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汾战役到解放太原
——并记徐向前元帅的指挥艺术
干休所关志超
（一）
临汾，是阎锡山在晋南最后一个孤立据点和军事要地。蒋介石为保住这座孤城，牵制我军对西北战场的支援，除令胡宗南第30旅留守临汾外，又令阎锡山第66师增援临汾。阎锡山则声称“保卫临汾，就是保卫太原”，要求他的部下要“与城共存亡”。城周明暗碉堡林立，还有内外壕、铁丝网、鹿砦等防御设施。临汾城内高外低，素有“卧牛城”之称，易守难攻。相传李自成攻下北京，却未能攻下临汾。李闯王一气之下，卸下盔甲挂在城外的一棵树上，上马而去。至今，城东这个村子还叫“挂甲庄”。
守城的兵力，计有：胡宗南第30旅两个团，第27旅之炮兵营；阎锡山第66师，此外，还有5个保安团，4个专署，14个县政府，总计约25000余人，由阎锡山第6集团军副总司令梁培璜统一指挥。
徐向前司令员率晋冀鲁豫军区前指（后为华北第1兵团）到临汾前线，统一指挥第8、13纵队，太岳军区部队和吕梁军区部队一部，计8个旅，其中只有第23、24旅参加过运城攻坚战。徐司令员讲，夺取临汾不仅可以使晋南全获解放，而且使晋冀鲁豫和晋绥、吕梁解放区联成一片，并为下一步北上晋中，解放太原，全歼阎锡山、胡宗南守敌，解放华北扫清障碍。原定3月10日发起临汾战役，并拟由南、北、西三面攻击。但蒋介石的第30旅，忽于3月5日空运西安，故提前于3月7日发起攻击。我24旅炮袭尧庙机场，击毁敌运输机两架，粉碎了敌人空运计划。随后扫除外围，步步向东关北侧逼近。4月9日，我四条坑道抢修成功，连夜装药（装3条，留1条备用）。10日18时实施炮火准备，爆破成功，第23旅突击队乘爆破烟雾，在军号声中滚滚向前，杀声震天，激战至11日晨，占领东关，守敌第66师被歼，只有师长徐其昌逃回城内。
在战役开始前，徐司令员就指示：采取“土行孙”战法，用坑道爆破作为攻城的主要手段。4月15日后，我军同敌人在临汾城外围全面展开了激战，在空中，敌人的轻、重轰炸机轮流轰炸，日夜不息。我72团指挥所被炸毁，团长马林、政委方升普同志等在指挥所的人员全部牺牲，只有收发杨逄义外出，得以幸免。在地面，敌人以地方部队守备外壕外沿各点，以主力部队向我攻占阵地反扑，施放毒气，杀伤我军战斗力，我每攻占一地，敌要拼死争夺。在地下，坑道斗争更为复杂，激烈。我在城东一线挖掘的15条破城坑道，以及环绕破城坑道两侧的40条掩护坑道，被敌炸毁10余次。
坑道作战，在夺取临汾战役中具有独特的重大作用。战役开始后，我就奉命到旅工兵连和连长苟斋惠同志负责坑道作业，我们先后挖了5条坑道，攻克东关后，敌人加强了反坑道的种种措施。他们大量挖掘丁字形反坑道；在坑道内遍设听音缸，发现动静即以坑道向我们对挖，临近时，使用小量炸药炸毁坑道。我为保护破城坑道，也积极寻找敌人坑道，组织步兵对挖；为保护主坑道安全，步兵以近迫作业，向外壕推进，把碉堡修在外壕外沿；有1条坑道，在掌握高度上出了差错，在通过城下外壕时，挖通了天，我们立即在外壕底部修起地堡，坑道拐弯向前挖。当挖到城墙下，被敌炸毁，我1个工兵班全部牺牲。困难一天比一天严重。在坑道通过城下外壕后，没有通风设备，严重缺氧，给作业人员带来严重影响，挖掘几分钟，就得轮换到坑道口呼吸新鲜空气。作业进度慢下来了，原来用小推车运土，现在用弹药箱慢慢往外运，战士们赤身露体，来回爬行，以膝代脚，磨破肉皮，坚持运土。为了保持隐蔽，有时用双手代替锹镐，克服重重困难。到5月17日，两条破城坑道胜利挖到城下，装进黑色炸药1200多斤，黄色炸药6000斤。为了不失战机，徐司令员果断决定提前发起总攻。
