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的绘影美
文/往事如风
人在生活中,有些审美感受很是怪奇。
湖畔,楼阁嵯峨,倒映于水;那水中的楼阁,往往更为壮观。
月下,杨柳婆娑,投射于地;那地上的倩影,每每愈发诱人。
老残来到大明湖畔,面对千佛山,曾法出这般慨叹:“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里,显得明明白白。那楼台树木,格外光彩,觉得比上头一个千佛山还要好看,还要清楚。”
老教育家叶圣陶也有这样的审美经验:“我走到一个池旁,岸滩的草和傍岸的树映于池中,倒影比本身绿得更鲜嫩,更可爱。”这如许动人的“美”,固然是大自然的杰作,但其中的折射效应和透视原理被机智的作家、诗人彻悟了,拿来了。
于是,有了绘影艺术;
于是,有了绘影之美。
果然,诗林搞活艘发现了此中端倪,写下了许多关于“影”的佳品,创造出许多美的形象。
先看苏东坡的一首诗:
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
刚被太阳收拾去,却教明月送将来。
明眼人一看便知,诗写的是《花影》。花的影子怎么能扫得掉呢?太阳落山了,花影不见了;月亮出来了,花影又有了。天真的孩童不知这大自然的造化。还是诗人聪明,他发现了花之影的魅力,进而铸成一首情趣盎然的小诗。
再看辛弃疾的《生查子·游雨岩》中句:“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
这几句实际写了人之影,天职影,云之影,创造出一个美妙的境界。一个人在溪边行走,他的影子透射于溪水中,蓝天和白云也映在清澈的溪水里,看去,人简直飘然游拂于天上云间了。这画面的绝佳自不待言,而且,吟哦诗句,我们仿佛看到一个泰然凌空,穿云蹈雾,倨傲轩昂的任务形象,从那“影境”中走来了......
李白《金陵城西楼月下吟》中也有两句写“影”的名句:
“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
诗中集云影、城影、月影于一境。白云漂浮,倒影在江面上;月光溶溶,滴洒在江心里;城楼静静,睡卧在月光中,城影在水光中轻轻地摇动,再加上白露的渲点,生生一幅沉静而美丽的境界。日本研究李白的专家松浦友久认为“这个对句所描绘的情景,可以说是李白的感觉中,最喜爱的景物的一个极限。”①这个“极限”底没,难道与诗中巧妙的绘影没有关系么?
除此,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
白居易的:“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上阳白发人》)
杜荀鹤:“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春宫怨》)
林逋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梅花》)
龚鼎孳的:“天涯疏影伴黄昏,玉笛高楼自掩门。”(《百嘉村见梅花》)
等等。都表现了某些绘影美;而且绘影手法各异:或者反影透视,或者投影透视,或者反影投影兼而有之。
宋代的张先,好像更是对“影”有种特别的感情。他现存的诗词中绘影的名句就有不少,比如“浮萍断处见山影”,“隔墙送过秋千影”,“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花人,堕飞絮无影”。他也因后三句而赢得“张三影”、“三影郎中”的美称。张先本人也每爱以善于绘影而自鸣得意。
值得注意的是,诗人为什么如此专事绘影呢?
这固然是因为“影”是一种客观存在,更主要的则在于,“影”又是一种客观事物的反映。所谓“形影不离”,“立竿见影”。
诗人于是从中悟出一种艺术原理,专事绘影,以“影”写“形”。
明代画家徐文长在题夏圭的山水画时,总结了一条重要的绘画手法,叫做:“舍形而悦影。”
画家为了表达事物的动态,刻画真实的生命和气韵,每爱“舍形而悦影”,或正意反写,意此言彼,或实物虚似,以虚写实。法国著名雕塑家罗丹就很重视阴影在塑形上的价值。他最爱经常到歌德式教堂去观察复杂的阴影变化,并能把这些意象融进自己的造型艺术作品里。
