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拐杖步法文/刘荒田2011年11月07日，星期一去年秋天，在香港參加詩人筆會，見到詩人周先生。周先生身高1.80米，75歲或者更老了，腰
板挺直，不胖也不瘦，聲音洪亮，健康狀況該是相當不錯的。唯一可見的缺憾，是腳有點兒瘸，隨身帶一拐杖。按說，老成持重的詩家，拐杖該有講
究，要麼質料要麼式樣，但這一根毫無特色，鋁做的，也許可以伸縮，在電動扶梯上揮動，發出冷而刺目的光。然而，這位持杖老者有一我從來沒
領教過的能耐——行走如風。那次，與會者遊覽了海洋公園，晚飯是自助餐，下了大巴，路不短，我和他並肩往餐廳走，他越走越快，我腿腳尚稱
靈便，但被他拋得遠遠。我小跑一陣，趕上他，喘著氣問：「你厲害，多一條腿，走起來一陣風！」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拿著拐杖，老怕
摔跤，為了維持平衡，只好搶先邁步，把往前傾的身子撐住。」說罷，他表演給我看：微瘸的左腿一邁出，拐杖便伸前，靠它支撐，右腿以閃電的
速度跟進。這樣的重複，使兩腿擁有加速度，步子一路加快，直到無法維持，才停下休息。以加快來避免摔倒，可名之為「預防性走法」，我不知道
專家對此如何評價。以世俗眼光看，自然是弊多於利。老年人走路，穩健之法是緩慢，看准了再邁步。以加速來實現身體平衡，遭遇異物或人碰撞
的機率無疑大大提高。我把這一憂慮以委婉的方式向周先生表達了，他把著拐杖，笑得全身發抖，有如秋風裏的檳榔樹。在同一個筆會，另一位熟
知周先生生平的詩人告訴我，周年輕時在某刊物任編輯，反右派運動中，他並沒挨整。運動到了尾聲，單位開宣判大會，文化單位被劃為右派的占多
數，戴帽右派們列隊受批鬥，周先生看自己的老師、朋友都在裏面，就糊裏糊塗地排進去。接下來，右派被送往農村勞改，他也算一個。在人生煉
獄熬了20年。右派改正時一查，他並沒有檔案，也就是說，從頭到尾都不算右派，白白勞改一場。我想，這算不算類似於晚年「跑路」的「預防性
受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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