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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到碧色寨.doc
2020-06-23 | 阅:  转:  |  分享 
  










春到碧色寨



蔡明



从入眼的色彩看,我觉得该叫它黄色寨,不过,如果你在东山俯瞰绿树簇拥的铁路小站,然后再向西眺望不远处的长桥海,立刻你就会明白,她确实该叫——碧色寨。

听说它最早叫坡心,一目了然,来路下坡的话、过寨马上上坡,相反也一样,可以想见,当时这里更似一个地名,尚不能称寨。后来为改何叫璧虱寨(本地方言虱读色)?应是有了人家,再就是取璧虱之小吧。1909年4月滇越铁路通车,在此专设一站,之后,依前名谐音再结合周边景致改叫碧色寨。





春天的碧色寨,蓝花楹正开,小站用房一色黄色的墙体、隐喻着过往的法国殖民色彩,虽然米轨火车还在开,但曾经的候车室和不远处的洋行、已改成了文物陈列馆。匆忙的旅人早已杳无踪迹,有的只是悠闲的观光客。一群女子穿着租来的民国女装,另几个男青年身着65式军服,说笑着走过,显然,他们既不是去抗争,也不是将赴沙场,而是,要么体会着“穿越”的快感,要么尝试“跨界”的虚幻,此时此景,让人不禁感慨,过去百余年的战乱和屈辱,抗争和呐喊,落后到兴旺,都聚合在了这个小站。







说起碧色寨,应该先说说离蒙自60公里红河边的蛮耗。滇越铁路通车前,滇南出入的货物需走红河船运,而蛮耗码头,就充当着后来碧色寨的转运角色。当时,入境货物在海防卸船后,由气船1天运至河内,之后分装小船上溯12天到越南保胜(今老街),过7天运抵蛮耗,再用马驮2——3天到蒙自,需耗时20余天,而依此下行也要12——15天。铁路通车至碧色寨后,货物进出2天即可,客观上说那真是一个——快。据蒙自海关载,铁路通至碧色寨后,从事外运的骡马由1907年的16.8万匹降至1万匹,红河水运物资也从1907年的57369吨降至2771吨。再看滇越铁路,1912年总货运量64308吨,,1928年——1937年年均货运18.49万吨,1938达21.93万吨。由此说来,蛮耗的衰落,碧色寨的兴盛,体现了铁路运力优势,同时展示出工业革命的力度。又据载,1908年云南对外贸易为1200多万关两,到1912年达2200余万关两,其中蒙自关占比达87%,再由此来看,通过碧色寨、米轨火车闯进云南封闭的农耕生活、让人们窥见了云南近代工商业发展的侧影。



1885年不平等的《中法会订越南条约》签订后,法国人1898年通过勘查,本来欲修筑西线铁路,走向为:河口——蒙自——临安(建水)——通海——晋宁——昆明。由于当时沿线人民奋起抵制抗争,加之技术原因,西线被迫放弃。随后改为走河口——腊哈地——芷村——碧色寨——开远——宜良——昆明的东线修筑,这才有了以后的碧色寨。由于这条铁路的开通,刺激了商品生产交换,为加大个旧大锡外运,1913年中国第一条自主民营的寸轨(0.6米)个碧石铁路开筑,1921碧色寨至个旧修成,到1931年临安(建水)至石屏通车。碧色寨成为当时云南唯一个两条铁路的交汇站点,升格成为全路两个特等站之一。碧色寨也从10几户人家,发展至2000余人,欧美洋人、安南人云集于此。车站外,旅馆、饭店、烟管,洋行、百货、五金、咖啡馆等也纷纷开业,电灯,电报,电话,等等近代化的新产物,也跟在列强的洋枪洋炮的后面,接踵而来,车来车往中、碧色寨人货两旺,进入兴盛的“小巴黎”时期。当时,仅水火油一项,三达(美孚)公司每月到货2500箱5000桶。稍少的亚细亚公司为1500箱共3000桶。1909年之后30年,光个旧大锡一项,通过碧色寨运走的就达234242吨、价值29384.59万两白银。至此,从坡心到璧虱寨再到碧色寨,它摇身一变,从一个村姑似乎出脱成了芳华少女。