5月17日，18时30分，3发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一声闪雷般地巨响，“土飞机”上天了，城墙开花了，我23、24旅在大东门并肩登城，各突击队乘烟雾腾起之机，顶着辟头落下的砖瓦土块，仅1分钟即登上城头。我71团1营3连沿城墙向东门楼上扑过去，2、3营越过内壕沿大街向鼓楼发展。1、6连发扬孤胆作战精神，穷追猛扑，首先占领鼓楼，控制了城内制高点。战至18日零时，战斗结束，全歼守敌。梁培璜被俘后说：“惭愧惭愧，临汾是卧牛城，原以为解放军就几门土炮，顶不了什么用，想不到土飞机这么厉害。”
（二）
临汾解放后，阎锡山急忙召集高级将领布防“保卫晋中，固守太原”。确定的作战方针是：固守点线，以攻为守。以一部兵力据守晋中各县城乡据点，摆出一副与我军周旋决战的架势。阎锡山说，战机好，就出太原城打；见势不妙，跑回太原来，寻找时机，再出城去同共军打。他命令野战军总司令赵承绥、副司令原泉福（留用日寇侵华战犯、原驻长治独立第14旅团长）率野战军出太原并统一指挥晋中地方保安团队，到处抢粮抓壮丁，伺机与我军决战。又令第34、43、61军各一部组成“闪击兵团”高倬之为司令，实行机动作战。
徐司令员认为，阎锡山最怕损失主力，与我决战是假。为保卫晋中麦收，断敌粮源，大量削弱阎军有生力量，缩小敌占区，创造打太原的条件，我于1948年6月18日夜发起晋中战役。
我军部署为：吕梁部队攻击汾阳、孝义；太岳部队由南向北，正面推进，相机占领灵石；第1兵团主力则由太岳山区东侧，隐蔽地向晋中开进。
6月11日吕梁部队出现于汾阳、孝义西的高阳镇地区。12日，太岳军区部队攻克灵石。14日，阎锡山派34军军长高倬之率“闪击兵团”共13个团的兵力向高阳镇分进合击。吕梁部队坚守阵地，牵制敌人，阎锡山又派亲训师（72师）及亲训炮兵团前来增援。这样一来，调动了敌人5大主力师就范（即40、46、71、72、73师）。
6月18日，我第8、13纵以突然动作，攻破平遥以东沿山边据点，突入晋中平原，向同蒲路逼近，迫使敌“闪击兵团”回转平遥、介休方面应战。
我24旅70团仅以30分钟激战，就拔除上坳坡、都都岭敌据点，全歼守敌保安30团。6月21日，我旅进至平遥张兰镇地区，与阎军亲训师遭遇。我71团1营为前卫，营长李元、教导员李全山发现敌人后，决心打它个措手不及，立即命令全营抢占铁路及附近高地，组织轻重机枪突然向敌行军纵队猛烈开火。北沙团长率2、3营赶来及时投入战斗，敌人拼命反扑，企图夺占高地，我军与敌反复冲杀。1连副连长张自忠右胸中弹，仍坚持用左手投弹。12班同志与百余敌人撕杀，全部壮烈牺牲。旅主力投入战斗，把敌人拦腰切断，压向汾河岸边，与此同时，第23旅自北向南，第15纵队一部，由南向北，把敌人三面包围。激战4小时。除师长陈震东负伤跑入平遥，有少数残敌窜入张兰镇外，余均为我歼灭。计毙、伤、俘敌6000余，缴山炮24门，首战告捷。
7月6日，我70、72团一部攻占祁县西关，主力逼近城下。7月7日，第23旅从东关，我旅从城西北角同时突击。我71团担任1梯队，炮火准备后，用云梯登上城头，进入纵深，直插敌腹心。经4小时战斗，全歼守敌37师，俘敌正副师长雷抑汤、赵衍以下3200余人，缴山炮两门，轻重机枪300余挺，步枪1600支。
