寻山话后期。
[注：1.湖里逢仙：《一统志》：“九鲤湖在兴化府仙游县东北，汉元狩间，何氏兄弟九人炼丹于此，练成各乘一鲤仙去，故名。
2.洞中遇叟：传说福州永福县高盖山，有牧儿徐氏饭牛山椒，遇二人弈，遗徐一棋子，遂精手谈，后得其修炼诀仙去。]
选二
但若盘桓便见收，诏书驱迫敢淹留？始知处士青门里，须傍仙人白石楼。
晋室衣冠依岭峤，越王刀剑闭林丘。少微却照南天远，榕树峰高隐故侯。
[注：1.晋室衣冠，晋南渡后，衣冠士族避地者多沿晋江以居。
2.少微，星名，旧云主处士儒学之官。]
选三
白鹤青猿叫晚风，苦将身世诉飘蓬。千滩水恶盘涡险，九曲云迷绝磴空。
广武登临狂阮籍，承明寂寞老杨雄。巨源昔日称知己，误玷名贤启事中。
[注：1.《汉书·杨雄传》：“孝成时，召雄待诏承明之庐。”
2.寂寞：杨雄《解嘲》：“惟寂惟寞，守道之宅。”]
52即事（十首录六）
夹城朝日渐台风，玉树青葱起桂宫。谒者北门新掌节，郎官西府旧乘骢。
叔孙礼在终应复，萧相功成固不同。百战可怜诸将帅，几人高会未央中。
[注：1.渐台：即古代天文台。主管晷漏律历之事。
2、郎官：自注：新选部郎为巡方。]
选二
列卿严谴赴三韩，贳酒悲歌行路难。妻子几随关外去，都人争拥路旁看。
乐浪有吏崔亭伯，辽海无家管幼安。尽说日南多瘴疠，如君绝域是流官。
[注：1.列卿严谴：旧注指清初陈之遴为相，为言官所劾，谪居辽阳。按：辽阳在辽宁，三韩在朝鲜，与诗句不符。但诗言崔骃、管宁，皆辽东事，则言三韩者为其边远耳。
2.崔亭伯：后汉崔骃字。任主簿从窦宪击匈奴，出为长岑长。长岑，属乐浪郡。其地在辽东。]
选三
黄河东注出潼关，本济曹渠竟北还。淮水浊流空到海，汴堤横啮不逢山。
天心岂为投圭璧，民力何堪弃草菅。瓠子未成淇竹尽，龙门远挂白云间。
[注：1.曹渠：明永乐九年，会通河已开，黄河与之合，而漕道大通。
2.北还：顺治九年，河决封丘，从长垣趋东昌，北入海。
3.淮水：自注：淮水为黄河所逼，始于清口济漕河去，则淮竟入海，此清江闸所以涸也。
4.投圭璧：《史记·河渠书》“天子自临决河，投白马圭璧于河。”
5.淇竹：《诗·卫风·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选四
新传使者出皇都，十道飞车算国租。故事已除将作监，他年须尚执金吾。
主持朝论垂鱼袋，料理军书下虎符。始信萧曹务休息，太平良策未全无。
[注：十道：唐初并省州县，将全国分为十道。]
选五
柳营江上羽书传，白马三郎被酒眠。无意漫提欧冶剑，有心长放吕嘉船。
金钱北去缘求印，铁劵南来再控弦。庙算只今勤远略，伏波横海已经年。
[注：1.柳营江在福建漳州。
2.白马三郎：《五代史闽世家》：“王审知为人状貌雄伟，长乘白马，军中号白马三郎。”
3.吕嘉，南越相，杀王立王子建德。汉遣路博德为楼船将军，杨仆为伏波将军攻越。吕嘉、建德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
4.求印：旧注：“贝勒诱郑芝龙曰：我今铸浙闽总督印无所授，以待将军。芝龙遂降。
5.铁劵南来：旧注谓顺治遣人入海招郑成功，成功不受命。]
选六
秋尽黄陵见落晖，长沙西去不能归。甘宁旧垒潮初落，陶侃新营树几围。
五岭风烟城郭改，三湘征调吏人稀。老臣裹革平生志，往事伤心尚铁衣。