郑板桥则对竹影特别感兴趣。夏天,他置一张小床于竹林中,或坐或卧,体察竹荫的凉爽;深秋,他取一幅围屏骨架,用洁白的薄纸糊好放在眼前做窗棂,隔窗观竹,风和日丽,一片竹影凌乱,映在窗纸上,郑板桥称之为“第二天然图画”。由于他观竹有术,真正做到了“胸有成竹”,因为创作时常能巧设机关,借影传神。
其实,诗的“绘影”,和我国唐代司空图《诗品》中“离形得似”的美学观点,很是相通。
离形得似,正在乎舍形绘影,不企形似求神似。影虽虚,而能传神、达意,透露出其微妙的、难以捉摸的真。这“影”,恰是生命、精神,气韵之所在,是“形”的极致,“质”的隐现。
清人刘熙载《艺概·诗概》中讲得更为至理。他说,诗“取径贵深曲,盖意不可尽,以不尽尽之。正面不写写反面,本面不写写对面、旁面,须知睹影知竿乃妙。”②
注意这个“睹影知竿乃妙”。它实际上讲得是绘影艺术以及审美功能。
立竿可以见影,从影亦可知竿。
作者舍形绘影,品者睹影知竿。
这般妙境,若镜花水月,互为观照,而又相映成趣。
袁枚《随园诗话》云:“人悦西施,而不悦西施之影,明七子之学唐,是西施之影也。”③是批评学诗中的形而上学。
同样,写诗如泥“形”,也是一种“悦西施,不悦西施之影”的形而上学观点。对词,苏轼曾尖锐地批评道:“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
因此,应该说,诗的舍形绘影艺术,是有其独特的审美价值的。
舍形绘影有利于读者再创造
从接受美学讲,一部美学作品、一个艺术形象是由作和和读者共同创造的,而最终是由读者完成的。因此,作者在创作时要想到读者、相信读者,要给读者以想像和再创作的余地。
舍形绘影,从反面的影切入,留却正面的“形”,那“形”,正是留给读者的想像天地。
这道理如同绘画上的“空白”。近代画家黄宾虹说:“看画要看画止实处,还要看画之空白处。”那空白处,也正是让欣赏者去填充,去创造的。
王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元好问:“山间儿女应相望,十月初旬得到无?”(《客意》)
曹丕:“念君客游多思肠”,“慊慊思归恋故乡”。(《燕歌行》)
这些都是借彼写此的名句。诗本写甲思念在彼地的乙,却偏偏反过来说彼地的乙如何思念甲,故而更显得情味深长。如此从“影”写“形”,是深得绘影之妙。
王昌龄《少年行》:“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猎长杨。楼头少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这首诗是写“少年”的得意心情的。诗中未提少年,实则句句写少年,只不过是由“影”——服饰、地位、声势和少妇来烘托罢了。因此,王夫之评此诗是“想知少妇遥望之情,以自矜得意,此善于取影者也。”④王夫之还评论说《诗·小雅·出东》一诗是“影中取影,曲尽人情之极致者也。”⑤看来王氏对诗的绘影是有深究的。
杜甫的《月夜》堪称绘影美的典范。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杜甫是身居长安,本思念鄜州妻小。但诗人不径言直说其情,而是处处从对面写来,舍形取影,正意反说。诗的前四句在空间上是从对方写自身,由鄜州而表长安;五六句在对象上是从反面写来,由写妻子的美容而表自己的愁苦;七八句在时间上是从它面写来,由写将来的欢聚之乐,而表现在的离别之苦。故清代施补华说此诗是“无笔不曲”⑥。
但读者完全可以睹影知竿,由此知彼,通过联想和想像,体会到作者的不言之言。比如前四句说,夜深了,鄜州的妻子还在仰望明月,怀想他乡的丈夫,家中虽有小儿女,却不能理解妈妈的心事,所以都已酣然入睡了,只有妻子一人翘首相望。这里,诗人把妻子的形象描绘得如此楚楚动人,实际上是使自己的情态毫性毕现。睹妻“影”,我们完全可以想见夫“形”。此刻,诗人也正在长安城内,独立月下,瞩目鄜州,寄情千里光,他身似木然,心如水沸......涌起龙评杜甫是:“心已驰神到彼,诗从对面飞来。”道出了《月夜》舍形绘影的妙处。
——同样,《陌上桑》写罗敷的容貌,偏不写容貌,而写她的环境美,姓名美,用具美,妆饰美。一如写红花,不言红花,只说绿叶;绿叶写好了,那红花的美自然可想而知了。
——同样,《陌上桑》写罗敷的外表美偏不写外表,而写行者、少年、劳动者的反应。但从这些旁观者如痴如醉的情态中,从由此引起的微妙的家庭纠纷中,我们不是完全可以想像的到秦罗敷的美貌么?