当晚，主力部队将赵承绥集团残部包围于太谷县大常镇东西20余里的狭小地带，兵团令第8纵队昼夜兼程，奔赴大常镇地区投入战斗。我们首战戴李青，与阎锡山的第10总队相遇。这个总队共5个团，班长以上均为留用的日本鬼子。我71团突入村内，与守敌展开白刃格斗，逐屋争夺，激战一天，终于歼灭了这个总队的教2团，生俘团长住刚仪一及副团长、参谋长以下300余人，缴山炮两门。
11月9时，23、24旅同时对南庄发起攻击，战至12日晚，敌34师为我全歼，第10总队伤亡过半，残部窜至范村，这场激战我共毙伤敌1500余，俘敌千余。南庄战斗，我军也伤亡严重，70团1营由进攻出发地前出到冲击出发地区，在400公尺距离上就伤亡168人，步兵连队有的战斗员仅剩8至9人或10至20人。
战役发起前，我随旅政治部保卫科长马俊杰同志率领的工作组到70团帮助工作。1营政教侯文友牺牲后，旅首长令我到1营代理政教。
当聚歼赵承绥集团接近尾声时，汾阳、孝义、文水之敌，纷纷弃城（点）向太原逃窜。我24旅奉命渡过汾河与吕梁军区第3、7旅截击逃亡敌19、43、61军各一部。我们13日渡汾河，追歼敌军。正当渡到河心时，与敌遭遇。我和营长孔祥选同志率1营立即向敌人开火。敌人毫无斗志，一触即溃，四处逃窜，我立即进行追击。有的1个连歼敌1个营，1个班俘敌1个连，炊事员、通讯员和团机关人员都在捉俘虏。有3个担架员，看见一群敌人拖着枪爬在地上，他们高喊：“交枪不杀”，“1连向左，2连向右快包围。”就这样，抓到27个俘虏。经过边打边补，1个连又有近百人。我们乘胜解放了晋源县，一直前进到距太原仅一河之隔的小王村，这场追击，歼敌8000余。兄弟部队于7月16日，攻入小常村，活捉赵承绥。高倬之化装逃回太原。日寇战犯、野战军中将副司令原泉福被击毙，临死前对参谋主任杨诚说：“没想到徐向前这么厉害。”
7月21日，战役结束。这是一个大规模的运动战，歼灭战。我军以6万兵力，围歼敌军10万，解放县城14座。创造了大兵团作战以少胜多全歼敌军的范例。
（三）
太原，位于晋中盆地北部，但城东有个罕山，高出太原500多米，可俯瞰太原全城及南北地区，地势险要，为太原主要屏障。日寇占领太原后，曾修筑了强固的碉堡工事，阎锡山为维持其反动统治，又大规模修筑工事。他以太原为中心，在周围40至50里地区，筑起5000多座碉堡。有钢筋水泥碉、梅花碉、人字碉等等，名目繁多。阎锡山称这是“百里防线”、“火海地区”和“碉堡城”。太原守敌计有13个步兵师、3个总队及胡宗南整编第30师4个团，加上地方保安团队等总兵力为12万人。
我军总兵力为80000人，即华北第1兵团第8、13、15纵队，西北野战军第7纵队，晋中军区部队，华北炮兵1旅。我军的战役指导方针是:围困、瓦解、攻击、逐步削弱，然后一举攻下太原。战役拟于1948年10月18日开始，但在10月初，阎锡山集中9个师兵力，分数路向我占领的太原以南小店镇地区反扑。徐司令员认为，这正是在野战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良好时机，决定提前于10月5日发起太原战役。
10月4日夜，徐司令员令1个纵队由汾河以西秘密插入小店镇以北，切断进犯小店之敌退路；另1个纵队由武宿以西秘密插入小店镇东北，割断中路敌人与左路敌人的联系。然后以主力围歼进犯小店地区之敌两个师又3个团。我第8纵队第22、24旅担任围歼小店之敌第14师；第13纵队担任围歼南畔、南黑窑地区的第45师和第73师一部。激战通宵，全歼敌人4000余，生俘44师师长李子法，45师师长郑继周，其余出犯之敌，见势不妙，溃退太原城内。徐司令员紧紧掌握战机，乘胜扩张战果，以1部兵力突破城南第1道防线，占领武宿机场；另1部前出到城北新城机场附近，又以两支部队快速行动，攻占城东南的石咀子阵地和城东北的风阁梁据点，从而打开了阎军防御体系东边的缺口。10月15日，我24旅远距离奔袭太原城东的罕山，迫敌第18团投降。
