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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洲的天空
2020-11-08 | 阅:  转:  |  分享 
  
北美洲的天空文/刘荒田入夜,外出散步。天气晴朗,9点过后天空依然没有发黑,通体宝石蓝,又纯粹又深邃。夏威夷的海水与它相似,透明的蓝,是驰驱
浪头的滑浪者永恒的诱惑。花旗松的针叶间,为何有眼睛在眨?巨钻一般教人目眩。细看,是星星呢!在北美洲待久了,竟把星星淡忘了。从林荫道
走出,站在空旷处仰望,天上有的是星星,自然,和故土的天空没得比,尤其是仲夏夜,彼岸的繁星直如海岸的沙子。星的光和光的晕,在天空喷上
一层无远弗届的银灰色。这里的星星,不密,但一颗是一颗,不亮相则已,亮相必璀璨玲珑,镶在蓝色的下方,有如悬挂的超强镁光灯,即便没有献
假殷勤的云絮来来往往地擦拭,也容不得你忽略。循最亮处看去,还有一镰新月,在空无中载浮载沉,和所有星星都不亲密.不消说,它才是主角。
我和新月并行,脚下舒展的小路,铺着落叶,还有绿叶的影子,影子并非来自星光,光源是街灯。真好!疏朗的光华,简洁的天宇。凝视它,想到人
类有史以来有限的伟大人物,想到以保持距离为标志的“绅士风度”,想到生的终极意义,想到死的崇高。古人认为,天上的星斗和地面的人具有神
秘的对应关系。一颗星星就是一个人,人的运数可通过读星来破解。如此说来,故土的繁星师出有名——和它联结的是13亿人。在北美洲的天空下
,芸芸众生又如何演绎“天人感应”呢?今天,午后,我走过安家20多年的旧金山日落区。安宁,一如夜空;静谧,一如众星。我走过好几家正在
油漆的人家,专业和业余的工匠自得其乐地挥刷或推滚筒,一边低声交谈,其中两位用的是我家乡的土话。多数住宅都没有人,这是上班和上学的时
候。偶尔走过行人,一个50开外的女士,兴许是头一遭造访,走错了门,逡巡在人行道,神情有点害羞,却被我看作鬼祟,她是此间唯一的谜团,
一如星图上,北斗七星的斗柄上那一颗,我怎么也找不到。有人在门口打开车后舱,把一包包水果,奶酪、肉类,还有一束郁金香,卸下来。轮椅迎
面而来,辚辚车声伴着两位女士的对谈。电线杆上的白头翁,没有唱歌。一位戴鸭舌帽的老太太,在门前车道上,以胶状物填补水泥的裂缝。这样的
氛围,让人感到,欲望是累赘的,喧哗是空洞的,追逐是无聊的,静静地作自己的事,如星星发自己的光,就是存在的意义。星星没有公关。人生无
须熙熙攘攘。至于金门公园临水的橡树,簌簌飘下的黄叶,那就当作渺远的流星吧!记得在将近30年前,作过一首诗《北美洲的天空,缺少星星》
,以故园的繁星比照异国的清冷,主题是乡愁。如今,不复排斥这个疏出气度来的空阔了。我对星空说,不管哪一颗属于我(或者说,不管我的人生
是哪一颗星星的化身),我只要默默地守住一个角落,发自然的光。发光未必是我的义务,一如萤火虫提灯照夜,只是本能。我独立于苍茫,独立于
无限,尽可能地坚持,把陨落推迟,这样就好。看,我靠窗的电脑,夜里,银幕边缘亮着一星微光,那可能是我,也许不是,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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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四叔1962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