[注：1.长沙：顺治十年，命洪承畴督师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五省，驻长沙，便宜行事。以征讨南明桂王朱由榔。顺治十六年，功成还京，颇受冷遇。
2.甘宁垒：在湖南益阳。
3.陶侃营：侃封长沙郡公。]
53哭苍雪法师
忆昔穿云到上方，飞泉夹路笋舆忙。孤峰半榻霜颠白，清磬一声山叶黄。
得道好穷诗征变，观心难遣世兴亡。汰公塔在今同传，无着天亲共影堂。
[注：1.汰公：自注；汰如住华山，与师为法侣，最相得。灭度已十六载矣。
2.无着、天亲为两兄弟，俱印度高僧，共创瑜伽行派。]
其二
说法中峰语句真，沧桑阅尽剩闲身。宗风实处都成教，慧业通来不碍尘。
白社老应空世相，青山我自哭诗人。纵教落得江南梦，万树梅花孰比邻。
54寄周子俶中州
闻道周郎数酒悲，中原极目更谁依。云遮二室关山在，河夺三门风雨移。
铜狄纪年何代恨，石经传字几人知。狂歌落日登临罢，残醉归来信马迟。
[注：铜狄：《后汉书?方技传?蓟子训传》：“后人复于长安东霸城见之，与一老翁共摩挲铜人，相谓曰：适见铸此，而已近五百岁矣。”铜狄，即铜人。]
55怀古兼吊侯朝宗
河洛风尘万里昏，百年心事向夷门。气倾市侠收奇用，策动宫娥报旧恩。
多见摄衣称上客，几人刎颈送王孙。死生总负侯赢诺，欲滴椒浆泪满巾。
56送曹秋岳以少司农迁广东左辖（四首录三）
秋风匹马尉佗城，铜鼓西来正用兵。万里西来空远宦，十年杨仆自专征。
山连鸟道天应尽，日落蛮江浪未平。此去好看宣室召，汉皇前席问苍生。
[注：杨仆，旧注谓尚可喜。]
选二
铜柱天南起暮笳，苍山不断火云遮。罗浮客到花为梦，庾岭书来雁是家。
五月蛮村供白越，千年仙窦访丹砂。炎州百口堪同住，莫遣闲愁感鬓华。
[注：1.白越：《越绝书》：“白越，细布也。”
2.丹砂：指交州葛洪遗迹。]
选三
悬瀑丹崖万仞流，越王台上月轮秋。江湖家在堪回首，京国人多独倚楼。
海外文章龙变化，日南风俗鸟軥辀。知君此地登临罢，追忆平生马少游。
[注：海外文章，旧注谓是用苏轼居海南典。]
57送王藉茅学士按察浙江（二首录一）
讼堂闲啸听流莺，十载东南忆避兵。江左湖山多故吏，王家书画岂虚名。
从容簿领诗还就，料理烟霞政自成。欲过会稽寻稧事，断碑春草曲池平。
[注：江左：王原任江南右布政使。]
58送王孝源备兵山西
秋尽黄河气欲收，千山雪色照并州。雕盘落木苍崖壮，马蹴层冰断涧流。
父老壶关迎使节，将军广武耻封侯。雍容宾佐资谭笑，吹笛城南月夜楼。
[注：广武封侯：《史记·刘敬传》：“高祖械系敬广武，至平城，匈奴围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帝至广武，赦敬曰：不用公言，以困平城。乃封敬为关内侯。敬因劝帝和亲，妻以长公主。”]
59送同年江右朱遂初宪副固原
衔杯落日指雕鞍，渭北燕南两地看。士马河湟征战罢，弟兄关塞别离难。
荒祠黑水龙湫暗，绝阪丹崖鸟道盘。错认故京还咫尺，几人迁客近长安。
[注：河湟：黄河、湟水流域。黑水、龙湫都在固原地区。绝阪，指陇山。]
[后记]
祖遗《吴梅村诗集》，沧浪吟榭校订本，宣纸线装，一函四册，今仅余其一。偶触手边，即取诵读，心甚喜之。遂选录其尤喜者以便温习。简注多节取原注，稍补其阙，仅以备忘，不似笺注家之务求详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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