——,《陌上桑》写罗敷不畏权贵的性格美,偏不写罗敷的勇敢行为,而只写使君的无理要求和丑恶心理。但从正面描写的使君的形象上,也倒映出罗敷的身影:从仆从对使君的两次回答中,我们分明可以想见,在这个好色之徒面前,罗敷的言行举止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不然,也不会有使君亲自问罗敷的细节出现的。
陌上桑
朝代:汉朝作者:汉无名氏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
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
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
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
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
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
如此舍形绘影,省去多少笔墨,赚得多少效果啊。真个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德国古典美学家莱辛,在他的美学论著《拉奥孔》中提出的“从美的效果写美”的著名论断,与我们所谓的舍形绘影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说:“诗人啊,替我们把美所引起的欢欣、喜爱和迷恋描绘出来吧,做到这一点,你就已经把美本身描绘出来了!”⑦
他还举了荷马史诗中的例子:当美人海伦走到特洛亚国元老们的会议场,尊贵的元老们彼此私语道:
没有人会责备特洛亚人和希腊,
说他们为了这个女人进行了长久的痛苦的战争。
她真象一位不朽的女神啊!
莱辛接着评论道:“能叫冷心肠的老年人承认为她而战争,流了多少血和泪,是值得的,有什么比这段叙述还能引起更生动的美的意象呢?”⑧
海伦究竟有多美?不写,留给作者去想像,去创造。你尽管去想像好了,你把她想像得再美都不为过,因为绘影描写给你提供了这个方便。
王实甫“西厢”中对崔莺莺美貌的描写,也极成功的运用了“绘影艺术”。崔莺莺出场了——
[乔牌儿]大师年纪老,法座上也凝眺;举名的班首真呆僗,觑着法聪头做金磬敲。
老法师看呆了,那个小头陀,更好似魂不附体了,竟把个法聪和尚的光头,当做法器乱敲开了!
[甜永令]老的小的,村的俏的,没颠没倒,胜似闹元宵。
不只是老和尚啊,在场的人都癫狂了,这般情景真比闹元宵还红火呢!
[折桂令]......大师也难学,把一个发慈悲的脸儿来蒙着。击磬的头陀懊恼,添香的行者心焦。烛影风摇,香霭云飘;贪看莺莺,烛灭香消。
那个大法师实在不能自已了。一生的虔修几乎要抛于一旦,他赶快蒙起脸来。这些小头陀,更是神魂颠倒,凡心骚动,哪还有心出世烟烛。法事修术全乱了。
以上,对“形”算是不着一字,而是处处从“影”上渲染,但确乎把“形”——崔莺莺的美,描绘得神乎其神。
《陌上桑》写罗敷,荷马史诗写海伦,王实甫写崔莺莺,都采用了舍形绘影手法,美学上谓之从美的效果写美,即舍去美本身,写美所引起的效果,进而收到更美的效果。
这无疑是作者绘影艺术的胜利,也是读者创造性想像的丰收。真应该感谢作者对我们的信任。显然,其它手法没有这般优越性,没有这等美学效果。
此为绘影艺术的审美价值之一。
舍形绘影有利于表现不易于直接表现的形象
大凡阳光下的事物可归为两类:一类是有形的,曰具象物;一类是无形的,曰抽象物。
前者可直接描写,后者就显棘手了。
比如风,无形、无色、无味,看不见,摸不着,正面落笔,直接写来,确乎不好办。于是请出了绘影艺术。
有道是:
柳枝西出叶向东,
此非画柳实画风。
风本无质不上笔,
巧借柳枝相形容。⑨
此虽画论,可通诗理,可通文法。
比如,为何“万柳垂下绿丝绦”?二月春风使之然矣。
比如,为何“小池水不波,树头鱼可数。”水至清使之然矣。
诗人从柳条写春风,从池鱼写水清,这春风,这水清,就具体了,仿佛举手在握,投足可触。
相传有位私塾先生要学生写一首诗,描写三种以上的风,但不得在诗中出现“风”字。一位学生挥笔写下了这么一首诗:
五湖四海浪滔滔,刮尽尘埃冲上霄,
两岸芦苇尽作揖,树上无鸟树梢摇。
这是在民间流传很广的一首咏风诗。诗中运用多种修辞法,通过自然景物描写,把看不见、摸不着的狂风、龙卷风、和风、微风形象逼真地表现出来了。全诗无一“风”字,却又无一句不是在写“风。而且是如此地具体可着,仿佛各种风都在面前。不大好表现的风,在这里都有了着落。
刘熙载说:“山之精神写不出,以烟霞写之;春之精神写不出,以草木写之。”⑩
山,为实物,也许好直接表现,山的精神——如高大,雄奇,挺拔,就不便正面描写了。刘熙载说,从烟霞落笔以衬之就是了。
宋人郭忠恕画了一幅《高峰图》:画面不画峰脚和峰腰,而农膜重彩画云雾,云波诡谲,气象万千,然后于云海之上寥寥几笔,峰巅隐现。
但从山外云雾气象,人民自然会想像峰峦之高出于云表。故时人孙谷详赞曰:“郭忠恕画云外数峰,略有笔墨,使人见而心服者,在笔墨之外也。”
还有人以诗评之:
意在画山却画云,云海茫茫逞奇能。
休道云际山形隐,胜他壁立一万仞。
妙哉。画论乎?诗论乎?它形象地传了绘影艺术的审美功能。
近读一小诗《山和湖》也是表现山之精神的。诗为:
湖说:你真伟大,满身松衣,多么美丽!