然而,这条凝聚十数万中国劳工血汗,铺垫无数国人躯体,当时与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并列的滇越铁路,还有应然而生“小巴黎”,虽然客观上对落后的中国,特别是云南的发展有其积极的一面,但这终究是列强迫使我们吞下的苦果,并非中国自主雄强的产物。太平洋战争后,随着日本侵华战事趋紧,越南被日军攻下,为阻滞、抗击日寇顺路来犯,1942年,时国民政府下令拆除碧色寨至河口177公里铁路钢轨,之后,碧色寨成为该路的起点和止点,并由特等站逐步改设为四等小站。在运行30余年,法国人获利3亿多法郎后(时法方总投资1.58亿法郎),滇越铁路和昙花一现的碧色寨,一时也就人车稀少、灯影寥落了。



1956年,碧色寨至河口一段得以重新修复,国家同时出资对沿线和桥涵进行加固整修,之后,个碧石铁路通过公私合营后纳入国家体制,铁道部不断投入资金改造后,伴随着新中国各项事业的迅猛发展,两路运力突飞猛进,碧色寨重复生机,并进入了它欣欣向荣的全盛时期。



历史似乎在与碧色寨开玩笑,上世纪90年代后,在云南18怪中占有两怪的滇越铁路,年至耄耋,米轨火车已经难以适应国家和云南更加快速发展的需要,终于在2003年停止客运,而百年前被抛弃的西线,又重新规划建设,2019年昆明至蒙自、河口高铁开通,碧色寨于是被远远的抛在了东边,再次跌落,并且渐渐地铅华消尽——



几乎是在所有的热闹散尽后,我才来拜访尽显沧桑的碧色寨。这时春已近尾,天开云瑞,高原的阳光灼热,盯在皮肤上生疼,我在参观过去法国“加波公司”原址参时、偶遇当地人王家祥先生,他告诉我,“加波”公司前头就是碧色寨的主街——东大街,过往的喧闹多发生在这里。他住在这条街的中段,已历4代,他说现在这里是省和国家级的文物保护单位,很多房屋都在翻修复古。得益于改造补偿,他家将迁往不远处新盖的联排别墅。而他在东大街的三间老宅,过些年后还可以按合同回迁到其中一间,我让他在老宅的门口,拍照一张,立此为证,他笑了。他清楚这里曾经的繁华,但说起来一点也不喜形于色,心情好像可以用“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也没有”来概括。





碧色寨站外公路边有重开不久的越南咖啡馆,里外很是拙朴,客人不多,进去要了一杯咖啡坐下休息。交谈中得知主人是红河州的几个青年,形象时尚,热情而又有活力。说起电影《芳华》,他们津津乐道,而对咖啡馆的过去则语焉不详。面朝屋后到处都在加紧整修的东大街,他们话语激扬,满怀希望。从咖啡馆出来,又在小站徜徉,候车室的墙上还贴着《芳华》中“穗子”的大幅剧照,转身去找刘峰和何小萍剧尾坐在一起的那个长椅,却没有找到。尽管离《芳华》上映后的旅游高潮已两年有余,可这里游客依然不少,很显然,1979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以及战争中年青军人的故事打动了我们,也重新唤醒了碧色寨。但从大尺度来看,碧色寨从一开始就与战争结缘,并一直伴随广阔时空下的中国,经历昨天的痛楚,悲哀和解放后的兴盛、喜悦,因此,碧色寨将不会被我们遗忘。



碧色寨,曾经繁忙喧闹的枢纽,只留下了昨天“辉煌”的背影,然而,它一转身,通过游人的欢歌笑语告诉我们,它注定会联系着古今,牵动着时代。

2020年6月6日,蔡明于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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