10月26日晚，我军4个纵队分别对城东牛驼寨、小窑头、淖马、山头4个要塞发起突然攻击，这是整个战役最艰苦最激烈的阶段。我第8纵队攻打小窑头。这里有13个集团阵地，以11、13、14、15号阵地为最高支撑点，可以俯瞰东门城外壕和环城铁路。我24旅加强65团担任这一任务。经一夜激战，攻占10处阵地，歼敌40师、10总队各一部。我71团7连连长靳长海带领全连迅速接近13号阵地，战士敏捷地爬到碉堡枪眼跟前，把一个个手榴弹投进碉堡，敌人鬼哭狼嚎，迅速被歼。2营营长陈克难率全营迅速夺取8号阵地，又依托8号阵地向15号阵地攻击。他用1个班全部背炸药，把这个巨大的碉堡炸得飞上了天。28日，敌集中整编30师两个团，40师1个团，在几个炮兵群火力支援下，以15号阵地为中心目标进行反扑。我团占领阵地仅3小时，工事还没有来得及修好，加上兵力单薄，伤亡较大，先后弃守。29日，第70、65团，再次发起攻击，我70团2营营长胡景义带4、6连，迅速绕到敌后，连续爆破，勇猛突击，夺回主阵地，俘敌数百。经反复争夺，到30日终于全部夺回小窑头阵地。四天来，在石人脑和13号阵地，阎锡山就断送了2000多名士兵。到11月中旬，四个要塞全部为我控制。在这四个要塞的争夺战中阎军出动几个师交替防守，进行反扑。我军先后出动10个旅，23个团的兵力进行连续攻击。双方使用800门火炮，各主要阵地上，焦土3尺，弹痕累累，战斗十分激烈。
这时，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同志来电：“估计太原攻克过早，有使傅作义感到孤立，自动放弃平津张唐南撤或分别向西向南撤退，增加尔后歼敌困难。”遵照军委指示，我军于11月中旬对太原实行“围而不打”，就地休整，对敌进行政治攻势。
经过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决战，国民党军队的主力已被歼灭，国民党内部已四分五裂，这预示着，人民解放战争在全国的胜利即将来临。为适应向全国进军的需要，全军实行统一编制。华北第1、2、3兵团，依次编为第18、19、20兵团，我71团，列入陆军60军第180师步兵第539团。
平津解放后，第19、20兵团和4野炮兵第1师，调来太原前线。这样，我军兵力增至20万人。正当我们紧张地进行攻城准备时，传来了毛主席“向全国进军地命令”与百万雄师过长江的消息，全军振奋，情绪极为高涨。1949年4月20日，开始扫除外围作战。我180师连续爆破，勇猛冲杀，连续攻占英国坟、大小把沟、大东关，并控制了环城铁路，将号称“神勇师”的敌44师基本歼灭。21日至23日，我军继续横扫外围据点，阎锡山见势不妙，在慌乱中乘飞机逃走。王靖国、孙楚等拒绝我军最后一次劝降，收拾残兵30000余人在城内作垂死挣扎。
4月24日，总攻开始。1300门大炮从四面八方轰击太原守敌，打开城墙缺口。7时第19、20兵团首先登城，接着18兵团的左、右两个集团向阎军“绥靖公署”合围。至10时，全歼守敌。活捉敌首王靖国、孙楚和日寇顾问岩田。至此，彻底摧毁了阎锡山反动集团对山西人民的血腥统治。
19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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