山说:是的。然而在你心中,我的形象永远是颠倒的。
山的伟大仅在其外边华丽吗?显然不。山的伟大精神究竟是什么?诗人通过侧面绘影写水对山的误解和歪曲,让人思而得之。因为这山之精神正面写来,委实不好处理。
春呢?春是个大概念,也很抽象呀,也不好直接写。刘熙载说,以草木写之,也说的是舍形绘影。
对了,朱自清的《春》,不就从草、花、风、雨(人)等着笔的么!
当然,秋夏冬也抽象,也可作侧面“绘影”处理。
这里有一首散文诗《秋》,就这么来的。
幼稚的奇怪春的外套脱光了,站第三季节面前的,是一个赤裸裸的成熟。
大豆不顾羞臊,当着太阳的面,偶尔分娩出几枚圆溜溜的心;
稻子跳完了绿色的舞蹈,也换下了翡翠色的裙裾,静静地回顾着,深沉地思考着;
只有前方的高粱,抬起高傲的头颅(不是空洞的自负),举起季节锻造的拳头,在无边的成熟者中间鼓动。
我们不仅要成熟,
我们更要燃烧!
写秋,却只字不提“秋”。但你能说它不是写秋么?——作者撇开秋,而写秋的表现物——大豆、稻子、高粱,进而又通过这些“表现物
”表现了秋。于是,非但站在第三季节面前的,而且站在我们面前的,确乎是一个赤裸裸的成熟,一个带有哲理思辨色彩而又实实在在的秋了。
除此,象感情、声音、气味、意念、哲理等,大都是抽象的,飘忽不定的,直接描写往往容易流入空泛的概念,以致事倍功半,费力不讨好。这些也可考虑用舍形绘影手法表达。
比如“愁”这个东西,是个抽象物,你直接写他如何如何愁,或愁的如何如何,还是一个抽象的“愁”。你若撇开本体,从愁的侧面去寻找对应物,就好下笔了。这就是从侧面入手,舍形绘影,化虚为实。
下列诗句都是写愁的,可又都不是纠缠住“愁”不放,读来不无启迪。
赵虾:“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闲愁一倍多。”以山写愁,极状愁之“高”。
李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以水写愁,甚言愁之“长”。
冯延己:“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以柳絮写愁,张扬愁之“乱”。
李清照:“只恐双溪舸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以容量写愁,更显愁之“重”。
贺铸:“问君闲愁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以草、絮、雨写愁,足见愁之“广”。
这如许之“愁”,有的可感,有的可观,有的可触,有的兼而有之,可谓多姿多彩,千妍百态,角度和意境各不相一,语言和形象毫不重复。因为是避开本面,寻求它面——旁面、对面、反面。这它面的辐射面就宽广多了,所以即便是写同一事物,也可收到“不异而异,同而不同”的效果。若只囿于本体作正面的直接描写呢?就很可能步入千篇一律,众人一面的胡同。
再说,用审美观点要求,文章还要写得美一点,诗尤是美之精粹。——而美,必须是具体可感的形象。这是由美的特征决定的。艾青说:“愈是具体的,愈是形象的。”⑾法国美学家狄德罗说:“只要哪儿有美,就湖二月度微人强烈地感觉到它。”因此,要表现那些不具体的抽象物,就不能不考虑从它面着手,采取侧面绘影的措施。
当代大诗人艾青说“歌声”:
好像蜂蜜咿呀感甜
好像美酒一样醉人
好像土地一样质朴
好像麦苗一样清新
——摘自《我爱她的歌声》
歌声,多么飘拂啊。机智的艾青没有死抓住“声”去直接描摹,而是从侧面“绘影”,兼用通感修辞,第一句从味觉上赋声音以味道,第二句从感觉上赋声音以浓度,第三句从意觉上赋声音以风格,第四句从视觉上赋声音以色彩。
不易表达的抽象的歌声,一经作者这多向描绘和全方位组合,顿时变为一尊多棱角的艺术雕塑。这是多侧面绘影。它指之单侧面立体感更强。
此为绘影艺术的审美价值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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